第82章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醫(yī)生覺得不大對勁，“什么事？”
“我今天不想做這個手術了�！�
“什么？”醫(yī)生忍不住拔高了聲音。
雖然她從業(yè)二十余年，做過這么多臺手術，看見躺到手術臺上再反悔的也不是沒有，在這種事情上，如果沒有原則性的不可違背，她會尊重每個人的選擇，但此時，她眼神下意識地往手術室門口看去。
“那你需要跟你男朋友打好招呼嗎？”
池嫣五指收攏，指節(jié)泛白。
醫(yī)生等了好一陣，也沒有等到她開口，便語重心長的勸：“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情，生下來是要負責任的，你再仔細的跟你男朋友商量清楚，好嗎？”
池嫣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昏地暗，胸口悶澀不已。
很久，她才出聲，音色帶著幾分哭過的沙啞：“不要告訴他，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想拜托你，幫我隱瞞這件事�！�
醫(yī)生聽完這話，震驚的嘴都要合不攏了。
孩子在她的肚子里，自然她有選擇生下還是流掉的權(quán)利，可是現(xiàn)在外邊站著的不是一般人�。�
那位明顯表示了他的態(tài)度，他不想要孩子。
“你這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啊，再過幾個月你肚子就大了起來，他遲早會發(fā)現(xiàn)的�！�
池嫣知道，若是三四個月之后，他發(fā)現(xiàn)她的肚子大了起來，他可能會覺得被欺騙，因此生氣，不快。
可是這一刻，她居然沒有感到恐懼，她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
任性一回吧。
她喜歡這個孩子，她想留下這個孩子。
池嫣眼一閉，咬咬牙道，破罐子破摔，“那就等他發(fā)現(xiàn)了再說吧�！�
“……”
醫(yī)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辦。
池嫣卻繼續(xù)說：“這場手術的決定權(quán)根據(jù)法律，應該在我�！�
“但是……”醫(yī)生為難極了。
她何嘗又不害怕對裴西宴的隱瞞，而帶來的嚴重后果呢？
池嫣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放心，我不會讓他找你麻煩的，更不會讓你因為這件事?lián)p傷一分一毫�！�
這樣口頭上的承諾，醫(yī)生也不大相信。
池嫣放軟了聲調(diào)，“求求你，幫我留下孩子吧，如果我打掉這個孩子，我可能以后就再也沒有做媽媽的機會了？”
“為什么？”
“因為……”池嫣苦兮兮的說，“因為我男朋友他身體不大好，這一次，我能懷上也實屬不容易，他其實也很喜歡這個孩子�！�
池嫣這么一說，醫(yī)生立馬回憶起裴西宴這幾次出現(xiàn)在醫(yī)院的情緒。
是啊。
誰都看得出來，他很愛眼前的的這個女人，而且他對打掉這個孩子也有很多不舍。
一切只是被逼無奈而已。
池嫣眼角余光瞥見醫(yī)生的眼神出現(xiàn)松動，便又立馬說道：“因為現(xiàn)在雙方父母還沒有同意我們結(jié)婚的要求，他怕我以后受委屈，才想著拿掉這個孩子，他說我們以后會有很多的孩子，可是……可是我清楚的知道，他的身體已經(jīng)不允許我們有很多的孩子了，他都三十多了，很老很老了……”
醫(yī)生：“……”
不是吧？
這外頭那位，看著也不像不行的樣子。
“如果孩子能夠留下來，我想，對我們婚姻也是會有加成的�！�
“您不是說十周以內(nèi)都是適合流產(chǎn)的手術時間嗎？我想再為自己爭取一點時間，如果未來的幾周，我不能讓他，讓我們的父母，改變注意，那……我再來拿掉�！�
池嫣說了很多很多，醫(yī)生耳邊嗡嗡的響，連帶著思緒都有些亂了。
當時，她也不知道是著了什么魔怔，竟然鬼使神差的同意了池嫣的請求。
*
一個小時后，手術室的門被打開。
池嫣坐在輪椅上，被醫(yī)生推了出來。
原本在手術室外焦灼等候的男人，闊步?jīng)_了上來，單膝跪地，在她的身旁。
看著女人蒼白的臉，紅腫的眼，他那向來挺直繃緊的背脊，驀然塌陷了一般。
“很疼，是么？”
池嫣鼻子一酸，盡管心里不想欺騙他，可是她也不想就這樣拿掉孩子。
她想，再等兩周吧。
如果這兩周之內(nèi)，任何事情都改變不了，她再跟他坦誠，再來完成這場今天未完成的手術。
池嫣強忍情緒，搖了搖頭，“還好，不是很疼�！�
她鼓足勇氣，抬起視線看他。
只見男人眼底血紅一片，白襯衫下，胸膛起伏的劇烈。
“我真沒事。”
她的安撫沒有讓他心口繃緊的那根弦松掉，反而一下斷裂了。
他緩緩地站直身子，仔細的詢問醫(yī)生，手術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項。
醫(yī)生怔了下，吞吞吐吐：“啊……那個……”
裴西宴疑惑中帶著點審視地看著她的遮掩。
醫(yī)生逼著自己在那樣的目光中，冷靜下來。
“先到觀察室休息兩個小時吧，看會不會有不適的反應，如果各項指標沒有什么異常的話，就可以出院了，一般手術后需要休息三周左右，期間不能進行劇烈運動，并且要補充足夠的營養(yǎng)，一個月內(nèi)……禁止性*生活，身體不適的話，記得及時就醫(yī)�！�
醫(yī)生事無巨細的說來。
裴西宴點頭應允。
他陪著池嫣去了休息室觀察。
池嫣一顆心一點都不安穩(wěn)。
他看上去比她更難過。
他以為她傷了身，又失去了他們的骨血。
兩個小時的時間，兩人像是有默契一般，誰都沒有開口再說一句話。
兩個小時后，那名醫(yī)生‘照例’來做了一個檢查，與池嫣眼神交匯時，眼皮一片復雜，最終輕輕嘆息一聲，沒多言。
她轉(zhuǎn)身告訴裴西宴，“沒事了，可以出院了。”
車子停在醫(yī)院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醫(yī)生告訴他，術后不宜久站，也最好不要過多的行走，裴西宴彎腰，一個輕易的公主抱，將池嫣抱在懷里，上了電梯，一路往地下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這兩個星期，待在家安心修養(yǎng)。”
上了車，裴西宴便打算將車開往玫瑰莊園。
陳姐請假回老家了，裴西宴還在車上就給秦森打電話，讓秦森請幾個專業(yè)一點的月嫂過來照顧。
池嫣看著他忙前忙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心煩意亂的時候，胃里也是翻江倒海。
完了！
她現(xiàn)在突然有一種很想吐的感覺。
第159章
一只腳踏在鬼門關
池嫣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嘴，盡管她很謹慎，動作幅度也很小，卻還是被裴西宴察覺。
“怎么了？”
“我……”池嫣強咽下那陣惡心感，緩緩地將手放了下來，“手術前禁食禁水六個小時，我現(xiàn)在好餓，胃里有些不舒服……”
裴西宴聽了，將車往前開了一段，很快，找到了一家池嫣喜歡去的餐廳。
“先去吃飯吧�！�
“好……”
其實，池嫣沒什么胃口，可是怕裴西宴起疑心，她還是忍著那陣胃里的不舒服吃了兩碗飯。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大膽，很冒險，很刺激
，后果可能會很嚴重的決定。
內(nèi)心的掙扎自然是有的，每與他撒一次謊，就像是有人拿著一把刀，將她硬生生的凌遲一樣。
*
回到玫瑰莊園，池嫣便躺在床上休息。
“醫(yī)生說這幾天最好都躺著。”
裴西宴聽醫(yī)生說流產(chǎn)一次，也要坐好月子，不然未來會給身體留下隱患。
所以，池嫣只能繼續(xù)演著這令人十分痛苦的戲碼。
待到裴西宴從書房離開，池嫣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陣，卻怎么也沒辦法安心休息，便拿起手機，給蔣心眉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這都多少天了，你總算舍得給我打電話了。”
“對不起，媽……”
聽到池嫣微弱沉悶的聲音，蔣心眉一下又于心不忍。
她知道那場綁架案跟楚辭的離世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向來開心樂觀的人，變得萎靡頹喪。
這一段時間，蔣心眉克制著內(nèi)心的煎熬，沒有過分的插手她的生活，她怕自己的叨擾給她束縛和困擾。
好不容易接到池嫣的電話，她眼淚都掉了下來，更不忍心埋怨和責備。
“嫣嫣，這段時間，你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
蔣心眉清楚這一段時間，她都是跟裴西宴生活在一起。
盡管對于這段感情，她放心不下，可是她也知道，如今這個時候，不是咄咄逼人，讓池嫣對這段感情放棄的時候。
蔣心眉甚至能感受的到，那個男人，才是最有可能幫助她從深淵中走出來的人。
聊著聊著，池嫣突發(fā)奇想，“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如果我跟阿宴哥哥在一起，你跟爸爸會同意嗎？”
她問的很直接，第一次直白而坦誠的與蔣心眉展露自己的心思。
蔣心眉聽到這個問題后，愣了很久，隨即嘆息著開口，“倒不如我問你，如果我不讓你跟他在一起，你會同意嗎？”
池嫣聽著無奈笑了，“媽，你這是反將我一軍呢�！�
“你同意嗎？”
“我……不同意�！�
“這不就得了？你什么性子我還不知道，認定了的人跟事，那是一根筋的執(zhí)拗上，不愿意回頭，難不成我跟你爸還拿一把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做選擇嗎？盡管他現(xiàn)在名聲不大好，可我翻來覆去想了很久，總覺得我女兒認定的人，怎么會那么不堪呢？他一定有過人之處，才值得你這么死心塌地，嫣嫣……我相信你的選擇，你爸爸也是，之前他還跟我做思想工作呢，說只要你開心就好，讓我少念叨你，少插手你的事�！�
池嫣心里暖暖的。
她曾經(jīng)一直以為與父母坦白是難以開口的事情，以為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然而讓池嫣沒有想到的是，蔣心眉會說出這樣堅定又溫暖的話來，鼓勵她前行。
“總之現(xiàn)在不是你胡思亂想的時候，你好好養(yǎng)身體，知道嗎？”
“哦……知道�！�
聽到養(yǎng)身體這個詞，池嫣心里莫名咯噔了下。
差點就將‘我懷孕了’三個字脫口而出。
蔣心眉拉著池嫣談天說地，最后，說到了池嫣遠在南城的哥哥池淮州。
又是有很久沒有與哥哥見面了。
池淮州一年到頭來也就回來那么幾次。
去年春節(jié)更是因為有任務執(zhí)行沒有回家團圓。
“我這個兒子啊，就跟沒有了似的
，之前王太太她們那群人還說我這是把我兒子給上交國家了。”
池嫣安慰道：“媽，哥哥有他的夢想，有他的責任，他是我們的驕傲才對�！�
“我知道……”蔣心眉聲音低低地呢喃著，“我如今對你哥也沒什么大的要求，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就好，娶媳婦我暫時都不逼他了�！�
池嫣猜想，蔣女士之所以有這個‘覺悟’，應該是她還沒有從那場兇險的綁架案中走出來。
那天，她差點死在那里，可能是被綁匪槍殺，可能是火燒死，可能是從二樓墜下死亡……
池嫣猜的一點都沒錯，直到現(xiàn)在，蔣心眉只要想起那些畫面，就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池淮州為空軍特種部隊服役多年，執(zhí)行過的危險任務不在少數(shù)，只是池淮州從來報喜不報憂，讓蔣心眉有一種一切都是太平盛世的感覺。
實際上，他的一只腳本身就在鬼門關。
經(jīng)過這些事，蔣心眉愈發(fā)的覺得，她這一生沒有什么大愿望，只希望自己那一雙兒女平安就好了。
池嫣認真地聽著蔣心眉的話，聊了將近一個小時，蔣女士才戀戀不舍地要掛電話。
“你注意休息，別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知道了媽，掛了呀�！�
“好，再見�！�
池嫣掛了電話，抬眸一看，驟然發(fā)現(xiàn)裴西宴站在門口的位置！
他什么時候站在那的？
她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眼睜睜的看著男人一步一步走近，池嫣腦子里飛速的轉(zhuǎn)著，她在想在那長達一小時的通話中，自己有沒有說漏嘴，誰什么不該說的。
“你什么時候站在那的？”池嫣試探著問。
“站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大概……是在你問你媽，如果你要跟我在一起，他們會不會同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