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是位于臉龐正下方的位置,將劍刺入這個部分,他可以借助踩地的慣性向側(cè)邊沖去,將這棵巨樹攔腰截斷!
青年打定主意,面對那張似是而非的面容,他神情肅穆如送葬者。沒有任何猶豫,高抬劍尖直直撞入那處由他選定的心臟!
“——”
刺穿某物的聲響震動耳膜,堅硬的手感緊貼掌心,伴隨灼燒般的痛苦,雙方毫無疑問地完成了目標(biāo)。
奧雷烏斯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他的劍正如預(yù)料,深深刺入了藤樹的樹身中。但與此同時,藤樹表面也同樣出現(xiàn)一根凸起。形如蛛肢,色澤如肉,從正前方刺入了青年的胸口中。
碰觸的地方像是生生貼在火爐上烤,痛得人一時難以呼吸�?筛屓死Щ蟮氖敲媲鞍l(fā)生的事情,奧雷烏斯的思維凝固,幾乎無法理解發(fā)生了什么。
...這是、怎么回事...?
他的視線有些模糊,面前屬于阿美拉的臉龐愈發(fā)扭曲。而在這張臉下,再次出現(xiàn)了兩張新的臉。
它們也如木紋繪制,臉上充滿戲謔與嘲笑。一左一右,分別是男性與女性。繁藤樹顫抖的肉觸因為他們的出現(xiàn)幾近發(fā)狂,將捆在空中的巨蛇勒得吱呀作響。
兩張臉卻對此毫無反應(yīng),他們咧開大大的笑容,一個聲音沙啞,一個語氣柔媚。
“我們注意您很久了,奧雷烏斯先生。從傳送門的反叛開始,我們就在觀察您�!�
“真可惜、真可惜。您擁有優(yōu)良的素質(zhì),我們很看好您。雖然這具身軀中的血脈者還在掙扎,但他很快就會徹底墮落。您有兩個選擇:死亡或者加入我們�!�
“……你們是誰?”
奧雷烏聲音干澀。兩張面孔相視而笑,其中一個變化出一張熟悉的臉龐,他向青年眨了眨眼睛,爽朗笑道。
“謝謝您的幫忙,血脈者大人。如果不是您,我恐怕得再費一番功夫才能將卡歐送回來�!�
看清他的臉時,青年語氣凝滯:“你是...那時我救下的年輕守衛(wèi)�!�
居然是從那時候就開始出現(xiàn)的問題嗎!?
“沒錯�!蹦行悦婵仔Φ��!翱上У氖俏覜]想到您的實力這么強,那么輕松就解決了我的蜘蛛。機會難得,干脆就從最開始講起吧�!�
“實際上,那個小隊里誰都沒幸免于難。最年輕的守衛(wèi)萊伊是第一個被感染的。不過他很幸運,因為他死得悄無聲息,隨后占據(jù)了他身體的人是我�!�
“原本的計劃是他們?yōu)槲叶�,�?jīng)歷艱苦磨難后,我將情報帶回去。由于只剩下我,守衛(wèi)隊會讓我直接面見血脈者。在單獨相處中我可以趁機污染他,潛移默化地寄生整個城鎮(zhèn)�?上У氖悄愕某霈F(xiàn)破壞了我的計劃�!�
千辛萬苦帶回去的不僅是同伴,也有可能是藏有寄生卵的獵物。雖然他本來就把對方當(dāng)做材料,不過在這種地方派上用處也不可惜,好歹寄生了些人類守衛(wèi)隊。
男性面孔語氣慵懶地繼續(xù)說道。
“當(dāng)然,我做出的臨時計劃也被你打斷了。這不要緊,我們還有第二預(yù)案。這個預(yù)案有些瑕疵,倒也足夠支撐這里的異化。雖然男爵的歸來讓我們很傷腦筋,但換個思路,只要操作得當(dāng),繁藤樹為了生存會主動吸食附近的污染。”
“而污染無處不在,由于繁藤樹的吸取會自動向這里匯聚,轉(zhuǎn)而提升周圍的濃度。我們完全可以依托異化男爵建立起更加強大的蜘蛛王國�!�
女性面孔接下話題,柔柔嘆息:“但阿美拉實在頑固,這里的鎮(zhèn)民也比我們想象得更難纏。我們只能換一種方法,找到了一位對他心懷怨恨的小女孩�!�
“說服她很簡單,畢竟那個女孩親眼目睹了姐姐被阿美拉吞噬。只要可靠的人出面,誘惑她吞下用于寄生的蛛卵而不與之融合,有血肉作為阻擋,在這種高污染環(huán)境中基本沒人會發(fā)現(xiàn)問題�!�
恐懼中的孩子當(dāng)然不會誰說話都相信。但作為城鎮(zhèn)衛(wèi)兵,保護大家的平民青年。他具有天然的優(yōu)勢,稍加言語引誘就能得到良好反饋。只要后期找個理由【死去】,擺脫嫌疑簡直是不費吹飛之力。
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一個死人是罪魁禍?zhǔn)住?br />
“...你們的目的不只是將這里變成巢穴。”
紅發(fā)青年強忍胸口傳來的痛楚,神情異常冷冽:“這是一個陷阱,你們從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選中了這個村子作為犧牲品�!�
男聲糾正:“這本不是針對你的陷阱�!�
女聲道:“我們只是想異化一些新的血脈者,讓他們帶著更多的蛛卵離開。因此才將棋子保留到救援隊趕來�?吹侥銇淼臅r候,我們可是被嚇了一跳呢。更別提還有那些討厭的腦蟲,被他們發(fā)現(xiàn)可就麻煩了�!�
男聲似是贊同:“所以哪怕排除掉那個戰(zhàn)斗型血脈者就可以輕松剿滅他們,但為了避免意外,我們還是選擇處理掉了他,并使用了來自母體的珍貴毒劑。”
“至于你——你的戰(zhàn)績著實顯赫,一出現(xiàn)就破壞了雅安城中的感染計劃,殺死了蟲母。雖然那家伙是個只會生育的蠢貨,也足夠引起我們的注意力�!�
“之后,你又前往克羅斯領(lǐng)地,破壞了狼群計劃。負責(zé)相關(guān)方案的人員可是為此大發(fā)雷霆。不過沒關(guān)系,我不喜歡那個女人,所以我很看好你�!�
女聲輕盈嫵媚:“雖然你的力量十分驚人,血液的確古怪�?上覀兊谋倔w并不在這里,這只是我們的一種寄生能力。哪怕沾上血液,被你操控的仍只有這棵繁藤樹。而以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想要完全控制它,恐怕會直接失血而死�!�
說到最后,兩個聲音重疊在一起笑道:“想要完成這一切并不容易,我們能做的只有順?biāo)浦�,讓一切看起來合乎常理。好在你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
奧雷烏斯喉結(jié)滾動,試著吞咽下干澀的口水。這不是源于恐懼或者害怕,而是由于他的身體在漸漸發(fā)冷。
被樹藤刺穿的地方與蘭博相似,腐敗的灰白色部分沒有一絲鮮血,顯然是為了針對劍士特意選擇的毒。對方說了這么多,無疑也是在拖延時間。雙方一個是為了讓毒發(fā)作,一個是為了讓身體恢復(fù)更多的力氣。
看來還真是自己大意了。依靠強大的力量順風(fēng)順?biāo)�,卻全然忘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殺死獅子的通常不是另一頭獅子,而是隱藏在暗處的毒蛇。
紅發(fā)青年心中苦笑,對方顯然不是為了殺死他而來的。欣賞夠青年虛弱的姿態(tài),女聲重新開口,口吻誘惑。
“當(dāng)然,我們是抱著誠意來的。如果您加入我們,不僅能夠活下來,我們還能為您提供更加強大的力量�!�
“來自黑霧的眷顧一定會讓您滿意。祂只是所有人進化的歸屬,只是因為未曾擁抱祂,世人才會恐懼未知�!�
隨著他們的話語,絲絲縷縷的黑霧在空氣中蔓生,宛如回應(yīng)一般柔柔拂過青年的臉頰,好似母親的撫愛與勸誘。紅發(fā)青年靜默片刻,反問道:“也就是說,如果不加入你們,我今天就得死在這里?”
兩幅人面笑而不語。青年又問:“那阿美拉還能救回來嗎?”
男聲回答:“他已黑霧纏身,連同這座小鎮(zhèn)中的所有靈魂一起,注定成為祂的所有物。但如果你現(xiàn)在答應(yīng),我們還能讓你見他最后一面。”
“我明白了。”
奧雷烏斯點了點頭。就在兩幅人面以為他要答應(yīng)時,青年臉上露出一個冷笑。他咬緊牙關(guān),握住樹藤猛然將其從胸口拔了出來。鮮血濺射在繁藤樹上,轉(zhuǎn)瞬漫開密集的血絲。
他們的確沒想殺他,刻意避開了心臟的位置,奧雷烏斯向后一跳拉開距離,轉(zhuǎn)手用劍鋒生生削去傷口表面的薄薄腐肉,尖銳的痛感順著神經(jīng)傳遞,疼得他一時手指都有些握不住。
兩幅人面見狀緩緩收回觸肢,神情變得冷戾:“看來你注定要與我們?yōu)閿��!?br />
“別說廢話。”
奧雷烏斯桀驁不馴道,傷口處重新露出新鮮的嫩肉,血像是要將所有生命力帶走一樣往下流,又全都落在了騎士長劍上。后者光輝璀亮、仿佛從晨曦中初綻,荊棘赤紅到刺痛眼球,孕育著無可匹敵的鋒利氣息。
隨后,青年接了半掌血,仰頭喝了下去。他臉上的紋路驟然生長,轉(zhuǎn)瞬密密地覆蓋了半身。兇悍如遠古巨獸般的殺氣凜然涌出,竟凝聚成一片猶如實質(zhì)的血海。其中傳出無數(shù)怪物的哀嚎哭喊,讓聞?wù)咩と皇?br />
把這具身體從內(nèi)而外地當(dāng)做武器去強化,將每個細胞都壓榨出最后一絲活力。正如先前碎裂的長劍一樣,這是完全以身體的壽命為代價進行的強化,但在這種情況下,奧雷烏斯已然毫無畏懼!
瘋狂跳動的心臟幾欲炸裂,催動傷口處肉眼可見的嫩肉生長。酸脹疼感與刺癢交錯,猩紅紋路爬到了青年的眼尾與額頭,冷戾五官此刻猶如惡鬼臨世。
他抬手出劍,鋒芒直沖兩幅人面。后者咯咯笑了一聲,輕松從原地消散。長劍切豆腐似的刺入樹身,激起藤群狂亂的反擊。紅發(fā)青年閃身躲過交錯肉觸,耳邊響起兩幅人面竊竊的笑。
“沒用的,這棵藤樹已經(jīng)被我們寄生了,無論你如何攻擊,都只會激怒它�!�
“放棄吧,你是找不到我們的,現(xiàn)在投降還來得及。”
“你以為那群人對你就是真心的嗎?只要他們發(fā)現(xiàn)你的血有問題,你就會被立刻抓住研究。你不知道自己多么特殊,你就像是一個活在世界上的黑霧。”
“你知道嗎?我們天生就該是同伴�!�
或威逼利誘,或嬌柔討好,肆無忌憚地交流起紅發(fā)青年被發(fā)現(xiàn)后的凄慘死相,每一個都令人頭皮發(fā)麻。
奧雷烏斯對此置若罔聞。猩紅殺氣充斥眼瞳,早就應(yīng)該抽離的主體意識卻第一次沒有離開。在沖刷腦海的恐怖殺意中,他艱難地分辨出還能獲得的信息,企圖從中找出一個破綻。
如果放任身體被詛咒驅(qū)動,哪怕流血而死也不可能除掉這兩個人!
寄生、寄生、寄生....
寄生一定有引子,就像是奧雷烏斯的血液、幻影蜘蛛的蟲卵。一定會有什么東西在!
混亂思維斷斷續(xù)續(xù),在本能與理性中尋找著突破口。紅發(fā)青年猛然前撲,居然不再躲閃,硬生生受了藤樹一擊,左肩傳出清脆的骨骼斷裂聲。
在兩幅面孔看死人般的眼神里,他一劍劃破那處鼓囊囊的樹藤,從中露出一只已經(jīng)死亡的嬌小蜘蛛。
它與其他蜘蛛截然不同,僅有掌心大小,包纏樹藤卻極厚,仿佛這樣才能吸光它其中的污染。半透明的身軀好似藝術(shù)品,上半身為光潔人體,卻從脖子分叉,長出一左一右兩個腦袋。一個面容嬌美,一個眉眼英俊。
兩幅面孔對此露出一個嘲笑的表情,他們早就猜到對方會攻擊這里�?上н@僅僅是個障眼法,這具承載體已經(jīng)是個空殼,真正重要的部分早已注入藤樹中去了。
而奧雷烏斯卻沒有攻擊它。
他躲過接下來的攻擊,翻滾到那具蜘蛛邊,將手中剩余的血蹭了上去。
嬌小蜘蛛身上應(yīng)勢浮現(xiàn)出猩紅血絲,空無的死尸在驅(qū)動下慢慢爬起,咯吱咯吱地晃著腦袋。青年反手削斷一根想要擊碎蜘蛛的樹藤,終于嘶啞開口。
“——去找�!�
哪怕是空殼也無所謂,寄生必有載體。
既然氣息一致,就像是影子人能夠感知到沙肯的呼喚,這只蜘蛛也一定與那個東西有聯(lián)系!
雙頭蜘蛛人僵硬地轉(zhuǎn)過了身,仰頭看向這棵高大的巨樹。在兩幅面孔驟然色變中,它發(fā)出了蜘蛛的嘶鳴。
無數(shù)藤枝驟然一頓,爭先恐后地襲向這只透明蜘蛛人。哪怕是奧雷烏斯也阻攔不及,直接將其碾成碎末。
但足夠了、隨著那一聲嘶鳴,透明的漣漪圈圈蕩開。與藤樹中的某個東西微微呼應(yīng)、系出同源。
奧雷烏斯不假思索地跳起,向著阿美拉面孔的眉心刺下——在那里,盤踞著一團強烈的污染。
它沒有實體,卻并不流動,通過占據(jù)藤樹的核心而干擾著整棵巨樹,必要時直接進行轉(zhuǎn)移。
誰能抓住一團流動的污染呢?
因此沒有任何人能夠解除來自雙幅面孔的異化。
但奧雷烏斯做到了,在劍整柄刺穿面孔眉心的同時,斷裂的左肩順勢狠狠撞了上去。斷骨在反作用下刺穿本就飽受重創(chuàng)的皮肉,血噴濺而出,瞬間將附近的樹身轉(zhuǎn)化,將這一團污染困在了血絲控制的部分中。
“你瘋了嗎��?”
兩幅面孔瞬間變色,齊齊尖叫。奧雷烏斯卻只是咧開嘴角,揚起一個白牙森森的笑,神情兇狠得像是徹底發(fā)了狂。
他舉起劍,沖著那一團黑霧核心捅了一下、又一下。血順著劍柄往下滴,滴在核心上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
黑霧驟然漲大,想要逃離卻無法通過藤樹進行轉(zhuǎn)移。他們有心反抗,可寄生的霧卵本身就沒有攻擊的作用!
“我們會找到你的!別以為你殺掉了我們!你不知道你得罪了誰!”
“膽敢對我們這么做,你會死在這里,永遠生活在恐懼中!”
在慘烈的痛呼中,男聲與女聲赫然扭曲,發(fā)出憎惡的詛咒責(zé)罵。紅發(fā)青年再次提起劍,捅穿了核心,攪開一團血淋淋的痛呼。
望著順劍尖消散的黑色霧氣,他面無表情地回答:“我等著你們。”
遇到一次就殺一次,遇到一百次就殺一百次。哪怕你們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們的皮生生拔下來,露出里面藏著的兩張臉。
詛咒帶來的狂氣洶涌,激發(fā)無盡惡意的念頭在腦海中翻轉(zhuǎn)。發(fā)瘋的劍士喘了口氣,臉色白如積雪卻還想繼續(xù)捅,被牽扯的傷口已近麻木,他的身體晃了晃,終于支撐不住地倒了下來。
遍布傷痕的身軀順著樹身軟軟倒了下來,沿著面孔的眉心向下,滑出一條血痕。
...看來人還是不能太沖動,也不能做出太過格的承諾。這具身體注定死在這里了....
被副作用影響的意識疲倦不堪。他用盡最后一絲余力模糊想著,再抵不住失血與傷勢,徹底昏了過去。
留在樹上的血慢慢浸透了樹皮,原本發(fā)狂的萬藤不知為何逐漸安靜了下來。
片刻后,繁藤樹人面眉心的深洞緩緩愈合。肉枝們放開了高空中的巨蛇,層層疊疊地落了下來。
它們抖去表面爬行的小蜘蛛,輕柔地蓋在了紅發(fā)青年的身上,好似一層層濕潤黏滑的被褥,又如同孕育新生兒的子宮,隔絕了所有外界影響。蛇在空中懸浮片刻,也落了下來,它環(huán)繞巨樹,將主人昏迷地方的藤繭護在腹部,不再行動。
而在繭中,一些細小的肉藤伸向青年,將自己作為繃帶纏住了傷口,并進行了基礎(chǔ)的骨骼固定與壓迫止血。
一切都變得安靜,唯有人類的胸膛微微起伏,細弱的呼吸聲回蕩在空氣里。一根新的肉藤垂了下來,就像是對待后輩般,柔和地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第75章
星星
梅森的意識起起伏伏,
如浸溫水。
身體的疼痛與思想分離,一時竟讓人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這個馬甲算是沒了,好歹是捏的第一個人。梅森未免有些心疼,
更不用說他還沒完成最初的目的,送阿美拉和小鎮(zhèn)上的人擺脫如今這副丑陋的姿態(tài)�?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但他并不覺得后悔,
也不覺得遺憾。哪怕毀了這條花費很長時間的角色線路,
梅森仍覺得除了以后麻煩點,他今天做的沒錯。
好在除了奧雷烏斯外,
仍能夠清晰控制另外兩個馬甲。停留在殘破身軀中的意識正要抽離,又突兀地停在了原地。
他忽然聽到了哭聲。
細微的,
低低的,不知來自何處的哭聲。若有若無地回旋在耳邊,
聽起來悲傷而絕望。
準(zhǔn)備離開的梅森猶豫片刻,
還是循著聲音慢慢飄了過去。這是一段陌生的聯(lián)系,
牽引他進入了陌生的區(qū)域。
沒有空間也沒有時間,
沒有事物也沒有生命,在流動的混沌中,只有哭聲宛如絲線,細細地牽引著他去往虛無的某處。
從其他馬甲的視角,
梅森判斷出自己在這里已經(jīng)呆了半個小時左右。他慢吞吞地向前方飄去,身體終于出現(xiàn)了變化,
從虛無化作一小只發(fā)出毛茸茸的紅色光線的小球。
借著光線,
他也看清了不知何時,
身邊出現(xiàn)了一些古怪的半透明物質(zhì)。
那是一條條纖細的絲線,梅森試探著靠近了一些,
這才發(fā)現(xiàn)組成物質(zhì)全都是黑色霧氣。人類無語地看著漂浮的絲線,只覺得這玩意無論走到哪兒都能看到,
就和蟲子似的,惱人得不得了。
而在他發(fā)現(xiàn)黑線的同時,后者則立刻發(fā)現(xiàn)他后,宛如見了肉的惡狼般立刻撲了上來。小球下意識一撞,結(jié)果反而是襲擊者被撞得七零八碎,散成了一團團霧氣。
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對自己沒影響的梅森,囂張地往黑線的中心進發(fā),打算看看這到底是什么玩意。彌漫的黑霧對他毫無影響,見獵物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黑霧繞著他轉(zhuǎn)了幾圈,最終恢復(fù)了原先輕飄飄的姿態(tài)。
一時間,小球與黑線的相處極為融洽。借助自己身上發(fā)出的光,梅森能夠看到那些細繩在身邊纏繞籠罩,像極了孩子手中玩的花繩。隨著前進,哭聲也無法清晰起來。
逐漸的,周圍的霧氣變得濃郁,光球的模樣也隨之發(fā)生改變。首先從虛無中伸出的是青年覆滿傷痕的手,緊隨其后是雙肩。被血浸透的衣擺沉甸甸垂落,沾著鮮血的五官亦逐漸清晰。
這部分意識還是維持著奧雷烏斯的外貌,全身上下可謂是傷口疊著傷口,卻并不感到疼痛。梅森試著動了動左肩,雖然狀態(tài)凄慘,這種情況下倒不礙事。
他放下心來打量四周,看到黑霧中隱約浮現(xiàn)出一團團影子。當(dāng)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就能聽到一陣陣細微的哭聲。
再往前走,四周影子的形態(tài)逐漸清晰起來。一個跪在地上的女人捂著臉哭泣:“孩子,我的孩子...”
另一個男人仰首望著高空,面容模糊不清,嘴里執(zhí)拗地重復(fù):“你為什么要殺死她,你為什么要殺死她...”
當(dāng)人類從他們身旁走過時,人影們或是回首,或是抬頭,遮蔽面容的黑霧虛幻飄散,口中重復(fù)著一句句意味不明的囈語。彌漫的黑霧重疊在一起,堆積成厚重的云靄,分化出伸向四面八方的觸肢,紛紛卷向青年。
梅森心神微動,手中出現(xiàn)一把圣潔長劍。他每砍斷一根觸肢,就有一個人影發(fā)出痛苦的哀鳴,而更多的觸肢接連不斷,極盡難纏。
這些曾經(jīng)掙扎著只為活下去的人,如今全部淪為了被黑霧操控的傀儡。青年的動作稍稍停頓,更多的觸肢趁機纏上他的四肢,數(shù)不盡的哭聲涌入腦海,梅森眼前浮現(xiàn)出一幅幅場景:
寧靜的夜晚,村鎮(zhèn)本在安眠。但隨著地面的震動,無數(shù)幻影蜘蛛從地下爬出,人們拼死抗?fàn)�,卻只能徒勞被怪物淹沒。
一位漿洗女工倒下了,孩子的手從她殘缺的掌心里無力滑出。
一個木匠倒下了,掉落在地面上的斧頭沉重,斧刃沾滿了怪物與他自己的血。
一只忠心耿耿的獵犬擋在老邁主人面前,汪汪叫著對面前的幻影蜘蛛露出獠牙。但這不是平時會接受警告的人類們,在瘋狂的犬吠聲中,蜘蛛群冷酷地吞噬了他們。
從地底爬出的蜘蛛群好似流動的透明流光,如河如海從地底噴涌而出,淹沒了所有屬于人類的東西�;靵y中,有人在反抗,有人在死亡,有人在哭嚎,有人將其他人推向背后。
人類面對絕望時所有的善與惡都在此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帶著強烈的污染,從纏繞的黑霧觸須中源源不斷地涌入青年的感知,梅森一陣眩暈惡心,邪異的污染死死纏附著他的意識,無孔不入地往里鉆。
哪怕是最堅定的血脈者都會在與黑霧直接接觸的剎那精神崩潰,從內(nèi)而外異化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