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往前是女神的餐盤，往后是整個神國營地乃至于人類。他站在懸浮的獨木橋中，腳下是欲要將他溺亡的洶涌波濤。
梅森想要嘆氣。懷疑起奧雷烏斯難道真的有什么隱藏屬性，只要用這具馬甲必須一次又一次面臨生死絕境？
無論是傳送門還是奸商都無法抵達(dá)這里，這是只屬于他的戰(zhàn)斗。紅發(fā)青年沉默片刻，抬頭露出亮若繁星的眼睛。他懶洋洋地勾起唇角，笑容狂傲無畏。
“既然是女神的邀請，那便是我的榮幸�！�
前進(jìn)吧。青年邁步跟上祭司，聽到胸膛內(nèi)心臟跳動、血液奔涌的聲音。一個聲音悄悄地對他說，再往前可是絕境啊。而另一個聲音則平靜地回答：我知道。但如果我放棄了，又有誰能去呢？
第116章
萬石之母
神國營地里忙碌不已。
受到精神沖擊的人需要安撫，
受傷的人需要治療。還能活動的人里又得抽出一半的人手勘察情況、進(jìn)行救援。忙得不可開交。
神之子雖然遭受重創(chuàng)，強(qiáng)大的生命力卻保住了性命。憤怒的詛咒聲不時從遠(yuǎn)方傳來。那或許只是含混的嘀咕，仍讓營地中的聽聞之人毛悚悚地低下腦袋，
不敢去分辨其中含義。
根據(jù)調(diào)查小隊的報告，分成四段的身軀正在融化，
它們覆蓋了山脈原有的地方，
并向四面八方慢慢流去。
“簡直是個在擴(kuò)張的活物...”
血脈者有人不由低語，被神之軀覆蓋的山脈與平原閃動著銀白，
秘銀光澤如此動人，無視地形差異，
均勻地吞噬了所有事物。
地面、樹木、礦石生物....
在神之子的詛咒中，一切盡歸于祂體內(nèi)。
剩余的山脈也沒能幸免于難。丹越過淺淺流淌的銀白河流，
順手切掉了正從河里蠢動冒頭的不明物體。
對方噠的一聲爆開，
濺開細(xì)碎液珠。金發(fā)貴族嫌惡地躲過，
秘銀濺落之地滋滋冒煙。
“真惡心�！�
這些東西會將吞掉的所有東西轉(zhuǎn)化為神國生物，
就連他的骨刀都不能要了。
丹丟掉剛做出的武器，往嘴里塞了顆藥。咀嚼的苦味在口腔蔓延，他的視線往旁一掃，冷不丁瞥到草叢里埋著一個圓滾滾的、被燒得通紅的大東西。他自然認(rèn)得這是什么。金發(fā)貴族糾結(jié)地皺起眉頭。
“……不是吧，
我自己跑得都費勁還要帶上這個？”
沉默半晌，他長嘆了口氣，
不情不愿伸出了手。
......
紅發(fā)青年跟隨老祭司走過隧道，
祭司的靈魂守衛(wèi)在道路兩旁，
靜默地凝視著前來拜訪神明之人。
祭司在隧道盡頭的秘銀大門前停下腳步，渾濁眼瞳望向后來者，
沉默地后退半步。兩位身強(qiáng)體壯的戰(zhàn)士拉開沉重的大門，在他們的注視下，
梅森單獨走了進(jìn)去。
不知是怎樣的能工巧匠將金絲銀線紡織成垂落的絲幔，形成了層層疊疊的遮掩。這在宗教中有特殊的含義，象征著神明的不可知、不可聽、不可視、不可感。朦朧的幔帳恍若繭房，柔弱無骨地攀上紅發(fā)青年的肩膀與臉頰。
“我很驚訝，在這里還能看到神明的后代�！�
一個女聲在幔帳后響起，無比鮮明地印刻在所有人的腦海中。凡與祂對話的人就會意識到，人無法戰(zhàn)勝神，就像是無法抵抗風(fēng)暴與地震。
僅僅聆聽就足以讓人喪失敵意。梅森動了動手指，緊貼在腰旁的美學(xué)軟若絲帶，拒絕向神明進(jìn)攻。
他姑且先將注意力挪回對話上：“神明的后代？”
“難道你還不知道？”
面對懵懂無知的人類，女神有些惆悵地嘆息：“看來時間過得太久，以至于人類遺忘了諸神的傳承。我想想...該從哪里講起呢。”
“在起初，世界樹誕下了第一枚果實，人便從中誕生，成為這個世界的寵兒。”
祂抬起手來，無盡景象在紅發(fā)青年面前滑過：創(chuàng)世的巨樹生長，第一顆果實落地，嬰兒落地便已長大成人。他們睜開眼睛，初次看到了廣袤明亮的世界。
“有人希望自己飛翔于天空，于是他們成為了翼人；有人想要進(jìn)入深海，于是化為了人魚；有人鐘情森林，便成了精靈。這便是世界的起源。而在這其中，也有一些人感到畏懼，他們的思緒堆積，催化了不同的生物�！�
場景轉(zhuǎn)動，人們畏懼野獸的利爪、鷹隼的翅翼、魔力的可怖，于是龍從中誕生。
對水火金木的恐懼衍生出元素精靈，對死亡的恐懼反而滋生出亡靈。
原初人類繁衍生息，從中誕生了巨人、矮人、半人馬、妖精....
在獲得力量的同時，他們也被圈定了范圍。隨著潛意識中印象的加重，這些分歧者最終成為了另一種生物。
最后，還剩下一些沒有轉(zhuǎn)變姿態(tài)的原初人類，便是后世人類的先祖。
“這便是萬物的起源�！�
【萬石之母】淡淡說出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所謂神明，本是凡物�！�
“例如魔法女神，元素本身混亂無序，當(dāng)時最為偉大的魔法師創(chuàng)造了魔網(wǎng)，引發(fā)人類狂熱的信仰。最終點燃神火，成為了神祇�！�
“月神只是原初人類中一位喜愛月亮皎潔的少女，祂逐月而死，被作為神話流傳，集合了千百年來人類對月亮的信仰而生�！�
“至于大地母神...呵。土地怎么會有雄雌之分？母神指的是祂成為神明的形象罷了�！�
“一塊被注入信仰之力的石頭頂多成為神性生物，但當(dāng)人類真正信仰這塊石頭，祂就是神明。身為世界樹最為偏愛的物種，人類在這個世界上具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他們看似弱小，卻具有最強(qiáng)的可能性�！�
過大的信息量讓梅森的腦子有些卡殼，一直以來，他都認(rèn)為人類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弱小的組成部分。
面對污染只能用生命抵抗，在黑霧與怪物前瑟瑟發(fā)抖如螻蟻。結(jié)果現(xiàn)在，一位從黑霧前時代存活的女神告訴他：人類才是這個世界最大的BOSS？
洞察真相的神明看透他的遲疑，【萬石之母】輕輕發(fā)笑。
“你要知道，世界的本質(zhì)就是污染！”
伴隨著這句話，紅發(fā)青年腦袋嗡的一聲炸響，眼前一片花白。莫大恐怖之物于此地降臨，女神親口為他揭開了隱藏真相的幕布。
周圍的場景急速淡化。唯有他的感知無限延伸，周圍的植物、礦物、靈魂、整個神國的人類...
所有東西失去輪廓，變成了或大或小的斑駁光斑。彼此交融、相互影響，以混亂而協(xié)調(diào)的方式并存，組成了整個世界。
從神祇體內(nèi)迸發(fā)的污染照亮了整個大廳。但與從那些看似普通的人類相比，前者宛如黑夜火炬，后者身上流出的污染則是廣袤圓月，照得他雙眸生疼、淚流不止。
污染無孔不入地滲透皮層，黏滑濕潤地把玩著粉白半球，好似蛇信舔弄著腦溝，輕松摧毀了其作為人類的理智。
一個女聲誘導(dǎo)著他：“看到了嗎？這個世界的真實就是如此，低頭看看你自己吧�！�
他茫然地低下頭。
單薄的皮膚在視野中消失，骨骼被光輝融化。他睜大眼睛，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了一輪比眼前所有更加刺目的太陽。
人類的身體迅速扭曲，皮膚涌出密密麻麻的肉芽。恐怖的低吼從喉嚨中爆發(fā)，令聽者膽寒。
【萬石之母】從帳幔后起身，點綴寶石與黃金的裙擺亭亭拂過臺階�？粗鴮Ψ�，祂的神情透出一點悲憫與了然。
“人類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污染源，只有神才能抵抗住真相帶來的污染。我們是高高在上的神，也是人類思想的囚徒。唯一的好處就是我們比異種多出一條路�！�
祂敘說著對方已經(jīng)沒空去聽的話。失去眼球的空洞眼眶【凝視】著面前的人，從祂身上散發(fā)出的香氣濃香如肉，讓青年饑餓到顫抖。但在張口啃咬之前，人類就已被虛空降臨的力量壓制在原地。
此處為祂的國度，無人能夠在此冒犯主人，即便瘋狂的怪物也只能俯首稱臣。
【萬石之母】伸出手，憐愛地?fù)崦鴮Ψ礁挥袩岫鹊钠つw、高挺筆直的鼻梁、輕微顫抖的眼珠與干燥起皮的嘴唇。
神明可以通過吞噬同類增長能力，這也就是諸神征戰(zhàn)不休的原因。作為神性生物，祂們對彼此同樣有吸引力。奧雷烏斯想要吞噬神之子亦是源于如此。
“我非常好奇，你是從什么地方來的？你擁有神之血，身體卻是凡人。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生命如風(fēng)中燭火岌岌可危，給你一個忠告，孩子�！�
“不要再使用這個能力了。雖然對于死人，這句忠告沒什么用處。”
這樣說著，祂剝開了對方那身蜜色皮膚，優(yōu)雅得像是為丈夫脫下一襲華美長袍。
意識深處的黯淡星光微微閃爍，在這個瞬間潮水般涌回墻壁那頭，隨后恢復(fù)了沉寂。女神似是感知到什么，仔細(xì)打量著面前的軀體，半晌才重新開始操作。
骨骼、內(nèi)臟、肉塊、眼球、大腦。
每個部分都被單獨區(qū)分出來，肢解的動作如此優(yōu)雅。很難描述這個場景，就像是將一只活章魚解剖開來，即便不同器官分開擺放，這只章魚仍藕斷絲連地活著。
單獨分離出的猩紅血液以人形懸浮于空，隨著女神指尖輕輕一勾，在空中扯出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wǎng)。
極度纖細(xì)的血絲被再度拉伸，直到在神力作用下顯露出真正模樣。不計其數(shù)的細(xì)小符文組成螺旋形鏈條，數(shù)以千萬計的鏈條壓縮成一滴鮮血。
它每時每刻都在翻涌變化、衍生出新的符文，在注視間給人以強(qiáng)烈的眩暈嘔吐感，甚至無聲無息引發(fā)觀者的異變。
這赫然是一團(tuán)活著的、正在分裂的污染源。
它與黑霧截然不同而又極其相似�！救f石之母】像是欣賞一副絕佳的藝術(shù)品般欣賞著它。祂割破手指滴出一滴金色神血。金色符文網(wǎng)以同樣的方式在空中延伸，兩者相互侵蝕、融合、吞沒，發(fā)出古怪至極的咀嚼聲。
咕咚一聲，他們所在的大廳晃動，仿佛有什么不符形象地咽了口口水。
又是咕咚一聲，秘銀覆蓋的所有山脈隨之晃動。銀白色的山脈上睜開了大群的眼睛，黏稠秘銀舒展身姿，瓜熟蒂落地降臨于世。
似人、似獸、似植、似鳥。
它們曾被記錄在【萬石之母】的教典中，作為神侍被眾生頂禮膜拜。此刻，它們再度于母神的召喚下蘇醒，向著神國內(nèi)人類的居地、向著神國之外的國度分別涌去。
高聳山脈是哺乳它們的故鄉(xiāng)，被封鎖的大門在女神意志下主動打開，大群秘銀生物消失在出入口，渾然不顧這樣會對外界造成多大的沖擊。
絲幔大廳內(nèi)。
【萬石之母】張開雙手擁抱面前的血網(wǎng)，雙方碰觸發(fā)出烙鐵燙肉的聲音。女神的身軀將其一點點吞沒。直到最后、連皮帶骨、血與內(nèi)臟，一滴不剩。
雪白皮膚遍布裂痕，神力之間的沖突足以讓最堅韌的戰(zhàn)士發(fā)狂，祂仍神情平靜。
礦石的母親自酣眠的神塌走出，侍立的信徒們匍匐于地，親吻赤足踏過的地面。
剔透鉆石、玲瓏瑪瑙、黃金與秘銀...世間所有礦物在祂身后破土而出、欣欣向榮。女神肩上披著柔軟的薄紗，寶石墻壁在面前自動裂開，神國圓月清冷的光輝投了進(jìn)來，落在了祂美麗的臉上。
感應(yīng)到母親到來的神之子停下咒罵，發(fā)出欣喜的、撒嬌的叫聲。懷表仍舊鑲嵌在祂的右眼里，外表更加破舊。聽到幼子的抱怨，女神抬手撫摸墻壁，輕聲安撫祂的不滿。
“這是命運女神的神器，為了讓諸神與人類得以延續(xù)。祂成為了劫難的第一個祭品。將自己的神器分裂，給予了能夠存活的神明。無論繼承了誰的神血，他都有使用的資格。”
無論是正神還是異神，都得到了命運的禮物。
祂對所有人一視同仁。那些強(qiáng)大的神明無緣抵達(dá)新世紀(jì)，本應(yīng)當(dāng)死去的異神卻得以于此蘇醒。
【萬石之母】出神望向面前久違的景色，神國的風(fēng)柔和吹拂長發(fā)，感應(yīng)到背后靠近的靈魂，并未回頭。
“看啊，穆薩，我終于履行諾言，帶你們來到了沒有正神迫害的地方。等我完成消化，我就帶你們?nèi)フ倚碌木幼〉�，讓部落的人們重新開始�！�
老祭司在祂背后站定，恭敬垂首道：“您的決策永無失誤，吾主�！�
聽著那熟悉的回答，美麗的女神垂下眼睛，微微地笑了。
第117章
十二圓桌試煉
奧雷烏斯的馬甲失去了聯(lián)絡(luò)。
這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分到馬甲中的意識沒回來。梅森整合了剩下的馬甲，一時有些凝滯。
在【萬石之母】對他說出“世界的本質(zhì)就是污染！”這句話后，直接觸發(fā)了世界樹的干擾。后者將大部分意識拖了回來，
留下的部分則干脆地斷聯(lián)了。
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剩下的事情全部被屏蔽了。就連這句話都在記憶里變得若隱若現(xiàn)，
他完全沒辦法去細(xì)想。
失去一部分意識和精神力讓梅森無比疲倦，
可惜現(xiàn)在不是可以躺下休息的時候。他得先解決神國的問題。
本體派不上用場，奸商的能力好用但錢是個大問題，
拉贊助需要時間，暫時只能依靠迦南了。
他將主意識調(diào)到迦南身上。后者正在圖書館里看書，
碧藍(lán)眼瞳微微閃動，若有所思地合上了面前的書。
領(lǐng)路的光球閃動，
詢問聲適時響起：“您需要什么幫助嗎？”
銀白長發(fā)的圣子搖了搖頭，
沉默地將書歸還。他走出圖書館，
望著遍布圣殿內(nèi)部的金色絲線，
【萬石之母】動作這么大，同為神祇，萬事萬能之主沒一點動靜？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他便看到金色絲線蠕動，
恍若一片波濤洶涌的海洋。過往的圣職者紛紛停下腳步，面向主殿垂首祈禱。
迦南似有所覺，
向主殿走去。光輝燦爛的神殿內(nèi)，
教皇正仰頭聆聽著來自主的旨意。無面神像微微發(fā)光，
不同于上次降下旨意時的欣然喜悅。祂此次的意志中充滿了怒火。
沒人會阻止圣子進(jìn)出此地，教皇垂下頭來，
嗓音平靜地傳入來者耳中：“吾主降下旨意，命令我們鏟除異端。祂為我們指明了方向，
異端將會出現(xiàn)在東部�！�
圣子坦然受命，嗓音平靜：“我去�！�
沒誰比他更適合作為主的象征了。教皇頷首允可：“這最好不過，吾主將會庇護(hù)你，迦南�！�
他背后的神像纏繞無盡鎖鏈，應(yīng)聲咔嚓作響。銀發(fā)青年熟視無睹，垂首頌禱起神之名。
盡管神明也只是囚徒。
……
只要持有【門票】，無論身處何地都能進(jìn)入神國中，但神國降臨需要一個固定的地點。
凡世無法承載它燦爛的光輝，只有經(jīng)過祭祀才能讓神國與下界接軌，這讓帕廷頓城免于一場侵襲。
教會猶如一架精密機(jī)器開始運轉(zhuǎn)。這已經(jīng)不再是教會單獨的問題，祭司與血脈者們?nèi)蔽溲b，教會提供了充足的后勤支援與運輸機(jī)械。通知文書與來自東部的求援信被第一時間發(fā)送至貴族協(xié)會，附贈一封教皇的親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