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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梅森的目光從一張張臉上滑過。那些他偶爾見過、曾經(jīng)愛過、被迫別離、以為自己永遠(yuǎn)不會再見的人全都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仿佛真的有這樣一段時光，沒有黑霧的污染，沒有悲傷和死亡，所有人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仰頭就會看到煙花綻放，星光流成夜晚的長河。
真好呀。
少年想。
這樣真好呀。
他張開雙臂，后退一步。在眾人的注視下向后仰去，直直地跌進(jìn)門內(nèi)。
——國王是誰？
他是城市中唯一的幸存者，是留戀此處美好而不甘離開的亡靈，是囚禁于此處的執(zhí)念。
是平凡無奇生活中忽至的陰影，是突如其來、擊碎一切的命運，是被黑霧污染的靈魂，是構(gòu)建成這座城市的一磚一瓦。
是不甘，是渴望，是孤身徘徊于孤寂城市中的悲嘆，是世事變遷后、明知回不到故鄉(xiāng)可仍想要回到過去的思念。
從一開始，他就在距離梅森最近的地方。用他的眼睛注視著自己深愛的城市。
蒼穹宛如鑲嵌無數(shù)碎鉆般的黑呢絨毯。夜色悄然覆在蜿蜒的屋脊上，遠(yuǎn)處家家戶戶傳來飯菜香味。月光靜靜地灑在廣場中央，這美麗的一幕倒映在少年眼中，宛如凝固于琥珀的蝴蝶。
門內(nèi)的空氣流出，化作冰冷的潮淹沒了他。生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梅森身上抽離。他的頭發(fā)變得花白，身形變得佝僂，渾身傷痕累累，臉龐變了模樣。
短短幾秒鐘內(nèi)，梅森的樣子已經(jīng)完全換成了另一個人。
同一時刻，【克里斯汀】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低沉的聲音回旋在國王耳邊，從容而溫和。
“今天的感覺如何？”
被詢問者凝視著沐浴在燈火中的城市，凝視著這副永恒的畫卷。
他微笑著說。
“這是最美好的一天�！�
第246章
為了今天
當(dāng)梅森恢復(fù)意識時，
他意識到自己站在門內(nèi)的世界里。
殘破的建筑物飽經(jīng)歲月洗禮，地面是腐爛的黑灰色，隱約可見破碎的骸骨。面容蒼老的男人站在對面。天空中沒有月亮，
而是一輪如水的鏡面。鏡面那邊閃耀著炫目的煙花，與這個破敗的世界格格不入。
倘若說鏡面那頭是幸福與美好，
那么這一端便是廢墟和殘骸。梅森早有預(yù)料，
向男人屈膝行禮。
“你好，國王陛下。”
“恭喜你找到了我，
孩子�！�
國王微微一笑，身上滿是臟污與干涸的血。他的嘴唇開裂，
神情疲憊，唯有眼神從始至終很平靜，
像是一座歷盡千帆的燈塔。
“我知道你心底可能有些困惑。這個國度曾被神祇眷顧，
擁有四個神器。魔法女神的書本，
為魔法師們帶來祝福；戰(zhàn)神的利劍，
給予戰(zhàn)士們超凡的能力；黑夜女神的面紗，據(jù)說祂曾將其贈送給命運女神，對方因此得到了隱匿自身的能力；以及最后一個...”
“美神的水鏡�！�
“它會制造出美好的幻境，用于提升魔法師的精神力。命運女神的心臟由于過于重要，
我們本打算將其永久供奉起來，直到這位女神前來取回。可惜我們再也等不到了。”
從國王的話語中不難看出這個國家曾經(jīng)的強盛，
而今環(huán)顧四周，
只剩下一片蕭條。梅森靜靜聆聽著對方的介紹，
能夠看出來，這位國王陛下已經(jīng)很久沒和人說過話了。他以一種近乎炫耀的驕傲口吻回憶著，
語氣充滿對這片土地的熱愛。
“距離那場災(zāi)難的發(fā)生已有一千三百多年了，終于有新的客人來到了這里。歡迎你，
孩子�！�
“我的榮幸�！�
亞麻發(fā)色的少年垂首，寒暄沒持續(xù)太久，他問出了心頭積累的疑惑。
“國王陛下，我能詢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想知道什么？”
“國度內(nèi)的神器，包括命運女神的心臟在內(nèi)，是否已經(jīng)被污染了？”
國王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是的，你是怎么猜出來的？”
“其實從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勁，按照漢姆的說法，神器以他們的信仰為能源�？赏瑯邮巧衿�，命運女神的懷表從未汲取過信仰。在這個時代，連諸神都依次滅亡，這些神器真的能夠維持原有的模樣嗎？”
“真正讓我確認(rèn)的是漢姆的話。他說會將我傳送到【消失的國度】的過去。皮卡的書里提到水鏡是一段截留下來的時光，可我所見到的【消失的國度】非常真實，遠(yuǎn)超過幻象的地步。阿美拉先生則說了小小國王離開王國后再也無法返回的事情，我想這是一種隱喻。你已經(jīng)意識到水鏡有問題，卻又無法真正下定決心。我說的對嗎，國王陛下？”
“...你說的沒錯。從我選擇創(chuàng)造虛假的世界起，神器們就已被污染了。水鏡吞噬了其他三個神器，變成了污染物。好在女神的心臟讓它藏在了夾縫里，沒有被外界發(fā)現(xiàn)�！�
“我從不是什么好國王，甚至為此感到高興。”男人苦澀地說。“我只是一個茍且偷生的膽小鬼。既沒有勇氣陪著王國赴死，也沒有能力替國民們復(fù)仇。只能將自己封印在水鏡里，沉浸在永恒的美夢里。
”
當(dāng)青年從混亂中醒來，他看到了燃燒中的城市。所愛之人尸橫遍野，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成為廢墟。黑霧彌漫在城市中的每個角落。
災(zāi)難不是一瞬間降臨的，而是在瘋狂后經(jīng)歷了曠日持久的廝殺。僅剩的青年，本該守護(hù)這個國家的王難以想象自己的國民們是帶著怎樣的不甘死去的。于是他許下了心愿。
“這個國家不該走向悲慘的結(jié)局。請將我的一切載入水鏡中，將其化為現(xiàn)實吧�！�
他割開自己的手腕，鮮血染紅了美神的鏡面。鏡面中的青年望著許愿者，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雄偉的建筑拔地而起，死去之人漫步街頭，時間永遠(yuǎn)回溯于王國遭受災(zāi)難前的那一天。他在水鏡外老去，水鏡中上的自己也隨之老去。青年變成了壯年，壯年變成了老年，盡管如此卻一直活著。
“世界上哪有永恒的國家，唯有在記憶中才能長青不敗。”
國王凝視著燒焦的城市，輕嘆道：“操縱神器付出的代價遠(yuǎn)比我想象的多，美神的水鏡被污染后囚禁了城民們的靈魂，以其為原料打造了一個真實的國家，因為能力有限，其面積僅有一座城市大小。而我一直徘徊在水鏡的最深處，與真正的國家為伴�！�
古老的國家早已真正消失在這片土地上，殘留至今的是它的影子與某個人的思念。
梅森看著這個付出了一切的男人：“漢姆大師拜托我來打敗你，結(jié)束這一切�！�
“漢姆一直是個聰明的家伙，他能夠猜到真相不足為奇�！�
提起老友，國王臉上閃過一絲微笑，隨后很快消失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上面布滿了泥土和血垢。
“就算如此，我也無法直接答應(yīng)你。在漫長的時間里，我和神器們?nèi)跒橐惑w。它們以我的執(zhí)念為養(yǎng)分，我則依靠它們成為了怪物。連我自己都分不清現(xiàn)在站在這里的究竟是自己，還是我那不得解脫的執(zhí)念了。倘若你想要毀滅這里，那就來戰(zhàn)勝我吧�！�
佝僂的脊背挺直，國王的眼中爆發(fā)出銳利的寒芒。這一刻，他看起來強大而矜貴。
“賭上生命為代價的戰(zhàn)斗，你做好準(zhǔn)備了嗎？”
“當(dāng)然�！�
梅森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在他做出回應(yīng)的說瞬間，燒焦的廢墟開始向外擴(kuò)大，成為足以容納成千上萬人的廣場。
國王身上破舊的衣服變成鎧甲，紅天鵝絨的披風(fēng)隨風(fēng)獵獵。他出征之時，萬人為其高歌送行。
裝備精良的騎士團(tuán)跟隨在王的身后，頭頂揚起淺灰色的旗幟。精細(xì)的花紋華貴而優(yōu)雅，隱含殺伐氣息。
在他們對面，少年孤零零地站在廣場的另一面，顯得十分可憐。
“美神的水鏡是一切理想的載體，整個國家將希望寄托在我之身，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秒仍期盼著我能夠拯救他們。因此鏡中的我成為了真正的【國王】。”
國王騎著駿馬，長槍指向梅森，厲聲喝道。
“我是這個國家的國王，為國家的命運而戰(zhàn)，你為何要與我對抗？”
銳利的目光直直刺入梅森的靈魂中，他的腦海中不由冒出了許多身影。
他為什么會站在這里呢？
阿美拉說，我想讓孩子們看到真正的星星。
皮卡說，我不想去往那么可怕的未來。
迷失者說，我們?yōu)槭裁捶且馐苓@種事情不可？
薇拉說，我的姐姐很擅長做這種點心。
烈日之神說，不要告訴我未來會是什么樣的，我們的未來必須由自己來創(chuàng)造。
還有更多更多。此刻還活在他身旁的人。
新鎮(zhèn)的鎮(zhèn)民們談?wù)撈鹧┙q節(jié)的笑容，羅蘭彎腰檢查著污染植物的生長情況。羅家族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迎接孩子們回來的清水與金枝，法伊蕾爾和艾布納正在邊境廝殺，羅納德等著他們回去。白估計在暗自尋找他究竟跑到了哪里去，紫羅蘭在燈光下仔細(xì)著賬本。
少年的嘴唇動了動，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路走來，早已不是最開始的孤身一人。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只想著獨善其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蓵r至今日，他早已有了許許多多新的牽掛。
他是活人的寄托，也是行走在人間的墓碑。
“我是為了重視的一切，想要保護(hù)的人而站在這里的。為了活著的人不再受傷，死去的人得以安息。我持著他們的執(zhí)念來到這里。無論人類選擇什么樣的未來，絕沒有一個該去往黑霧里�！�
無論是痛苦，悲傷，喜悅，幸福，分別，仇恨，都是人類自己的選擇，沒有任何高高在上的神祇能夠替他們抉擇。
梅森直視著國王的眼睛，高聲道：“我需要一匹馬�！�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滿是傷痕的大手寬厚有力，溫暖無比。
老騎士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手牽韁繩，另一頭與天馬的脖子相連，后者早已全副武裝。
“羅德尼的天馬可以飛躍一切阻礙，我將它交給你，我來為你扶鞍�！�
梅森翻身上馬，說：“我需要一把劍。”
羅納德從陰影中走出，手捧由戰(zhàn)神哈里森打造的長劍，送到少年的右手邊。
“達(dá)伯納爾家族世代守護(hù)這把長劍，足以斬斷一切阻礙，請您帶上它出征。”
梅森向他笑了笑，握住了這把半透明的長劍。它超乎想象的輕，卻又顯得異常沉甸甸。騎士的信念灌注入這把劍中，劍鋒直指面前的國王。
少年問：“誰愿意成為我的子民？”
“梅森大人，我們來當(dāng)您的子民！”
扛著斧頭和鋤頭的男人們吆喝著，另一旁站著爽利能干的女人們。新鎮(zhèn)的人們堅定地站在梅森身后，嘻嘻哈哈地喊著：“可不能讓我們的領(lǐng)主少爺孤身一人！”
“是啊是啊，還等著小少爺帶我們過好日子呢！”
白和紫羅蘭低調(diào)地出現(xiàn)在人群中，率領(lǐng)著小偷、流氓和情報販子們。這些非正式人員一點都不甘于下風(fēng)，一個喊的比一個大聲。一時間廣場變得亂糟糟的，梅森滿臉無奈，國王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梅森的部隊：“坐騎，武器，城民……既然你都準(zhǔn)備好了，我有最后一個問題�！�
“誰來做你的將領(lǐng)？”
少年坦率地回答：“我不需要將領(lǐng)，自會有人沖鋒�！�
銀白長發(fā)的祭司彎弓搭箭，綁著小辮子的青年提起長劍，穿著干練的馬尾女人把玩著懷表，同一時間出現(xiàn)在他的身旁。
國王大笑起來，驅(qū)動馬匹：“好啊，好啊，原來你也是一位國王！既然如此，就讓我們賭上自己的生命來戰(zhàn)斗吧。沖鋒，騎士團(tuán)——為了延續(xù)王國的未來！”
滾滾聲浪迎面而來，千軍萬馬皆是敵人。整個王國的鐵騎足以碾碎風(fēng)暴，洶涌地襲向單薄的人群。
亞麻發(fā)色的少年端坐在馬上，面對呼嘯而至的軍團(tuán)，年輕的臉上沒有一絲畏懼。寂靜的人群將目光齊齊投向梅森，像是正等待著什么。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同樣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潺潺河流出現(xiàn)在人們身后，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味和廚娘們的談笑。孩子們嬉笑著鉆過山洞，撿起還沒有完全成熟的青澀果子塞到嘴里。
愛人們在帕廷頓的街頭漫步，交流著最近聽說的趣聞。伯爵府里的橫梁散發(fā)出古老的松木味道，血脈者簽下名字，城市迎接著新的一天。女人們在處理獸皮，男人們的脊背濕透了，汗水濡濕地泛著光…
這是最普通的一天，這是和以往沒有區(qū)別的一天。
這是每天都在進(jìn)行的一天，這是誰都找不出奇特的一天。
它就在每個人身旁，記錄著每個人的故事。每天都是這樣，日日如此，夜夜如此，拼湊成普通人平凡而樸素的一生。
我們?yōu)楹味稣鳎?br />
年輕的君主說：“為了今天�！�
第247章
放開他
以兩位國王為領(lǐng)頭，
雙方撞在了一起。世界樹浩大的影子涌現(xiàn)，開出一道所向披靡的坦途。
年輕的領(lǐng)袖沖在最前方，不少騎士想要阻止他，
卻被直接撩翻在地。渾身雪白的天馬不屑地打著響鼻，翅膀拍打凌空而起，
俯身兇悍地沖向敵人的首領(lǐng)！
轉(zhuǎn)瞬之間，
兩人已交手了數(shù)十個回合，更多的騎士涌了上來，
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包圍。騎士長抽出槍械，口中高呼：“保護(hù)國王陛下！”
騎士團(tuán)上下齊齊舉槍，
瞄準(zhǔn)了面前的敵人。扳機按下子彈卻未出膛，所有人紛紛一怔。
下一秒，
他們渾身上下的金屬機器震動著飛離主人，
在空中組成了一條機械巨蟒，
長尾粗暴地掃開阻礙。
機械師踩在盤踞的金屬巨獸上，
俯瞰著人仰馬翻的騎士團(tuán)，眼底盡是銳利的寒光。
“抱歉，此路不通。這句話我想說很久了�！�
“不要一個人耍帥啊�！�
奧雷烏斯吐槽著，利落地踢翻一個騎士，
搶了對方的馬。銀白長發(fā)的圣子沒有參與兩個人的口角，他抬起頭，
神圣的力量圈圈漾開，
為每個人加持了祝福。
鎮(zhèn)民們拎著鋤頭和斧頭，
嘈雜地對抗著騎士團(tuán)。小偷們渾水摸魚，時不時有騎士準(zhǔn)備開槍卻發(fā)現(xiàn)腰間的火槍不翼而飛。
這些不是馬甲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