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各家族的人領(lǐng)回了自家的血脈者,接到人的喜笑顏開,也有一些家族沉默地看著空蕩蕩的車廂,
年齡小的忍不住噙了汪眼淚。
羅家族派來的是位不太眼熟的長輩,這讓梅森暗自皺起了眉頭�?磥戆⒅Z德的情況不是很好,
否則肯定不會讓其他人來接弟弟回家。
街道上的人顯然少了許多,
大多數(shù)人穿著用于遮掩身形的寬大服飾。街頭的尸體早已清理干凈,可那些回憶仍留在帕庭頓人的心里。除非必須出門,
大部分人還是選擇留在家里。
家族的老管家早已等在門口,他的脊背筆直,
左側(cè)褲腿空了一截。
“卡丹,你的腿...”
丹的話停到了半路,
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
老管家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后者悶悶不樂地低下頭任由撫摸。
“別擔(dān)心,
這條腿本來一到下雨天就不舒服,這下就能找機械城的人換個好用的腿了�!�
丹扯扯嘴角:“這個笑話不太好笑�!�
“我很抱歉,兩位少爺,不妨先來做最重要的事情吧�!�
老管家從女仆手中拿起翠綠的金雀樹枝,
蘸取銀瓶中的清水,向他們輕輕揮動。清水濡濕了歸來者的臉龐,
洗去了他們身上的風(fēng)塵。
“愿清泉洗去你旅途的疲憊,
金雀樹為你帶來連連好運�!薄�
“愿母獸愛護你如幼子,
累累碩果生長在水源處。風(fēng)為你引導(dǎo)來路,危險與野獸不會侵襲�!�
老管家一視同仁,
也為梅森接風(fēng)洗塵。清涼的水珠順著臉頰滾落,他莫名感到了一陣輕松。
操作奧雷烏斯馬甲時實在在這里住了太久,
以至于梅森一到這里就不由自主放松下來。從某種意義來說,這像是他的第二個家。
做完這一切后,老管家溫和地說:“我會帶客人去客房。家主大人現(xiàn)在不在家,你們可以去看看阿諾德少爺。他肯定會很高興的。”
沙肯和丹早就急不可耐了,急匆匆地說了一聲便拉上奧雷烏斯沖進宅子里。
經(jīng)過重重檢查后,三人終于見到了阿諾德。
金發(fā)貴族斜靠在床邊,金色長發(fā)色澤鮮亮欲滴,細看便會發(fā)現(xiàn)發(fā)絲表面覆蓋著細小的鱗片,甚至不時輕微扭動。
他的眼睛被一條黑布蒙住,臉頰和手背長著蛇鱗,乍一看與白有些類似,但比后者異變的程度好一些。本就俊美的容顏透出妖異的魅力,愈發(fā)襯出蒼白與脆弱。
兩人看到他的模樣頓時傻住了,目光在鱗片和眼睛上來回滑動,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阿諾德摸了摸弟弟們的頭,調(diào)侃著:“怎么露出這種眼神?我還沒死呢�!�
沙肯驚恐極了:“哥哥……?你怎么變成這樣了!?你還能看得到東西嗎??”
“廢話,異變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阿諾德的態(tài)度輕描淡寫,不等兩人回話便向紅發(fā)青年露出微笑: “沙肯和丹有勞你照顧了�!�
奧雷烏斯欲言又止:“你的眼睛...”
“是美杜莎血脈帶來的異化,我正在學(xué)習(xí)控制它。在那之前可能都無法摘下這條黑布了。”
正如金發(fā)貴族所說的那樣。盡管眼睛被蒙住了,他似乎并沒有喪失對外界的感知能力,好聲好氣地解釋著。
“我的情況已經(jīng)很好了,不少人異變后直接失控,甚至吞吃了自己的血肉至親�,F(xiàn)在的帕庭頓仍不安寧,許多異變者潛藏在暗處,倘若出門一定要注意安全。丹,既然你回來了就去守衛(wèi)隊報道吧,起碼讓城里的守衛(wèi)隊能夠輪班休息一天。”
丹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下來,從其描述中不難看出帕庭頓近來的糟糕情況,這讓所有人心頭都沉甸甸的。教會的到來勢必從貴族協(xié)會身上撕下一塊肉。
幾人簡單地互訴了一下經(jīng)歷,阿諾德隨即給兩位弟弟布置了任務(wù)。待兩人離開,他望向仍舊停在屋里的奧雷烏斯,溫聲道:“久等了,我也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煩您。”
大概是長子的穩(wěn)重,他對奧雷烏斯一直表現(xiàn)得很尊重。語氣不急不緩,聽著十分舒服。
“我聽說您和教會圣子關(guān)系很好�!�
“不不不,他能夠容忍我只是因為我沒觸及他的底線而已。如果真的惹他不高興,迦南還是會出手的。”
“我沒有讓二位拉開關(guān)系的意思。相反,我希望您能代表羅家族向那位示好�!�
“示好?”
看著青年眼底淡淡的困惑,阿諾德微微一笑:“教會的到來不可避免。既然不能阻止,不如搶先一步達成合作嗎。我希望兩位能夠成為羅家族和教會的交流媒介。倘若別人問起這件事,只要說是你們的私交就可以了�!�
這樣一來,羅家族就能搶先吃上這一塊蛋糕。哪怕被其他家族發(fā)現(xiàn)也可以聲稱是他們兩人的私人交流,沒人能夠挑出問題。
奧雷烏斯無奈:“雖然這么說,我和他的關(guān)系真的不是很好啊。你們也知道的,他對我有點意見�!�
阿諾德伸出手指:“這個數(shù)�!�
紅發(fā)青年擲地有聲、笑容可掬。
“沒問題——您就看著吧,我這就去聯(lián)系他!”
阿諾德仍舊一副溫柔微笑:“那就拜托您了。”
不是他貪心,實在是阿諾德給得太多了。自己和自己演一下怎么了?為了錢不丟人!
......
梅森控制馬甲上演了一番好戲,等讓紅發(fā)青年回到房間后,他才收回了注意力。
作為客人,梅森被安置在客房,他找了個理由讓人別來打攪,自己則通過傳送門跑到了位于帕庭頓另一邊的黑區(qū)。
黑森林酒館也變了模樣。如果說先前的黑森林酒館是埋進黑區(qū)就找不到的類型,那么現(xiàn)在的酒館單從外表上看已是名副其實的戰(zhàn)爭堡壘。
厚重的墻壁被漆成黑色,梅森剛剛靠近就感覺到望過來的目光。觀察者在確認他的意圖后才挪開眼睛,警戒性上升了幾個層次。
酒館里的侍者在雪絨節(jié)的時候見過他。看到這位應(yīng)當在南部的小少爺紛紛一愣,趕忙領(lǐng)他去了二樓。引路的侍者隔著門匯報了情況,立刻得到了回應(yīng)。
“讓他進來�!�
說話者聲音清冷高貴,誰都不懷疑說話的人一定是位絕色美人。梅森推門而入,朦朧的紗幔層層疊疊,若隱若現(xiàn)地顯出影子。從幔帳下方垂落一條細長的蛇尾,徑自融入厚可埋進腳踝的毛毯里。
不得不說白的女裝技術(shù)真是厲害。看著這一幕,誰都不可能將平時的他和黑森林酒館的主人聯(lián)系在一起。
他關(guān)上房門,白便立刻撩開幔帳,檢查起梅森身上是否有傷。
“好了,別擔(dān)心,白,我沒有受傷�!�
“這段時間你去哪里了?”
要是告訴他自己去了黑霧里,這孩子大概會發(fā)瘋吧。梅森無奈地安撫了一陣,直到白冷靜下來后才道:“我要出去�!�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白利落地換了身衣服,轉(zhuǎn)瞬從神秘的店主變成了沉默寡言的少年。
樓下的侍者見了兩人,行禮問候:“小少爺。”
梅森下意識想要回話,卻見白淡淡地點了頭:“你們?nèi)プ鲎约旱氖虑榘�,不用在意我們。�?br />
“你怎么變成小少爺了?”
白的嘴角扯了扯,天知道他第一次聽說黑森林酒館館主(性別女)有一個私生子時的心情。后來他索性直接承認下來。大事就用館主的身份談聲音,平時則用白的身份外出,調(diào)查那些不太適合讓別人知道的事情。
哪怕掌控著這些人的靈魂,據(jù)他所知也不乏能夠搜查靈魂、獲取信息的血脈能力。不如自己親自上陣靠譜。
見白有自己的想法,梅森不再多嘴,轉(zhuǎn)而問:“紫羅蘭現(xiàn)在在哪?”
“這個時間,她應(yīng)該還在商業(yè)街里。”
趁著混亂,紫羅蘭以雷霆手腕把控了商業(yè)街的秩序。能夠在商業(yè)街占據(jù)一席之地的大多是各個家族經(jīng)營的店鋪,紛紛承了紫羅蘭的好意。除此之外,紫羅蘭隱隱成為了那些散戶的首領(lǐng)。
梅森去見了一面紫羅蘭,后者同樣產(chǎn)生了異變,好在不太明顯�?吹剿麃�,紫羅蘭顯得欣喜而擔(dān)憂。直言帕庭頓現(xiàn)在的情況不適合他來。
梅森一一應(yīng)下,拿出此行最重要的東西交給她。那是他在路上寫下的計劃書,詳實地記錄了關(guān)于商鋪發(fā)展的方向與宣傳策略。紫羅蘭吃驚地閱覽了一遍,望向面前少年的眼神變得截然不同。
“這是奸商寫下的東西,拜托我替他交給你。之后怎么使用它就是你的自由了�!�
以紫羅蘭的聰慧,梅森毫不懷疑對方能夠依靠這些超前的營銷觀念混得風(fēng)生水起。
聽到熟悉的名字,紫羅蘭微微一怔。她神情復(fù)雜地接過那張紙,梅森體貼地告辭離開了,給她留下整理思緒的時間。
望著少年離開的背影,紫羅蘭握著那張紙自言自語道:“我還是能分清墨水寫下的時間的。這些東西一看就是這幾天寫好的,怎么可能是主人留下的呢。看來我們的小少爺也有不少秘密呀�!�
但這又有什么影響呢?
她默默地接受了這份好意,眸光有些惆悵。
一位身穿使者服飾的親信輕聲詢問:“大人,您還好嗎?”
“沒什么,只是想到我該給那位小少爺回個謝禮�!�
紫羅蘭回過神來,回了個淺淡的微笑。
“你覺得什么禮物能配得上這份饋贈?”
親信不經(jīng)意掃了一眼紙上的內(nèi)容,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驚慌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紫羅蘭像是沒注意到他的失態(tài),抬眸望向窗外的帕庭頓�;颐擅傻奶炜沼橙胙壑�,吹散了女人飄渺的聲音。
“在這座城市里,又有什么能夠配得上充當主人的陪葬呢�!�
第265章
誰都不缺席
解決了這一系列要緊事,
梅森總算能松了口氣。
領(lǐng)地的建設(shè)有條不紊,教會那邊已經(jīng)通知過了,貴族協(xié)會這邊有羅家族幫忙打探消息,
只要等羅恩回來,奧雷烏斯就能懟上去打探十二家族和十二正神的事情。
策劃方案也交給了紫羅蘭,
里面涵蓋他上輩子記憶里所有的營銷方案和設(shè)計圖,
就是黑森林酒館和商會的事情了。他一件件勾去腦海中的計劃書,目光投向了樓下。
白靜靜坐在服裝店的窗邊,
手邊放著一杯熱茶�;蛟S是由于奸商的影響,他現(xiàn)在愈發(fā)喜歡佩戴面具。倘若在平時,
像他這樣的人一定會被當做可疑人士。但在如今的帕庭頓,像他這樣的人不在少數(shù)。
帕庭頓異變帶來的唯一好處可能就是白能夠上街了。顯眼的面具并不能完全遮掩他的異變特征,
大部分人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悶頭向前,
那樣子活像是在躲避什么,
卻沒人選擇攻擊他。
無論是否承認,
不管是好是壞,議會長的行為的確改變了什么。
白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直到聽到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他轉(zhuǎn)過頭來,深陷在寬大扶手椅中的身影顯得分外寂寥。
梅森看了看窗外的街道,
忽然提出了邀請:“想和我一起在街上轉(zhuǎn)轉(zhuǎn)嗎?”
說來或許有些奇怪。
白其實沒怎么逛過帕庭頓。實驗帶來的后果是慘痛的,他被迫與常人區(qū)分開來,
甚至淪為被清除的對象。哪怕掌控了黑森林酒館,
他也頂多在黑區(qū)四周活動一下,
防止身份暴露帶來麻煩。
今天的帕庭頓天空灰蒙蒙的,頗有些將雨未雨的感覺。不時可以看到正在修理建筑的工人和堆積在街角的建筑材料,
與旁邊富麗堂皇的建筑形成了鮮明對比,更襯出幾分不協(xié)調(diào)的蕭瑟。
白凝視著陰云,
突然開口:“我出生的地方總是這樣的天氣。北境常年下雪,鮮少晴天,不下雪的日子便是灰蒙蒙的天空�!�
“我不喜歡那樣的天氣,我的父母就是死在一個快要下雪的前夜的�!�
梅森不由得去看他的表情。白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
“主人死的時候,帕庭頓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只能看得到黑霧�!�
“......”
這一刻,梅森的良心銳痛。
他不得不承認,盡管奸商僅僅只是他的金手指之一,當初救下白也只是恰逢其時,撕卡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但聽到白這么說,他心里升起了復(fù)雜的感覺。
其實你沒必要這么愧疚,我當初救你只是因為時機剛好,沒想過會被你登上神壇。你不必被困在那一天,未來還有很長很遠的路。
他想這么安慰白,可他已經(jīng)不是奸商了。
命運總會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選擇。用虛假的生命去守護這些活著的人當然是合算的,只是在面臨他們的愧疚時,梅森偶爾還是會覺得心情復(fù)雜。
他沒有那么高尚,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守護身邊的人。
扮演著不同的馬甲,與本不會相遇的人結(jié)識,衍生出屬于角色和這些人的故事。他們永遠不會知道藏在馬甲背后的是誰,可當梅森看到他們?nèi)詴X得,其實我們已經(jīng)相識很久了。
所以梅森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奸商會希望你過得很好的�!�
白發(fā)少年聞聲側(cè)首。身旁的少年年齡不大,奸商的神情很柔和,有種不符合年齡的成熟。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不能用英俊或是美麗來形容這張臉。白搜腸刮肚,終于找到了合適的形容。
“如果不是知道我們之前沒有見過,我一定會以為你是我在北境認識的朋友。”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你的眼睛里有我。很多人會看著我,有敬畏,有鄙夷,有需求,但你的眼睛里總是有對我的好。”
白說:“就像是北境的雪一樣�!�
“我以為你討厭雪�!�
“沒有北境人會討厭雪。無論去往哪里,它總是會籠罩著他們�!�
給予其安寧,給予其悲苦。
黑霧時代充滿各種苦難,可雪永遠會無條件地包容北境人,不管是鮮活的生命還是冰冷的尸骸。
對方就像是北境的雪,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望向自己時的眼神有多溫柔。
溫柔而寬容,帶著真心的擔(dān)憂。好似一位長者看到后輩帶著滿身疲憊歸來,伸手為他拍去了肩頭的灰塵。
白情不自禁地想,倘若他有朝一日回歸故鄉(xiāng)。在踏上北境的那一刻,看到了熟悉的雪悄然落下,就像是兒時曾與父母看到的初雪。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