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因此，梅森不得不使用了最小心的方法。在毀滅手藝人的同時賣了個破綻，故意讓艾博帶走了埃蒙。在那之后，埃蒙就被囚禁起來。只有徹底斷絕與群星之地的聯(lián)系，艾博才會放心進(jìn)食。
如今，這顆種子終于開花結(jié)果。
提燈所至，靈魂復(fù)蘇。亡者歸來，即便黑霧也無法阻止。
這是梅森對埃蒙的許諾，一定由他來終結(jié)艾博。
復(fù)蘇的靈魂趴在艾博的后背上，聲音沙啞地低語。
“哥哥...幸好我還能見到你�！�
“我們一起去死吧�！�
咔嚓一聲，艾博的脖子被靈魂強(qiáng)行扭斷。艾博非但沒有拒絕，反而露出瘋狂的笑容。
“你果然還在，呵呵呵...你果然還在！”
艾博的眼眸變得赤紅，就算大敵當(dāng)前、身負(fù)怪物之主的命令，在此刻都不再重要了。祂的眼中唯有兄弟（食物）。
艾博反手抓住兄弟的靈魂，張口就咬了下去。對方則反過來啃咬著他的身體，互為食物、不死不休。
——艾博愛自己的兄弟嗎？當(dāng)然。
可以說，這是世界上唯一能夠讓祂放棄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無時無刻不把對方放在第一位的人。守墓人廢了，艾博會將其洗腦成為傀儡，替對方履行理想。這是在祂看來對守墓人最好的回饋。
而對于埃蒙，就算知道對方和人類有密謀，艾博仍寬容地原諒了他。
之所以將埃蒙囚禁，盡管看起來十分殘忍，但不得不說這也算艾博的保護(hù)。否則以對方始終在雙方橫跳的立場，早就被清算了。
但祂愛埃蒙嗎？也不盡然。
否則不會不顧意愿地殺死他、復(fù)活他，從不顧埃蒙自己的意愿，將雙方陷入如今這種死局。
這種愛并非常人之愛，包含無盡扭曲與惡意。名為仇恨的靈魂之愛深入骨，毒草旁必定生長以其為食的蟲，這份饑餓折磨著艾博。同樣，這是人類絕對無法接受的情感。
埃蒙眼中只有仇恨。以艾博的身體為養(yǎng)分滋養(yǎng)出血腥的靈魂之花。直到其中一方被攪碎為止，另一方才會枯萎。
這份饑餓沒有盡頭，唯有將血親吞噬殆盡才能勉強(qiáng)維系平衡。在這之前，其他人都顯得不再重要。
虛空之上，梅森收回目光：“艾博的誕生也是你的手筆吧�！�
怪物之主坦率點頭：“我用一部分人之惡塑造了他的靈魂，后來我發(fā)現(xiàn)，單純的惡無法成為一個強(qiáng)大的靈魂，所以又用了些方法，扭曲了一部分愛放進(jìn)去�！�
就像對方成為了群星之地行走在地上的代表一樣，怪物之主覺得自己也需要一個代言人。祂太過強(qiáng)大，以至于很多時候無法親自出手。因此，祂為自己塑造了一個圣子。
在第一次黑霧反擊戰(zhàn)爭里，艾博帶著突擊小隊來到了祂面前。從那一刻起，對方就已經(jīng)受到了祂的影響。進(jìn)而將當(dāng)時的議會長帶到了祂面前。
只是這份被扭曲的情感比祂想得更深厚，以至于產(chǎn)生了一些微小的偏差。艾博會處理好這些事情，只不過也會有祂意料不到的意外。
怪物之主站起身來，世界在震動，無窮無盡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那些來源于天外的創(chuàng)世怪物窺伺著這場戰(zhàn)爭，等待將輸者撕碎。
“我本來不想這么做，一旦這么做，你會死，我也會身受重傷�？上阕龅帽任蚁胂蟮暮谩！�
怪物節(jié)節(jié)退敗，守墓人身死，艾博被兄弟控制。
怪物之主抬起手。
整片大地宛如盛滿水的坩堝般沸騰著，黑色與紅色的氣流纏繞在一起，從大地最深處冒出。
這一幕與封印中的景象何其相似。只不過那時局限于一地，如今已蔓延到整片大地上。
原本正不斷向梅森偏斜的力量戛然而止，猶如被滴入墨汁的清水，被黑色飛快污染。
無盡低語升騰，徘徊在每個人耳邊。所有血脈者不知不覺變得雙目赤紅
每個血脈者都要吸納一種怪物血脈，才能正式踏入修行中。在這個過程中，污染將會不斷入侵他們的身體，使其變得暴躁易怒、邪惡冷血。
就算不做惡事，也不代表就能免除污染困擾。能力越強(qiáng)，便越容易失控。
隨著異象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嘔吐、大哭大笑、甚至攻擊身邊的人。身體表面長出細(xì)密的鱗片或毛發(fā)。
就連原本正在支援各地的家主們都猛然停下了腳步。
第一家主臉上流露出痛苦之色，長發(fā)猛然燃燒起來。熾熱的火焰熊熊飛舞，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繭而出。祂立刻改變了方向，竭力遠(yuǎn)離城市。皮膚表面不斷出現(xiàn)裂痕。
羅家主的右手逐漸化為了巖石，重力不受控制地涌出，瘋狂破壞著周圍的一切。眼中隱隱流露出痛苦。
人造人在這場異變前完全不起作用。倘若給它們一段時間，也許真的能凈化這些污染。可異變來得太猛太快，
妖精契約者們倒是沒受到太大影響，也是這場異變中為數(shù)不多還能作戰(zhàn)的人。如果不是他們及時補(bǔ)了上去，恐怕人類的防線早就被沖破了。
形勢逆轉(zhuǎn)只在一瞬間，這就是掌握世界權(quán)柄者出手后的結(jié)果。
以惡為生、以罪為食，睜開眼睛冰冷俯視人間。不死不滅，能力超凡。
當(dāng)?shù)k親自加入這場戰(zhàn)爭中，沒有任何人能與之抗衡。
哀嚎、痛苦、絕望、憤怒、殺意...
所有污穢之物凝結(jié)于怪物之主手中，化作無堅不摧的利劍，向梅森的心口擲去！
這把劍看起來極其緩慢，又快如閃電。黑霧迎面而來，從中傳遞出無盡惡意。就算是圣人也會在感染下不斷沉淪瘋狂，最終化為邪惡的同盟。
而人類沒有任何動作。是嚇傻了嗎？怪物之主挑起眉梢，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響起。
那聲音僅僅是毫無意義的音節(jié)，某個嘆息般的字眼。像是每個故事開場前吟游詩人撥弄的琴弦，音符如珍珠滾落滿地。
隨著第一個音節(jié)響起，一幕畫面出現(xiàn)在劍前進(jìn)的必經(jīng)之路上。
那是一間彌漫著煙霧與沉悶香氣的臥室，骨瘦如柴的少年躺在床上，女仆和傭人輕率地討論著他是一個多么不幸的人。
劍飛快刺穿了這一幕。畫面如煙氣散開，緊接浮現(xiàn)出來的是第二幕、第三幕、第四幕...
拋棄騎士之名的紅發(fā)青年行走在黑暗中，為了理想與殺戮結(jié)盟。從一開始就沒有自我的繭遇到了重要之人，睜開了眼睛。祂開始思考、開始喜愛這個世界，為此付出了一切。作為他人殘骸碎片而誕生的女人擺弄著手中的機(jī)械，嘴角噙著淡淡微笑，背后是價值連城的杰作。徘徊在虛無中的女孩抱緊了懷中的玩偶，執(zhí)著地尋找著對方曾走過的路...
以這些角色為主角，無數(shù)傳說與故事環(huán)繞在梅森身邊，抵抗著黑霧的侵蝕。
笨拙的地精搖著腦袋，坐在篝火旁聽銀發(fā)青年說話。在恐怖陰森的樹藤天穹下，有什么東西閃著微弱的光。孩子們仰頭望去，星星便落在了眼底。
黑霧轉(zhuǎn)眼侵蝕了大半畫面，但很快，空中浮現(xiàn)出更多的畫面。
不再是以那些英雄為主角，所有敢于反抗的人都成為了故事中心。他們或許是這場戰(zhàn)爭里微不足道的一員，卻在某個瞬間做出了足夠閃光的舉動，在被救援者心中種下一粒種子。
一顆渺小的種子扎根泥土，艱難地長出幼苗。它隨風(fēng)輕輕飄動，在黑霧中生長。
幼苗相互交織，勾來虛無的長河。無數(shù)人的故事交織在一起化為命運，成為了堅不可摧的屏障。
縱使黑霧不斷注入力量，長劍最終還是無力地散去了。
人類坐在原地，連動作都沒有絲毫改變。他只是靜靜地、靜靜地看著怪物之主使盡方法卻毫無效果。
后者第一次感到毛骨悚然。不經(jīng)意放走的幼崽變成了會吞沒所有的怪物。
那雙亞麻色的眼眸望著祂，沒倒映出任何景象。那可能是世界上最令人心悸的眼睛，沒有威嚴(yán)，沒有壓力，只有寧靜與空茫。
宛如世界上最清澈的鏡子，讓對視的人毛骨悚然。
據(jù)說世界本身只是世界樹的倒影，它所反映出的是世界樹的本質(zhì)。
那么面前這雙眼睛想要映出什么呢？它撬開堅硬的保護(hù)，強(qiáng)制挖出被注視者的內(nèi)心。
“我很可憐你，但我知道，這是你的選擇。你來源于那位滅世者心中的惡，自然對這個世界充滿敵意。我不想將世界的毀滅歸咎于你。就像你說的那樣，只要人類還在延續(xù)，惡就不會消失。作為人類的一員，我們之間無論對錯，唯有立場。我守護(hù)世界的決心絕不遜色于你對這個世界的憎惡�！�
正義與邪惡都來源于人類的界定，倘若以其為命題，可能要糾纏到數(shù)百個世紀(jì)以后。
梅森也沒興趣去當(dāng)什么熱血漫畫里的救世主，遇到一個人就要將對方變成正義的伙伴。他知道怪物之主心中的憤恨，也清楚自己沒有經(jīng)歷過那些事情就沒資格多嘴。
唯有戰(zhàn)。
唯有一人能夠勝利。
而勝利的人就是正義！
梅森起身向?qū)Ψ阶呷ァＫ~出第一步，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有一個愿望，一個無法實現(xiàn)，也無法向他人訴說的愿望。”
“我希望有一天，我們的后代能夠不再畏懼黑霧，不會因為巡邏而被寄生，不會終日生活在恐懼中�！�
一點朦朧光芒在虛空中亮起。梅森繼續(xù)向前，又一個年輕的聲音回蕩。
“我有一個夢想...不，我有一個愿望。”
“我希望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能夠安寧幸福、不再為生存擔(dān)憂。孩子們能夠上學(xué)，每個人不必再為明天而憂慮。當(dāng)他們睡下后，能夠安穩(wěn)的迎接第二天的黎明。”
“我知道紛爭不可避免，沖突如影隨形。但我有一個愿望，我想要他們擁有選擇的自由。選擇自己如何生存，如何死亡。選擇自己能夠做什么，想去做什么�！�
“我想要這里所有的人都能發(fā)自內(nèi)心地歡笑�！�
一步步前進(jìn)，光芒化為臺階、化為燈光、化為前路、化為照亮整片虛空的星辰。怪物之主想要動作，卻像是中了定身術(shù)一般根本無法動彈！
無數(shù)個聲音繼續(xù)說著。他們是老人，青年，孩童，男人，女人。
血脈者、普通人、神明。
某個人的愛人與親人，某個人的友人與敵人。
但他們懷揣著同樣的憧憬，說著同樣的話。
“...我有一個愿望。希望我們的孩子不必恐懼黑夜的到來，不會被命運的浪潮所吞噬。黑霧正在選擇這個時代的勝利者，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我們不能輸�！�
“飛吧...飛吧...去拯救那些需要拯救的人，去感謝那些幫助了我們的人...”
“去吧...羅德尼的天馬可以跨越一切...”
“...阻...礙...”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沒辦法在乎太多人，也無法拯救所有人。所以我只有一個愿望，只要它能夠?qū)崿F(xiàn)就夠了。我啊，想要我重要的人幸福�！�
“祝你成功�！�
“去吧，去找合適的人，引導(dǎo)他們走上合適的道路。我將諸神的權(quán)柄贈予人類，從今天起，黑霧不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既定的命運已被打破，人人皆可成為自己的神。”
“無論是對真理的渴望，對機(jī)械城的感情亦或者是想要洗刷什么。今天，機(jī)械城或許會徹底埋葬在這里，但我們留下的痕跡永不消失，人類必將因此變得越來越好。我們的后代將會走在光輝下�！�
“唯有真理與智慧永不消失�！�
怪物之主見狀駭然色變：“你瘋了嗎？你居然將自己的權(quán)柄放給那些普通人！”
他們所處的是特殊空間，唯有掌控世界力量的人才能入內(nèi)。這些靈魂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梅森將自己的力量分享給了對方。
他這是做什么？自尋死路嗎？世界之主之所以是世界之主，當(dāng)然是因為掌控著世界的權(quán)限。如果失去了這種力量，和普通人有什么區(qū)別？
梅森輕輕一笑。怪物之主說得沒錯，單憑力量，他的確贏不了對方。
分享力量自然不是剛剛做的事情。在很早很早之前，群星落入大地，將神明的力量分給了人們。從那時起，人類早就受到了世界樹的影響。而后他又用世界樹催生了最早一批妖精契約者，變相分出了自己的力量。
但梅森一點都不后悔。正是因為分出了這份力量，這些意志才會在此刻出現(xiàn)在他身邊，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為他人跋涉者，必定有人為其點燈。為黎明犧牲者，必定有人銘記。
“你知道嗎？人類沒有強(qiáng)悍的身體，沒有優(yōu)秀的天賦，沒有尖牙利爪，卻仍能走到今天，依靠的是什么？”
“如果機(jī)械城在這里，肯定會說依靠的是智慧。但在我看來，是依靠傳承�！�
倘若長夜漫漫，前路已盡。希望盡散，無處尋找生機(jī)。
連天上的群星都已隕落，那我們該怎么辦？
點點意志匯聚成海，黑夜中的火把驅(qū)散陰影，將虛空之上照得猶如白晝。
霧氣中的影像閃動，被邀請而來的饕餮食客紛紛躲閃，避免自己被這光輝照射。
亞麻發(fā)色的人類踏著無數(shù)人用尸骨鋪就的長路來到怪物之主面前，肩負(fù)萬家燈光，眼眸深邃無波。
渺小的人類終于站在了毀滅世界的暴君面前。
他凝視著這個與自己上輩子相同的容顏，輕聲說：“小灰，你還欠我一頓飯�！�
——些微碎響。
怪物之主心中猛然一空。
第454章
怪物之主之死
黑暗是祂最熟悉的東西。
對常人來說扭曲的生物對祂來說才是正常。惡意對祂來說才是日常。曾經(jīng)作為普通人所過的那段“正常”生活對祂來說早就十分遙遠(yuǎn)，
以至于怪物之主有些想不起來了。
但無論什么時候，祂對這拖沓的腳步聲都很熟悉。怪物之主嘖了一聲，哪里猜不出來是人類一方之前留下的后手。
但這又有什么用呢？
能夠摧毀一次的東西就能摧毀第二次，
即便對方是復(fù)蘇的自己。
祂向前走去，遠(yuǎn)處黑霧彌漫，
從中走出了一個人。對方抬頭，
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曾經(jīng)的滅世者之惡、如今的怪物之主俯瞰著年輕的善，表情無比冷漠。
“沒想到你還活著。”
“我也沒想到還會再出現(xiàn)在這里�！�
年輕的善凝視著祂，
神情同樣有些復(fù)雜。
如果不是梅森，他絕不會再出現(xiàn)在這里。長久的絕望最終還是打垮了堅持。沉淪很簡單，
想要爬出來卻很難。
怪物之主聲音冰冷：“你曾經(jīng)想做個好人，但沒成功。你曾想要讓正神們大吃一驚，
承認(rèn)自己的預(yù)言是錯誤，
可最終還是變成了祂們所說的滅世狂徒。你曾想要做出善行，
但你的善如此脆弱，
以至于輕松就能打破。在生命前，多數(shù)人選擇活下去。在得失前，更多的人會為自己的利益而行。就算他們動用再多花招，也無法否認(rèn)你是徹頭徹底的失敗者�！�
少年扯了扯嘴角，
他沒否認(rèn)怪物之主的話。在這個世界上，誰都不在乎他，
就連他自己都放棄了這部分情感。
但總有一個承諾會讓你赴湯蹈火，
總有一個人要跨越漫長的時間去見。
不想消失的究竟是他，
還是“滅世者”最后的善良？
少年分不清楚，他也不打算再去區(qū)分了。他走向怪物之主，
步伐堅定而虛弱。后者冷冷地看著他，完全不將其放在眼里。
黑色霧氣侵襲上衣擺，
少年突然開口。
“有一次，也是我唯一一次離開森林，和大小姐一起去看了海�！�
滅世者將自己的靈魂分割成兩半，記憶隨之分裂。對方淡忘的記憶在他這里仍舊很清晰，以至于那時的天空都還歷歷在目。
“海真漂亮啊。無邊無際，波浪閃閃發(fā)光。我和她在沙灘上漫步，看到了一只快要死掉的擱淺水母。她說水母真可憐，我就把那只水母放回了海里。誰知道那只水母是傻的，足足被沖上岸八次。我們索性一直站在岸邊，怕那只水母再次沖上岸。而那只水母終于沒有再飄起來，只是環(huán)繞在岸邊，一直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