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此事要從長計議。女兒家面皮薄,別當(dāng)著阿寧的面說。”太后笑著,岔開話題。
鄭皇后也自悔失言,轉(zhuǎn)而問駱寧:“聽聞鎮(zhèn)南侯府有位表小姐,才情過人、容貌絕俗,乃京城貴女之首,傳言可真?”
她只能想到這個話題。
鎮(zhèn)南侯是新封的爵位,在盛京門閥林立的地方,實(shí)在抬不起眼,鄭皇后很難關(guān)注到他們家。
倒是那位表小姐的事,傳得比較廣,皇后都有耳聞——當(dāng)然,毀譽(yù)參半。
外頭有人替白慈容邀買人心。
駱寧外祖白家,最不缺錢;而真正關(guān)心白慈容前途的那個人,他更是財力滔天。
他們要地位。
借著侯府地位,他們要助白慈容高嫁功勛世族。
“娘娘,民女才回京,消息遠(yuǎn)不如內(nèi)宮通透�!瘪槍幮Φ溃安贿^,表妹的確溫柔聰穎,闔府無人不愛她�!�
她們就此話,聊起京城其他閨秀。
駱寧小坐,時辰不早了,起身要告辭。
太后又叫魏公公送她。
鄭皇后宮里也有事,駱寧起身后她也告辭。
她甚至送了駱寧一小段路。
“常到宮里來,陪母后解解悶。本宮執(zhí)掌六宮,瑣事繁忙,時常無暇盡孝。你能逗太后開懷,便是天下至孝�!编嵒屎笳f。
駱寧應(yīng)是。
鄭皇后對駱寧,無惡意。
駱寧出身不高,駱家封爵才三年,“新貴”談不上,“暴發(fā)”也不算貶損,她在鄭皇后面前極其渺小。
駱寧似太后疼愛的小愛寵。
沒人會覺得婆母身邊的愛寵是威脅,從而忌憚。
只會投喂一點(diǎn)好處,夸幾句愛寵機(jī)靈,來討好婆母。
——鄭皇后對駱寧的善意,也是如此。
“你平時喜好什么?”鄭皇后又問。
駱寧:“除了看看書,就是耍鞭�!�
“還會用鞭?”鄭皇后很新奇,笑靨璀璨,“那算得上文武雙全了�!�
“不敢當(dāng),娘娘,耍著玩�!�
聊了半日,才放駱寧走。
壽成宮內(nèi),太后崔氏正在問兒子,是否要定親。
“……今年二十了,也該有個王妃。御史臺催著禮部,禮部又煩陛下。要不然,皇后也不會急慌慌來提此事,替陛下分憂�!碧笳f。
“再說�!�
“駱小姐如何?”太后問,“單看她美麗,可性格沉穩(wěn)內(nèi)秀,不覺她多光華。立在皇后旁邊時,竟是絲毫不輸。難得的美人兒。”
雍王眉頭蹙得更深:“母后抬舉她了�!�
太后:“……”
她并無夸大。
鄭皇后在閨中就因美貌與氣度,名震功勛世族。
同齡女子,無人有資格與鄭皇后的容貌相提并論。
駱寧清雅素凈,薄施脂粉、衣著簡樸,被鄭皇后攜手同坐時,不管是五官還是氣質(zhì),竟是都不輸。
——太后也驚訝。
有了對比時,才能看出她的不凡。
駱寧太靜了,似蒙了一層薄紗的明珠,光華都被她低垂的眉眼遮蓋了。
“那她家里那位表妹呢?在京城名聲顯赫�!�
“一個表姑娘,鬧出這么大的聲望,野心不小�!庇和趵淠�,“為的就是攀附,人品堪憂�!�
——還不如駱寧。
“你若頑固,哀家請陛下圣旨賜婚,到時由不得你。”太后說。
“那只好麻煩駱小姐,早日去投胎,下輩子重新做個好人�!庇和跽Z氣冷漠。
太后無奈,又有點(diǎn)氣惱:“放肆,她是你母后的救命恩人。”
“推她入火坑,恩將仇報,母后這樣報答恩人?我不喜她,不能善待她。”雍王說。
又道,“既是恩人,怎么錢財上如此刻��?她渾身上下,無一件新衣,也無太多首飾�!�
太后:“早已賞賜過了侯府。”
“賞賜東西,能落入她手?”
“鎮(zhèn)南侯乃她父親,她是嫡長女,又是恩女,理應(yīng)捧在掌心的�!碧笳f。
說著,就微微擰眉。
會不會判斷有誤?
太后知道,鎮(zhèn)南侯有三個嫡出的孩子,二男一女。
這個女兒就是駱寧。
作為長房唯一的嫡小姐,駱寧不至于受窮。
可進(jìn)宮都穿得半新不舊,又不太像她謹(jǐn)慎做派——如只是為了低調(diào)內(nèi)秀,可以穿顏色素雅的新衣。
“母后與其替她謀姻緣,不如借著過年,直接賞她些東西,更實(shí)用。”雍王站起身。
他招呼一聲,黑狗屁顛屁顛爬起來,跟著他出去了。
黑狗體型碩大無朋,也不知什么品種。
他走后,想起他的話,太后沉吟。
駱寧是未嫁千金,她家族有體面,她才有顏面。
不管什么賞賜,自然要送到鎮(zhèn)南侯府,而不是越過侯府直接賞賜給她,這不合規(guī)矩。
駱寧不訴苦,面上也無半分愁容,太后也看不出她在家里過得如何。
——兩次進(jìn)宮,都沒有叫她祖母與母親陪伴。
特別是她母親,在駱寧的父親封侯時,被封為一品誥命夫人,她有資格進(jìn)宮求見太后的。
“來人�!彼傲伺�。
女官應(yīng)是。
“準(zhǔn)備金百兩、銀三千兩,另有時新布料、首飾,著人送去鎮(zhèn)南侯府�!碧笳f,“特下懿旨,送給大小姐駱氏阿寧�!�
女官應(yīng)是。
太后想了下,又說,“把南邊進(jìn)貢的浮光玉錦也拿出來,送給駱氏阿寧�!�
浮光玉錦是兩個月前進(jìn)貢的,一共十二匹;太后留了兩匹,剩下給了皇后;皇后賞了貴妃與外命婦,自己只留兩匹。
最終,六匹浮光玉錦流于望族門第,引來無數(shù)吹捧,太后娘家侄女嬌憨大膽,還向她討要。
太后沒給她。
現(xiàn)在她拿出來,給駱寧。如此貴重的東西,可以試探出侯府對駱寧的態(tài)度。
【第006章
她的財富,誰也搶不走】
駱寧回到鎮(zhèn)南侯府,已經(jīng)半下午。
先去見過祖母。
而后去拜見母親,侯府大夫人白氏。
大夫人白氏戴點(diǎn)翠首飾,上了年紀(jì)仍風(fēng)韻不減,高貴又溫柔:“阿寧,你時常進(jìn)宮去打擾太后娘娘,恐怕會惹人嫌�!�
駱寧表情安靜,笑容恬柔:“太后娘娘倒是不煩。今日還遇到了皇后娘娘。她叫我時常去宮里坐坐。”
白氏眼神微閃。
有羨慕,也有嫉妒。
就是沒有半點(diǎn)為駱寧高興。
前世,駱寧對母親的態(tài)度,總是費(fèi)解。
死了十幾年,才接受一個事實(shí):哪怕是自己生的,也會恨,不輸對仇人的恨。
很荒誕。
不過,人世本就荒唐,她生母白氏是個沒有倫理、沒有羞辱感的女人。
“阿寧,你性格平庸,不太會討人喜歡。娘總是擔(dān)心你得罪了人,連累侯府。下次你進(jìn)宮,娘陪你去。”白氏說。
貶損她,踩低她。
駱寧笑了下。
她才不平庸,她有趣得很。
做鬼十幾年,除了黑狗,風(fēng)都不知曉她的存在,她依舊怡然自樂。
“下次再說吧,娘�!瘪槍幍馈�
白氏又問:“文綺院住得如何?”
很輕一句話,把怨毒藏得很深。
前世,駱寧搬回文綺院,是犧牲了她的涵養(yǎng),用“發(fā)瘋、吵鬧、小氣不饒人”換來的。
白氏雖然怪,倒也不生氣。
今生卻一直不甘心。
她心尖上的寶貝、她最疼愛的白慈容,怎可以給駱寧讓路?
還是沒有任何好處的退讓,從文綺院搬出來。
“很舒服�!瘪槍幮Φ�,“文綺院位置好,侯府最樞紐。我住在那里,才感覺自己挨了那一刀、養(yǎng)了三年的病,都有意義�!�
白氏面頰微微一抽。
她只得叫駱寧回去。
晚夕時,大夫人白氏眼睛發(fā)紅,情緒低落。
長子駱寅、小兒子駱宥,以及白慈容去看望她,同她一起用晚膳,都瞧出了她的異樣。
“……又是被阿寧氣的?”長子駱寅問。
白氏嘆口氣:“我不知拿她如何是好。好心教導(dǎo)她,免得她挾恩驕縱,自取滅亡。她一句也不聽�!�
“缺乏教養(yǎng)!”駱寅說,“咱們家有運(yùn)氣,陛下才封爵。多少人為天家賣命,挨一刀算什么大功勞?”
小兒子駱宥不說話,默默吃飯。
白慈容笑道:“大哥別生氣。阿寧姐剛回來,有些生疏,慢慢熟悉就好了�!�
又對白氏說,“姑姑也別擔(dān)憂,阿寧姐會好起來的。她是心里沒底,才不停拿她的功勞說事。慢慢的,她會戒驕戒躁。”
“做娘的,少不得要操心她。”白氏說。
“娘,您別嬌慣她。她不聽話,該教訓(xùn)的時候別手軟。”駱寅說。
白氏點(diǎn)點(diǎn)頭。
翌日,太后娘娘的賞賜,到了鎮(zhèn)南侯府。
鎮(zhèn)南侯駱崇鄴率闔府接旨,卻發(fā)現(xiàn)賞賜是單給駱寧一個人的。
人人驚訝。
駱寧沒有身份,只是未出閣的千金,她是沒資格接賞的。
她替太后擋刀,太后才破例。
駱寧接了賞。
魏公公帶著幾名內(nèi)侍,把賞賜直接送去了文綺院。
大夫人白氏,帶著眾人也來了文綺院,笑靨璀璨:“阿寧,今天真是好日子,連帶著娘臉上也光彩�!�
駱寧微笑。
白慈容很熱情,笑容無比動人:“阿寧姐,可喜可賀,太后娘娘時刻不忘你�!�
駱寧:“娘娘仁慈�!�
“快給我們瞧瞧‘浮光玉錦’,只遠(yuǎn)遠(yuǎn)見過鄭家四小姐穿�!贝蠓蛉诵Φ�。
駱寧:“不急,下次我做出來了,你們再看吧�!�
眾人:“……”
大夫人笑容不減:“正是這話。”
吩咐她身邊的大丫鬟頌喜,“叫庫房來,替大小姐收拾,都入庫吧。收拾妥當(dāng),阿寧也要休息了。”
頌喜要應(yīng)是,駱寧伸手阻攔了下,笑道:“娘,這些東西是太后賞賜,不入公中的庫,我自己收著就行。”
大夫人的笑,冷淡了幾分:“阿寧,文綺院難道要造反嗎?你們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公中出?況且你未嫁,女兒家連性命都是父母的�!�
又道,“這是太后賞賜的東西,難道我們貪圖它?”
駱寧表情不變,云淡風(fēng)輕:“我知道娘不會。只是太后懿旨封賞,我若是搬入庫房,這是陷父母于不義。
太后恩情,遠(yuǎn)大過侯府家規(guī)。娘,到時候御史臺參一本侯府貪墨女兒的賞賜,爹爹該何等苦惱?”
跟著大夫人、白慈容來的,還有大嫂、二嬸、三嬸,堂妹以及幾位姨娘和庶妹。
此刻,她們都看得出來,大夫人哪怕咄咄逼人,抬出長輩架子,還是被駱寧壓了一頭。
這些賞賜,一根線頭都出不了文綺院。
大夫人是侯府女主人,一品誥命夫人,卻完全做不了女兒的主。
威望有損。
估計仆婦們會看笑話。
大夫人也想到了這層,覺得駱寧不給她面子。她待要嚴(yán)厲訓(xùn)斥,駱寧說了一句更狠的話。
她笑盈盈對大夫人說:“御史臺參奏不算大事,傳到盛京名門望族耳朵里,怕是笑話咱們家沒見過太后賞賜、做出錯事,從此背上了‘沒見過世面’的壞名聲,恐怕對每個人都不好�!�
大夫人拼了命想拔高白慈容,為的不就是“名聲”?
豈能毀在一件小事上?
大夫人心驚,臉上又有了點(diǎn)笑意:“阿寧說的是�!�
她們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