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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依依姑娘卻不同。

    宴席上的每個人,都帶著幾分期待。

    賓客很快到齊了。

    侍女們剛端上酒水與點心,就有人進來,悄聲同嘉鴻大長公主耳語幾句。

    嘉鴻大長公主笑了笑:“慧能大師?我與他不算熟。不過,他偶爾給太后娘娘送平安符。請他進來吧�!�

    慧能大師一年可以去兩次壽成宮,就拔高了他地位,公主不可能不給這個面子。

    今日探春宴,大師要給公主送一張平安符,是吉兆,更不能拒之門外。

    片刻后,慧能大師進來了,身后還跟著兩個人。

    是侯夫人白氏與白慈容。

    駱家?guī)讉人認識,彼此對視一眼。

    其他人都好奇,交頭接耳:“是誰?”

    “怎么慧能大師還帶女眷進來?又不是尼姑�!�

    “瞧著眼熟。那邊坐的駱小姐,與這兩位容貌相似。是駱家的人?”

    議論紛紛。

    公主也不解,面上卻毫無異樣情緒。

    慧能大師行禮,侯夫人白氏與白慈容也見禮。

    “公主娘娘,冒昧拜訪。送上平安符一張,公主娘娘金安萬福�!被勰艽髱熀险菩卸Y。

    公主笑了笑:“多謝大師。”

    慧能大師上前,親自把平安符交到公主手里。

    又退下來。

    公主看向白氏與白慈容:“這兩位是何人?”

    慧能大師笑了笑:“這位是鎮(zhèn)南侯夫人,這位則是白小姐。我與白小姐佛緣深,她知小僧要來給公主娘娘請安,也想來磕個頭。

    此乃積德,也是替公主積福。一番善心,小僧不好辜負,就帶了她來,公主莫怪�!�

    好冠冕堂皇的一番話。

    白家小姐可以請動法華寺的首座和尚為她行如此之事,是個能人。

    眾人不免都看向她。

    也看向駱家女眷。

    公主聽了這些話,自然不好發(fā)作,當然也不是很高興。

    白慈容與侯夫人白氏趁機跪拜,說有幸參見公主。貿(mào)貿(mào)然進來,也請公主勿怪。

    “起身吧�!惫餍α诵�,“一點小事。既然你們來了,也坐下飲一杯酒�!�

    喊了侍女,“來人,安幾�!�

    侍女很快抬了一張矮幾進來,放在最后面。

    白慈容與侯夫人的計劃,竟是這般順利達成。

    貴婦人們有些不屑,可又好奇她們與慧能大師的關(guān)系,不好突兀沖撞;且駱寧是太后恩人。

    總之,關(guān)系復雜。

    貴婦與千金們都是人精,無人莽撞,都在見機行事。他們隱約也猜到了原因,暗暗好笑。

    這一出戲,有點精彩。

    白慈容與侯夫人對視一眼,兩個人都很鎮(zhèn)定,可無法遮掩眸中的喜色。白慈容又看向駱寧的方向。

    駱寧靜靜回視她,微微頷首;白慈容回以微笑。

    “你心里氣瘋了吧?還要故作鎮(zhèn)定。”白慈容想。

    她能如此輕易入公主的探春宴,駱寧應(yīng)該意想不到,這會兒氣得吐血。

    白慈容便覺得,自己不管是容貌還是氣質(zhì),都壓駱寧一頭。

    “等會兒,柳娘子進來的時候,你會更氣的�!卑状热荽故�,端了小幾上的茶水輕輕呷一口。

    她與侯夫人都知道,現(xiàn)在眾人可能在打量她,批判她用這種方式,硬蹭到公主的宴席上,不屑、輕蔑。

    可是,很快她們就注意不到此事了,只顧去看駱寧的熱鬧。

    白慈容今天不想出風頭,她只是需要這么個機會。

    在嘉鴻大長公主的宴席上露面,她就可以再次趁機拔高自己。又不犯錯,平安度過。

    往后會有更多的邀約,她大展風采的機會多的是,不著急表現(xiàn)。

    她拿到了敲門磚。

    “公主,大家到了。”侍女在門口說。

    白慈容有些激動。

    侍女說“大家”,肯定是柳娘子到了。其他伎人沒資格得如此榮譽。

    大哥的情報,實在很準。這些年,他的錢沒有白花,結(jié)交到了人脈,如今能拿到可用的消息了。

    白慈容與侯夫人坐在最靠邊的位置,她們望過去,眾人也都把視線投向幔帳的入口。

    簾子被撩起,進來一名女子。

    女子身段修長纖瘦,長發(fā)沒有結(jié)束,輕輕散在身后,似墨綢初綻,慵懶又艷麗。

    而她,身穿淡墨色上襦、緋紅色繡金線海棠的綾裙。墨發(fā)與淡墨色上襦連成一片,跳舞時候一定好看。

    只是……

    帷幔內(nèi)所有人,包括最不喜歡湊熱鬧的裴應(yīng),都把視線落在白慈容身上。

    這個借助和尚、非要闖進公主宴席的女郎,竟與名伎依依穿了一模一樣的衣裙。

    此舉何為?

    名伎饒是名揚天下,到底是賤籍。白小姐身份來歷暫時不提,至少是良家女吧?

    她這是發(fā)瘋?

    不僅賓客們瞧見了,就連依依姑娘也看到了。

    她立馬露出幾分不悅。沒說話,但眉頭蹙了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有位夫人笑著開了口,“白小姐,怎學依大家穿衣?”

    白慈容與侯夫人的臉色,近乎慘白。

    尤其是白慈容,她坐不穩(wěn)似的,差點跌倒。

    她嘴唇翕動,腦子猛然炸裂般疼,后怕與恐懼糾纏著她。

    故而,她失控般出了聲:“不是,我沒有,我怎么會學伎人穿著?這是陷害!”

    依依姑娘微愣。

    她上前幾步,盈盈下拜:“公主,您要替賤奴做主。賤奴獻藝,是敬仰公主,受不得如此羞辱�!�

    賓客們表情各異。

    駱寧與大嫂,都學著二嬸和堂妹,似被雷劈,一言難盡又無比羞愧,四個人恨不能挖個地洞鉆進去。

    白慈容失態(tài)站起身:“我不曾羞辱你,你莫要信口雌黃,你到底收了誰的好處,這樣折辱我?”

    依依回視她。

    沒說話。

    言外之意,“你是誰,在胡扯什么?”

    嘉鴻大長公主辦的探春宴,是為了取樂、祈福,不是升堂辦案。

    她靜靜掃一眼身邊的大女官。

    女官快步出去,很快就有兩名侍衛(wèi)進來,不由分說把白慈容押了出去。

    侯夫人白氏一臉懵。

    她很想站起身替白慈容說話,又怕越說越錯。

    她們毫無準備,似走夜路踏空一腳,大腦一片空白。就連自救的念頭都沒有,只是茫然想:“怎么回事?”

    直到白慈容被堵了嘴拖出去,侯夫人才回神。

    她快速有了主意。

    站起身,她上前給公主跪下磕頭:“姑娘家不懂事,愛慕新潮,方才失態(tài)了,沖撞了公主。”

    公主看一眼駱寧。

    駱寧是她看重的,又是再三邀請而來的貴客。她將來可能做公主府的兒媳婦,她的聲望很重要。

    可此刻的駱寧,尷尬得恨不能把頭埋土里。

    公主心疼,又憤怒。

    “她是鎮(zhèn)南侯府什么姑娘?”公主大聲問。

    侯夫人白氏的伎倆,在內(nèi)宅行得通,出來就露怯。

    故而她聲音發(fā)顫回答:“是、是我娘家侄女。”

    “怪不得了。我就說,鎮(zhèn)南侯府的姑娘,果敢聰慧,怎如此無知!”公主道,“出去吧,別掃了興。我今天看著鎮(zhèn)南侯府,不同你們計較�!�

    又看了眼女官。

    女官反應(yīng)迅速,再次喊了侍衛(wèi)進來,把侯夫人白氏也拖了出去。

    一場小小混亂結(jié)束,依依姑娘舒了口氣。

    準備一番,她開始跳舞。

    這場舞,依依姑娘又編出了新花樣,她立在梅瓶的口子上起舞。身姿優(yōu)雅、如履平地,舞蹈繁復又好看。

    人人驚嘆,看直了眼睛。

    駱寧也看得入神。

    白慈容與侯夫人給這個幔帳帶來的騷亂,似乎無人記得了。

    一支舞結(jié)束,公主大喜,連連叫“賞,重賞!”

    依依恐怕嘉鴻大長公主還氣方才之事,為了討她歡心,額外又跳了兩支舞。

    一支比一支驚艷。

    眾人都在心里大呼過癮。

    怪不得她名聲響亮,誰看了不夸一句!

    依依大家的獨舞結(jié)束,也有歌舞,都是公主府的舞娘自己編的,熱鬧宴席的氣氛。

    “……恐怕命婦們也會議論你�!贝笊┑吐晫︸槍幷f,“雖然她們出了丑。”

    駱寧笑了下:“我就是要她們出丑�!�

    至于駱寧她……

    等她被指婚給雍王,巴結(jié)她的人無數(shù),誰會當面揭短?

    待雍王登基,她南下去做郡主,韶陽所有官員與望族都要看她臉色,她又不跟京城這些命婦來往,誰在乎她們怎么看她?

    侯夫人和白慈容想要算計駱寧。

    她們提前打聽到公主府邀請了柳娘子,就花錢去找消息。

    柳娘子每次去權(quán)貴的宴席,都會置辦新衣。

    這次的新衣,是杏白色上襦、雨過天青色蜀錦綾裙。故而,白氏連夜重金請人趕制了一樣的,送給駱寧。

    駱寧與名伎穿同樣衣裙,一定會被人嘲笑。從此,公主大概不會再請她;其他命婦們,也羞于跟她來往。

    駱寧被迫藏于深閨,白慈容的機會就來了。

    她還在公主的探春宴上出現(xiàn)過,這也是她自抬身價的辦法。

    大嫂溫氏替駱寧窺探到了情報,駱寧便叫雍王出面,以牙還牙。

    這招,也許并沒有侯夫人和白慈容想象中那么管用�?伤齻冇昧诉@招,就是認可了這招的殺傷力。

    駱寧用它殺回去。

    它是攻心計。

    它會立馬攻破白慈容和侯夫人的心態(tài),叫她們崩潰——畢竟,這是她們認為很惡毒的辦法,她們也覺得會造成非常惡劣后果。

    果然,一瞧見依依姑娘的穿著,侯夫人整個人被釘住了似的,木訥而僵硬;白慈容則失態(tài),說話極其難聽且不周到。

    換個計劃,也不會引得她們這樣丑態(tài)百出。

    她們的失態(tài),才是這件事最惡劣的后果。

    “不用擔心我,大嫂�!瘪槍幇察o笑了笑。

    駱宛好奇看一眼駱寧。

    駱寧示意她飲甜酒、看歌舞,別分心走神。

    一派歡愉祥和中,女官悄聲進來,跟嘉鴻大長公主耳語。

    公主站起身,走到門口去,親自迎接。

    片刻后,她與一名穿玄色長袍的男人,一起進了幔帳。

    帳內(nèi)所有人都起身,恭敬叫“王爺”。

    駱寧等人同樣起身行禮。

    雍王微微頷首。

    公主帶著他,上了首位。再加一張小矮墩,姑侄倆同席而坐。

    “怎么來了?”公主還問他。

    雍王語氣散漫:“崔家的幔帳在隔壁,舅母請三哥來踏青,我便陪同前來。三哥有些醉了,回頭再向姑姑請安�!�

    “他好些了么?”公主問。

    問的是,王妃去世后,辰王是否緩了過來。

    “十日有九日是醉醺醺的。”雍王說。

    公主嘆了口氣:“可憐�!�

    兩人說著話,雍王的余光瞥向駱寧。

    駱寧端坐,飲酒、吃點心。上巳節(jié)不食熱食,只用甜酒暖腹。

    他的目光很輕,不甚在意,很快收了回來。

    他不是特意來找她的,而是歸還令牌:她遣了婢女求他辦事,把令牌也送到了王府。

    他沒有叫婢女帶回,打算親自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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