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個球弗洛克沒能接到,因為巴尼打過來的方向歪了,直直地砸中了站在樓梯口的洛海的腦袋上。
“……”洛海沒說什么,只是把羽毛球從頭頂上拿下來,扔給了弗洛克。
“哎喲,早上好啊,洛海�!备ヂ蹇私舆^球,“剛沒看到你過來�!�
“早上好�!甭搴:啙嵉鼗亓艘痪�。
“難得看你卡點來上班啊,昨晚上沒睡好?”巴尼問道,“看你黑眼圈還挺重的�!�
“熬夜查了些資料�!甭搴MnD了一下,“你們知道除了光翼會以外,南特還有哪些活躍的恐怖組織嗎?”
“是殺人的、游行的還是一天到晚派人跟政客睡覺的?”弗洛克問,“我前段時間幫道爾檢察長整理過名單,要不你來我辦公室看吧。我辦公室還有咖啡,給你倒一杯提提神。”
“好�!甭搴|c了點頭。
“哎呀,別這么見外�!备ヂ蹇诵χ钌下搴5募绨蚺牧伺�,“這么多年的同事了,幫點小忙應該的。下次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說就行,別客氣�!�
剛打完羽毛球的弗洛克身上全是汗,一股濃郁的Alpha信息素直竄洛海的鼻子。他皺著眉咳嗽了幾聲,不動聲色地拉開與弗洛克之間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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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洛海都在排查南特的地下組織和恐怖分子,弗洛克的名單給了他很大的幫助,至少證明了尤金給他的信息并不是在說謊。
但就在他想進一步確定方向的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頭暈和心悸襲擊了他,讓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文件,用手按著太陽穴等待難受的感覺過去。
科林倒了杯咖啡送到他面前,關心地看著他,“您沒事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一會兒吧�!�
洛海皺著眉頭閉上眼,呼吸短促而隱忍,“沒事,忍一會兒就過去了�!�
“您不能老是這個樣子啊�!笨屏致冻霾毁澩谋砬�,“累了就得休息,生病了就得吃藥,不然身體怎么扛得住啊?”
“不是那個問題,是……”洛海眉頭緊鎖,最后擺了擺手,“算了。我沒事,你出去吧�!�
“但是……”
“出去吧�!甭搴T俅螐娬{道。
科林拿他這個脾氣古怪的老板毫無辦法,只得把文件資料和水杯都放在洛海手邊,然后走出房間。隨著房門的咔噠一聲,洛海的辦公室再度陷入永恒般的安靜。
這次難受持續(xù)的時間比往常更久,大約過了十分鐘,洛海才勉強從心悸和反胃感中解脫出來。
他睜開眼睛,剛想繼續(xù)瀏覽剛才的文件,就被手機的震動聲打斷了。
打開一看,是尤金發(fā)來的短信。
——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剛在電視上看到一個香酥茄子的做法,你想吃我就下樓去買。
洛海感覺自己的頭更疼了,他把手機扔到一邊,重新把注意力專注在卷宗上。
然而才過了幾分鐘,他的手機又震動起來,而且是連著兩次。
——你喜歡花嗎?蔬菜店旁邊有一家花店,我可以買點花回來裝飾一下公寓。不過你得給我點錢,我從你臥室的抽屜里只能翻出點買菜的零錢。
——你想不想喝奶茶?路上還有一家奶茶店,我可以順路買兩杯回來。
洛海難以理解地看著這幾條短信,正打算熄滅屏幕把手機放在一邊的時候,第三條短信又來了。
——你還在生氣嗎?
有時候洛海覺得尤金是一個不可理喻的人。
輕飄飄的幾個字,把他們之間無可撼動的敵對立場描述得像什么小情侶吵架一樣,讓人啼笑皆非。
他劃開手機屏幕,言簡意賅地回復了幾個字。
——不需要。
對方的回復幾乎是下一秒就出現(xiàn)了。
——懂了,你還在生氣。
一股無名火從洛海的胸膛里升起,讓他本就不舒服的腦袋一抽一抽地疼。
——我沒有生氣。我不需要你給我做飯買花,我需要你老老實實地待在公寓里。南特想要你性命的不止檢察院一家。
對面迅速回來了一條信息,文字里穿插著好幾個emoji愛心和笑臉。
——哎呀,你是在關心我嗎?真貼心~我就知道寶貝舍不得我受傷,放心,我會注意的。mua~
洛海被惡心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啪的一聲把手機扣上。
就在這時,他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歡呼和掌聲,不一會兒,他的辦公室門就被敲響了。
弗洛克探頭進來,臉上洋溢著笑容,“你知道嗎?道爾檢察長剛剛來了一趟,給咱們部門發(fā)了個獎狀,說多虧抓到了光翼會的頭目,這個月南特的Omega犯罪率達到了歷史新低!”
“這樣啊�!甭搴]什么反應。
弗洛克嘖了一聲,“你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呢?這可是了不起的功績啊,下半年全部門所有人都要漲獎金呢!而且你是最大的功臣!”
說著弗洛克用力拍了一下洛海的肩膀,差點讓他失去平衡。
“請不要隨便碰我,弗洛克檢察官,謝謝�!甭搴娙讨贿m說道。
“行吧行吧�!备ヂ蹇伺e起雙手后退了兩步,但很快又迎了上來,“巴尼說我們應該辦個慶功宴,大家晚上一起去喝個酒吃頓飯,慶祝一下!”
洛海的太陽穴又開始跳著疼,“你們去吧,我就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他的辦公室門就被頂開了。
巴尼懷里抱著一副裱好的獎狀,帶著部門里其他幾個檢察官走進他的辦公室。
“我們商量了一下,覺得這個獎狀還是掛在你辦公室里比較合適。”巴尼真誠地說,“畢竟抓住了奧荻斯的人是你,這份功勞應該是屬于你的�!�
其他幾人紛紛附議。
“我們過來幫你掛獎狀,你想掛在哪兒?”
“我覺得辦公桌后面這面墻就挺好的。”
洛海從椅子上站起來,“不用……”
“別客氣了,我們幫你掛起來。”巴尼笑著問,拿著獎狀在墻上比劃,“掛這里怎么樣?”
“我覺得不錯�!备ヂ蹇速澩�。
洛海嘆了一口氣。這下他更加沒法拒絕慶功會的邀請了。
幾個人叮叮當當一通忙活,把獎狀掛在了洛海辦公室最顯眼的一面墻上。
“怎么樣?”巴尼從凳子上下來,拍了拍手上的墻灰。
“特別好,一點也不歪�!备ヂ蹇藳_他比了個大拇指。
“謝謝�!甭搴Uf,“我受寵若驚。”
“用不著,你本來就值得這個獎狀!”弗洛克又想去拍洛海的肩膀,但中途想起他的禁令,又尷尬地收了回來,清了清嗓子,“總之,你抓到奧荻斯以后我們還從來沒跟你說過恭喜呢。你也別總是一個人悶頭工作了,就借著這次機會放松一下,慶祝慶祝怎么樣?”
“我知道西區(qū)有一家烤肉店,他們家的五花肉特別香,樓上還有唱歌喝酒的地方,去那里怎么樣?”巴尼建議道。
“好啊,我沒意見。洛海呢?”
洛海的目光穿過人群投向自己的助理,科林低聲說道:“您去吧,放松一下肯定對您的身心都有好處�!�
沒想到就連科林都這么說。
“好吧。”洛海嘆了口氣。
把洛海檢察官從他的辦公室里勸出來可謂是一次壯舉,幾個人都歡呼起來,相互擊掌。吵鬧的聲音讓洛海的腦袋更疼了。
一群人熱熱鬧鬧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把工作資料分門別類地收好。
在走出辦公室前,他猶豫了幾秒,還是拿出手機給尤金發(fā)了條短信。
——部門聚餐,不回去吃飯。
然而不知為何,這條信息對面始終沒有回復。
【90作者有話說】
后天更~
第15章
讓我來
在內心深處,洛海其實是一個很頑固的人。
在迄今為止的29年人生里,他很少承認什么事情。
五年前,他不小心打錯了起訴書上的一個字,科林發(fā)現(xiàn)以后,他面不改色地說是印刷錯誤。
三年前,他錯把本來要送給財務部的文件送給了人事部,被退還的時候他平靜地說是其他部門的人搞錯了,且他的表情過于有說服力,誰都沒有懷疑。
但現(xiàn)在,他必須承認,答應弗洛克參加聚餐,可能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他幾乎不跟同事有私下接觸不僅是因為他的性格孤僻獨立,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用藥物轉變信息素性質的不穩(wěn)定的Omega,長期在Alpha聚集的環(huán)境中工作已經(jīng)讓他的生理系統(tǒng)變得很脆弱。
下班以后,他需要喘息的時間,需要一個安全安靜的地方把自己重新拼成一體。
而且他實在是小瞧了他這群同事。
他本以為聚餐最多是找個飯店,所有人圍在一起吃一頓飯,最多喝點酒,說點吹牛逼的話,最多兩個小時就結束了。
沒想到一群人鬧哄哄地進了店子,肉還沒開始烤,就先拿起麥克風,要了一箱啤酒。
等開始吃飯的時候,一群人已經(jīng)喝得上臉了,到處拉著人跳舞。
烤肉的芳香,昏暗的包間里閃爍的五彩燈光,音響的轟鳴,同事們大聲的閑聊和哄笑。
能從繁重的工作里逃脫出來放縱一把,每個人心情都不錯。
但對一個不穩(wěn)定的Omega來說,這些都太過了。
烤肉油膩的氣味讓他反胃,酒味混雜著一屋子Alpha的信息素讓他窒息,KTV的噪音執(zhí)著地攻擊他的耳膜,讓他的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
“別光顧著喝酒了!”弗洛克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我們是來給洛海檢察官開慶功宴的!誰是院里最能干的檢察官?”
有人吹了聲口哨。
“洛海!”
“誰抓住了光翼會的頭兒,讓這個月的Omega犯罪率降到歷史新低?”
“洛海!”大家哄笑著配合。
“誰是檢察院里最A的Alpha?”弗洛克又喊道。
“洛海!”科林也喝高了,在所有人里喊得最大聲。
弗洛克笑著把麥克風遞到洛海面前,“所以,這位最A的Alpha有沒有什么話要說?你都坐在這兒發(fā)了半個小時的呆了�!�
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洛海,等著這位主角說點什么。
洛海沉默了一會兒,從椅子上站起來,表情沒什么變化,“我去一趟衛(wèi)生間�!�
說完,他轉身走出包間,不顧身后同事們的反應。
他的頭很疼,每時每刻都像有一把錐子在朝他的腦子里鉆,胸口沉悶得像有一千斤鐵塊壓在上面。光是待在那個小房間里他就能感覺自己的胃袋深處在不停翻涌。
他艱難地拉開廁所隔間的門,把胃里的東西全吐了出去。
但實際上他連一塊烤肉都沒有吃,所以吐出來的也只有胃酸和膽汁。
他閉著眼睛緩和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壓下暈眩和惡心的感覺,然后給馬桶沖了水,走到水池前用清水漱口洗臉。
水流聲蓋住了他的耳鳴聲,冰冷的自來水拍打在皮膚上,卻還是不能緩解高熱的體溫和越發(fā)惡劣的頭疼。
“我覺得你剛才的做法很不厚道,洛海檢察官�!�
聲音從身后傳來,洛海擰上水龍頭,回過頭,一個身材高大的女Alpha站在那里,擰著眉毛露出不悅的表情。
她也是參加這次聚會的同事之一,戴娜。
“弗洛克是為了你才籌辦這場聚會的,結果你來了以后就往那一杵,跟個悶葫蘆似的菜也不吃酒也不喝。這也就算了,剛才他怕你被冷落,專門給你熱場子,結果你呢?不光不接受人家的好意,還故意讓他下不來臺�!�
洛海沒說話。
“別人對你好你就這么回報。”戴娜沒好氣地說,“難怪你這么多年都升不了職,哪個缺心眼的會提拔你?”
洛海平靜地看向她,“首先,你不是我的領導,沒有資格評判我的職業(yè)生涯。其次,如果提拔是按你說的標準,檢察院里職位最高的應該是那只叫花花的貓�!�
戴娜被這番話一下子堵得說不出話。
“這么有閑心關心別人的事業(yè)前途,不如多關心一下你自己的工作�!甭搴5卣f,“如果你能好好完成你的本職工作,弗洛克就用不著堆著笑跑來求我?guī)湍銓懲昴欠莨ぷ鲌蟾媪��!?br />
戴娜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后憤怒地丟下一句:“你就是個冷血無情的怪物!難怪院里沒一個人愿意搭理你!”
說完,戴娜就氣憤地離開了。
洛海沉默地看著戴娜消失的背影,空曠的衛(wèi)生間里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的頭疼和反胃并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他需要的不是同事的噓寒問暖,而是一針干脆利落的藥劑。
也許是兩針,或者三針。
不知出于什么心態(tài),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尤金依舊沒回復他那條短信,手機上的信息干干凈凈。
他扶著墻慢慢地走出飯店,在頭痛欲裂和全身的骨頭快要散架的情況下,沿著人行道慢慢往公寓的方向走。
陰沉的天空中開始落下幾滴雨點,打濕了干燥的方磚。沒過多久,雨開始變大,路上的行人紛紛快步躲雨,路上的車也加快了速度,而洛海的襯衫很快被淋了個透濕。
看來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點也不夸張。
他不能在藥物失效的邊緣冒險坐計程車,更不能讓同事知道一丁點他身體的異常。
他必須堅持下去。盡管他快要炸裂的大腦已經(jīng)不知道他為什么還要堅持。
那固執(zhí)的念頭就像嵌進他腦袋里的一根鋼釘,哪怕巨大的疲憊像浪潮一樣把他淹沒,哪怕他已經(jīng)變成一具行尸走肉,也要執(zhí)著地往前走,直到達成目標。
反胃感又一次涌上來,洛海不得不伸手扶住旁邊的圍欄,強迫自己把糟糕的感覺壓下去。但是腳步一旦停下,酸痛的四肢就再也沒辦法撐起沉重的身體。
他離公寓已經(jīng)很近了,近到他已經(jīng)能看到大門了。
然而最后的一小段距離卻比登山還難,他的雙腿越來越沉,無論怎么努力都邁不開步子。他的視野在雨水中變得越來越模糊,保持意識清醒變得越來越困難。
就在洛海閉上眼的下一秒,他隱約聽到雨幕中傳來腳步聲。
也許是察覺到異樣的同事,也許是發(fā)現(xiàn)他的狀況想來關心情況的路人。但在藥物瀕臨失效的現(xiàn)在,任何一個有鼻子的Alpha都能聞出他身上味道的不對勁。
他必須要想個辦法把自己弄回公寓,而且不能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他真實的性別,他必須……
但他真的很累。
為什么他永遠都要這么累?
為什么他就不能放棄一次?
他就不能,休息一次嗎?
來人在他面前停下了,然后他感覺有東西遮住他的頭頂,阻擋了冰冷的雨水。
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
“看看這只可憐的小落湯貓是誰?”尤金·奧荻斯在洛海的面前蹲下,唇角掛著一如既往的輕佻笑容,“原來是我們的洛海檢察官�!�
洛海吃力地抬頭看他,雨水順著他前額的發(fā)絲滑下,滴落在已經(jīng)透濕的襯衫上。
一時間,他竟然想不出一句能懟回去的漂亮話。
盯著尤金放大的臉,洛海下意識問出混亂的大腦里跳出的第一句話。
“為什么沒回我的消息?”
“你很在意嗎?”尤金勾著唇角。
“不�!甭搴Uf。
“撒謊�!庇冉疠p笑一聲,“你從小就是個撒謊精。艾嬸的花瓶被砸碎了,你非說是一只大老鼠干的。”
“是一只大老鼠�!甭搴n^痛欲裂,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了,“比我的兩只手,并在一起,還要大的老鼠�!�
“對對,你說得都對�!庇冉鸪斐鲆恢皇�,“上來,我背你回去�!�
洛海沒有動。
尤金也沒有繼續(xù)要求,他直接把傘放在地上,托住洛海的大腿一個用力,把他背在了背上。
雨水很冷,但洛海的體溫格外熱。
尤金撿起地上的傘遞給洛海,后者下意識握住。
然后尤金就這么背著他不緊不慢地往前走,避開人群,沿著小路,一直來到公寓門口。
直到洛海被放在床上,他混沌的大腦依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世界在他眼前融化成一片泥濘,只有尤金·奧荻斯的金發(fā)格外清晰,像萬花筒里的碎片,絢爛地反射著光芒。
他伸出手去抓,絢爛的碎片從他的指縫間滑落,但很快,他的手被接住了。
“要什么?”尤金問。
“把注射劑給我�!甭搴B曇羯硢。按差^柜最下面,第三個抽屜�!�
尤金拉開他說的抽屜,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盒單獨包裝的注射器。他低頭聞了聞,一股人工Alpha信息素味道撲面而來。
盒子上沒有名稱,也沒有商標,顯然不屬于市面上流通的藥物。距離生產(chǎn)日期還沒多久,盒子里就已經(jīng)空了一大半,只剩下兩三只藥劑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洛海從他手里拿過注射器,用牙齒卷起自己的袖口,露出一截蒼白的小臂。
他的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布滿了針孔,看起來觸目驚心。
洛海的手因為發(fā)燒和暈眩而止不住地顫抖,即便如此,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把針頭刺向血管,直到尤金一把鉗住他的手腕。
“給我�!庇冉饑@了口氣,聲音低沉而柔和,“讓我來�!�
第16章
夜雨朦朧
尤金從洛海手上拿過注射器,把他慘不忍睹的左臂袖子擼下去,抓過他的右臂,輕輕挽上袖子。
他的右臂干干凈凈,皮膚蒼白到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像蜿蜒在山脈上的河流。
尤金按住洛海的手臂,注射器緩緩刺入血管,把藥劑推進去。
洛海沉重地喘息著,冷汗從他的前額一直滑落到鬢角。當尤金推完這支藥劑以后,他簡潔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再拿一支�!�
尤金看了他一眼,還是照做了。從盒子里拿出第二支注射器,換了根血管推進去。
洛海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抬起頭把后腦靠在床板上,呼吸淺而短促。過了好一會兒,才像剛被從水里撈出來一樣猛地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劇烈地喘息。
“你知道你要是一直這么用藥,多半活不過五十歲吧?”打完這一支,尤金拔出針頭,把注射器丟進垃圾桶。
洛海慢慢地側頭看他,胸口上下起伏,“那也比你好多了,活不過下個月的人�!�
尤金啞了一下,然后噗哧一聲笑了。
真夠可以的。燒成這樣還是擋不住那張猝了毒的嘴。
兩支藥劑推進去以后沒多久,洛海的表情就緩和了不少。尤金能清晰地聞出洛海身上屬于Omega的甜美在一點點變淡,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尖銳的、具有攻擊性的味道。
就這么兩分鐘的時間,洛海就從一個散發(fā)著誘人芳香的Omega變回了那個冰冷銳利的Alpha。
“這藥里有什么?”尤金拿起裝注射器的盒子研究,想看看包裝上有沒有寫成分。遺憾的是,盒子上干干凈凈,除了一行簡單的“研究用藥”的標注之外,什么都沒有寫。
“抑制劑和人工信息素。”洛海撐起身體,勉強不讓自己像一攤泥一樣從床上滑下去。
“對你身體有害的是那個抑制劑嗎?”尤金看著盒子問。
“不,抑制劑只是用來抑制Omega的生理周期的�!甭搴5穆曇舭l(fā)啞,“真正起作用的是人工信息素。它可以短暫轉化我信息素的性質,讓它聞起來像Alpha一樣。”
“你是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藥物能抑制Omega的生理期了?”尤金若有所思,“就連情熱期也可以用這個藥跳過去?”
“這種藥還在研究階段,不會對外公開�!甭搴Uf,“我只是情況特殊,有渠道能拿到�!�
尤金把盒子拿在手里反復把玩,“是因為還在研究,還是如果公開這種藥的存在,Alpha的地位就會立刻被動搖呢?”
洛海從尤金手上拿走盒子扔回抽屜里,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帶上了幾分警告的味道,“和你沒有關系�!�
尤金淺笑一下,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我知道。我現(xiàn)在就是個階下囚,最多動動嘴皮子,別那么緊張。躺下,你現(xiàn)在該好好休息�!�
他用手扣住洛海的后頸,不顧后者反對的表情,強行把他放倒在床上。然后打來一盆水,把打濕的毛巾貼在他額頭上。
洛海的體溫還是很高,他遠沒有恢復到能跟尤金斗嘴的程度。腦袋剛一挨上枕頭,他就難受地閉上了眼,艱難地喘息著。
尤金去廚房煮了一碗姜湯,又拿來退燒藥扶著他喝下去,然后拿干凈毛巾替他把身上的汗擦干,再仔細地掖好被角。
洛海確實太累了,累到懶得把尤金趕出房間。溫暖的被褥和藥物的效果讓他愈發(fā)昏沉,于是他終于放棄了抵抗,閉上眼睡著了。
再醒來時,窗外已經(jīng)一片漆黑,房間里安安靜靜,唯有雨聲延綿不停。
尤金還坐在他的床邊,翹著二郎腿,手里捧著一本《人性與法律》看得津津有味,洛海認出那是他書柜里的一本書。
南特當代最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竟然津津有味地讀一本法律書,這一幕多少有些諷刺電影的味道了。
“你醒了?”尤金把目光從書上移開,“感覺怎么樣?”
“還活著�!甭搴B牭剿穆曇羯硢〉脟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