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洗發(fā)水、沐浴露、洗衣粉、香皂、洗碗巾和那種能刷瓷磚縫隙的小刷子�!庇冉鹑鐢�(shù)家珍地說著,然后轉(zhuǎn)過身面向洛海,突然冷不丁說了一句,“抬頭�!�
洛海下意識照做了,然后就感覺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一條白色的,上面印著貓貓圖案的圍巾。
柔軟的仿真絨毛貼在皮膚上,隔絕了冷風(fēng),一股難以察覺的微妙暖流從脖頸擴(kuò)散到全身。
“拿去退了�!甭搴@淠卣f。
“為什么�。慷嗪每窗。 庇冉鸾衅饋�,“又好看又保暖,我挑了好半天呢!”
“拿去,退了�!甭搴5谋砬闆]有變化,“快一點,我兩只手上都拿著東西。”
尤金的表情立刻蔫下來,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可憐巴巴地垂在地上。
他嘆了口氣,認(rèn)命地把圍巾從洛海脖子上取下來放回商品貨架上,“快入秋了啊,天氣會越來越冷的,有條圍巾難道不好嗎?我在你衣柜里連一條圍巾都沒看見,你冬天上班的時候難道不覺得脖子涼嗎?”
“穿戴不必要的飾品會影響身為檢察官的威嚴(yán)�!甭搴:啙嵉卣f。
“真嚴(yán)格�!庇冉鹦α似饋恚耙亲屛姨焯爝@么穿,不出三天我就會瘋掉�!�
洛海懶得跟一個還剩一個月活頭的人爭論穿衣打扮的話題,“我知道洗發(fā)水和沐浴露快用完了,但是洗衣粉和香皂還有的是,為什么還要買?”
尤金帶著他走進(jìn)一家高級日用品店,“因為你家附近沒有我常用的那種牌子,我用起來不習(xí)慣�!�
“……”洛海無語地看著他,“作為一個死囚犯,你的要求還真是高。”
“這叫做生活精致,明白嗎?”尤金一邊說,一邊在貨架上挑挑選選,“反正我只有一個月的活頭了,每一天都很珍貴,當(dāng)然要給自己用最好的東西,吃最好的飯。我可不打算在最后的時間里還活成你那個樣子,每天腳不沾地,忙了半天還是給別人做牛馬……”
在尤金說話的時候,洛海不客氣地把麥芽糖塞進(jìn)他的嘴里。
“買東西不用嘴。要買什么趕緊拿�!�
尤金笑出了聲,像小狗一樣抬了抬頭,把麥芽糖整個含進(jìn)嘴里,然后把手上的東西遞給洛海,“就這些了,去結(jié)賬吧。”
洛海低頭看了眼手里的東西,洗發(fā)水、沐浴露、洗衣粉,還有一塊手工香皂,包裝都很精致,一看就知道價格不會便宜。
而且,無一例外都是薄荷味的。
“……”洛海的手指緊了緊。
這應(yīng)該只是巧合,不可能有別的。
當(dāng)他們把所有東西都買完、付款,走出商場時,太陽已經(jīng)接近地平線了。
天邊的云被夕陽點燃,亮麗的紅色一直蔓延到遠(yuǎn)處。霓虹燈漸漸亮起,夜市的小攤一個接一個地出現(xiàn),人們聊著天從招牌前走過,孩子的手里拿著氣球和玩具,情侶有說有笑地?fù)г谝黄稹?br />
鮮艷的紅色穿透云層,在窸窣的樹葉后投下陰影,恰到好處地碎成斑駁的小塊,落在行人的肩頭上。
尤金一手拎著買好的東西,另一只手大大方方地攬著洛海的胳膊。
洛海往旁邊躲一點,他就往過靠一點,最后洛海躲得快要被擠上馬路的時候不得不放棄了,任由尤金像個沒骨頭的大號史萊姆一樣往他身上蹭。
一路上,洛海始終沒有放棄對尤金的警惕,時刻關(guān)注著他的動向。然而就像他出獄以來的這些天一樣,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從他們離開公寓,到買完東西,尤金都沒有做出任何不該做的事情。
沒有預(yù)謀,沒有欺騙,沒有任何不對勁的行為,好像他只是單純地想拉著他出來逛街購物似的,什么都沒有。
這真的可能嗎?
“下次我應(yīng)該帶你來嘗嘗四樓的咖啡,那家咖啡的味道真的是一絕。”尤金依舊興致盎然,“我第一次知道磨咖啡還有那么多講究,溫度有要求,研磨的程度有要求,甚至倒咖啡的時候的速度都有要求……”
“對于一個命不久矣的死刑犯來說,你的精神狀態(tài)未免也太松弛了。”洛海忍不住諷刺道。
尤金大笑起來,摟緊洛海的胳膊,“松弛一點不好嗎?本來就沒剩幾天活頭了,還不興我過得高興一點?”
“有什么意義嗎?”洛海冷淡的目光投向尤金,“一個月以后你就會被槍斃。你所做的一切除了造成大量的Omega被逮捕和處決以外,有任何意義嗎?如今你也只是個階下囚,在你死后,你的小組織被徹底清查、鏟除也是遲早的事。你本來可以憑你的性別和能力過上安穩(wěn)自在的生活,卻偏要飛蛾撲火,毫無意義地丟掉性命�!�
尤金的眼里依然盛著笑意,但笑容中的輕浮莫名地消失了。
“你覺得什么是有意義的?”他問。
洛海沒有說話,眼中的冰冷依舊沒有融化。
“文學(xué)是有意義的嗎?藝術(shù)是有意義的嗎?”尤金笑著,松開洛海,雙臂伸展著扣在腦后,面對洛海倒退著往前走,“音樂是有意義的嗎?”
“你在偷換概念�!甭搴Uf。
尤金淺笑了一下,忽然往旁邊側(cè)了下身子,“你看到街上閑逛的這些人了嗎?”
洛海皺起眉,不明白尤金想說什么。
“男人,女人,小孩……到了周末,這么多人都在市中心消費,購物,把整條街都弄得熱熱鬧鬧的�!庇冉鹧蹘σ獾乜聪蛭跷跞寥恋娜巳海暗谶@么多人里面,你有看到一個Omega嗎?”
“未標(biāo)記的Omega不能在夜晚出門,有標(biāo)記的Omega這個時間通常會在家做飯�!甭搴5谋砬闆]什么變化,“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你說對了,洛海檢察官�!庇冉鸫蛄藗響指,認(rèn)同道,“街上沒有Omega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Omega可以被交易買賣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Omega不是人,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太理所當(dāng)然,太符合常理,以至于根本沒有人意識到這些事有多么違反人性�!�
洛海沒有說話。
“所以,哪怕有人會犧牲,哪怕我會被處決。”尤金依舊眼帶笑意,神態(tài)松弛,“但只要讓幾個人意識到現(xiàn)狀的反常,讓幾個Omega覺得不該再繼續(xù)被剝削,我做的一切就是有意義的�!�
洛�?粗�,然后忽然像聽到了什么笑話似的笑出了聲,連著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自從被逮捕的那天見到洛海開始,尤金第一次看到洛海露出笑容。
他笑起來很好看,眉眼彎彎,唇角上揚,精致的臉龐充滿鮮活的氣息,足以讓任何人呼吸停滯。
“你覺得Alpha對Omega做的事情是剝削嗎?不,是統(tǒng)治�!甭搴Uf,“如果沒有Alpha的保護(hù),根本沒有一個Omega能在這個殘酷的社會上生存下來。”
尤金沒有說話,他安靜地站在原地,注視著洛海。
“你太傲慢了�!甭搴I袂槠届o地說,“問問你自己,如果沒有Alpha的標(biāo)記,Omega要怎么安全地度過情熱期,而不被殘忍地輪殲致死?沒有Alpha制定的法律和規(guī)則,Omega要怎么得到安穩(wěn)的生活和健康的身體?”
洛海向前一步,逼近尤金,“你以為你是在為Omega爭取自由,實際上你只是在剝奪他們的生存權(quán)利。你所謂的‘意義’建立在無數(shù)Omega的痛苦和死亡之上,你的反抗只會讓更多的Omega遭受不幸,讓社會再一次陷入混亂。而你,尤金·奧荻斯,會因為你的無知和自私,成為歷史的罪人�!�
尤金看著他,很久沒有說話。
夕陽映在他的側(cè)臉上,襯得他的眼眸格外明亮。
“所以為了所謂的社會安穩(wěn),你就要犧牲所有你同胞的自由、尊嚴(yán)和人格,任由他們被當(dāng)成物件交易買賣,隨意踐踏。而不愿接受這些的人就要被槍斃和處決?”
“是�!甭搴;剡^頭,眸中只有冰冷和平靜,“如果他們的死能換來絕大多數(shù)人的安穩(wěn)和幸福,那么就請他們?nèi)ニ腊�。�?br />
說完這些,洛海轉(zhuǎn)過身,用車鑰匙打開后備箱,把尤金買的那些日用品一股腦放進(jìn)去,然后砰的一聲關(guān)上蓋子,同時關(guān)上了一整室的黑暗。
第20章
他在想什么
洛海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尤金不在公寓里。
他打開監(jiān)控軟件看了一眼,那個閃爍的小綠點停留在附近的早餐店,沒有要移動的意思。
他穿上衣服,走出臥室,公寓里冷冷清清,桌椅雜物的位置和昨晚一模一樣,廚房和餐桌上也沒有任何準(zhǔn)備好的食物,一切就像尤金住進(jìn)來之前那樣。
沒有短信,沒有字條,什么都沒有。
洛海在原地站了兩秒鐘,然后拿起外套和公文包,穿上鞋子走出玄關(guān)大門。
今天的天氣有些灰暗,一大早就烏云密布,黑漆漆地壓著頭頂。
淅瀝的小雨一直下個不停,街上的行人紛紛撐起傘,相互隔絕了彼此的視線,誰也看不見誰的臉。
洛海像往常一樣走進(jìn)檢察院大樓,把傘放在門口的塑料袋里。
弗洛克和戴娜正好有說有笑地路過,洛海也照常開口跟他們打了個招呼,“早上好�!�
弗洛克臉上的笑容凝固了,戴娜則直接拉起臉,拽著弗洛克的胳膊往前走,像空氣一樣無視了洛海。
“……”洛海沒有做什么反應(yīng),只是照常朝自己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能理解同事對他的冷淡。
弗洛克和其他同事好心為他準(zhǔn)備了慶功宴,而他非但不領(lǐng)情,還毫無禮貌地中途離席,任誰都不會愿意給這樣的人好臉色。
快走到三樓時,克里曼廳長剛好從她的辦公室里走出來,一見到洛海就叫住了他。
“洛海,我讓你準(zhǔn)備的那份報告你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洛海停下腳步,“什么報告?”
克里曼廳長立刻皺起眉,“南特歷年Omega犯罪記錄的分析總結(jié)報告。我前天就跟巴尼說了,還讓他幫你準(zhǔn)備案件材料,你做好了沒有?”
洛海沉默了兩秒,“他沒告訴我這件事。”
“沒告訴你?”克里曼驚訝地挑起眉毛,“但是道爾檢察長明天早上就要,沒有這份材料他出不了庭,你——”
“沒關(guān)系,我會在明早之前把材料發(fā)他郵箱的�!甭搴5卣f。
克里曼沒再說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洛海走進(jìn)自己的辦公室,發(fā)現(xiàn)原本在墻上掛著的那張獎狀已經(jīng)不見了,不知道被其他人拿走掛去了哪里。
他很輕地嘆了口氣,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打開電腦開始整理歷年的犯罪記錄。
綿綿的細(xì)雨一直下到晚上,幾場接連的雨讓氣溫迅速降低,幾天前還像火爐似的熱度消失得無影無蹤,窗外的寒風(fēng)和被風(fēng)卷起的枯葉標(biāo)志著南特正式進(jìn)入了秋季。
徹底完成報告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十點多了。
洛海把那份報告點擊發(fā)送以后,從肺里輕輕吐出一口氣,靠在座椅的靠背上。
他拿起手機(jī)看了一眼,屏幕上干干凈凈,只有海洋風(fēng)景的屏保。
沒有消息,沒有短信,沒有電話。就連監(jiān)控軟件上那個表示尤金位置的綠點也在五個小時前就停在了公寓樓里,然后就再也沒有移動過。
然后他聽到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科林小心翼翼地從探了個頭,腋下夾著一疊厚厚的文件夾,“洛海檢察官……還在忙嗎?”
“有什么事?”洛海回過頭。
“是這樣,我剛剛收到刑偵部門的郵件說戈斯公爵妻子的謀殺案他們查出結(jié)果了�!笨屏肿哌M(jìn)來,把打印出來的資料放在洛海面前,“確實不是光翼會做的。”
“是嗎?”洛海拿起資料翻閱。
“對,是一個杜哈特來的黑幫做的。他們跟戈斯公爵之間好像有一些生意上的矛盾,所以許諾給那個Omega很多報酬,挑唆他殺死了公爵的妻子�!笨屏终f,“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在追查這個黑幫了,至于那個光翼會符號,是殺人的Omega自己想到的嫁禍?zhǔn)侄巍!?br />
洛海輕輕從肺里呼出一口氣,“好,我知道了。”
洛海的目光在資料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如果戈斯的案子也不是光翼會做下的,那么從尤金入獄到現(xiàn)在,就不再有一起與光翼會有關(guān)的犯罪了。
這個曾經(jīng)在南特掀起大風(fēng)大浪的恐怖組織,忽然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在人前露過一面。
光翼會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情況?
他們已經(jīng)放棄自己的領(lǐng)袖了嗎?
他們的領(lǐng)袖又是怎么想的呢?為什么這么長時間里始終沒有任何行動?
“你覺得尤金·奧狄斯到底在想什么?”洛海低聲發(fā)問。
科林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跳躍到這里,“您指什么?”
“從他被捕入獄一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好幾個月了,從他離開監(jiān)獄住進(jìn)我家里也已經(jīng)過去一個禮拜了�!甭搴7畔沦Y料,抬頭看向科林,“昨天,他還要我暫時解開他腳環(huán)的距離限制,讓我陪他去市中心買東西。我當(dāng)時幾乎肯定他會利用這次機(jī)會跟組織里的人聯(lián)系,還叫了警衛(wèi)隊埋伏在附近,然而沒有,什么都沒有�!�
洛海把目光移到自己的手機(jī)屏幕上,依舊沒有消息,同時代表尤金的那個綠點也也沒有離開公寓。
“他已經(jīng)出獄一個多禮拜了,卻一點也沒有要行動的意思,同時光翼會也像銷聲匿跡了一樣。還有二十幾天的時間,如果他再不開始行動,迎接他的就只有槍斃和處決了�!�
科林小心翼翼地看向洛海,觀察著他的表情,“那您是希望他沒有行動,還是希望他有所行動呢?”
這個問題讓洛海陷入了沉默。
半晌之后,洛海才開口。
“說實話,我希望他能老實交代出光翼會的所有罪行和計劃,然后在最后判刑的時候爭取一個寬大處理,這樣或許他還有機(jī)會判處一個無期,而不是死刑�!彼D了頓,把桌子上散亂的資料重新整理在一起,“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他的思想有那么容易被改變,一開始我們就不會在監(jiān)獄里見面,而是在南特的廣場上,街道上,任何一家咖啡店里�!�
科林的表情一時間有些無措,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洛海先生……”
洛海抬起頭,打斷了科林,“已經(jīng)很晚了,你再幫我倒杯咖啡就回去吧。我還有別的工作要做。”
一說到這個,科林的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那個……咖啡豆已經(jīng)用完了,本來今天應(yīng)該會加新的,但不知道為什么其他人的辦公室里都加了,只有您的……”
洛海輕嘆了一口氣。
科林局促不安地搓著手,“要不然我現(xiàn)在去便利店看看——”
“算了,沒關(guān)系�!甭搴Uf,“我明天早上自己去買�!�
科林顯然認(rèn)為這是自己的失職,“不不不,還是我——”
“不用,你已經(jīng)陪我到這么晚了�!甭搴D弥钳B資料往科林的胸前輕拍了一下,把他往后推,“回去睡個好覺吧。”
或許是洛海的態(tài)度太明確,又或許是他的語氣太溫和,科林最終沒有堅持,點了點頭,走出了辦公室,“那您做完工作以后,也早點休息。”
洛海點了點頭,科林輕手輕腳地替他把門關(guān)上,不久后,他的腳步聲也消失了。
洛海重新把目光放回電腦屏幕上,在寂靜的夜色里投入工作。
窗外的雨一直下到半夜,凌晨一點多的時候終于漸漸停了。
水滴掛在窗框的棱角上,要落不落地懸著,玻璃上的水霧隨著時間緩緩聚在一起,再隨著重力一路滾落下去。
凌晨兩點鐘的時候,洛海才終于結(jié)束了工作,從電腦前站起。
他原地閉了一會兒眼睛緩解頭暈和身體酸痛,然后才穿上外套,拿起手機(jī)。
除了一條肩頸按摩儀廣告之外,他的手機(jī)上依舊沒有任何消息。監(jiān)控軟件上的綠點則始終沒有移動過,安安靜靜地待在他公寓的位置。
洛海的拇指滑動屏幕,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手指已經(jīng)放在了通訊錄里尤金的名字旁邊。
但他只考慮了兩秒鐘,就熄滅屏幕,把手機(jī)裝進(jìn)口袋里。
深夜的南特是寂靜無聲的。
即便在繁華的街區(qū),到了這個時間,也不再有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街道兩旁的商鋪靜靜地坐落在那里,無人的餐車�?吭诮锹洌瑵皲蹁醯牧骼素埿⌒牡卦诶案浇腔�,雨水從房檐上滴落,掉進(jìn)地面的積水里激起一陣漣漪。
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眠,只有洛海獨自一人穿行過一整片夜色。
如果他洗漱的動作快一點,或許還能睡上兩三個小時。
這樣想著,洛海掏出鑰匙打開了玄關(guān)大門。
但公寓里并沒有像他想象中一片漆黑。
客廳的燈確實沒有開,但在黑暗之中,有溫暖的火光跳躍著,照亮了天花板的一小片。
餐桌上放著幾只精致的香薰蠟燭,淡淡的芳香充滿了整個屋子。在蠟燭的中間,擺著一個很大的奶油水果蛋糕,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巧克力貓咪裝飾在上面。
而在蠟燭與蛋糕的對面,尤金松弛地靠在沙發(fā)靠墊上,在火光里沖洛海露出一個笑容。
“生日快樂,洛海�!�
第21章
“看著我的眼睛�!�
洛海沒有說話,只是盯著蛋糕和蛋糕后面的尤金,半晌沒有動作。
尤金笑起來,“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該不會像一些俗套愛情里的主角一樣,忙得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我沒有忘,但我也不過生日�!甭搴0研P(guān)門在身后關(guān)上,把鑰匙放在鞋柜上,“我不覺得一個嬰兒從母親的子宮里掉出來的日子有什么好慶祝的。”
十五年來,他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自己的生日,也早就習(xí)慣了生日和往常一樣平淡地度過。
這么多年以來,他早就習(xí)慣了周圍沒有人知道他的生日,卻偏偏忘了有一個了解他一切過去的幽靈,現(xiàn)在就住在他的公寓。
而且嚴(yán)格來說,他的生日已經(jīng)過去了。
現(xiàn)在是凌晨兩點半,已經(jīng)到了第二天。
尤金輕笑了一下,“你就當(dāng)是給我點面子不行嗎?我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把這個蛋糕做出來,你要是一口都不吃,我不是白忙活了嗎?”
洛海怔了一下,“這個蛋糕是你做的?”
“嗯哼�!庇冉鸢粗撞康耐斜P把蛋糕轉(zhuǎn)了一圈,“從烤蛋糕胚,到打奶油,到裱花和做巧克力,都是我自己弄的。我本來打算給你個驚喜來著,沒想到你到半夜才回來。不過遲到的驚喜也算驚喜吧,只要你還沒吃夜宵……”
洛�?聪驈N房,那里的狀況堪稱一片狼藉,做蛋糕的人顯然還沒來得及收拾。
面粉、模具、烤盤和其他各種洛�?床欢暮媾喙ぞ呱⒙涞玫教幎际�,牛奶和巧克力的香味仍然飄蕩在空氣里。
有那么幾秒鐘,屋子里陷入了絕對的安靜,蠟燭的火焰跳動著,在周圍留下明暗不定的光暈。
“尤金·奧荻斯。”洛海用低沉的聲音開口,“你到底在盤算什么?”
金發(fā)男人臉上的笑容還是輕浮得一如既往,“你指什么?”
“光翼會里沒有除你以外的Alpha�!甭搴@淠届o地說,“如果有,他們不會這么長時間都沒有任何行動。你是這個組織里唯一的Alpha,并且在三周以后,你就要被槍斃了�!�
“我知道�!庇冉鹉樕系男σ獠粶p,“所以呢?”
“所以你為什么要讓自己被抓?你的計劃是什么?”洛海突然俯下身體,雙手撐在餐桌邊緣,拉近與尤金的距離,雙眸像鷹一樣銳利地注視著他。
精致的蛋糕被夾在兩人中間,蠟燭上的火焰隨著洛海的動作而跳動,映得他們彼此的側(cè)臉晦暗不明。
尤金露出一個堪稱柔和的笑容,眼眸彎彎,讓他映在火光里的臉龐更加英俊迷人。
“你肯定做了很多假設(shè),想了很多可能性,去計算我的計劃,揣摩我的目的。”尤金低聲說,“那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我讓自己被抓,是因為這是唯一能見到你的方法�!�
洛海的冷漠面具裂開了一道縫隙,溢出了一絲震驚的表情。
“我想你了,洛海。我們已經(jīng)有十五年沒見過面了�!�
尤金的聲音低沉,像大提琴的音符,靜靜地回蕩在安靜的屋子里。
“你是負(fù)責(zé)Omega犯罪的檢察官,我是帶領(lǐng)Omega犯罪的反抗頭目。如果我想再見到你,再和你在同一間屋子里獨處,面對面地看著你的眼睛……被你逮捕是唯一的辦法�!�
“你指望我會相信這種可笑的說法嗎?”洛海壓著怒火問。
尤金上半身前傾,伸出手,輕輕地捧起洛海的臉頰,琥珀色的眼眸直直地注視著他,“那就看著我的眼睛,洛海。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我剛才是在撒謊�!�
他的動作仿佛有魔力一般,將洛海釘在原地。
尤金的眸子映著火光,比往日里更加明亮,他的目光專注而認(rèn)真,燃燒著炙熱的情感。
他看向洛海的表情,就仿佛對方是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他愿意不惜一切代價去守護(hù)。
洛海緩慢地深吸了一口氣,漆黑的雙瞳迎著尤金的目光撞了上去,語氣平靜而疏離,“你剛才是在撒謊�!�
尤金笑了,松開手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松軟的沙發(fā)靠墊上,“你這人真沒意思�!�
“我不需要有意思�!甭搴S只謴�(fù)了往常那種冷漠淡然的語氣,“我只需要具備一個檢察官的基本素質(zhì),能看穿罪犯謊言的洞察力和足夠?qū)⑺麄兝K之以法的威嚴(yán)�!�
尤金聳了聳肩,“沒關(guān)系,你不信就不信吧。反正我們還有時間,棋局下到最后,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說著,尤金抬起手將燈打開,整間公寓頓時被照亮,蛋糕上的蠟燭成了可憐的小火苗,堅強(qiáng)地跳動著。
“但是不管怎么說,我做的蛋糕還是可以嘗嘗的吧?”尤金擺出一副無辜表情,伸出手展示著他的作品,“我準(zhǔn)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弄好的。還有這些蠟燭,你再不吹一下它們就該在蛋糕上化掉了。”
洛海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缺乏睡眠的腦袋又開始脹痛了。
“行吧�!甭搴澫卵豢跉獯禍缌说案馍系南灎T。
已經(jīng)燃燒得很短的蠟燭終于熄滅了,最后一滴燭淚滾落下來,掉在奶油上面。
“你許了什么愿?”尤金勾起唇角。
“希望你早日交代完整的犯罪計劃,這樣就能趕緊把你的死刑提前�!甭搴C鏌o表情地說道。
尤金笑得很開心,從善如流地拔出插在蛋糕上的蠟燭,切下一塊蛋糕放在洛海面前的盤子里,“那我就祝你能繼續(xù)保持這份可貴的天真吧。喏,吃蛋糕�!�
洛海垂下眼簾,用叉子叉了一小塊蛋糕送進(jìn)嘴里。
蛋糕松軟,奶油甜膩,巧克力香濃馥郁。
他還是第一次吃到這么好吃的蛋糕。
但或許太甜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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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一周時間里,尤金仍舊沒有做出任何可疑的行動。
即使洛海加強(qiáng)了警戒,派出了更多的人手在周邊監(jiān)視,仍舊一無所獲。
而整個光翼會組織也像他們的頭目一樣,始終沒有任何動作,仿佛就此銷聲匿跡,就像從未出現(xiàn)過那樣。
事實上,隨著時間的流逝,檢察院里越來越多的人認(rèn)為光翼會的反抗行動可能就到此為止了,頭目的被捕導(dǎo)致他們喪失了行動力,整個組織就這么悄無聲息地解散了也說不定。
克里曼廳長甚至在會議上公開建議洛海放棄追查光翼會,盡早處死尤金,把精力多放在別的案子上。
洛海當(dāng)然也堅定地駁回了這個建議。
“從光翼會首次行動到現(xiàn)在,這個組織已經(jīng)直接或間接導(dǎo)致了五名神職人員、八名貴族、三名政府要員和幾十名普通Alpha的死亡,上百名Omega參與游行、靜坐和對執(zhí)法人員的直接反抗�!甭搴5哪抗怃J利,言辭果決,“并且到目前為止,我們對這個組織的了解依舊僅限于十幾名外圍成員。你們真的覺得這樣一個完整、龐大,有計劃有預(yù)謀的組織,會在自己的行動正處于優(yōu)勢時突然放棄嗎?”
會議室里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希望麻煩的案子能悄無聲息地自動消失,但是顯然洛海說的是對的。
尤金和他的光翼會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放眼整個檢察院,也只有洛海有這個耐性和細(xì)心。
但即便是再有耐性的捕獵者也不會一直守株待兔,三天后的凌晨五點半,尤金還在夢鄉(xiāng)中遨游,就聽到自己房間的窗簾被唰的一聲拉開了,刺眼的陽光灑滿了整個房間,緊接著他就被從溫暖的被子里拽了出來。
尤金像個溺水的人一樣胡亂掙扎了幾下,不但沒撈到任何東西,還在床板上磕了一下腦袋,“干、干什么?”
“起床�!甭搴Q院喴赓W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