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是他離開北京之前，特地去供銷社買的。

    曾經(jīng)，到了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他需要別人幫助他來適應(yīng)。

    現(xiàn)在，他不僅可以一個人面對，還能幫助其他人。

    賀庭峰揚起一個微笑，拿出兩顆糖，在對床的男孩兒面前攤開。

    “同學(xué)你好，我叫賀庭峰�！�

    “俺我叫牛振明。”

    男孩兒明顯一愣，說話時結(jié)結(jié)巴巴。

    看到眼前的糖果，他一張質(zhì)樸圓潤的娃娃臉上，迅速浮起紅暈，擺著手，似乎想要拒絕，卻因為緊張，連拒絕的話都沒說出來。

    賀庭峰輕輕握住他的手，將兩顆糖放在他掌心。

    “振明，我想去友誼商店買個熱水瓶，你能跟我一起去嗎？我剛到這兒，一個人有點不適應(yīng)�！�

    “當(dāng)、當(dāng)然可以�！�

    牛振明噌地一下站起身，卻又覺得自己太冒失似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那我們走吧。”

    賀庭峰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他主動勾起丁振明的肩膀，而后者也沒有松開。

    兩個人一邊打聽，一邊找友誼商店。

    走了很多彎路，也慢慢熟悉了起來。

    “庭峰，你的頭發(fā)好短，我、我舍不得剪�！�

    他聲音不大，卻也不會再回避賀庭峰的目光。

    賀庭峰聞言，抬手在自己腦袋上隨便扒拉了兩把，細(xì)軟的發(fā)絲很快就又恢復(fù)成原樣。

    他笑著說：“夏天太熱，我隨便剪的�！�

    牛振明眼中流露出一絲羨慕。

    他垂著眼，語氣落寞：“俺娘我媽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讓我剪�！�

    聞言，賀庭峰皺起眉頭。

    據(jù)他所知，學(xué)校里是有內(nèi)務(wù)條例要求的，女同學(xué)一般是齊耳短發(fā)，扎成馬尾也可以，但不能影響戴頭盔。

    至于男孩子，必須要是短的寸頭才行。

    像牛振明這種有一點耷拉到眉毛下的長度，恐怕是不行的。

    他剛要說話，就聽牛振明又說：“俺也是沒用，俺都偷跑出來上學(xué)了，還怕娘的話，不敢剪頭發(fā)�！�

    “你也是偷跑出來的？”

    “也？”

    牛振明反應(yīng)過來，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你也？”他的音量不自覺拔高，但又迅速壓低聲音。

    “你也有一個想把你賣了的后爹��？他們不會再來抓你吧？”

    聽到牛振明的話，賀庭峰心里咯噔一下，勾著他肩膀的手不自覺收緊。

    他笑著搖搖頭，帶著安慰的語氣開口。

    “不會的，誰都不能來把我們抓走，你看門口的崗哨，他們進(jìn)不來的�！�

    聽了這話，牛振明長舒一口氣。

    “那就好，要是真被抓回去，牛棚先生就白教我了�！�

    “牛棚先生是誰呀？”

    賀庭峰好奇地問。

    提到牛棚先生，牛振明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整個人神采飛揚，滔滔不絕。

    “牛棚先生就是住在牛棚里的先生，文質(zhì)彬彬的，戴著眼鏡，他會的可多了，天文地理、數(shù)學(xué)英語，聽說年輕的時候還留過洋�！�

    “我是小時候放牛遇到他的，他說古有東坡居士，今有牛棚先生，他姓牛，我們有緣，她教我讀書、識字、算數(shù)，咱們的、國外的，她都教�！�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就像陷入了某種美好的回憶。

    但很快，他的聲音里多了一絲憂傷。

    “后來，先生死了，他一直說要回家，卻死在了回家之前�！�

    他的悲傷沒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又重新雀躍。

    “我就看他留下的書，藏在牛圈后頭的石槽子里，越看就越想看看，山外面是什么。”

    第13章“先生說過，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于人只有一次�！�

    “人的一生應(yīng)當(dāng)這樣度過：當(dāng)他回首往事時，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

    “我想了很久，我不是牛耀祖了，上戶口的時候，先生幫我把名字改成了振明，振奮的振，明亮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