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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她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嬤嬤,此時老夫人出事,她心內(nèi)最是氣憤,想著往日里老夫人對謝姨媽那等的好,謝姨媽竟然還對老夫人下此毒手,真是讓人心內(nèi)發(fā)寒。

    韋凝紫眼底閃爍著淚光,不解的問道:“怎么,老夫人出了什么事了嗎?”

    王嬤嬤聽她還要提問,不由目光里射出兩道凌厲的光,撲上去就要大吼,云卿見此,眉頭微皺,立即喊道:“王嬤嬤,大夫還在一旁候著,若有什么事,待以后說再不遲,如今還有病人在那等候著,咱們還是先過去看看再說�!�

    聽到這話,王嬤嬤才冷靜下來,望見站在一旁的大夫,面上微微發(fā)燙,今兒個這事她真的做的過了,大夫還在一旁,她就差點要說出謝姨媽動手欲悶死老夫人的事了,眼見圣駕南巡即將入駐沈府,要是傳出去這樣的事情,豈不是一切都會打水漂,之前所花費的心血,人力,物力也要全部白費?

    她抬頭望著云卿,但見她面色淡淡的,眼里卻有著謹慎的光芒,幸虧大小姐反應(yīng)及時,不然不知道要給沈家惹來什么樣的禍事,如此想著,對云卿也報了感激的神色,轉(zhuǎn)過頭看著韋凝紫,眼底卻帶著厭惡的神色,皺眉道:“表小姐,你還是趕緊起來在前面帶路,不然的話,你娘出什么事了礙著別人可就不好了�!�

    韋凝紫眼中落著淚,難受的哽咽著,小丫鬟上去將她扶起,她這才站好,似沒看到王嬤嬤那厭惡的眼神和屋內(nèi)奇怪的要求,點點頭道:“那就麻煩姨母和大夫快去看看我娘,我擔(dān)心她撐不住了,開始來的時候我見她臉色就發(fā)青了�!�

    謝氏見此也不多說話,走在前面,云卿則走在她的后方,大夫和王嬤嬤跟在后面,一行人腳步匆忙的朝著菊客院去了。

    一進菊客院,便看到謝氏的大丫鬟紅袖站在院子里,渾身發(fā)顫,臉色發(fā)白,一看到韋凝紫就忙走了上去,“小姐,你快去看看夫人,她還在吐血啊。”

    韋凝紫聞言頓時更加心急,轉(zhuǎn)身對著大夫道:“大夫,麻煩你趕緊去看看我娘�!�

    那大夫倒也敬業(yè),在聽到紅袖所言之時,便點頭道好,背著藥箱跟著紅袖就往里面走去。

    謝氏和云卿一臉冷肅,跟著邁步進去,一進屋內(nèi),就聞到空氣中充滿了血腥味,夾雜著一種怪異的味道。

    此時的謝姨媽嘴角已經(jīng)吐了一大灘血,丫鬟正跪在她的身邊,不斷擦拭著從她嘴角流出來的血水,她玉色的枕頭都被血水沁得發(fā)黑,整個人面色如紫蘇,隱隱透著一股黑氣。

    韋凝紫進了內(nèi)室,淚水就開始掉下來,走到床前,大呼道:“娘,娘,你怎么了?”

    而那邊大夫已經(jīng)打開箱子,拿出枕墊,丫鬟將謝姨媽的手抬起,塞入枕墊,大夫才開始診脈,他望聞問切之后,臉色越發(fā)的凝重,透著一股相當(dāng)不好的意思。

    “你們馬上去端冷水給她喝下,然后再催她吐出來,記得一定要是冷水,溫水熱水都不行,另外,讓人去熬綠豆水來�!贝蠓蛘酒饋�,飛快的吩咐道。

    丫鬟們不明白大夫怎么不開藥,而只是要灌水,一時不動,韋凝紫立即抬頭厲聲道:“還不趕緊按照大夫的要求去做!難道你們想看到夫人死了嗎?”

    如此喝斥后,丫鬟才趕緊按照大夫所說的去打冷水,煮綠豆水,房間里腳步聲一直不停的穿梭。

    “沈夫人,我可否借一步說話?”這位大夫為人比較謹慎,他站起來,頗為有禮的說道。

    見他如此說話,謝氏料想事情不會簡單,可是在聽完大夫所說的話后,她的臉色頃刻間就難看了起來,因為大夫說:“沈夫人,這位夫人的癥狀,面色發(fā)紫,神志不清,四肢發(fā)顫,口吐鮮血,正是喝了砒霜的征兆!”

    “什么?砒霜?”謝氏有些驚訝的開口,卻在說話的時候?qū)⒙曇魤旱土讼聛�,保證除了大夫以外的人不能聽到,畢竟這結(jié)果實在是讓她覺得太意外了。

    “是的,這位夫人喝下的砒霜數(shù)量超量,引起內(nèi)臟衰竭損壞,所以在下才讓人去打水讓她喝下催吐�!贝蠓蛞矝]想到,好好的竟然會看到有人喝了砒霜,這些事情他以前接觸的少,一時心里如同掀起了驚天波瀾一般。

    抬眸望著內(nèi)室門前不停進出端著冷水進去,又端著嘔吐物出來的丫鬟,謝氏低聲道:“她還有沒有救?”

    “這得看催吐之后的情況了,若是催吐了之后狀況好的話,那就還有希望存活。”大夫并不敢打包票,只是盡責(zé)的說道。

    “那就煩請大夫再進去看看,盡量將里面的人救下來。”本來是抱著將謝姨媽抓出來心理過來的謝氏,此時只覺得心亂如麻,謝姨媽怎么會喝砒霜了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邊云卿也看了謝姨媽的病狀,并且聽到了大夫處理的方子,心中對謝姨媽所中的是何東西已經(jīng)有了定數(shù),所以她不急不緩的站在那兒看著韋凝紫站在一旁焦急的模樣,腦海里卻在深思。

    而王嬤嬤此時卻沉不住氣了,她本意是過來抓住謝姨媽這個賊人的,豈料過來卻看到謝姨媽吐血,剛才她站在那看到大夫鬼鬼祟祟的和謝氏說話,立即過來抓著大夫問道:“告訴我,她究竟怎么了,是不是中毒了?”

    大夫被她一雙手抓住,只覺得胳膊生疼,又聽她問出的問題,皺著眉毛,卻依舊有禮道:“這位嬤嬤,這位夫人的事我已經(jīng)告訴了沈夫人,若你要知道,可以問她便是。”

    這下,王嬤嬤才松開了手,邁著粗壯的步子,走到謝氏的身邊,先是行了個大禮,然后道:“夫人,你告訴奴婢,究竟謝姨媽她是怎么了,她是不是中毒了?”

    謝氏掃了一眼內(nèi)室,剛才謝姨媽的模樣誰看到都會猜到是中了毒,只是有些奇怪,怎么會喝那么多砒霜,究竟是她自己喝的,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想了想,謝氏叫了王嬤嬤和云卿到了偏廳里,才慎重的說道:“剛才大夫告訴我,她中的是砒霜的毒,現(xiàn)在大夫正在施救,能不能救回還說不定�!�

    王嬤嬤臉色大驚,她開始只是看謝姨媽滿臉發(fā)紫,又口吐鮮血,上午的時候還是健健康康的一個人,下午就這樣了,只有中毒才會有這樣的癥狀,她心內(nèi)猜測的時候還是有點不肯定,如今謝氏肯定出來,她倒有些接受不了。

    相比之下,云卿就鎮(zhèn)定多了,在聽到中毒之后,她臉上的表情基本也沒什么變化,依舊是淡淡的,因為一開始她就猜測出來謝姨媽的癥狀是為何了。

    此時她轉(zhuǎn)頭望向謝氏,口中帶著疑問,秀眉微微的輕蹙起來,“娘,謝姨媽中毒的事情,其中有古怪,王嬤嬤當(dāng)初看到她離開榮松堂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么這會子就中了毒了,此事必定不簡單�!�

    王嬤嬤聞言立即點點頭,道:“是的,她怎么會突然中毒,這必須要好好的審問在菊客院的丫鬟,不然老夫人的事就這樣過了嗎?”她心底還是記著老夫人的事,說話的時候眼底閃爍著怨恨的光芒。

    謝氏很理解她的想法,也覺得此事確實不一般,砒霜這種東西,屬于劇毒之物,不會隨便就出現(xiàn)在平常人家中,謝姨媽現(xiàn)在生死不明,也不能開口說話,唯一的辦法就是審問下面的丫鬟,看看究竟是為何。

    想到這里,她就要出去將丫鬟集中起來,云卿聽到她的話后,目光里帶著一絲否定,搖頭道:“娘,不可。”

    王嬤嬤正準備轉(zhuǎn)身,聽到云卿阻攔,反過頭便問道:“怎么不可,此時要是不審問她們,如何解開砒霜之謎?”

    云卿卻是微微一笑,迎向王嬤嬤的目光中有著笑意,“王嬤嬤請不要心急,云卿并不是不審問她們,而是如今菊客院里面人員眾多,手忙腳亂,若是將她們一起審問了,人多嘴雜的傳出去不好,若是要審問,那些小丫鬟知道的也不多,不如問兩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鬟會比較好,一來省了引起眾人的注意,二來問到的內(nèi)容也更有用�!�

    “的確是這樣,剛才是奴婢欠考慮了�!蓖鯆邒唿c點頭,抬頭望著謝氏,到底這個家中如今掌家的還是謝氏,只見謝氏點頭,她便趕緊出去,將紅霞和紅袖兩個大丫鬟喚到偏廳里來。

    紅袖和紅霞就是之前沈府給買的四個大丫鬟里面的兩個,另外的兩個因為伺候的不順心,被謝姨媽貶去做了粗使丫鬟了。

    她們兩人一進來,便跪下來給謝氏和云卿行禮,雖說她們兩人不是她們的正經(jīng)主子,可顯然她們兩人還是知道謝姨媽和韋凝紫一直倚靠的人是誰。

    云卿的目光首先落到了紅袖的身上,一開始進院門的時候,便是這個丫鬟在守著,據(jù)說當(dāng)時是她推開門進去后,看到謝姨媽的狀況,通知其他人的。

    只見云卿坐在花梨木的圈椅上,抬起手撫了撫裙上微微的皺褶痕跡,緩緩的抬起側(cè)臉道:“你叫紅袖是吧?”

    那喚作紅袖的丫鬟垂首道:“奴婢正是�!彪m然她極力掩飾自己緊張的情緒,但是聲音里的微微顫抖還是讓云卿聽了出來。

    “你莫要緊張,我只是問你,你家夫人怎么突然會變成這樣,你將你看到的整個過程告訴我就是�!�

    云卿輕言慢語的,話語不急不促,讓紅袖心里微微一松,緊張的情緒稍許緩解了一點,又慶幸云卿不似謝姨媽那樣喜歡拿著下人打罵責(zé)怪,她緩了緩害怕的情緒,才開口道:“事情是這樣的,中午用膳的時間到了,小姐說夫人在里面怎么還未起來,便讓奴婢進去將夫人喊醒,一起用午膳,奴婢聽了后,便推門進去,便進了內(nèi)室,準備喊夫人,結(jié)果喊了幾聲后,見夫人沒有反應(yīng),便走到床頭去喊,結(jié)果就看見……看見夫人的嘴角在吐血,臉色也發(fā)青……奴婢嚇了一跳,大聲叫了起來,然后小姐和紅霞她們聽見了,就跑了進來,小姐一看夫人這樣,就急得上去大呼了幾聲,接著就跑了出去,說要去請大夫……”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是開始那幕,韋凝紫去找謝氏,讓她去尋大夫,結(jié)果找到了榮松堂去……

    聽完整個事情的過程,云卿眉頭中掛著一絲凝重,嘴角也微微抿緊,眸中帶著一抹沉思,聽紅袖的話,她是進來后發(fā)現(xiàn)謝姨媽在床上中毒了的,且不說這個毒謝姨媽究竟是為什么要喝下去,就是這樣多的砒霜,謝姨媽怎么會有呢。

    “你們知道屋中有沒有砒霜的?”云卿也不質(zhì)問其他,一步步的將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問出來。

    紅袖眼底帶著回憶,抬頭注視著云卿,輕聲道:“這個砒霜,是奴婢買的�!�

    謝氏聽到此處,也經(jīng)不住的開口問道:“什么,你買這么多砒霜干什么?”她的聲音里帶上一抹厲色,這砒霜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買的,一個丫鬟買這么多砒霜,難道是準備蓄意謀害嗎?

    紅袖連忙搖了搖頭,臉上帶著驚憂,解釋道:“不是,不是,沈夫人,這個砒霜是夫人讓奴婢買的……”

    “渾說!誰會沒事買這么多砒霜放在家中!”王嬤嬤在一旁聽著,立即皺著眉喝斥道。

    “沒有,真的,真的,是夫人讓奴婢買來的,夫人兩個月前腿上生了一個大膿瘡,一直都沒有好,她后來請了大夫,大夫說已經(jīng)生了腐肌,必須要將外面的腐爛的肌肉去掉才可以痊愈,他開的方子里面,有一味藥便是砒霜,這砒霜便是當(dāng)初夫人讓奴婢去買來,每次都是按照大夫的方子,加上一點砒霜在里面的,這話,絕對沒有假,就是紅霞也是知道的。”紅袖顯然被王嬤嬤一吼,嚇了一大跳,飛快的將事情的原因始末說了出來,免得自己被懷疑惡意買了砒霜來毒害主子,這可是天大的罪名啊。

    紅霞在一旁跪著,肯定的說道:“的確如此,這個方子夫人每日晚上都要配了,敷在膿瘡上的,奴婢值夜的時候也是要配這個方子的�!�

    眼見紅霞都開口說了,紅袖眼底含著淚水,望著云卿和謝氏,希望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若是沈夫人和沈大小姐懷疑的話,你們可以去看看夫人的腿,還有開這個藥方的大夫,就直到奴婢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了�!�

    王嬤嬤還要開口說什么,云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雖然不凌厲,也沒有皺眉,可是王嬤嬤只覺得那要喝斥出來的話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眼底便帶了三分的委屈。

    云卿淡淡的嘆了口氣,“在書院的時候,夫子說過,砒霜雖然是大毒之物,可是同樣也是屬于醫(yī)藥的一種,用的恰當(dāng)也可以為人體治病,紅袖所說的的確如此�!�

    若不是大夫,一般人是不會知道砒霜還有這種效果的,這種大毒之物,不到萬不得已,一般大夫是不會開在方子中的,因為它的藥性實在是太烈了。

    想到謝姨媽之前在榮松堂對老夫人下了毒手,如今又吞了砒霜,這砒霜也是她自己讓人買回來的,謝氏有了另外一種想法——

    她稍許靠近云卿,低聲道:“云卿,你說謝姨媽是不是畏罪自殺的?”

    畏罪自殺?

    云卿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襯著一雙褶褶生輝的鳳眸,宛若清晨沾露的玫瑰,艷麗不可言,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眸中帶著的卻是些微的諷刺和懷疑。

    謝姨媽會畏罪自殺?

    這個可能性實在是不高,像謝姨媽那樣自私自利的人,連真心對她的謝氏都可以謀害,這種連自己親姐姐都算計的的人,就算是殺了人,第一時間大概也不是自責(zé)什么的,驚嚇也許是有,但是愧疚估計是不可能。但是這點驚嚇就會讓謝姨媽喝了砒霜自盡嗎,云卿心里不是十分贊同這種想法。

    但是僅憑個人的想法,也決定不了什么。長翹的睫毛隨著她抬眼的動作輕輕的動了動,云卿緩緩問道:“那今日,你們可發(fā)現(xiàn)你們夫人或者小姐有什么異常的地方嗎?”

    “異常的地方,好似沒有……”紅袖想了一下,否認道。

    “你們再認真想想!”王嬤嬤訓(xùn)斥道,她現(xiàn)在一點都不希望謝姨媽死了,也不想她就這么畏罪自殺,謝姨媽想要殺死老夫人這件事是不能改變,不能饒恕的。

    就在這個時候,紅霞似乎想起了什么,低眉深鎖之后,又欲言又止,她那模樣落在王嬤嬤眼中,自然是得不了好,立即就被點名道:“紅霞,你有什么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在主子面前露出這樣的神色,像什么話!”

    被王嬤嬤這么一訓(xùn),紅霞抬頭看著云卿,見她眉目溫婉,眼眸里帶著期待的光芒,定定心后,才開口道:“夫人回來之后,是小姐陪她進去坐了一會,夫人還將奴婢們都遣了出來,然后奴婢見小姐出來的時候,神色有些古怪,好似……”

    055

    成活死人

    “好似什么?”平日里沉得住氣的王嬤嬤,今日一而再的急促,惹得謝氏都看了她兩眼。

    紅霞一邊回憶一邊道:“她的眼睛有點紅紅的,像是哭過的樣子。不過,這也不算奇怪的事……小姐也經(jīng)�?蕖!敝x姨媽脾氣不好的時候就會拿著小姐出氣,這在韋府中也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人人都裝作不知道罷了。

    可云卿直覺這事情有點古怪,謝氏回來之后若是要畏罪自殺,那韋凝紫還進去做什么,為什么要遣走其他的奴婢,那一段時間她們母女又在里面做什么呢?

    想到這里,云卿轉(zhuǎn)過頭來,卻是對著謝氏道:“姨媽中毒一事,還是要通知表姐才是,她應(yīng)該要知情。”

    她說的,謝氏也贊同,畢竟謝姨媽如今身邊沒有親人,只有韋凝紫這個女兒在身邊,她們有必要告訴她,于是謝氏吩咐道:“紅霞,你去將你們小姐請過來。”

    紅霞應(yīng)了,出去了大概片刻鐘的時間,然后帶著韋凝紫走了進來,此時韋凝紫的雙眸紅腫,眼里還含著一泡眼淚,給謝氏行禮的時候,聲音帶著哭后的沙啞,令人不由的生出憐意。

    “起來坐吧�!敝x氏語氣淡淡的,沒有太多親熱的感情,她此時心情頗為復(fù)雜,面對韋凝紫也不會表現(xiàn)出太多憐惜來。

    韋凝紫捏著帕子擦了眼角的淚水,由紅霞扶著坐在云卿對面的花梨木椅子上,這才道:“不知道姨媽喚我來為何事?可是我娘出了什么事情了?”

    她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語氣有些急切,目光一動不動的注視著謝氏,眸中有著期盼和擔(dān)憂。

    謝氏看了她一眼,緩緩道:“嗯,你娘是喝了砒霜,如今中毒,大夫正在救她!”

    “我娘喝了砒霜?!”韋凝紫渾身一顫,反復(fù)問道:“我娘怎么會喝砒霜,是不是有人給她下的毒?”

    她轉(zhuǎn)過頭來,對著紅霞和紅袖,雙眼里射出憤恨的目光,“是不是你們給我娘下的毒,是不是你們?”

    “不是,小姐,真的不是奴婢!”紅霞和紅袖被她的模樣嚇得連忙磕頭否認。

    “不可能!若不是有人下毒,我娘才不會喝砒霜呢,你們不要狡辯了,一定是你們!”韋凝紫氣得站了起來,指著紅霞和紅袖大罵道。

    王嬤嬤看著紅霞和紅袖嚇得渾身發(fā)抖的樣子,心里不舒服的很,同樣作為奴婢,她有一種同位相憐的心里,覺得韋凝紫此時就是仗勢逼人,哼了一聲后,道:“表小姐不要亂冤枉人,謝姨媽做了那樣的丑事,哪里還需要別人下毒啊,就她自個兒都應(yīng)該吞毒謝罪了!就是毒死她都是該的!”

    “丑事?什么丑事?”韋凝紫聽到她的話,飛快的轉(zhuǎn)過頭來,頭上的水晶流蘇釵因為動作太過猛烈,甩到臉頰旁,照的那雙盈盈水光的雙眸有著幾分剔透的寒意。

    “還有什么丑事,謝姨媽將老婦人悶死了,她跑回來吞毒自殺,這不是正常的很嗎?”王嬤嬤憤憤的說道。

    韋凝紫臉色立即從白到青,帶上深深的驚恐,宛如電擊,全身抖如風(fēng)中的枯葉,驚恐的抬起臉,睜大了眸子望著王嬤嬤,好似要從她臉上找出一點兒作假的痕跡來,她看了三四眼后,這才接受了現(xiàn)實,臉上帶著果然如此的神色,“難怪,難怪,她開始會和我說那樣奇怪的話……”

    見她神色如此,口中喃喃自語,云卿觀察著她臉色,問道:“姨媽開始和你說了什么話?”

    韋凝紫抬起淚雨朦朧的眼,看了一眼云卿,嘴唇顫動了幾下,雙手絞著帕子,緩緩的說道:“上午的時候,娘突然到我房間里,抓住我的手,就開始流淚,我問她什么,她也不肯說,哭了一陣子后,我看她太傷心,就讓她去休息一下,到了她的房間內(nèi),她將所有下人都遣了出去,就跟我說了很多話,她說我就快要及笄了,以后就是大姑娘了,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學(xué)會當(dāng)家作主,我當(dāng)時聽了這話就覺得奇怪,可是想著也許是我爹的忌日快要到了,娘傷心罷了,也沒有注意……后來,我娘又說喜歡喝我泡的茶,讓我沖一杯給她喝,我便是泡了一杯給她,她接過去后,就說她累了,讓我出去,不要讓人來打擾她,我以為她是累了,要休息,便按照她所說的吩咐下人,直到用午膳的時候,才喊了紅袖去叫她起來……誰知道最后……”

    她一邊說,淚水如同夏雨一般滂泊而下,如同止不住一般,滿臉都是,漸漸的聲音都哽咽了起來,便是本來都怨憤的王嬤嬤都禁不住的對她心軟了起來。

    紅霞和紅袖更是跟著她哭了起來,只有云卿沒有被她的淚水所打動,神色如常的望著她。

    若說從韋凝紫的臉色看出什么來了,云卿除了傷心和淚水,看不出其他的神色,而且韋凝紫這一段話的確沒有什么地方有紕漏,和之前紅袖紅霞的話都可以連接上去。

    便是韋凝紫哭了的眼神,都可以理解為為父忌日的傷心,可是云卿就有一種直覺,她覺得這件事沒有這么簡單。

    見韋凝紫哭的傷心,謝氏在旁邊看了,也要說上幾句話安慰,云卿覺得光坐在這里不行,于是站了起來,對著韋凝紫道:“表姐,能不能讓紅袖陪我在外面看一圈?”雖然紅袖是沈家出錢買的,可是賣身契都已經(jīng)給了謝姨媽,就是謝姨媽的丫鬟了,她理所當(dāng)然的要問韋凝紫這個主人的意思。

    韋凝紫半垂著眼,點點頭,“表妹盡管去看,我是真的不敢相信,我娘怎么會做出那等子的事情,她和老夫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怎么會如此,我不相信她會自殺,這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對?”

    此時她一句接一句,顯得有些語無倫次,顯然是傷心到了極點,拼命的搖頭否認,反復(fù)說著不相信謝姨媽會殺老夫人,不相信謝姨媽會自殺,說兇手一定另有其人。

    云卿仔細的在她面上盯了半盞茶的時間,發(fā)現(xiàn)她哭得似乎都有些接不上氣來,那種傷痛到心里的表情,完全不似作假。

    她收回目光,轉(zhuǎn)身喚紅袖一起走到外廳,“這里是否有人動過?”

    紅袖紅著眼睛搖頭,“沒有,奴婢吩咐不許她們動這里的東西,以免官府來查的時候,找不出什么證據(jù)來了�!彼�(dāng)時的第一反應(yīng),也是謝姨媽被人謀害了,畢竟謝姨媽每日都是一副人家倒霉我逍遙的模樣,怎么想也不是會自殺的人,更何況紅袖那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謝姨媽還做了悶死老夫人的事。

    云卿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典型的客居主廳布置,從門口進來,就是一副名品菊花四屏繡圖屏風(fēng),與菊客院的名字相襯,進門之后,便可看到一副泰山迎客松的水彩畫掛在當(dāng)中,其下是兩把寬大的太師椅,左右兩旁各列了兩把黃梨木交椅,兩旁都放了高幾,上面擺放著應(yīng)季的鮮花。

    她的視線落在了左邊一張桌子上,那上面擺放著一只茶盞,走過去一看,發(fā)現(xiàn)里邊還有剩余的茶渣,云卿拿起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左右看了一眼,對著紅袖道:“把你頭上的銀釵取下來給我用用�!�

    紅袖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依舊拔了下來,雙手遞到了她的面前,云卿接過后,將銀釵往茶水里面一試,不到一瞬,銀色的釵子接觸到茶水的部分全部變成了黑色。

    紅袖見此,小聲的喊道:“這,這茶水有毒!”

    “是的,這茶水里面的就是砒霜�!彼袢疹^上戴的是青玉簪子,所以只有用紅袖的銀釵來測試,砒霜與銀子的反應(yīng)最劇烈,只要一接觸含有砒霜的東西,銀子瞬間會變成黑色,依照釵子變色的劇烈,這茶杯中的砒霜含量絕對不小。

    “那夫人就是喝了這杯茶才中毒的嗎?”紅袖看著那只盛著殘茶的茶杯,眼底說不出的驚懼,她只是一個丫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發(fā)生,心里害怕得不得了。

    云卿點頭,將茶杯放在桌上,然后四處查看了起來,她微微低頭,在桌底發(fā)現(xiàn)了一張黃色的紙張,紅袖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張紙,彎腰將它拾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對著云卿道:“沈小姐,這個,正是,奴婢買的那包砒霜的包裝紙,因為砒霜是劇毒物品,藥店特意用大紅色的紙包好區(qū)分開來的,不要讓人誤認,和其他藥材混雜在一起�!�

    視線落在她手上的紅紙上,云卿認出上面沾染的白色粉末,正是砒霜無疑。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謝姨媽讓韋凝紫泡了一杯茶后,自己去取了砒霜放在茶杯里,順手將包裝紙丟在了地上,然后喝了下去,接著就自己走到床前睡下,默默的等著死神降臨。

    不管是丫鬟的說法,韋凝紫的說辭,還是現(xiàn)場的情況,都證明了謝姨媽是在以為自己悶死了老夫人之后,然后自己畏罪自殺的。

    云卿望著那剩余著黃褐色殘茶的瓷杯和紅色的包裝砒霜的藥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面,以至于謝氏和韋凝紫,王嬤嬤,紅霞從偏廳走出來的時候,她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當(dāng)韋凝紫看到紅袖手中的紅紙時候,剛剛才止住的淚水,又有冒頭的趨勢,她身體發(fā)軟,紅霞幾乎是用了全力,才讓她沒有倒下去,“這……娘就是喝了這些砒霜嗎?”

    紅袖為難的看著韋凝紫,手中如同握了一塊熱炭,不知如何開口,云卿更是什么都不想說,一言不發(fā)的望著茶杯,紅袖沒有辦法,只好道:“也許是的,這個茶杯里面就有砒霜�!�

    她拿出那根銀釵放在眾人的面前,“你們看,銀釵一放入到茶水中,就變成了黑色�!�

    “這茶是我泡的那杯,我泡的時候里面沒有放砒霜啊,怎么可能有砒霜……”韋凝紫捂著嘴,盡量哭的不大聲。

    謝氏嘆了口氣,“她讓你泡茶,大概是還想再喝一杯女兒親手泡的茶吧�!敝x氏從自己的角度分析,若是她知道自己要走了,估計最舍不得的也是女兒和兒子了,也最放心不下他們,謝姨媽那時對韋凝紫說的話,倒是真像臨死之人的交代之語。

    內(nèi)廳的簾子掀了起來,小丫鬟引著大夫走了出來,韋凝紫望著大夫,急切的問道:“我娘怎樣了,大夫,我娘還有沒有救?”

    大夫抬眼望著她,只見她哭的體力不支,雙眼紅腫,神色焦急,暗道真是個好女孩子,只可惜……他遺憾道:“韋夫人喝下的砒霜數(shù)量太大,劑量足以毒死兩頭牛,幸而發(fā)現(xiàn)的尚早,雖然毒已經(jīng)到達內(nèi)臟,還未全部侵蝕,經(jīng)過催吐之后,胃中剩余的砒霜全部都出來了,可是這也只是讓她沒有性命之憂,尚有一口氣罷了,若要看狀況如何,大概三天之后,她若是醒來了,雖然身體虧損很大,也算是命大……”

    “那若是不醒呢……”韋凝紫似乎聽不得大夫長篇大論的,急忙追問道。

    “若是不醒,只怕這一輩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做個活死人了!”大夫滿臉遺憾的將不好的后果說出來,韋凝紫渾身一軟,直直的就暈厥了過去,倒在了紅霞的身上。

    菊客院里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好在韋凝紫只是傷心過度,大夫施針后,一會就醒過來了。

    謝氏本來是來追究老夫人被謝姨媽悶殺一事的,誰知道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謝姨媽如今是中毒太深,人都未醒,所有事情都要等到三天之后才可以解開,而韋凝紫傷心到昏厥過去,她什么都不知道,謝氏也不可能對她發(fā)難,她一個長輩去對晚輩說什么做什么,都顯得掉價掉身份。

    于是謝氏只好又說了幾句話,讓韋凝紫別太傷心,且等過這三日再說,就連王嬤嬤都不好出聲,只站在那里望著謝姨媽。

    韋凝紫靠在床頭,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模樣,感激的望著謝氏,輕聲道:“姨母,我會好好守著娘的,一定要讓她醒來,若是老夫人那件事真的是娘做的……”

    她說著,就頓了頓,神色里說不出的哀傷,復(fù)又抬起頭來,“她一定會醒過來的,我相信娘不會這么做,她根本沒有理由這么做啊……”

    謝氏不想和她爭辯此事,謝姨媽是韋凝紫的母親,韋凝紫幫著謝姨媽說話是可能的,不過始終臉色淡了些許,不置可否道:“等三天后,看你娘的情況再說吧�!�

    韋凝紫聽得出謝氏對她都有些不悅了,垂眸道:“姨母和表妹肯定也累了,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我娘的�!�

    謝氏一下午被連續(xù)兩件大事弄得的確是疲乏了,也沒說什么客氣話,她還要回去看老夫人,于是讓紅霞和紅袖好生照看著,自己和云卿從菊客院便走了出來。

    剛到菊客院的門口,便看到沈茂一身風(fēng)塵急急忙忙的也朝著這方向走來,他今日本來是去縣城里面看朋友的,剛一進城,便聽到李斯給他說這個事,連忙推了晚上的酒宴,急匆匆的回來了。

    一見謝氏和云卿也在院子門前,口氣急促的問道:“母親怎樣了?”

    謝氏知道他心內(nèi)擔(dān)心,連忙道:“已經(jīng)無大礙了�!�

    沈茂聽后并沒有松一口氣,腳步更是匆忙的往里面而去,碧菱正端著一碗藥在喂老夫人,碧萍坐在床頭,抬起老夫人的頭睡在她的腿上,而老夫人的眼睛依然是閉著的,碧菱吹涼的藥汁喂在她口中,一大半都順著嘴角流淌了下來,碧菱不時的用帕子擦掉藥汁。

    見自己的母親如此狀況,沈茂心中焦慮邁上前去,問道:“老夫人如今怎樣了?”

    碧菱看見是他,答道:“大夫說問題不大,大概明天會醒過來。”

    “把藥給我�!鄙蛎瘡谋塘馐种袑⑺幹舆^去,臉色沉冷,一口一口的喂著老夫人。

    謝氏見如此,便讓碧萍和碧菱出去,自己坐在原先碧萍的位置,替老夫人擦著嘴角的藥汁,她此時心內(nèi)七上八下,如同有鼓在里面擂打,忐忑不安的觀察著沈茂的神色,卻見他一眼都不望向她,心內(nèi)知道沈茂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自己的妹妹寄居在沈家,沈茂一直都未說過一句嫌話,好吃好喝的供養(yǎng)著,誰知謝素玲竟然對老夫人下手,要害死老夫人,這如何讓沈茂不生氣,老夫人可是他的娘啊。

    謝氏真心覺得自己理虧,滿肚子的話想要說,卻說不出來,只得木木的替老夫人擦拭嘴角,直到沈茂將一碗藥汁都喂完了,才試探般的開口道:“老爺,素玲她畏罪自殺,也許醒不過來了�!�

    沈茂順手將藥碗放在一旁的小幾上,抬眸望著謝氏,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又夾雜著掩飾不住的怒意,“你不要再說她了!若是她命好能醒過來,我即刻就會將她送到官府里去!”

    他從聽到此事的前因后果后,一口氣就堵在胸口里不上不下,也知道謝氏自看到他后,神色就變得很緊張,一直在觀察著他,動作里也帶著些微的討好,可是他怎么說,謝素玲謀害的可是他的娘!竟然想要悶死老夫人!

    可是謝氏偏偏是謝素玲的姐姐!若是其他關(guān)系,他也許可以大發(fā)一通脾氣,發(fā)泄自己的不滿,可是此時謝氏小心翼翼的樣子,又讓他說不出話來,畢竟錯的不是謝氏,謝氏也不能預(yù)料到謝素玲會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舉動來!

    于是沈茂干脆站起來,“你別想多了,我沒有怪你�!闭f完后,便走了出去,讓碧萍和碧菱伺候老夫人。

    謝氏看著他出去的背影,眼底有些泛酸,雖然沈茂說沒有怪她,可是始終心底還是存了些芥蒂,否則的話也不會避開她而走了。

    云卿站在院子外面,看高掛的艷陽漸漸垂落,眼底映著那霞光四射,鳳眸里一片紅的似血。

    次日,安知府也隨之來報,負責(zé)御前開路的官員也已經(jīng)到達揚州,提前數(shù)天在圣駕到達之前,先到沈府觀察周邊的環(huán)境以及安全問題。

    沈茂絲毫不敢怠慢,跟著安知府后面,站在沈府面前迎接那官員,直到官員的馬車停下來之后,走下一名身穿四品文官官服的俊秀男子,他五官都生的相當(dāng)?shù)臏睾�,組合在臉上給人感覺更是老實溫厚,又不缺俊美,只見他一下車,便對著安知府拱手道:“勞煩安大人了。”

    “哪里,耿大人是為了陛下的安危而來,我是一定要前來陪同檢視的�!卑仓埠芄俜降囊恍�,對著男子道,此次圣駕能南巡,在揚州休息,若是接待的好,對他的官途便是添上一項大大的益處,所以不管來人是誰,他都會來,更何況來人還是永毅侯府目前最有可能的下屆繼承人,耿佑臣。

    沈茂與耿佑臣曾經(jīng)見過面,此時也絲毫不敢怠慢,深深的行禮道:“耿大人,請跟隨草民進府內(nèi),先休息一會�!�

    耿佑臣點頭,“沈老爺也辛苦了。”

    “哪里,圣駕能駕臨沈府,簡直是沈家天大的榮幸,沈茂感恩戴德,哪里談的上辛苦�!笨吞自捝蛎f起來是一點都不費勁,和官宦中人打交道太多,他深知哪些話要怎么說才更得體。

    耿佑臣此次作為御駕前行官員,必定是受到了陛下的青睞,他此刻代表的便是皇家,所以府中一應(yīng)的伺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提供最好的東西給他。

    接下來的日子,沈茂帶著耿佑臣查看荔園里面的一切所用和擺設(shè),畢竟沈府是商戶,有些規(guī)矩不如官家制的全面,雖然安知府已經(jīng)派人來查看監(jiān)工改制,可是謹慎一些總是沒有錯的。

    就在沈府事情發(fā)生后的第三天,安知府也傳話來,那日半夜放火燒了韋府的賊人已經(jīng)抓了起來,本來一時半會是抓不到的,這群賊人雖然手段不高明,藏匿的手法倒是不差。

    眼看圣駕就要到揚州,留下這么一伙賊人在也不安全,瑾王世子得知后,派人協(xié)助,將那群賊人抓獲。

    在此時犯罪,等于是讓安知府心頭不順,于是在審查的過程中,衙役手段百出,賊人馬上就交代了在京城所作下的事情,其中便有謝姨媽和賊人溝通,假裝打劫老夫人,然后謝姨媽舍身去救的這一件事情,另外還有的便是謝姨媽這次和賊人勾結(jié),假裝房舍被燒,借助在沈家的事情。

    當(dāng)消息傳到沈府的時候,大夫也再次來診斷,這次結(jié)果是謝姨媽因為中毒損傷了內(nèi)臟,深度昏迷,以后只能躺在床上,靠人照顧,做個‘活死人’了。

    兩條消息傳到沈家的時候,沈茂只覺得怒上心頭,直接沖到了菊客院,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謝姨媽只覺得刺眼之極,咬牙切齒了半天,終于將目光轉(zhuǎn)移到在一旁哭得眼睛腫得和桃子一般的韋凝紫身上。

    “娘,你醒醒啊,你不要丟下女兒一個人啊,女兒已經(jīng)沒了父親,你要再這么一直沉睡下去,那女兒豈不是以后沒人再管了!”她邊哭邊搖著謝姨媽,聲音已經(jīng)嘶啞,人也仿佛瘦了一圈,好似隨時都能被秋風(fēng)卷走一般。

    對于韋凝紫,沈茂一直說不上多喜歡,也算不得多討厭,可是如今謝姨媽做下如此的罪行,竟然在京城的時候就對老夫人動了心思,而后又一而再的算計沈府,人都說‘愛屋及烏’,其實當(dāng)討厭一個人的時候,連帶著也會討厭上她身邊人的。

    對于謝氏,作為十余年的結(jié)發(fā)妻子,沈茂雖然不舒服,可過幾天也會釋然,可是看著韋凝紫,沈茂就會想起謝姨媽,想起謝姨媽所做的一切,他不想看到她,雖然他覺得這一切和韋凝紫沒關(guān)系,于是語氣就淡淡的道:“韋府我會盡快派人修復(fù)好的,你不要擔(dān)心房子的事情。”

    韋凝紫只聽心口上咯噔一聲,知道沈茂因為討厭謝姨媽連帶對她也不喜歡了,如今事情都發(fā)展到了這個地步,若是她不能留在沈家,回到沈府,守著謝姨媽這個活死人,她一生的前途,真正的就毀了。

    這不是她要的結(jié)果。

    謝姨媽之所以費勁心思的要住進沈府,就是想要找個機會讓她接近皇孫龍子,攀得一個富貴的機會,眼看機會就要到了,如果這個時候功虧一簣,豈不是前面的努力都要白費。

    她知道如今依著自己的身份,是做不了皇子妃之類的,可到底韋家在京中還是名門望族,身份上她也不算最差,怎么也比云卿要強,若是有機會得了皇子的親眼,即便是做不了皇子妃,側(cè)妃之類的也沒有關(guān)系,她相信以她的聰明,即便是個妾室,也能用心計一步步的爬上去。妾室又如何,只要她能生的下兒子,得到皇子的寵愛,就有可能升上側(cè)妃的位置,若是運氣再好一點,也許正妃的位置也不是那么難的。

    送走沈茂,韋凝紫靜靜的坐在房內(nèi),籌謀計劃著,眼下,她就必須要爭取,爭取能留在沈府的機會,這是最基本的條件,也是目前她必須達到的條件。

    056

    懸梁自盡

    翌日,沈茂正陪同耿佑臣在前遠離安坐,忽然從后院來了一個婆子,在門口張望幾次,惹得身邊的小廝都止不住的問起來,“在這看什么,究有什么事情嗎?”

    那婆子望著沈茂,眼底都是期盼的光芒,只不過就是不說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沈茂見耿佑臣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感覺不是好事情,剛要將婆子喊開,耿佑臣就開口道:“沈老爺,再過六日陛下的圣駕就到了,你這府中必需要保持安定平穩(wěn),切莫再像今日這莽莽撞撞的了�!�

    沈茂知道他這話是說婆子若避開不說,就是有隱瞞何事的行為,惱怒眼前這婆子出現(xiàn)的不是時候,壓著怒意,問道:“究竟出了何事?”

    那婆子憋了好久,終于等沈茂問了出來,才慌慌張張的開口道:“老爺,是表小姐那出事了,你還是快點過去看看吧!”

    “什么事,夫人過去不就行了!”沈茂聽到是韋凝紫的事,神情就顯得更加的冷淡,只怪這婆子太不識眼色,看著又眼生的很,不曉得是哪個院子里的!

    “夫人已經(jīng)趕過去了,是表小姐她……懸梁自盡了!”

    聞言,耿佑臣第一個放下茶杯,眼底露出一抹驚訝的神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云卿正坐在謝氏的院子里,陪她聊天的時候,便聽到外面一陣喧鬧聲,緊接著一陣子,外頭就有個丫鬟過來報道:“夫人,大小姐,表小姐在菊客院自盡了!”

    謝氏本來帶笑的臉一下就被訝異的神色取代,抬眉道:“什么?”

    “表小姐在菊客院里懸梁自盡了,剛剛被人救了下來!”那丫鬟回道。

    云卿聽到之后,倒是覺得有些怪異,韋凝紫這種人竟然會懸梁自盡,她好好的會去求死,她才不相信,韋凝紫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存在的。

    謝氏只覺得太陽穴都發(fā)疼,最近家中的事情一件比一件來的猛烈,每一件事情都是那樣的驚天動地,以至于她聽到韋凝紫要自盡的時候,倒沒了太多的驚異,更多的是覺得一種從心頭涌上來的煩躁。

    “走吧。我們?nèi)ゾ湛驮嚎纯�,她怎么了�!?br />
    謝氏語氣里帶著一種煩意,這些時日,她和沈茂的關(guān)系也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隔閡,想到這一切的源頭就是謝素玲,她本是一百個不想去菊客院那地方的。

    可是家中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了有人自盡的事,她作為當(dāng)家主母又不得不去。

    當(dāng)她和云卿走到菊客院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沈茂竟然比她們還先到菊客院,而與他一起到來的,還有南巡開路的耿佑臣。

    本來耿佑臣是不好進內(nèi)院來看這種事情的,可他如今有了個檢視沈府安全規(guī)制的頭銜在,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他被吸引來,倒也說不得什么。

    到了屋子里,韋凝紫已經(jīng)被人救了下來,躺在了床上,如花一般柔弱的面容如雪一般的白,一雙杏眸大大的睜著,里面有著各種復(fù)雜的神情在里面交匯,呆呆的望著門口,最終這種模樣,配合著她無一絲裝飾的順滑青絲,有一種孱弱到極點的脆弱美。

    她一望見沈茂和謝氏,便似受到什么打擊,從床上撐起來,淚水嘩嘩的開始從雙眸中流出,她側(cè)趴著身子,露出面容的側(cè)面曲線完美,還有脖子纖弱的弧度也繃成了一條線,帶著哭聲喊道:“姨母,姨父,我真的沒有想到娘會做出那樣的事情,昨日得知那樣的消息后,我滿心的愧疚,后悔,只恨自己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這些事,想著老夫人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動,我就覺得娘犯的實在是大錯,可她如今也聽不到看不到了,這所有的過錯,就讓我承擔(dān)了吧,我給你們一個交待……”

    她哭的好不凄慘,耿佑臣卻從她露出的一點脖子那看到了紅色的勒痕,只覺得床上的少女再多說兩句就要斷氣了一般,心中憐香惜玉之情油然升起,當(dāng)初韋凝紫就對他秋波頻送,那時鮮研美麗的少女,如今哭的如此慘痛,他覺得有必要開口說上兩句,便道:“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要逼她一個無辜女子自盡?”

    云卿心底冷笑,這韋凝紫真是會作態(tài),她哪里是上吊自盡,分明就是知道耿佑臣在沈府入住,故意演出這么一出戲來給人看的。

    沈茂聽到“逼一個無辜女子自盡”時,眼底明顯帶著不悅了,這耿佑臣真是仗著身份,也太把自己當(dāng)作一回事。

    韋凝紫見此,轉(zhuǎn)過頭來對著耿佑臣,眼底的淚水一滴一滴的,如同珍珠墜落,神態(tài)楚楚可憐的讓男子心疼,“耿大人別怪姨父,這事都是我的錯,只怪我娘走錯一步,之后步步都是錯的,那時爹喪,族中人對我們多有逼迫,她想來投靠姨母,又擔(dān)心這么多年未和姨母聯(lián)系,可能是因此而犯下錯誤,可是我娘她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老夫人是長輩,她怎么能對老夫人下手呢,所以她驚嚇之后,又自己吞了毒,但是她壞事畢竟是做了,我們母女兩人來揚州后,就多靠姨父姨母的照拂,姨父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也讓凝紫借住在府內(nèi),可凝紫心里幾乎要被愧疚淹沒,唯有一死,才能對得起姨父姨母的一片心意……”

    云卿聽著她將所有的事情說出來,倒是爽快利索的很,一點兒也不怕在耿佑臣心中留下什么可怕的印象,她看著耿佑臣,只見他眸中都是憐惜的神色,果然還是和上輩子一樣啊,耿佑臣就喜歡這種柔弱的女人,只要韋凝紫一露出這般楚楚可憐的姿態(tài),他就心疼心軟。

    云卿突然有一種想法,既然這兩人,一個喜歡裝柔弱,一個喜歡柔弱的人倚靠他,要是這一世,還是將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又會是什么樣的情景,她突然有些期待。

    不過此時她只是緩緩的開口道:“表姐,你知道圣駕六天后便要到達沈府了,這個時候你若是真的一死,只怕是對不起沈府的心意,反而會連累沈府吧�!�

    在一片凄凄慘慘的氣氛中,云卿平淡的沒有一絲感情的話,就顯得格外的清晰,一直被韋凝紫梨花帶雨姿態(tài)的耿佑臣此時也轉(zhuǎn)身往后側(cè)看去,由于云卿和謝氏來的比他們遲,所以一直是站在后方,并沒有開口說話。

    此時的云卿穿著藕荷色的云錦褙子,下身是水藍色的八寶奔兔八輻湘裙,頭上戴著一只白玉簪子,整個裝束素凈大方,臉上也未著脂粉,按理來說應(yīng)該顯得素淡的人,卻偏偏濃得好似畫中最出色的一朵牡丹,那云鬢下的一雙鳳眸,烏黑似潑墨,上挑的尾部將整張高貴端莊的面容,加上了精致嫵媚,雪色肌膚凝結(jié)如玉,仿若一碰就會漾出水來,便是站在那不言不語,不笑不啼,就奪去了所有的風(fēng)景。

    比起去年看到時,又要美上兩分了。

    便是偏愛柔弱美人的耿佑臣,也不得不說,眼前的這幅美景,實在是太過賞心悅目,不需要任何陪襯和點綴,這張臉就當(dāng)?shù)纳蠂煜恪?br />
    “沈小姐。”以前耿佑臣還覺得這樣的美人娶回家做正室是絕好,如今時隔一年再看,只覺得這種美帶著些驚心動魄,如此絕色,他娶回去倒是顯得可惜,若是介紹給四皇子殿下,倒是不錯的選擇,若是能在四皇子那受寵,他的官途必定會更上一層樓。

    看他那不斷閃爍的眸光,云卿就知道他內(nèi)心所想,這個熱衷于權(quán)利的男人,只怕又在打著某種主意。

    只是這輩子,耿佑臣再也別想將他的主意往她身上來打,上輩子的舊恨再加上這輩子的新仇,耿佑臣不一定有這個能力承受得住。

    眼看眾人的注意力一下都集中到了云卿身上,韋凝紫虛弱的咳了兩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來,然后唱作俱佳的望著云卿,氣短道:“表妹,我未曾想那么多,只是滿心的愧疚,又沒有辦法報答,如今我連唯一的母親都躺在床上不醒,不是孤兒,形同孤兒,等搬出了沈府后,以后的路也不知道該如何走,不如就這么去了,一了百了吧�!�

    她傷痛欲絕的趴在床頭,青絲泄下來,如同瀑布一般,越發(fā)襯得身姿纖弱,耿佑臣往前走了一步,又覺得不妥的定住了腳步,轉(zhuǎn)頭望著沈茂道:“沈老爺,我不知曉你們家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可如今陛下就要入住荔園,沈府內(nèi)的大小事務(wù)你一定要處理好,至于韋小姐,我看她心地純善,如今爹娘都不能再替她主事,怕也只有依賴你們沈府了。我先行之時,陛下曾問及沈府,我說過沈府是江南行善大家,陛下頗為滿意,你能得到這次的機會,以后沈家的生意必然能得到更多的恩寵。”

    沈茂心底其實很不高興,耿佑臣這一番話是連威脅帶安撫,管到了沈府里的事情了,今日他這樣開口,就代表了韋凝紫以后必然是要住在沈府,沈府必須要供養(yǎng)著韋凝紫了。否則耿佑臣在陛下面前所說的行善大家,就是虛言,欺君是何罪,動輒可以連累全家,沈茂擔(dān)不起這個大罪。

    聽到耿佑臣此話,韋凝紫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得意,臉上卻是惶恐,哭的沙啞的嗓音帶著驚訝,抬起頭來搖頭道:“耿大人切莫如此說,姨父姨母對我已經(jīng)是十分的好了,我豈能再連累他們……”

    悲痛的聲音,小心翼翼的眼神,期盼的神色掩藏在故作無謂的臉色之下,云卿真心感嘆,韋凝紫的演技真的到達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她若不是重生一世,完全看不出她半點作假的樣子,只會被她這一番真情所打動。

    她轉(zhuǎn)頭看謝氏,果然見她神色里有著憐意,謝姨媽縱使有錯,但是謝姨媽所有犯下的事情里,都沒有韋凝紫參與的影子,她一直是置身事外,做一個乖巧溫順的女兒,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謝姨媽對這個女兒,并不愛護。

    云卿又轉(zhuǎn)頭看沈茂,意外的卻發(fā)現(xiàn)沈茂的神色里卻沒有不忍和憐惜,他眼底的神色十分復(fù)雜,在望著韋凝紫的時候,有一種云卿熟悉的光芒閃過,那是父親在談生意時,思考時所特有的神情,此時,還加上了一抹無奈和惱色。

    “姨侄女不要想太多了,你娘的事情與你無關(guān),你便住在沈府就是,其他的無須擔(dān)心�!�

    沈茂說出了這句話,終于讓韋凝紫臉上換上了誠惶誠恐的表情,“多謝姨父,多謝姨母,以后我一定會好好報答兩位,把你們當(dāng)成親生爹娘一樣。”

    好一個順著桿子向上爬,這意思是打算入住沈府不離開了。

    云卿看著韋凝紫,并不開口,她知道爹為何會說出這樣話,圣駕就要到來,沈府如今所有的精力都要投入在接待圣駕之事上,韋凝紫若是一時還要做出什么事,屆時沖撞了圣駕,沈府就完蛋了,更何況今日之事又引來了耿佑臣,他明顯偏幫韋凝紫,而如今他說的話,不管是不是明帝的意思,在外人看來,就代表著皇上的意思。

    可是云卿不開口的原因卻和沈茂不同,韋凝紫一直都想入住沈府,她今日若是不成,以后還會想要用手段進來,既然總是要去防備她在外面使什么手段,不如就成了她這樁心愿,讓她入住進來,什么陰謀詭計都在眼皮底下凡兒更安全。

    謝姨媽喝毒之事,雖然沒有任何的證據(jù)可以指向韋凝紫,但是云卿相信,這件事與韋凝紫絕對逃不開關(guān)系,若是謝姨媽死了,也許云卿會覺得自己猜錯了,可是謝姨媽卻偏偏沒有死,只是變成了活死人,躺在床上。

    如此一來,韋凝紫避免了謝姨媽醒來后,被沈家狀告殺人罪,成為殺人犯的女兒,又避免了謝姨媽中毒而亡,導(dǎo)致要守一年的孝而不能抓住此次面圣的機會。

    得到了入住沈府保證的韋凝紫此時披著外裳,由身邊的丫鬟紫薇扶著往謝姨媽躺著的另外一間屋子走去,到了門口時,韋凝紫吩咐道:“你們在門口守著,我進去看看夫人�!�

    紫薇點頭,待韋凝紫進去后,將門關(guān)緊,站在門外。

    屋內(nèi),韋凝紫望著躺在床上形容憔悴,緊閉雙眸的謝姨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慢慢的走到床前,輕聲道:“娘,我可以住在沈家了,你這下開心了吧�!�

    她的聲音極輕,臉色帶著開心,又似乎嘲諷的笑意,整個面容顯得格外的怪異。

    腦中卻回憶起那日發(fā)生的事情——

    “女兒,你放心,等你投案自首了,娘一定會盡力去救你出來的。”

    謝姨媽哄騙溫柔的話語仿若還在耳中回蕩,韋凝紫的心卻浮不起一點熱氣,盡力,而不是一定。

    兩個字,卻有著天壤之別。

    娘到了那個時候,還想哄她,哄她替她承擔(dān)了這殺人的罪名。

    她便是那時,將心底最后的一絲顧慮拋棄,從柜中掏出砒霜,毫不猶豫的放了進去。

    她看著謝姨媽端起茶,吹了吹,一口全部喝了下去,看著她喉管一上一下,唇瓣動了動,始終沒有開口。

    韋凝紫靜靜的站在床頭,眼簾半掩,只有一絲幽光從杏眸里透出來,將整個人照出了地獄一般的暗紅色澤。

    娘,你就好好的睡吧。

    人既然是你殺的,你就要好好的負責(zé),妄想將責(zé)任往女兒身上推,你實在不是一個好娘親,而且沈家不是傻子,到時候一定會查出是你所為。殺死老夫人的罪,沈茂一定不會放過,一旦鬧到官府去,從此以后我永遠就要做一個殺人犯的女兒,背負著這個罪名,這一生也會過的十分艱難,再也不要想有個好姻緣了。

    既然如此,反正你都會被官府抓住,不如舍了你這個爛棋,保全我吧。

    韋凝紫默默的在心內(nèi)說完這一段話,臉上卻不知不覺的滿是淚水,再多不好,始終都是她的娘。

    她擦了擦淚水,然后推門走了出去,坐在院子里,看著院子旁大樹上的枯葉,風(fēng)一吹,搖搖晃晃的轉(zhuǎn)上幾圈,從空中墜落下來,掉落在地上。

    時間飛快的過去,十月初三,揚州知府帶著一干本地官員,早早的便在大運河的港口前等著,而在前頭,分別站著瑾王世子御鳳檀,耿佑臣在前面,兩旁的護衛(wèi)隊早就將官道清靜,不許閑雜人等出現(xiàn)。

    直到日上中天,秋日的艷陽帶著干燥的氣息隨著運河沖開的浪花劃出一道氣勢磅礴的水紋,圣駕所在的龍頭巨船駛進了揚州港口。

    沈茂站在揚州官員之中,看著烈日下,穿著明黃便服的天子踏著龍步下了梯子,旁邊人頭全部齊刷刷的跪了下去,高聲齊喊: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滿城百姓沿街膜拜之中,天子住進了荔園,在荔園最華麗的東來樓里接見了趕來的揚州官員,聽著他們歌頌天子南巡此舉的高貴之處,直到夜晚,才一一散去。

    而皇后也在歇息之后,讓內(nèi)侍傳出話來,明日在荔園偏西的東花園中,宴請揚州一干貴婦及千金,并且感懷江南美景,可惜此趟來揚州已是秋季轉(zhuǎn)冬,不能看到,便讓一干千金作上一副春日景圖,可繡,可畫,也好讓她好好一飽眼福,到時候若是有出彩的,皇后娘娘還會給與后賞。

    由于圣駕入駐之地,是在沈府,于是沈府內(nèi)的小姐也接到了邀請。

    當(dāng)云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書院內(nèi)習(xí)字,手中握著是大號的狼毫筆揮墨,聞言淡淡的一笑。

    因為圣駕親臨沈府,沈府的丫鬟婆子都被主子說了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顯得格外有些興奮,就是流翠眼底也些雀躍,歡喜道:“小姐,你一定要畫個最出色的,好好的在皇后面前出出風(fēng)頭�!�

    云卿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我要出那風(fēng)頭做什么?”

    這么一問,就把流翠問住了,不由的一愣,想了想才道:“皇后娘娘若是賞了小姐,小姐的身價自然就更高,就能找個更好的姑爺了!”

    云卿將筆放在筆洗上,鳳眸里閃過一抹墨色的光芒,“好姑爺和身價高沒有關(guān)系�!鄙韮r越高,也許就越危險,婚姻也越不能由自己做主。

    看云卿的臉色有些嚴肅,流翠想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有些自責(zé)道:“是奴婢說錯了。”

    她原是想讓云卿開心的,云卿也知道她是一片好意,畢竟能得到皇后的親眼,在一般人看來都是一件極佳的事情。她斜睨了眸子,一臉正色的打趣道:“流翠,你就想著姑爺了,是不是自己想嫁人了啊!”

    “小姐,奴婢哪有!”流翠哪曾想云卿話鋒一轉(zhuǎn),竟然扯到了她身上,瞪了一眼云卿,小臉變得通紅,找了個借口就出去了,云卿看著她的背影暗自微笑,轉(zhuǎn)頭望著窗外,院子里的花兒已經(jīng)換了季,清風(fēng)中送來的都是桂花的香味。

    皇后要的東西,自然是不能耽誤,云卿沉了沉眸,稍許深思了一會,便讓青蓮重新拿出一張畫紙,磨墨揮筆畫了起來,神情一片自然,沒有半毫為難和苦思冥想之態(tài)。

    而此時菊客院里韋凝紫聽到這個消息后,心內(nèi)則是激動不已,又覺得微微遺憾,早知道皇后這次也會來,她就應(yīng)該要提前準備好的,可是如今只有一天不到的時間,繡品可以顯示高超的手藝,時間上卻來不及,作畫倒也可以顯示出才情,可……

    韋凝紫想到杜夫子對云卿的評價,畫意,畫藝皆為上品,沈云卿一定也會把握這次在御前出頭的機會,她若是沒有出彩的地方,很難讓皇后留意到她。她如今的身份,想要見到皇后這種身份至高的人的機會的確不多,若是這次能出彩,以后也許會多了很多益處,嫁給皇子的路也會走的更加順利。

    苦思冥想了許久之后,韋凝紫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這個辦法一定會讓皇后注意到她的,也肯定會讓她拔得頭籌,讓她在眾人面前贏得重賞。

    翌日,因?qū)m宴設(shè)置在荔園,與沈府的距離非常之近,云卿準備的并不匆忙,早晨起來之后,吃了三塊點心,就了一杯子茶,將肚子填飽后,她才讓人給她收拾裝束。

    流翠從柜子里拿出一套絳紅色的織金褙子,煙霞色的百褶裙,掛在手臂上,準備給云卿換上。

    云卿看了一眼那兩件衣裳,眉頭輕輕的蹙了起來,將頭上簪著的兩只飛燕卷草赤金簪子取了下來,換成一對粉色水晶的蝶翅簪子,口中吩咐道:“織金褙子不用了,換成煙柳霧色的軟緞褙子�!�

    “小姐,這是不是素淡了點,今兒個是去見皇后娘娘,換得鮮艷些好些�!弊院茉玳_始,流翠就發(fā)現(xiàn),云卿新制的衣裳顏色越來越素凈,便是裝扮也顯得簡單大方的為主。

    小姐今年十四歲,正是豆蔻梢頭的季節(jié),這時候的少女都打扮的嬌俏艷麗,將所有倩美的顏色都往身上穿著,只有云卿,是越來越淡,與其他人截然相反。

    不過流翠心頭也微有觸動,隨著年月的增長,小姐如今容色是越來越突出,身量高挑,腰身曼妙,肌膚白的好似牛乳,鼻梁高挺,嘴唇紅艷,那一對貴氣的鳳眼都開始未語先含媚,整個人無需要打扮,輕笑之間已然風(fēng)華無限。

    這樣的容貌,簡直就像是戲臺上上形容那些絕色貴妃的樣子,雖然她不懂,可是也覺得太過漂亮不是好事。

    云卿換好了簪子,淺笑道:“也不素淡,煙霞色的裙子偏紅色的,配上煙柳色的褙子,不會失禮�!�

    上一世她在家中,因為郁郁,所以穿衣都是有著壓抑色彩的,偏愛深色的衣裳,又因郁郁不得志,眉眼里總帶著深閨怨氣,即便那樣,容顏都是出色,這一世,沒有那些壓抑事務(wù),她的眉眼就越發(fā)的濃麗,有時候自己偶爾看一眼鏡子,都覺得太過惹眼。

    這樣的容貌總不是太好的,不然當(dāng)初和李斯去染坊的時候,他也不會建議云卿戴上紗帽避免容貌被人窺視。所以云卿慢慢的將衣服換成了相對淺素的色彩,盡量將光芒掩下。

    流翠也覺得她說的有理,從柜子里取了云卿所說的那套衣物后,給她換上,然后稍施了點脂粉,便準備外出。

    荔園和沈府本有偏門連通,如今圣駕駐蹕,為安全著想,這道門已被侍衛(wèi)守護,于是云卿也要和其他人一般,從沈府的正門出去后,再繞到荔園的正門進入。

    剛出了歸雁閣,便看到韋凝紫含笑道:“真巧,我剛準備喊表妹與我一起的。”

    云卿瞧著她今兒個的打扮,茜草紅的小襖,稍微深一色的裙子,打扮的倒也是中規(guī)中矩,倒是頭上的簪子很是出巧,金絲盤成的孔雀尾釵簪子流云髻上,好似屏風(fēng)一般,炫彩燦爛,從孔雀的口里銜著一顆淺藍色的小鉆石,垂在了額頭,整個妝容便顯得雅致和莊重共存,臉上畫著的嬌羞妝容也清麗脫俗,活活一個雅致的美人,相信就是到了眾多小姐之中,也會脫穎而出的。

    “既然遇見了,那便一起吧�!痹魄渲浪恢钡鹊谋闶墙袢漳芎煤玫谋憩F(xiàn)一番,打扮上必然是用心的。

    她也不想阻攔,既然韋凝紫處心積慮的都是要來的,那就讓她來,只是去了之后能不能如韋凝紫的愿,那還是很難說的。

    荔園門前已經(jīng)有許多的馬車,云卿和韋凝紫到了之后,便有人引了進去,到了東花園的時候,已有許多夫人小姐坐在里面,個個打扮的精致巧艷。

    云卿一進去,就看見安雪瑩在,便走過去和她打招呼,但見她今日也穿了一身水紅色的襖子,臉上施了脂粉,也顯得紅潤了許多。

    跟安夫人見過禮后,云卿又往周圍看了一圈,這次的宴會是在東花園,東花園是荔園中第三大的花園,比不得南花園,但是勝在精致,周圍有各種鮮花擺設(shè)成各種造型,雖然沒有夏日里的百花爭艷,也是姹紫嫣紅,熱鬧繁麗,入目絲毫沒有秋日的蕭瑟之感,可見沈府為了御駕親臨,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又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在其中。

    景色雖怡人,云卿卻沒有其他人那般的欣賞景致。

    花園中間寬闊的地上鋪著地毯,地毯上有著富麗堂皇的花紋,而在地毯的最頂端,則是皇后的寶座,而在寶座的兩旁,還依次擺了四張紅木寬椅,位置比其他人稍微高出一點,上次所坐的人,也比起其他人的位置更加高貴。

    御鳳檀坐在右邊的第一個位置上,一身白色的大袍,領(lǐng)口處用金銀雙線繡出返利精致的纏枝花紋,被陽光一映,閃耀奪目,與他那似笑非笑的瀲滟眸光相互輝映,仿若一幅畫般,引人矚目,而他正勾唇笑著,望著對面的男子,口中在說著什么。

    云卿轉(zhuǎn)眸看去,只見他對面坐著的,是一個面生的男子,他有一雙與御鳳檀有幾分相似的眸子,只不過御鳳檀的更為細長,而他的那雙眼眸,卻少了一絲瀲滟光澤,多了一種銳利如鷹的光芒,加上如山峰一樣渾厚高挺的鼻梁,稍顯深色的嘴唇,配合著那一襲紫色繡四爪龍紋的華服,都無不在彰顯此人高貴尊顯的地位。

    057

    國色無雙

    這個人,便是在云卿睡夢中,偶然會出現(xiàn)一襲身影,卻面目朦朧的男子。

    皇后的兒子,明帝的四皇子,御宸軒。

    上一世,她與四皇子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但并非完全沒有印象,這個人,就是下令將她沈府滿門抄斬,所有財物充入國庫的新帝,他再一次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而這一次,她和他的第一次見面,卻是在沈府的荔園中。

    時間和空間反復(fù)交梭,云卿似乎又想起那一日聽到韋凝紫在耳邊的輕語,分不清此情此景究竟所為何時。

    而坐在他下方的,便是一襲青色錦袍的耿佑臣,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眼中卻有著暗藏的諂媚,在看到進來之人時,便悄聲附過去,喚道:“殿下,方才進來的那位,便是本次圣駕駐蹕沈府的獨女�!�

    聞言,御宸軒自然的便轉(zhuǎn)了過去,一眼就看見在眾多紫紅銀藍之中,那一身中規(guī)中矩的云卿身上。

    光是這么一眼掃過去,御宸軒的眼底便帶出一道奇異的光芒,那日他便服到揚州的時候,在沈家店鋪外看到的那個戴紗帽的女子,當(dāng)時便聽到周圍的人喚她作沈家大小姐。

    只見女子今日一頭秀發(fā)云堆如雪,面容如雪似珠,即便在京城望見過各種顏色的美人,如今穿著素淡的衣物,卻依舊不減渾身風(fēng)華的少女,卻是極為少見的,但見她進來之后,沒有如其他閨秀,對他及御鳳檀投來各種嬌羞,嫵媚,欽慕的眼神,只是平靜之極的打量……

    耿佑臣仔細觀察著御宸軒的眼眸,沒有錯過他那不顯山動水的眸底掠過那一抹極其細微的欣賞和驚艷,若不是他跟在四皇子身邊多年,也察覺不到這么稍瞬即逝的瞬間。

    他抬眸望向云卿,正覺得自己那日的想法的確是正確之時,對面卻有兩道極為凌厲的視線,讓他不得不收回目光,望向御鳳檀。

    只見對面容光如云的男子,一雙細長的鳳眸拉出的色澤仿若酒光浸潤,看不出其底下究竟深藏著什么,卻莫名讓他心頭一冷,耿佑臣自問從未看透瑾王世子這個人,他在京中為質(zhì)子,卻從未有質(zhì)子的困窘,風(fēng)流肆意,活得比皇子還要瀟灑,就在眾人以為他會成為一名紈绔子弟的時候,卻在西戎舉兵進犯之時,在被明帝派出迎戰(zhàn)之后,以眾人完全不可估計的智謀,取得這場艱難戰(zhàn)役的順利,讓世人對他再次改觀。

    在明帝對他心存芥蒂,心中忌憚的時候,又非常輕松的將兵權(quán)交給明帝,沒有絲毫的攬權(quán)跡象,掛著‘鎮(zhèn)西大將軍’的虛銜,手下無兵也沒有任何怨恨。

    他看不懂御鳳檀,就如同他很難知道御宸軒究竟在想什么。

    御鳳檀迎上耿佑臣的視線,浸潤著陽光,散發(fā)著淡淡的金華的手指舉出一道弧線,將美酒倒入朱紅的唇內(nèi),舌尖還回味般的在唇上一掃,那般的風(fēng)姿,瓊光蘭芝都無法形容,然后便毫無顧忌的將目光轉(zhuǎn)到一直都未曾留意過他的云卿身上,卻發(fā)現(xiàn)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四皇子的身上,似乎從開始進來之后,就沒有半瞬的轉(zhuǎn)移。

    他眉目稍沉,目光轉(zhuǎn)移到了御宸軒的臉上,嘴角的笑容越發(fā)的明媚,心中萬般不是滋味。

    “四皇子,這江南女子萬般春色,可是惹得你都動了凡心啊�!庇P檀淡淡的一笑,似無意似調(diào)侃,將御宸軒與云卿相對的視線打斷,他若有若無的睨了一眼云卿,眼底似乎另有所指。

    御宸軒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方才陷入了沉思之中,掩飾了眼底一霎那的詫異,隨意道:“江南景色的確與京城有著很大的區(qū)別。”他意味深長的說道,卻讓人產(chǎn)生一種感覺,不知道他說的是人,還是景,還是兩者皆有。

    “皇后駕到!”就在這時,只聽宮人拉長了嗓音,抑揚頓挫的喊道。

    眾人立即站了起來,齊齊恭敬的朝著聲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花園的入口藤蔓拱門處,一個盛裝婦人被一群宮人花團錦簇般的簇擁了過來。

    待走近了之后,眾人便齊齊行跪拜之禮,口中喚道:“參見皇后,皇后千歲千千歲�!�

    皇后雍容的一笑,在宮女的服侍下,端莊的站在寶座之前,抬手道:“諸位起來吧�!�

    這時,云卿才提了裙角,站了起來,望著那端坐在寶座上的婦人,一身大紅色的展鳳華服,華麗的緞料在陽光下如同一汪血水般流淌,高高的發(fā)髻上綴著九鳳發(fā)尾,額間貼著紅色的花鈿,無不透露著皇家無上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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