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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是什么好東西�!彼忠凰桑茄懵湓谛咨�。

    谷雨和驚蟄一驚,面面相覷。片刻后,驚蟄道:“那我將這東西扔出去?”

    “不必�!鄙蛎钅抗饴湓谛咨�,任婉云和那個人費了這么大的心思來為她準備了好禮,這些手段若是浪費了,倒有些可惜。她的唇角驀然綻出一朵冷笑:“留著吧,總歸用得上的。”

    ……

    遠遠臨著沈妙屋的另一間房,任婉云坐在榻前,她的面前站著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婦,不是別人,正是桂嬤嬤。

    “今夜的事情,你也知道。成了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若是敗了……”任婉云輕哼一聲:“是個什么結果,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她說話的時候,哪里還有平日里和和氣氣的模樣,目光實在令人發(fā)寒。

    桂嬤嬤諂媚的笑道:“夫人放心,一切都包在老奴身上,老奴做事自然不會出差錯。料想今夜定會一切順利�!�

    任婉云的神情這才緩和下來,道:“我自然信得過你,你畢竟是五姐兒身邊最親近的人。咱們這么做,也是為了沈府,五姐兒日后懂事了,曉得了其中利害,自然也會知道你是為她好,虧待不了你�!�

    桂嬤嬤點頭稱是,心中卻鄙夷,沈妙日后知道了這事,不恨死她才怪,怎么會覺得是為她好。想到今夜要發(fā)生的事,桂嬤嬤也忍不住有些心驚肉跳,她也沒料到面前這個總是一臉和氣的沈家大夫人竟然會想出如此惡毒的法子,畢竟這事兒落在任何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身上,都是一輩子生不如死的事情。

    下一刻,她便瞧見任婉云對身邊的彩菊使了個眼色,彩菊便笑瞇瞇的拿了個香囊過來,將香囊塞到桂嬤嬤手中,笑道:“這次也就勞煩桂嬤嬤照看了�!�

    桂嬤嬤下手捏了捏,發(fā)覺那香囊分量不輕,面上立刻笑開了花,道:“保準讓夫人滿意的�!�

    又說了幾句話,桂嬤嬤才起身離開。

    “夫人今夜果真要歇在這里?”香蘭問:“這和五小姐的房畢竟在一處�!�

    “無事,”任婉云不甚在意的揮了揮手:“明日一早,便是我說什么就是什么了,說不準等大伯回來,世上還有沒有這個人尚未可知,到底不足為懼�!彼Φ挠行﹥春荩骸按蟛�,大嫂,誰叫你們要擋了我清兒的路呢�!�

    ------題外話------

    上架倒計時第三天!

    ☆、第六十一章

    月黑風高夜

    臥龍寺的山里,傍晚天色漸黑的時候,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雨水攜卷著寒氣撲面而來,谷雨把窗戶掩上,看著沈妙道:“姑娘仔細著莫著涼�!�

    驚蟄替沈妙披上披風,憂心忡忡的開口:“山路本就不好走,若是雨下一夜,明日一早上過香后,不知能不能啟程。泥濘路走起來,說不準還得在這里多歇一天。”

    “多歇一天便歇一天。”谷雨笑道:“此處風景甚好,環(huán)境也清幽,總好的過…�!彼龑⑹O碌脑捬驶囟抢�,想來說的便是比沈府那些虛與委蛇的人好。

    沈妙坐在桌前擺弄棋局,如今她越發(fā)愛下棋,可惜身邊的幾個丫頭并不會,是以她總是一個人對弈。偶爾谷雨和驚蟄也會覺得奇怪,自家姑娘在一個人對弈的時候,有時候會流露出一些奇怪的神情,讓人看了心中發(fā)寒。

    門被推開了,桂嬤嬤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些吃食,笑道:“姑娘,這是寺里的齋飯。雖說都是素齋,可臥龍寺的素齋都是不錯的。老奴還特意去要了碗水晶桂花羹。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已經用過了,都說不錯哩�!�

    “哦,放那兒吧�!鄙蛎畹�。

    “姑娘最好趁熱吃,涼了可就不好吃了�!惫饗邒叩臒峤j的端起碗來,就要遞給沈妙。

    “嬤嬤急什么�!斌@蟄不著痕跡的將桂嬤嬤手中瓷碗接過,笑著道:“姑娘不說放那了嘛。方才還有些不舒服,等過陣子再用�!�

    桂嬤嬤心中有些惱火,卻見沈妙對驚蟄的話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暗中咬了咬牙。從前沈妙都是以桂嬤嬤的話為重,若是桂嬤嬤和幾個丫頭起了爭執(zhí),必然是先責罰丫頭的,不知什么時候起,驚蟄谷雨這幾個丫頭去得了沈妙的臉。

    正在沉思的時候,聽得沈妙突然道:“嬤嬤陪著我,也已經十四年了吧。”

    桂嬤嬤心中一跳,看向沈妙。沈妙恰好也看過來,一雙清澈的眸子一如既往,仿佛稚童般純真,桂嬤嬤也一陣恍惚。

    不知不覺,那個嗷嗷待哺的嬰孩長成了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長成了現在面前亭亭如玉的少女。桂嬤嬤心中有些感嘆,當初沈信夫婦常年征戰(zhàn)沙場,囑咐她好好照顧沈妙,居然一晃十四年就過去了。

    “自來嬤嬤就跟我親近,”沈妙輕聲道:“記得有一次夜里我發(fā)熱,外頭也像現在下著雨,府里拿著帖子去請大夫遲遲不來,嬤嬤擔憂,自己跑出去尋,結果路上滑了一跤,摔破了頭,卻還堅持著去尋了另一個大夫過來�!�

    桂嬤嬤一愣,神情不由得柔和下來:“姑娘還記得這些。”

    “自然記得,嬤嬤伴了我十余載,爹娘都不曾有嬤嬤伴我的時日多。我將嬤嬤視作親人�!�

    “姑娘折煞老奴了�!惫饗邒咝闹懈袊@,倒沒料到這陣子一直對她冷淡的沈妙今日會突然這般親近。感嘆之余心中倒是升起了一股不忍,人并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最初沈信夫婦讓她成為沈妙的嬤嬤時,那時候她的兒子還未娶妻,也未曾有孫子,自是將沈妙看做是自己的孫女。也有過真情相待的時候,不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沈妙畢竟不是她的親孫女,而大房也許諾,若是事成,她的兒子一家都能受益。

    富貴險中求,況且沈妙的確不能為她帶來什么。桂嬤嬤眸中神色變了幾許,終究還是笑著道:“姑娘,天涼夜重,還是早些用過飯歇息的好,待乏了,點一根熏香,美美睡一覺,明個兒早上上柱香,為夫人老爺祈福,才是好呢�!�

    “多謝嬤嬤掛懷了。”沈妙也笑了,只是笑容似乎含著某種意味不明的東西。她道:“嬤嬤先下去吧,我自會用飯的�!�

    桂嬤嬤還想多留一會兒,可見沈妙一副不由分說逐客的模樣,便只得訕訕然退下。她退出房后,卻沒走遠,而是走到窗戶下,仔細聽著里頭的動靜。

    屋中片刻后,響起谷雨的聲音:“姑娘,飯菜要涼了�!�

    “擺飯吧�!�

    緊接著,便是一陣碗筷叮咚的聲音,似乎有人坐到了桌前吃東西。驚蟄問:“姑娘覺得這桂花羹可還好?”

    “不錯�!鄙蛎畹穆曇繇懫穑骸昂芎峡��!�

    “那便多吃點�!惫扔晷χ�。

    聽了好一陣子,沈妙似乎是吃完了,屋里響起一陣收拾碗筷的聲音,谷雨端著食籃走了出去。只聽得驚蟄道:“姑娘還要看會兒書?”

    “有些乏,再看一刻,你去將熏香點上吧�!鄙蛎畹穆曇魬脩玫�。

    桂嬤嬤直起身子,深深松了口氣,扭頭再看了一眼那窗戶,走出了院子,待出了院子,還忍不住回頭喃喃低語道:“姑娘,莫怪老奴心狠,大夫人要對付你,誰也攔不得�!�

    待桂嬤嬤走后,卻沒見身后出現了一個男子身影,他瞧著桂嬤嬤匆匆離去的背影,面上泛起了些憤怒的神色。

    屋中,驚蟄憂心忡忡的看著沈妙:“姑娘,谷雨已經出去了,奴婢還是不明白,姑娘究竟想做什么?”

    不知為何,驚蟄的心中總有些不安,仿佛在這靜謐的深山之中,將要發(fā)生點什么似的。她問:“姑娘方才做那出戲騙過桂嬤嬤,難不成桂嬤嬤有什么把戲?”而沈妙對桂嬤嬤那一番和顏悅色的話,讓驚蟄緊張不已,生怕沈妙又如從前一般對桂嬤嬤言聽計從。

    沈妙看著那燃燒跳動的燈花,細小形成的火花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同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形成鮮明對比。

    假裝吃東西,假裝點熏香,不過是權宜之計。至于為什么要和桂嬤嬤說那段話,倒不是因為她心軟。

    復仇的這條路,誰也不能回頭。不是從前有過恩,就是日后犯錯的理由。惡人永遠不值得憐憫,那些就如同后宮中,贏家對輸家說的話一般,斷頭前的上路言。

    她輕輕闔眼。

    “姑娘,現在做什么?”見沈妙不回答她的話,驚蟄只好換了個問題。

    “等�!�

    “等什么?”

    少女眼睫微動,唇角輕揚。

    “等月黑風高夜,殺人越貨時�!�

    ------題外話------

    我小侯爺快出場了(叉腰笑),對于這一對自己都萌到啦:—D預感感情線會比禍妃多~(≧▽≦)~

    ☆、第六十二章

    不速之客

    天色漸漸沉了下來,寺廟中,撞鐘的和尚撞完了最后一次鐘,天色濃重的如潑墨,淅淅瀝瀝的雨水擊打在樹叢中,散發(fā)出芬芳的泥土香味。

    沈玥坐在桌前,放下手中的書頁,揉了揉眼,似乎是覺得有些困倦。身邊的丫頭問:“姑娘可要歇著了?”

    沈玥不言,打開窗戶,隔壁房屋住的是沈清。沈清的房離她不遠,此刻還亮著燈火。

    “二姑娘是想和大姑娘一起睡么?”丫鬟遲疑的問。

    “不了�!鄙颢h有些厭惡的轉身:“去將院子的門掩上吧�!�

    另一頭,沈清屋中,沈清擺弄著手中的小玩意兒,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瞧了一眼外頭:“都這樣晚了……”她站起身來:“還是歇著好了�!�

    路過桌前時,突然瞧見那里擺著一只造型別致的香爐,還有支香,沈清捻起來聞了聞,只覺得煞是清香,便道:“這只熏香也點上。”

    又過了小半刻,屋中燈火也便熄滅了。

    一切歸于寂靜,深山中的古寺到了深夜,除了鳥鳴和蟲囈,就只有雨水擊打在瓦片上,順著屋檐滴在石板上發(fā)出的清脆響聲。

    萬分的沉寂中,北閣最里間的那間屋子,燈火也悄無聲息的熄滅了。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的腳步聲輕巧劃過,而若是此刻有人路過,便可見窗前桌邊,坐著一名紫衣少女。她容顏冷清,面無表情,唯有一雙眼睛,在黑夜中都不掩清澈,仿佛意欲捕獵的巨獸,在緊緊追隨著獵物的到來。

    頭上的瓦片,似乎發(fā)出了窸窸窣窣的清脆響聲,站在沈妙身后的谷雨和驚蟄二人同時抬起頭來,一臉緊張的護著桌前的人。

    片刻后,窗外傳出了一聲“喵”的貓叫。

    二人同時松了口氣。

    可沒等她們的這口氣落下,便又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聲音雖然輕,落在毫無睡意的三人中卻分外明顯。緊接著,窗戶被人打開,一個人影躍了進來。

    “小姐,是我莫擎。”那人輕聲道。

    谷雨和驚蟄這才真正的松了口氣,驚蟄點起了一根細蠟燭,生怕那光透到外頭去。乍看之下卻驚訝的很,只見莫擎的背上,竟還扛著一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沈清。

    此刻沈清雙眼緊閉,一副昏睡不醒的模樣。驚蟄和谷雨心中俱是驚懼不已,沈妙卻是掃了沈清一眼,淡淡道:“你做的很好�!�

    莫擎臉色有些尷尬。他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他并不知道沈妙究竟打算做什么,心中只想著大約是沈妙小姐脾氣,對自己住的屋子不滿,是以才用這種法子半夜偷偷的換了屋子。不過這用的方式也實在太粗暴了些,若是一個不小心,被人發(fā)現將他當做采花賊,但憑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不過好在那沈清和沈玥的屋外竟然統(tǒng)共只有兩名護衛(wèi),作為一個將門小姐來說,這樣的人數未免也太過奇怪了。只是既然如此,他倒也不會自找麻煩,扛個小姑娘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而在那之前,他也依照顧湘的吩咐給沈清的熏香里摻了些讓她睡得沉沉的東西。

    “把她扛到床上去吧。”沈妙道。

    莫擎依言照做,想了想,便又扯過床上的被子給沈清蓋上。即便到了這個時候,莫擎依舊弄不明白沈妙究竟想做什么。

    “姑娘,咱們現在……”谷雨試探的問道。這屋里,除了沈妙,大約沒人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莫擎以為沈妙是賭氣的玩鬧,驚蟄和谷雨卻能隱隱約約覺察出不是。沈妙如今早已不是因為屋子不適就和人賭氣的性子,更何況大半夜的將人抗出來,若只是為了這點事,未免太小題大做。

    “走吧�!鄙蛎顠吡艘谎鄞采先恕�

    “走?”谷雨一愣:“咱們去哪兒?”

    “自然是去我這位姐姐的閨房了�!�

    莫擎心中嘆道,果真是小孩子家的玩鬧。心中倒是有幾分對沈妙的不滿,沒想到沈妙看上去文靜冷淡,私下里卻是這么爭強好勝的性子。為了一點兒小事連自己堂姐的清白都敢不要。他正想著,忽然面色一變,低聲道:“誰?”

    這下子,谷雨和驚蟄頓時著慌起來。

    “你方才來的時候可被人瞧見了?”沈妙面色一沉,若是那邊的人,斷沒有這樣快的道理。以任婉云萬事周全的性子,也必然會讓那邊等久一些。何以莫擎剛將人送來就有人找上門來,若是……她神色變了幾變,實在不行,便也只能用最下等的辦法了。

    “我先出去看一看�!蹦婢o張的抽出腰間的佩劍,可剛走到門口,便見窗前掠過一個人影,因著不敢鬧大動靜,莫擎低聲喝道:“什么人?”抽劍便朝對方劃過去。

    而那黑衣人卻是輕松便躲過莫擎的劍,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身法,一只腳踏在窗檐,便如燕子一般飛了進來,這地方他竄來的如魚得水。而一進房,便猛地回身,莫擎還來不及反應,那人卻側身一閃,輕巧的就奪過莫擎手中的劍,下一刻,那把劍橫在了莫擎脖頸之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沈妙心中也有些驚異,莫擎的武功,既然能做到侍衛(wèi)統(tǒng)領的位置,自然是不低的。當初憑借著他的功夫,護送著沈妙在秦國安然無恙了多年,如今,竟在這黑衣人手下過了不滿五招,甚至被人奪了劍?

    莫擎大約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比自己高明許多,似是慚愧,卻更擔心沈妙的安危,他道:“在下與兄臺無冤無仇,兄臺為何下此毒手?”

    他這話也沒說錯,今夜這寺廟里的除了和尚外,就是沈府的護衛(wèi)�?缮蚋淖o衛(wèi)里沒有這等高明身法的,莫擎心中驚異,這臥龍寺難不成還有其他人不成?

    對方卻沒有要松手的意思,只聽的微微一聲響,卻是沈妙尋了個火折子,將方才已經快要熄滅的蠟燭重新點上了。

    對方沒料到會有人突然亮起火折子,掩飾都沒來得及掩飾,下意識的就目露殺意,顯然打算是干殺人滅口的營生了。

    然而那小半昏黃的光亮起,屋中一切都無所遁形。沈妙清冷的目光中,對面之人俊美無儔的面上閃過一絲愕然,隨即皺了皺眉,冷道:“沈家丫頭?”

    “可否放了我的護衛(wèi)�!鄙蛎盥曇舯韧忸^的秋雨還涼:“謝小候爺�!�

    ☆、第六十三章

    夜遇小侯爺

    站在對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謝景行。

    火折子昏暗的燈火下,他的眉目英俊如畫,卻緊緊皺著眉,有著與白日迥然不同的寒意,仿佛變了一個人般。

    驚蟄與谷雨已經見過謝景行幾次,自然知道此人是誰,心中驚異之下,不由自主的護在沈妙面前。

    莫擎卻是第一次見謝景行,他不知謝景行是什么人,卻從沈妙的話中知道這兩人是認識的。謝景行盯著沈妙,思忖片刻后倒是一笑,一松手,眨眼間便將劍拋還給莫擎。

    他懶洋洋的后退至門口,抱肩道:“沈家丫頭,在這里遇見,該說你我是有緣呢,還是有緣�!�

    沈妙不曾搭理他,只吩咐莫擎和兩個丫頭:“趕緊離開�!�

    驚蟄和谷雨看了謝景行一眼,點頭稱是,正要離開,卻見沈妙對她們道:“你們先走,我隨后就來。”

    黑燈瞎火中,只瞧得見那火折子在微微移動,谷雨慌亂的喚道:“姑娘……”

    “走!”沈妙開口。她的命令短促而篤定,谷雨微微一顫,莫擎搖了搖頭,一手拽一個丫頭,躍出了窗口,朝外頭掠去。

    謝景行仍是抱肩頗有興致的瞧著她的動作,沈妙摸索到桌前,就著火折子終于找到了方才那香爐,捻起桌上的熏香用火苗點燃插上,這才要退出房去。

    正要動作時,卻見謝景行眉頭一皺,突然屈指一彈,火折子的火苗應聲熄滅,一片漆黑中,一個身影突然掠到沈妙面前,輕巧的攬住沈妙的腰,沈妙未曾反應過來,便覺得落到一個溫和的懷抱中,那人抱著她就地一滾,堪堪滾到了床下。

    “你……”沈妙驚怒不已。

    “噓”的一聲,謝景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人進來了。”

    屋里響起了人的腳步聲,沈妙的身子一僵。

    她也萬萬沒想到,那些人的動作居然這樣快。

    而令人慶幸的是,屋里的人并未點上燈火,不過這也是她預料之中的事,以那人喜愛刺激的性情說來,必然不會點上燈的。

    外頭有人道:“王爺,都安排好了。”

    “你們退下吧,在外頭守,別打擾了本王的興致�!绷硪粋略顯沙啞的聲音道,沈妙的目光微微一動,果然是豫親王。

    “沈信啊沈信……”豫親王的聲音飽含得意,似乎還有些變態(tài)的興奮:“本王倒要嘗嘗,你的女兒,和那些女人的滋味,又有什么不同?”

    腳步聲往床前走去。

    沈妙的拳頭漸漸握緊了。

    謝景行微微低頭,因為姿勢的原因,他的下巴就抵在沈妙的頭上,可以聞到少女發(fā)絲好聞的清香,黑暗中看不到沈妙的神情,但緊繃的身子也可以感覺到,她并非對此毫無所動。

    床上已經響起了衣服撕裂的聲音,豫親王的聲音是猙獰的,穢語層出不窮,沈清似乎恢復了一些神智,發(fā)出了輕微的抗拒。然而那聲音軟綿綿的,倒不像是抗拒,仿佛是迎接。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心跳的味道,那味道逐漸的蔓延開來,帶著些蘭花的清香,毫無防備的被人吸入腹中。

    沈妙也逐漸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心中“咯噔”一下,方才她離開前點上了那含著催情藥的熏香,如今倒是自作自受了。她從未遇著過這樣的情況,不由得遷怒不速之客謝景行,若非謝景行突然出現生了變故,只怕她現在早已離開,哪里還會落入這樣的窘狀。思及此,倒是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罪魁禍首。

    可惜沒有光,什么也瞧不見,沈妙猶豫了一下,因著不敢動作怕驚動了床上的人,只得就著謝景行的衣裳,將口鼻掩住了。

    她想到了這香不是什么好物,也想到了自己千萬莫要吸進去,甚至想到了用謝景行的衣襟來捂住口鼻,卻忘記了謝景行是個男人。

    謝景行反應過來熏香有問題的時候,已經吸了太多東西,偏偏懷里還抱著個小丫頭。如今沈妙乳臭未干,雖說是平平身材,到底也是溫香軟玉,他的身子便有些繃緊,這種緊要關頭,沈妙還往身上蹭了蹭,半個腦袋死死埋在他懷中。

    謝景行深深吸了口氣,出生至今,他還是頭一遭如今日這般狼狽。瞧了瞧頭頂,那大床“吱呀吱呀”的搖個不停,女人和男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聽得分外讓人臉紅心跳。那動靜讓人不禁懷疑,這床會不會經不住這般動作,直接垮了。

    又咬牙聽了小半個時辰,床上的動靜漸漸小了,似乎中途乏了一會兒。沈妙的身子也僵硬的不行,卻就在這個時候,感覺謝景行抱著她就地一滾,而后便趁著那未關的窗,平平飛掠出去,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他如何看的那般準,好險沒有驚動豫親王。

    待出去不遠,便瞧見了滿臉焦急之色的谷雨三人,見他們出來,驚蟄差點激動的跳起來,又怕外頭被人聽見,便小聲道:“姑娘,奴婢擔心的要命,方才有人進去了,不曾被人發(fā)現么…�!彼脑捳Z戛然而止,因為此時方才看清沈妙的姿勢。

    沈妙還被謝景行抱著,謝景行個頭極高,抱她也毫不費力。驚蟄怒道:“你快放下我家姑娘!”

    謝景行挑眉,松手,“啪”的一聲,沈妙直接摔倒在地。

    “你!”谷雨又氣又怒,沒料到謝景行放手的方式如此粗暴。忙心疼的扶起沈妙,寬慰道:“姑娘沒事吧?”

    莫擎盯著謝景行,心中也是驚疑不已。這個看起來出身不凡的高門少爺武功了得,自己竟在他的手中毫無反抗之力。如此身手,不禁讓他側目,可深更半夜的出現在這里,卻又著實令人懷疑。方才他帶著谷雨和驚蟄出去后,便見有人進去了沈妙的屋,身后還跟著一群身手不凡的侍衛(wèi),若不是他躲得快,只怕就麻煩了。莫擎忍不住又看了沈妙一眼,莫非沈妙早已知道今夜會有這么一群人前來,那她之前的將沈清換過來究竟有何意義?

    沈妙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平靜的看向謝景行:“更深露重,就不打擾小侯爺辦事了,我們先行一步。”態(tài)度疏離的很。

    此時天上小雨未停,雨絲綿密的打在她身上,將她的衣裳也沾濕了。就著那點外頭燈籠的光,謝景行目光銳利的掃過她的臉,突然看好戲一般的笑了,道:“從此處出去,需經過外院,有大撥護衛(wèi)守著,你要去送死,本候從來不攔人送死,請吧。”

    他這話說的著實討厭,俊臉上還掛著頑劣的笑。沈妙看了一眼莫擎,莫擎搖頭,有些汗顏:“屬下一人并無把握�!�

    豫親王雖然本人無能,手下卻不是吃素的。

    “小侯爺似乎成竹在胸�!蹦四�,她道。

    謝景行揚唇一笑,起身就要離開,竟是不打算搭理他們這群人的意思。

    “可否出手相助?”她問。

    謝景行回頭,思忖片刻,點頭道:“不是不可以,不過……你求我,我就帶你們出去�!�

    谷雨和驚蟄面色變了變,這謝景行的性子好生頑劣,語氣又如此輕佻,偏對著這張俊臉,換做任何一個女子都要臉紅心跳的。若非護主心切,只怕驚蟄和谷雨今日也發(fā)不出火來。

    莫擎皺了皺眉,沈妙是沈信的女兒,想來平日也是嬌身慣養(yǎng)的,看上去也是個倔強的性子,謝景行這般挑釁,只怕沈妙要勃然大怒。

    可出乎莫擎的意料,沈妙聞言,居然很快道:“好,我求你,帶我們出去。”

    她這話說的太快,讓謝景行也忍不住噎了一下。仔細打量面前的少女,雖說是求人,可目光迥然,姿態(tài)從容,絲毫沒有矮上一絲的意思。那種感覺十分微妙,仿佛不是求人,而是高高在上的人在命令什么。

    不等謝景行說話,沈妙又立刻道:“小侯爺想出爾反爾?”

    “你可真是小人之心�!敝x景行一笑,對著身后輕聲道:“出來吧。”

    不過眨眼間,便從四處掠來一眾黑衣人,粗略算下來,竟也有十幾人之多,和豫親王帶來的人不相上下了。

    驚蟄和谷雨嚇了一跳,莫擎也是一驚,他武功不弱,可是竟不知道這里何時藏了這么多人,顯然對方的身手在他之上。而面前這少年輕易而居便調動這么多高手,實在讓人有些猜測他的身份。

    謝景行道:“動作利落點,別打草驚蛇�!�

    黑衣人們低頭稱是,眨眼間便又消失在夜色中。他們動作出奇的一致,明齊家養(yǎng)的護衛(wèi)中,很難有這樣的氣質。沈妙心中沉思,聽得謝景行道:“要花些時候,從另一邊走吧�!�

    他轉身便往相反的方向行去,看模樣對這寺廟的格局十分熟悉。

    “跟上他�!鄙蛎畹馈�

    不知謝景行的手下們是如何安排的,這一路竟也未曾遇到什么人。甚至到了沈清和沈玥住的南閣,外頭也一個護衛(wèi)也沒有。安全送到后,沈妙便對莫擎道:“你回去吧�!�

    護衛(wèi)有護衛(wèi)住的地方,今夜是莫擎偷著出來的,若是被人發(fā)現,只怕有變。

    谷雨和驚蟄陪著沈妙進了屋,謝景行卻未離開,驚蟄上前一步攔住謝景行想要去內室的步伐,警惕的瞧著他:“公子留步�!�

    謝景行果真留了步,只是看著沈妙的背影笑道:“沈妙,浪費了本候一夜的時間,你連解釋也省了?”

    沈妙腳步一頓,心中微微嘆息。謝景行這人仿佛生了七巧玲瓏心,耳聰目明的令人妒忌,許多事瞧一眼便能看清楚。也懶得瞞他,她看了一眼驚蟄和谷雨,道:“你們先去外室睡吧。小侯爺隨我進來�!�

    “姑娘……”谷雨有些慌張:“這于理不合……”

    和陌生男子夜里共處一室,傳出去都是驚世駭俗。若是被人抓住,沈妙可就真的完了。和傅修宜的那點子事兒到底還可以說是少女思春,畢竟沒有發(fā)生什么,可這種事兒說不好就是自毀聲譽,那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的啊。

    “沒人知道,有什么不合的。”沈妙不打算聽兩個丫頭的話,看著謝景行道:“進來�!�

    謝景行聳了聳肩,跟著沈妙進了內室,又瞧著在兩個丫鬟不安的目光中,沈妙平靜的關上門。

    點上油燈,將窗戶掩上,隔絕了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沈妙在桌前坐下來。

    謝景行饒有興致的靠墻站著,看著她施施然倒茶,問:“你為何不怕我?”

    “我為何要怕你?”沈妙反問。

    “一個閨閣姑娘,和陌生男子共處一室,不怕我對你做點什么?”他笑容越發(fā)惡劣,卻也在燈火下更加英俊的不像話。

    “方才都和你一同聽過別人的閨房情事了,現在再來說怕,小侯爺不覺得太遲了?”沈妙淡淡道。

    謝景行一愣,俊臉上騰地升起一抹不可思議。這些年他經歷過不少事情,別人在他這個年紀該見識的東西他都見識過,別人在他這個年紀不該見識的東西他也見識過。至少在定京城,甚至明齊,他也算見多識廣的�?傻谝淮芜是有女子,面不改色的跟他提起“閨房情事”四個字。

    方才在黑暗中他瞧不見沈妙的神色,現在想想,自從出去后,沈妙的聲音都很平靜,態(tài)度都很從容,仿佛那個跟他一起聽了閨房秘事的是別人,他簡直要懷疑這丫頭是不是怪物了。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謝景行抱胸道。

    尋常女兒家,不該是羞窘的無地自容,再也不提起此事,而她之前不曾反應,之后也坦蕩提起,不知一點兒羞,就算是威武大將軍的女兒,也實在太特別了。

    沈妙不言。

    謝景行點頭:“差點忘了,你自然不是女人,你只是個小丫頭�!�

    沈妙雖然做派老成,可模樣卻生的討巧,尤其是臉蛋兒白白,尚未褪去嬰兒肥,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年齡要小得多。謝景行心道,大約是年紀太小了,怕是還不懂得什么叫閨房情事,是以態(tài)度才這般坦然。

    越想越覺得是這個原因,謝景行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沈妙,道:“剛才那支熏香的帳還沒跟你算,差點連我也栽了跟頭�!彼话丫咀∩蛎畹哪樀�,用力捏了兩下:“你要怎么說?”

    沈妙呆了一瞬,沒料到謝景行會突然這般動作,而對方似乎覺得這樣很好玩,又捏了兩下,還不是輕輕捏,而是毫不憐香惜玉的蹂躪。仿佛真的是將她當做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放肆!”下意識的,她低聲喝道。

    話一出口,兩人都怔住。

    燈火中,少年英俊的臉僵了僵,一雙銳利的漆黑雙眸瞬間劃過復雜神色,他收回手,輕笑一聲,淡淡道:“還是頭一遭,有人跟我說放肆。”

    沈妙心中有些惱怒自己的失態(tài)。謝景行這人做事總是有些出乎常理,方才她情急之下,竟拿出從前后宮中當皇后的做派來了。這人聰明的緊,莫要被發(fā)現了才好�?刹恢勒f什么,她只好沉默。

    謝景行打破了沉默,他在沈妙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也給自己倒了杯茶,突然想到了什么,從懷中掏出個紙包打開,竟是一水兒做工精致的糕點。比起京城中的廣福齋模樣更加好看。

    謝景行大口大口的吃糕點喝茶,道:“來的匆匆,晚飯也不曾用,嘖,這茶真難喝�!眱叭灰幻籼薜墓痈鐑耗�。

    “謝侯爺是來喝茶吃點心的?”沈妙看著他。

    “自然不是�!敝x景行忽然一笑,捻起一枚點心塞到沈妙嘴里,他動作太快,沈妙反應過來時,嘴里已經是甜甜的滋味了。

    謝景行托腮,看了她一眼,姿態(tài)閑適,說的話卻鋒利的很。

    “吃了我的東西,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糕點的清香在嘴里化開,帶著淡淡的甜和適度的果味,入口唇齒留香,便是連沈妙這種不愛吃甜的人,都忍不住覺得美味。

    “豫親王和你,什么關系?”

    沈妙看著他:“你倒不如問我,今夜為何要這樣做�!�

    “你愿意說,我便洗耳恭聽�!�

    “辱人者人必辱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謝景行眸中神色變幻幾許,揚唇一笑,語氣有些莫名:“你倒心狠,將你姐姐和豫親王老狗湊成堆�!�

    將豫親王說成“老狗”,也只有謝景行這般無法無天的人才膽敢說出來。

    “他們將我送出去的時候,也未曾想過我是妹妹�!鄙蛎钺樹h相對。

    她言辭冰冷,不加掩飾對那些人的厭惡和鄙棄。燈火中神色漠然,一雙眼睛似乎有火光在燃燒。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謝景行伸了個懶腰:“豫親王事后不會饒你�!�

    “那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鄙蛎畈粸樗鶆印�

    “你與我說這么多……”謝景行沉吟,身子突然往前一傾,幾乎要堪堪到達沈妙的鼻尖,他湊得這般近,饒是沈妙也忍不住微微一驚。然而氣勢上并不希望被壓倒,便動也不動的穩(wěn)坐著。

    少年一張臉俊美絕倫,嘴角的笑容帶著邪氣,聲音卻含著刻意的輕佻,在她耳邊低聲道:“不怕我告訴別人?”

    “小侯爺愛做什么便做什么,總歸我也很好奇,臨安侯府是否有什么動作,大半夜的讓嫡長子來臥龍寺散心�!�

    謝景行今夜出現在這里,絕非偶然。而他帶著一眾身手不凡的黑衣人,身份更是令人震驚。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巧合,謝景行并不是來看她的,大約是自己在籌謀什么,兩人恰好撞上了。

    少年的眼睛生的很漂亮,是一雙極美的桃花眼,笑的時候直把人的心神都能吸引,然而冷下來的時候,卻散發(fā)著冰冷的危險光芒。

    有一瞬間,沈妙都被謝景行的氣勢所壓倒。她不是沒見過那些有威壓的人,秦國皇室,明齊皇室,甚至那些囂張無比的匈奴,可面前這人,卻似乎更加危險。

    “你膽子不小�!彼⑽⒁恍�。

    “彼此彼此�!�

    謝景行站起身來,掃了她一眼,淡淡道:“老狗的事,本候一點興趣也沒有。今夜之事你敢透露半分,沈家丫頭,殺人滅口,可不是說說而已�!�

    話音剛落,他便打開窗掠了出去,消失在夜里的雨幕中。

    涼絲絲的雨水順著窗戶飄了進來,也飄到了沈妙的臉頰之上。冷意順著臉頰爬上來,風將頭腦吹得清醒了些,沈妙松了口氣。

    和謝景行打交道,仿佛在鋼絲上走路似的。這少年年紀輕輕卻深不可測,每一句話看似無意,卻是拐著彎兒在試探。那種危險的感覺讓她不安,雖然她并未將臨安侯府當做是沈家的仇敵,可如今兩府的關系涇渭分明,謝景行自然不會全無芥蒂。

    今夜的夜遇,謝景行應當是來做什么事情的。和那京城中輕佻玩笑的謝小侯爺不同,雨夜中的他,仿佛變了一個人。當初她只知道謝景行卻是有幾分本事,如今想來,臨安侯府的秘密,也不簡單。

    目光落在桌上,謝景行未吃完的點心還留在桌上,若非這些,一切仿佛是一場了無痕跡的夢。不過眼下并非思索這些的時候,謝景行于她現在也不甚重要,明日……一切且待明日。

    后山上,淅淅瀝瀝的雨水打濕整座山巒,樹下站著一行人。

    為首的少年身材修長,雨絲打濕了他的衣裳,也打濕了他的頭發(fā),然而他站立如雕像般,動也不動,只是看著山下出神。

    片刻后,山下某處,驀地綻放出一小朵煙花,說是煙花,倒不如說是一小叢亮光,且消失的極快,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便散了。

    少年轉過身,語氣平平聽不出起伏:“事成�!�

    “少爺受傷了�!鄙磉叺闹心甏鬂h皺眉。

    他低下頭,瞧著手臂上的新鮮刀痕。方才那屋中的熏香本就是針對男子所用,一旦吸入,被*所導,人也會理智漸失,一味陷入瘋狂。對于女子的效用倒不那么強,那丫頭躲過一劫,他雖理智超然,到底不是圣人,怕出意外,只得用這樣的法子保持清醒。

    “回去再說�!�

    “少爺,”中年漢子卻有些遲疑,繼續(xù)開口:“那沈家小姐今日見過……”

    “鐵衣,一個小丫頭,我還犯不著出手。”少年漂亮的桃花眼一閃,語氣頗有冷意。

    大漢有些懼怕于他,想了一想,卻還是鼓起勇氣道:“可沈家也許知道……”

    “沈家不知道�!鄙倌昀淅涞溃骸吧蚣胰�,都蠢,好容易出了個聰明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可惜了。”

    中年大漢動了動嘴唇,卻終于不說話了。

    “走吧�!�

    與此同時的北閣。

    和最里屋毗鄰的屋中,任婉云坐在桌前,她只點了一小盞油燈,燈火明明滅滅的跳動,如同她的心。

    香蘭道:“夫人,已經三更了,且歇著吧�!�

    任婉云搖頭,面上顯出一點煩躁來:“睡不著�!辈恢罏槭裁�,她的心中總有些不安,這種不安也不知是從何而來。而桂嬤嬤也說了,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并且她自己出了院子,也聽到最里間房里傳來的動靜,在雨夜中模模糊糊聽得不甚真切,卻能聽到女子哭喊掙扎的聲音,雖然聽得不甚清晰,其中的凄厲和悲慘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任婉云聽得臉紅心跳,卻也忍不住心驚肉跳。從來京城傳言豫親王玩弄女子的手段頗多,如今看來,果不其然,想來沈妙定是要受一番折磨。雖然心中有些害怕,在害怕之余卻又生出了一股快慰。

    在沈家三房中,沈妙仗著有沈信在背后,無論何事外頭第一個看到的都是沈妙。沈玥是名動京城的才女,唯有沈清稍顯平庸�?伤有個兒子,沈丘如今跟著沈信,日后必然會跟著沈元柏爭奪家產,可如今,沈妙還不是任人玩弄?那她那個眼高于頂的大嫂,得知女兒做了這等丑事,是會護著沈妙呢?還是會給沈妙一根白綾。

    這么一想,任婉云心中的慌亂倒是輕了些。她瞧了瞧天色:“我歇一會兒算了�!�

    香蘭和彩菊見她終于肯歇著了,不禁面露喜色,忙扶著任婉云到床上躺下,道:“夫人且歇著,明日還得存著精神頭呢�!�

    “是啊�!比瓮裨凄溃骸懊魅者得存著精神頭�!碑吘姑魅盏哪且粓鼍屎脩�,可要等著她去親自收尾。

    ……

    這場雨一直下了整整一夜。

    靜謐的山林中,雨后方歇,萬物凋零,秋雨過后更顯涼薄�?諝庵谐涑庵鴿駶櫟姆枷悖淮笤�,寺廟的撞鐘和尚便開始撞鐘。

    沉悶的鐘聲驚醒了熟睡中的人,任婉云睜開眼,這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wěn),總是做噩夢,臨近天亮才睡著,這一醒來,額頭上竟然全是汗。

    “夫人醒了�!毕闾m上前道:“擦擦臉吧�!�

    任婉云梳洗過后,看了看外頭。窗外已經恢復了雨后的寧靜,鳥兒叫的兀自歡快。

    她笑道:“換件亮色的衣裳吧。還要那朵紅寶石鑲翠珠花�!�

    她如今年紀已是中年,早已習慣了穿些暗色的衣裳,難得親自挑亮眼的衣裳穿。彩菊笑道:“夫人想來心情不錯哩,穿這般亮色,人也精神了不少�!�

    任婉云看著鏡中,滿意的笑了。她自然心情不錯,可以說是高興雀躍了。

    待一切準備完畢后,她道:“走吧,該去叫我那‘疲乏’的侄女用飯了�!�

    北閣最里間,靜悄悄的,院子里連一個丫頭也沒有。任婉云瞧見,目光頗為滿意,想來豫親王辦事也是極為妥帖,連丫頭也打發(fā)了。

    若非怕惹來事端,她甚至恨不得將里頭的人*之事立刻昭告天下,不過是為了之后的手段,暫且按捺了。

    “你去敲門。”她對香蘭道,眼中閃過一絲嫌惡。

    身子臟了的女人,她也是瞧不起的,偏偏忘了,讓沈妙變成如今這樣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誰。

    “五小姐,”香蘭走到門前叩門:“大夫人來了�!�

    門里頭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仿佛根本沒有人一般。

    “五小姐,大夫人來了�!毕闾m繼續(xù)道。

    可是叩了許久門,都未曾聽到有人回答。

    任婉云嘆了口氣,笑著道:“這五姐兒,真是孩子心性,天都大亮了還憊懶,等下耽誤了上香的時間可不行。還是我來吧�!�

    她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柔聲道:“五姐兒,該起床用飯了,用過飯咱們還得上香呢,可莫要任性了�!�

    屋內依舊無人回答她的話。

    任婉云轉過身,有些無奈,不知在向自己解釋還像是同別人解釋,輕聲道:“算了,直接推門進去得了。五姐兒那幾個丫頭也不知事,這般擅離,回去定要好好懲治一番�!闭f著就要推門進去。

    “二嬸�!陛p飄飄的聲音卻在靜謐中響起。任婉云先是一愣,以為那聲音是從房屋內傳來的,卻聽得香蘭和彩菊齊齊道:“五小姐,二小姐�!�

    她詫異的回頭,便瞧見沈玥和沈妙站在一處。

    今日沈妙穿了一身雪白的素絹裙衫,外頭罩著月白繡牡丹的披風,乍一看仿佛在出孝。要想俏一身孝,見慣了沈妙大紅大綠,有些土氣的裝扮,這一身簡直飄逸出塵,配著她略顯清冷的神色,竟然有種動人的感覺。

    沈玥眼中閃過一絲妒忌,不知何時起,這個草包堂妹竟然在容貌上也不遑多讓了。卻沒有想到,原先沈妙長得便不差,不過是因為被刻意打扮成了庸俗的模樣,如今氣質首先奪人,加之容貌漸漸長開,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任婉云也被沈妙這般打扮晃了晃眼,她皺眉道:“五姐兒怎么穿的這般不吉利?這白啊素啊的,不知道還以為咱們家辦喪事呢�!�

    “二嬸今日卻穿的鮮亮�!鄙蛎钶p笑道。

    任婉云瞧著自己的衣裳,忽而想起了什么,仔細打量著沈妙。她不知沈妙怎么會從外頭回來,看上去還一副坦然的模樣。不過昨夜的事情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她。她有心想要確認什么,便自己走上前去,走到沈妙面前,笑盈盈的拉著沈妙的胳膊,關心的問:“五姐兒昨日睡得可還好?”

    “謝謝二嬸費心,睡得還不錯�!鄙蛎钗⑿�。

    任婉云仔細觀察著沈妙的表情,瞧見她神情不似作假,心中有些驚疑。這沈妙什么時候練就的這般不動聲色的本事了,尋常女兒家遇到這種事,不都該哭天搶地?何以她這么平靜?莫非都是裝出來的,昨夜那叫的凄慘的女聲,她可是聽得真真切切啊。

    瞧著沈妙那一雙清澈的眸子,任婉云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安,這股不安讓她有些慌亂。她笑著湊近沈妙,道:“五姐兒睡得好,我便安心了�!�

    乍看之下卻發(fā)現,沈妙的脖頸潔白如玉,她本來就生的膚色白皙,此刻更是如玉一樣,連一絲半點污跡也沒有,更勿用提傷痕了。

    不可能啊,豫親王玩弄女子的手段,歷來殘暴,沈妙怎么可能身上不留下痕跡呢?

    沈玥瞧著沈妙,又瞧了瞧任婉云,她感到大約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卻不知道。

    任婉云的不安越來越大,她攥住沈妙的手,笑著拉家常般的道:“這天氣可真冷,五姐兒穿這么薄不冷么?”說著說著,任婉云突然猛地一拉沈妙的衣袖,那白色的衣袖一下子被拉高,露出一截皓腕。

    手臂白皙干凈,仿佛上好的羊脂玉,一點痕跡也沒有。任婉云呆立當場,沈妙抽回手,笑了一笑,道:“二嬸倒像是在檢查什么�!�

    “沒……”任婉云勉強一笑:“我方才……手有些滑�!彼闹杏行┗秀保恢涝撟骱伪砬�,這沈妙身上怎么會一個疤痕也沒有?她是過來人,莫說是豫親王那樣的人,便是尋常男子,多多少少也會在女子身上留下痕跡的。莫非豫親王其實并非表面上那般手段?可是沈妙此刻的神情,也不像是遭受了許多打擊啊。

    可是沈妙維持著這樣若無其事的模樣,有些事情該怎么說開?

    她目光掃了掃周圍,只看到了沈玥身邊的黃鶯和青鸞,卻沒瞧見沈妙的驚蟄和谷雨,眼珠子轉了轉,便道:“五姐兒身邊的兩個丫頭去哪里了?一大早人也不見。”

    “我讓她們去給我端點粥過來,今早起來,覺得嗓子有些不舒服�!�

    “這里離廚房可遠了,”任婉云笑道:“你這孩子,直接說一句就行了,不過,廚房不是在南閣嗎?”

    “不錯啊,”沈妙看著她:“我就是從南閣過來的�!�

    “同二嬸說什么胡話呢,”任婉云一笑:“你昨夜不是宿在北閣嗎?”

    話音未落,她就瞧見對面的沈妙綻出了一個笑容。她自從落水醒來后,神情就冷清的很,大多數時候也不過是微笑,如今這笑容,卻似乎發(fā)自肺腑,十分燦爛的模樣,不知為何,卻讓人心口發(fā)寒。

    任婉云的心,墜了鉛般的沉了下去。

    “夫人,不好了,小姐不見了!”隨著女子慌亂的喊聲,映入眼簾的便是兩個丫頭焦急的神情,不是別人,正是沈清身邊的艷梅和水碧。

    “你說什么!”任婉云陡然尖叫起來。

    沈玥微微一愣,沈清竟然不見了?她偷偷看了一眼沈妙,后者神情坦蕩,平靜的仿佛聽了一句問候的話。

    “清兒怎么會不見的?”任婉云抓住艷梅的衣領,目光兇狠如母獸。

    “哦,這個我知道。”沈妙突然開口。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一片寂靜中,沈妙輕聲一笑:“我方才是從南閣過來的,為什么呢,自然是因為我昨兒個是歇在南閣的�!�

    “昨日夜里,我實在睡不著,便去尋了大姐姐,希望能同她換間屋子,大姐姐應了,想來是覺得,二嬸就住隔壁,會安心的多吧。今兒一早出門遇見了二姐姐,就和二姐姐一道過來了,本想著過來同大姐姐到個謝,感謝她那般體貼同我換了屋子。”

    她每說一句話,任婉云的心頭就沉下一分,到了最后,幾乎是絕望鋪天蓋地而來,臉頰上的肉都恨得微微抖動,而眼眶發(fā)紅,像是即將發(fā)瘋的野獸。

    看見任婉云這樣,沈玥有些害怕,她大概猜到可能是出大事了,不過看到一向暗中和自家娘親不對盤的大房落到如此境地,自然是幸災樂禍,便順著沈妙的話說:“不錯,今兒一早,是我瞧著五妹妹從隔壁的房間里走了出來,此刻是來尋二妹妹一同用飯的�!�

    沈妙的聲音輕的像羽毛,卻重重錘擊在任婉云心上,痛的她幾欲吐血。

    “昨天晚上歇在這里的,不是我,是大姐姐啊。”

    任婉云捂著心口后退兩步,幾乎要暈倒在地。

    昨天晚上宿在這里的不是沈妙,是沈清!

    那么,豫親王玩弄的女子,是她的清兒!那些凄厲悲慘的痛哭聲,都是她的清兒發(fā)出的!她就在隔壁,和女兒一墻之隔,卻任由女兒被侮辱!這……。讓她怎么能接受!這一定是假的!這不可能!

    任婉云的心都要絞碎了,她看向那緊閉的房門,一瞬間,竟然沒有勇氣去打開它。打開后里頭是個什么樣的慘狀,她不敢想,也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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