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季羽書方回定京城,平日又不留意官家小姐之間的風流事,這些尚且不清楚,還有些莫名。
高陽心中了然,他知道沈妙和豫親王之間的恩怨,心中不由得有些側(cè)目,若是尋常女兒遇著了這種事,無不是懼怕于豫親王府的權(quán)勢,沈妙非但不怕,還在伺機反撲。她倒是聰明的緊,豫親王府背后有皇室撐腰,就先離間皇室。如果皇室對豫親王有所懷疑,自然,豫親王府背后的那張保命符也就沒什么用了。
不過就算如此,她還能做什么?
“接了這筆生意�!敝x景行道:“盡快通知江南陳家�!�
“放心吧,我已經(jīng)讓紅菱捎信給豫州那邊了,陳家的案子拖了三年,不過我可不知道那沈家小姑娘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畢竟當初陳家想了千方百計都無音訊,眼下又怎么會被個小姑娘知道。如果她的消息是假的,估計陳家人也不會讓她好過�!奔居饡炖锶c心含糊不清道。
“她既然來賣消息,就是真的�!敝x景行皺眉:“只是此事還有不通之處。”
“你是飯桶嗎?”高陽看著季羽書狼吞虎咽的模樣,忍不住搖頭道:“難道你一個灃仙當鋪的掌柜從來沒吃飽飯?”
“嘁,”季羽書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別的地方的點心哪有三哥帶的廚子做的好。我上次帶了三哥廚子做的點心給芍藥姑娘,芍藥姑娘竟然對我笑了,可見,”他捻起一塊點心在高陽面前晃了晃:“總有些不同之處�!�
高陽懶得說他,突然見季羽書突然面色一凝,想到了什么,又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道:“說起來,那位沈家姑娘,最后仍是給了我一千兩銀子,要買一則消息�!�
“什么消息?”謝景行和高陽同時看向他。
“說是要找一個人,叫流螢的姑娘,說是……大約是青樓楚館的姑娘,就在這定京城中,讓我務(wù)必要找到她。”他好奇的問:“她找青樓姑娘做什么?莫非也和我一樣愛好美人?”
高陽和謝景行對視一眼,前者迷惑不解,后者只是微微搖頭。
……
被紅菱送出來的時候,莫擎幾人見她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沈妙在里頭呆的時間太長,要是再多呆一刻,只怕幾人就要沖進去搶人了。沈丘再臨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沈妙如今招惹了麻煩,路上務(wù)必小心,要是真的將沈妙丟了,沈丘回頭不掀了幾人。
紅菱客氣的對沈妙笑道:“沈姑娘十日后再來此處就可�!�
“多謝紅管事�!鄙蛎钜草p輕回道。
倒是那門口的布衣小伙計,大約是第一次見到紅菱對人如此畢恭畢敬,忍不住多看了沈妙幾眼。
待沈妙一行人上了馬車離開后,小伙計忍不住問紅菱道:“管事的,那姑娘什么來頭�。俊�
“好好做你的事去�!奔t菱輕輕拍了一下他的頭,想了想,又道:“下次見著這位沈小姐嘴巴放甜些,那可不是位簡單人物。”
小伙計忙應(yīng)了,紅菱看著馬車遠去的身影,心中嘆了口氣。定京城中果真英才輩出,如今連個小姑娘,都能這么不動聲色的謀大事,比起自己的家主來,似乎也不遑多讓呢。
馬車上,沈妙一直陷入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驚蟄和谷雨怕打擾她的思緒一直沒有說話。其實他們也不知道沈妙今日來做的是什么生意,明明是當鋪,卻也不知道當?shù)氖鞘裁礀|西。不過沈妙不說的事情,兩個丫鬟也不會多嘴。
卻是路過了一處的時候,谷雨笑道:“前面就是廣福齋了,許久未出門,不如讓奴婢去買些廣福齋的點心�!�
廣福齋的點心向來搶手,眼下還未到人群最擁擠的時候,買一買也無妨,雖然沈妙自己不大喜歡吃,羅雪雁和沈丘卻喜歡吃。沈妙點頭道:“你去吧�!�
谷雨便跳下馬車,自己先去了廣福齋。
莫擎幾個圍著馬車,他們幾個護衛(wèi)生的人高馬大,有些惹眼,一時間路過的人都要看兩眼。沈妙掀開簾子本想透透氣,目光卻被一個人吸引住了目光。
那人大約也是方從廣福齋出來,手里還拎著一包點心,目光恰好在空中與沈妙對上,忍不住也是微微一怔。
正是裴瑯。
沈妙已經(jīng)許久未去廣文堂了,她既不想博什么才女的名聲,也不想憑這個考取功名。這些日子忙著自己的事,倒是忘記了還有這么一遭。她看著裴瑯,突然笑了笑,在馬車上沖他點了點頭。
裴瑯一時間有些愕然,事實上,沈妙是他的學生。明齊還是很看重尊師重道的品格,謝景行那樣出格的不算,但凡是學生,對待自己的先生總是要客客氣氣的�?墒巧蛎罘讲拍屈c頭,給了裴瑯一種錯覺,仿佛他還要仰視沈妙,沈妙還要高他一頭似的。
還沒來得及等他反應(yīng),沈妙已經(jīng)放下簾子,馬車上的莫擎幾個注意到他的目光,都是有些警惕的看著他。
裴瑯頓在原地,這般無禮的舉動,如他這樣骨子里傲氣的人本來應(yīng)當是會生氣的。可不知道為何,除了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以外,竟是一點兒別的情緒也生不出來。大約是沈妙這些日子表現(xiàn)出來的強勢,讓他覺得若是沈妙規(guī)規(guī)矩矩的同那些學生一樣向他賣乖,他也會不習慣。
搖了搖頭,裴瑯只得走了。
感覺到馬車外那道注視的目光離去,沈妙垂眸,看向自己的袖口。對于裴瑯,她的感情很復(fù)雜,她很裴瑯當初在傅修儀對待婉瑜和傅明之事上的無動于衷,可也知道裴瑯只是在做一個他認為的忠君之人。前生恩怨已了,既然今生還有用得著裴瑯的地方,她就不該在此事上糾結(jié),只是心中究竟有些不舒服罷了。
想著的時候,谷雨已經(jīng)買完點心回來了。
待回到沈府,天色還不算晚,沈丘也住西院,沈妙打算去給沈丘送些點心。方走到大堂,恰好遇見任婉云扶著沈清走了出來,任婉云看著沈妙的目光像是含著刀子,沈清的眼神更是怨毒無比,就連谷雨和驚蟄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雙雙將沈妙護在身后。
“五姐兒這些日子倒是不曾去給老夫人請過安�!比瓮裨茀s是提起了另一茬:“莫非打算做不肖子孫?”
沈妙掃了她一眼,任婉云如今就像是一條瘋狗,逮著誰咬誰,一邊忌憚沈信和羅雪雁,一邊又不甘心沈清白白吃了虧,只能做些不痛不癢的小動作。
可是沈妙畢竟不是嚇大的,名聲,她倒是一點都不懼怕,微微一笑的看了看沈清:“二嬸如今還有心力來管我的事情,也不怕大姐姐傷了心�;屎竽锬锏馁n婚可是來得急,下個月便要入王府了,二嬸也得教教大姐姐一些事情才是,畢竟嫁的不是尋常門戶,可是親王府啊�!�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帶著驚蟄谷雨走遠了。
任婉云氣的渾身發(fā)抖,這些日子,她越是生氣,就越是覺得腦子很亂,就連沈貴越發(fā)的寵愛那個萬姨娘都沒空理會,萬姨娘生的沈冬菱也一改往日嬌弱無依,閉門不出的形象,時時給沈貴做些吃食,有了沈清的襯托,越發(fā)顯得乖巧。和那個萬姨娘將沈貴哄得服服帖帖,任婉云和沈清,反倒是一日不如一日。
而這一切,皆是因為沈妙而起。否則,以任婉云的手段,當初被她治的伏小坐低的萬姨娘哪里還會有今日這般囂張的時候。
“娘,”身邊的沈清拉了拉她的手,這些日子她受盡冷眼,從前囂張浮躁的性子收斂了許多,她眼中的怨毒不減,磨著牙道:“別擔心,忍一忍,等我進了親王府,就算是拼了這條命,我也要讓豫親王對沈妙出手,我一定不會讓她好過�!�
因著沈清已經(jīng)有了身子,皇后娘娘的賜婚就定在下月,免得時候久了不好收場。這么短的時間,又是圣旨,任婉云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沈清往火坑里跳。
“清兒也莫怕,”任婉云道:“你哥哥很快就回來了,垣兒最聰明,等他回來后,必然能想法子讓那小賤人身敗名裂。”沈垣也會趕回來參加沈清的親事,任婉云目光閃了閃,如今她是孤立無援,若非還有沈元柏照著她的話討好老夫人,只怕那個老婦也不會幫他。
沈妙回到西園,意外的看到沈丘正在院子里等她。瞧她回來,沈丘才松了口氣,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道:“怎么去了這么久,還以為出什么事了�!�
“天子腳下,朗朗白日,誰要是動手誰就是傻。”沈妙把點心遞給他:“回來的時候買的,給你�!�
沈丘一愣,有些感動的接了過來,這次回來,沈妙對他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讓他尤為驚喜。
“爹和娘怎么不在?”沈妙問。
“剛回京,同僚應(yīng)酬�!鄙蚯鹕舷伦笥铱戳艘谎�,道:“妹妹你今日不在,這幾日爹和二叔三叔有些沖突,剛老夫人還將爹狠狠訓(xùn)斥了一通�!�
“爹和二叔三叔起沖突?”
沈丘看了看沈妙的神色,想了想才道:“妹妹你也知道,之前因為祠堂的事,爹娘對二叔三叔有些不滿。自然不怎么搭理他們,老夫人大約是急了,也才訓(xùn)斥了爹�!闭f到此處,沈丘面上忍不住流露出不平之色:“老夫人這心也長得太偏了,爹有什么錯?二叔三叔在府里本就沒照顧好你,我都生氣,更別說爹了�!�
沈丘沒有叫“祖母”而是“老夫人”,顯然對沈老夫人也頗有微詞。
說完這句話,沈丘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沈妙的臉色。沈妙這些年到底是被沈老夫人養(yǎng)大的,從前每次回來,見她也是對沈老夫人恭敬的很。沈丘一時沖動說了這些話,心中有些拿不準沈妙會不會反感。
“親疏有別,到底流的不是自己的血�!鄙蛎畹溃骸白匀挥兴��!�
“哈,”沈丘似乎是為自己找到一個同盟而高興:“沒錯,爹是看在祖父的的份上孝敬她,這么多年做的也實在夠多了,竟然罵爹不孝……”
“罵爹可不止因為二叔三叔的事,”沈妙道:“怕還有這一次爹未曾將陛下賞賜的銀子交出來也有關(guān)�!鄙蚶戏蛉藧圬斎缑�,這一次沈信因為心中怒極將賞賜自個兒留下,加之沈妙也沒有提出要將銀子送過去,時間久了,沈老夫人自然是坐不住了,厚著臉皮來找茬。
“可真是……”沈丘似是想說什么,又覺得在妹妹面前這樣說不好,忍耐下來道:“那又怎么樣?爹的東西,想給誰就給誰!”
“沒錯,所以她罵由她罵就是了。只要面子上過得去,不去理她,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樣。只是爹性子過于孤直,有些事情,面上還是要若忍讓。時機一到,自然有出氣的機會�!�
沈丘覺得沈妙這話說的有些奇怪,卻又隱隱才到了些什么,他笑道:“一年不見,妹妹的性子倒強勢了許多。”
沈妙不置可否,見沈丘已經(jīng)打開紙包,撿了一塊個頭大的點心扔在嘴里,嚼了幾下道:“定京城的點心就是好吃,我們在西北大漠,哪有這么精細的東西。”
沈妙安靜的看著他吃東西,片刻后,輕輕開口問:“大哥對忠義怎么看?”
“忠義?”沈丘頭也不抬的道:“自然是忠君報國,鐵血殺外敵,揚威天下,當國家棟梁。”罷了又問沈妙:“妹妹問這個做什么?”
“沒什么。”沈妙搖了搖頭,輕聲道:“你吃吧�!表猩钐帲瑓s有黯然閃過。
……
初雪乍晴,定京城下了一夜的雪,日光照來的時候,房檐下夜里凍著的冰晶都給照的亮閃閃的,煞是好看。大街上有調(diào)皮的孩童,蹲下身子抓一把雪,團吧團吧做個雪球,互相扔著玩鬧,越是到了年尾,定京城也就越熱鬧,好似一年到頭的辛勞,都在這尾頭,結(jié)成了豐碩的果實。
灃仙當鋪外外檐,整整齊齊掛著一排紅燈籠,卻不是普通的紅燈籠,燈籠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質(zhì)做成,里頭似乎是混了金色的紗線,大白天的在日光下竟然也閃閃發(fā)光,燈籠的底下掛著的墜子也是亮晶晶的琉璃珠子,一閃一閃的和冰晶相映成趣。這當是財大氣粗才這般做派,外頭自有守著的護衛(wèi),否則光是來偷燈籠的人怕也是絡(luò)繹不絕。
布衣的小伙計笑容滿面的迎接客人,來灃仙當鋪做生意的人向來很少,伙計一般也都是愛偷懶的,可是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的份外精神,好像篤定一定會有客人前來似的。
灃仙當鋪長長的走廊后,另一片天地中,臨安侯第一層,茶室里,紅衣女子笑容嫵媚,親自端著點心進來,送到里頭,笑著道:“廚子做的點心,幾位先嘗嘗�!闭f著便又款款退了出去。
茶室里坐著三人,一人穿著湖綠長衫,笑容親切又和氣。他對面的二人,約摸二十多歲,竟是生的有七八分相似,顯然,這是一對兄弟。二人皆是濃眉大眼,腰中佩劍,頗有幾分江湖氣息。
此刻,這對兄弟中年紀大些的道:“季掌柜,那買消息的人莫不是誑我們兄弟二人,怎么遲遲未出現(xiàn)?”
季羽書笑道:“陳兄不必心急,當日我與她說好,只說今日在此碰面,卻未提時辰�?倸w是在今日,也不會太晚,還望二位多擔待些�!闭f罷心里又將對面兩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哪有大清早天剛亮就來做買賣的,他人都還是蒙的,若非看在江南陳家的面子上,便直接讓活計轟人了。
“實不相瞞,”陳大少爺陳岳山道:“我兄弟二人得知消息,本來該大半月才能到定京,愣是馬不停蹄的趕路,路上馬都累死了幾匹,無非就是得知了兩位妹妹的消息。季掌柜也知道,這三年來為了找到妹妹們,我們費了多大的精力,卻一點兒消息也無,如今好容易有些苗頭,自然是心急了些。還望季掌柜不要看笑話。”這陳大少爺?shù)揭矔f話,大約是看出了季羽書對他們二人來的太早有些不悅,半是解釋半是賠罪。
季羽書心中舒坦了些,笑容也就坦誠了幾分,笑道:“這幾年我也幫你們一直留意消息,如今有了眉目,我也心中甚感安慰�!�
“要我們在這里等他其實也沒什么,”陳二少爺陳岳海要年輕些,說起話來更加年輕氣盛,道:“只要那消息是真的,等上大半個月又有何妨,可若是假的……這般戲弄我們江南陳家,可別怪我們兄弟不客氣。”
季羽書方才和緩的心頓時又不悅起來,陳家兄弟耍橫他不管,可是在他的地盤上耍橫,實在是讓他極為不爽。當下笑容不變,語氣卻是冷了些:“我灃仙當鋪只管買賣消息,這生意做得成就事?lián)Q銀子的事,做不成就一拍兩散,陳兄想要如何我不管,我這灃仙當鋪,卻是個清清白白做生意的地方,當不起麻煩。”
陳岳山一頓,狠狠地瞪了自家弟弟一眼。他自然知道對面這個看似親切無害的少年手段厲害之處,必然不會如他此刻表現(xiàn)的這般簡單。
陳岳海瞧見兄長神情,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時也沒有繼續(xù)。氣氛沉默了起來。
又過了半晌,門口有腳步聲,卻是紅菱笑盈盈的上前掀開珠簾,沖季羽書笑道:“掌柜的,客人來了�!�
陳家兩兄弟下意識的朝門口看去,自紅菱身后走出一名紫衣少女,這少女模樣清秀可愛,看樣子大約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可不知道為何,眉目間平靜如水,竟又像是年紀大了不少,一時間,讓人有些迷惑。
她掀開簾子,在空著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沖季羽書點了點頭:“季掌柜�!�
“這位……姑娘,”陳岳山艱難開口,詢問道:“可是賣消息的人?”
紅菱又笑著退了下去,茶室里只剩下陳家兄弟,沈妙和季羽書。沈妙道:“不錯�!�
陳岳海的面色就變了變,冷笑道:“姑娘,三年前你才多大,莫不是故意戲耍我們二人�!�
“得到消息的渠道有很多,也許不是我親眼見到,也許也并非三年前就知。做買賣講究結(jié)果,況且區(qū)區(qū)一個陳家,倒還真沒什么值得戲耍的�!�
“噗”的一聲,季羽書忍不住笑出聲來,方一笑,瞧見陳岳海難看的表情,連忙又正色道:“沈姑娘說的不錯,做生意講究的是結(jié)果,至于過程如何,倒是不重要�!�
“是么?”陳岳�?粗蛎�,不冷不熱道:“那不知這位沈姑娘,就這么能保證消息是真的么?做生意講究結(jié)果不假,所以結(jié)果若是真的,我們兄弟二人自然重金酬謝,可若是不成……你可知后果如何?”說到最后,陳岳海語氣陡然陰森。
混江湖的,大約都有幾分兇狠,那一瞬間爆發(fā)出的兇厲,倒足可以恐嚇常人,至少恐嚇個小姑娘綽綽有余。
卻見靜默中,沈妙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神情一絲波動也無,她這樣平靜的模樣,倒顯得陳岳海像是個無理取鬧的人一般
季羽書想笑,又不能笑,只得憋著。一直沉默的陳岳山終于開口:“沈姑娘,我弟弟有些莽撞,我替他道歉,我們二人是誠心誠意的來買這個消息,若是姑娘的消息是真,我們定奉上萬金酬謝�!�
“萬金倒不必,”沈妙道:“你們瞧著給點就是了,只是江南陳家門路眾廣,我也不過是想結(jié)個善緣,說不定日后蒙難,有什么需要陳家?guī)兔Φ牡胤�,還望二位看在這個消息的情分上,能給予照拂。”
她面對兩位年紀比她大得多也見識的多的男子,說話也絲毫不落下風,有條有理,又頗有些江湖豪氣,令的陳岳山對她高看幾分,拱手稱是。卻不知季羽書心中早已大罵沈妙奸商,要知道這個消息賣出的銀子都給灃仙當鋪,沈妙卻主動說銀子少給點,豈不是變著法兒的讓他們?yōu)栂僧斾佡嵉纳倭耍?br />
“你還是說說那消息吧�!标愒篮5降资怯行┘薄�
沈妙看了他一眼,道:“陳家姊妹當初在江南豫州失蹤,實則是被人擄走,擄走姐妹二人的主使,乃當今陛下同胞兄弟,豫親王�!�
此話一出,茶室三人皆是靜默。緊緊挨著茶室的另一處密室,房中二人也皆是一怔。白衣公子甚至失聲喊道:“豫親王?”
紫衣少年摩挲著手中的玉盞,忽而揚唇一笑,一字一頓開口:“有意思。”
------題外話------
娘娘算計羽書,結(jié)果羽書是小侯爺?shù)娜耍『顮敽诔院�,娘娘知道要炸毛了�?br />
☆、第八十三章
滅門
茶室中,季羽書心中有一瞬間的恍然,之前沈妙說要造消息,消息卻是針對豫親王府的,此刻賣給陳家的消息中,也同豫親王府有關(guān),不就是給豫親王府招恨嘛,看來高陽說的果然沒錯,沈家和豫親王府有深仇大恨,人是在這兒跟豫親王府布了個局,等著豫親王府栽跟頭呢。不過想想季羽書又有些郁悶,來百曉生做生意的人,從來都是誠心的買賣消息,對這個能提供消息的地方也是感恩戴德,哪里像是面前的沈妙,直接就將百曉生當成了利用的工具,利用百曉生拉攏陳家,利用百曉生對付豫親王府。
不過……季羽書心中思索,就算江南陳家家大業(yè)大,豫親王府這么多年也兇名在外,背后還有皇家護著,除非真的是血海深仇,否則誰會見著危險就往里頭沖?
“沈姑娘說的可是事實?”陳岳山聲音艱澀,豫親王兇淫之名舉朝皆知,若是陳家姊妹落到他的手上,下場可想而知。
“我沒有必要騙你。”
“可你如何證明你說的話是真的?”陳岳海突然激動地喊出聲來,大約是聽聞這個消息后不能置信,或者是不敢置信,反倒對沈妙格外兇狠。
“陳家姊妹容色雙姝,卻被陳家保護的滴水不漏,豫親王向來愛刺激,擄走陳家姊妹,也是費了一番心思。之后連夜迅速帶往定京城,陳家還在豫州搜尋姐妹下落時候,陳家姊妹已經(jīng)到了豫親王府中�!闭f到此處,沈妙聲音頓了頓,繼續(xù)道:“之后……豫親王折磨女子手段可怕,陳家姊妹幾欲自盡,皆被豫親王攔下,后來姐姐曲意逢迎,希望能讓妹妹逃出生天,實則豫親王知曉她們二人計劃,故作不知。那之后姐姐被豫親王賜給手下,折磨之后活活打死,妹妹在逃亡路上被人凌辱,瞎了一雙眼睛,尋了個地方做了倒夜香的活計,一直希望能活下來,因為這是姐姐為她爭取來的命。只是……”沈妙輕輕嘆息一聲:“她其實從未走出豫親王府那扇大門,所謂的倒夜香的活計,周圍的鄰人,都是豫親王安排的,為的就是戲耍陳家妹妹,看她充滿希望的活在沼澤之中�!�
她的聲音平靜微涼,只在末尾帶了一點惋惜,卻讓人聽得全身發(fā)涼。季羽書也是駭極,他雖是知曉豫親王荒唐可怕的折磨女子手段,卻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講的如沈妙這般詳盡。要知道,殺了一個人簡單,讓一個人生不如死的活著卻很難。而那位陳家妹妹,以為自己逃出生天,滿懷希望的活著,希望也許能夠有一日能報仇尋回家人,卻不知道希望早已被人捏在手中,而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豫親王眼中玩樂的手段。
這樣一番話,卻是讓陳家兄弟沉默下來,陳岳海慢慢的伸出手,捂著腦袋,突然痛苦的嚎叫起來。他的聲音像是受傷的野獸,令人聞?wù)呗錅I。季羽書也忍不住投去同情的目光。
沈妙看著他,心中微嘆。那沈家姐妹前半生也是錦衣玉食的掌上明珠,過得日子天真無憂無慮,本來能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下半身卻如此凄慘,比那尋常女兒家都不如。容貌太盛是罪,陳家姊妹有何罪?
“沈姑娘……”陳岳山比陳岳海到底穩(wěn)重些,即便如此,他的聲音也在發(fā)抖:“怎么證明沈姑娘說的是真話。這一切,到底只是沈姑娘的一面之詞�!本退阍俜(wěn)重的人,聽到自己不愿意相信的消息,大約也是如陳岳山一樣,不斷逃避,以為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
“很簡單,陳家妹妹如今還活著,豫親王府銅墻鐵壁,你這樣貿(mào)然進去,只怕會打草驚蛇,想知道我的話是否是真的,你便去豫親王府里頭擄一個采買的小廝,問一問有沒有一位倒夜香的女子在其府上,你自己的妹妹,問一問便知道了�!�
此話一出,陳家二兄弟身子同時晃了晃,臉上的痛苦無法掩飾。季羽書心中嘆了口氣,沈妙說的這般詳細,又如此篤定,這個消息十有*是真的。
“你……”陳岳海盯著沈妙,突然道:“你既然知道這件事,為何不救她?你眼睜睜的看著她陷入火坑,卻不肯出手相助,卻不慌不忙的來這里買賣消息,你……”他猛的一拍桌子:“你好無情!”
“岳海!”陳岳山低聲斥責了他一聲,看向沈妙抱了抱拳,道:“對不住沈姑娘,我二弟也是太傷心了,還望沈姑娘不要計較�!痹掚m然說的客氣,眼中對待沈妙的一絲埋怨還是被沈妙看在眼里。
靜了一瞬,沈妙不怒反笑,看著陳岳海道:“陳公子以為我應(yīng)當如何出手相助?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又有什么本事救她出火坑?是也不顧自身安危潛入親王府,還是像她姐姐一樣付出性命為她爭取機會。今日我便也說了,若那人是我的親姐姐,我倒可以救一救,可是那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敢問陳公子,你可會為了一個陌生人以命相搏?若是你敢,我也敬你是條漢子。可惜我便是這般膽小怕事,心胸狹隘的女子,要我做好人,憑什么?”
她一番話說的又快又急,陳家兄弟竟然被她抵得啞口無言,季羽書更是張大嘴巴,不知道為何,覺得方才的沈妙好似突然發(fā)怒了似的。沈妙的話也是十足諷刺,沒錯,世上若都是這樣愿意為陌生人以命相搏的好人,這世道也就不會如此艱辛了。沈妙只是一介小女子,又有什么本事去幫助陳家姊妹脫困?
沈妙冷冷的看著對面的兩兄弟,方才她的情緒有些失控。只是如今她最恨的就是別人要以大義來要挾她,當初她為了明齊百姓,為了傅修儀自愿到了秦國做人質(zhì),回宮后等待她的就是帝王的冷漠無心,她沈家為了江山大義輔佐君王,得來的就是滿門抄斬的結(jié)局。憑什么一切都是他們付出,憑什么她要當救世主。陳家姊妹固然很可憐,當初她被打入冷宮逼得走投無路,連兒女都保不住的時候又何嘗不可憐,可又有誰伸出援手幫幫她?
這個世道,再艱難的人生,也是自己走下去的,沒有誰該去拯救他人。
陳岳海沉默半晌,沖沈妙道:“方才是我言重了,沈姑娘,對不住�!�
沈妙平復(fù)了一下心情,道:“我的消息就到這里了�!�
“我兄弟二人相信沈姑娘的說辭。”陳岳山道:“不過當務(wù)之急是先查探一下我妹妹的下落,若是找到妹妹,陳家必然萬金酬謝�!�
“我早已說過,不需要萬金,只需要結(jié)個善緣�!鄙蛎畹溃骸安贿^……我有一句話,不知二位愿不愿意聽�!�
“愿聞其詳�!标愒郎焦傲斯笆�。
“豫親王錙銖必較,心胸狹隘,若是有人招惹,必定會報復(fù)回來。陳家家大業(yè)大,可與皇親國戚較量,終究是矮了一頭,想必二位不僅僅想救出陳家妹妹,還想為陳家姊妹報仇�!�
兩兄弟對視一眼,陳岳海也沒有隱瞞,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們陳家與親王府勢不兩立,這筆血債勢必要討回來�!�
“便是你們不討這筆債,擄走陳家妹妹,豫親王也定會知道是你們陳家所做,所以無論如何,都會與親王府對上。我以為,斬草須除根,要想后顧無憂,還得將親王府一網(wǎng)打盡�!�
“沈姑娘的意思是?”陳岳山遲疑的問道。
“江湖門派,人脈眾廣,各路英雄皆是朋友,豫親王府雖然高貴,可若是論起實力來,想要滅門,倒也不是什么難事�!�
滅門!季羽書本是在一邊閑閑聽著,聽到此處卻也忍不住一口茶水“噗”的噴了出來。看著沈妙的目光簡直是驚訝,一個小姑娘,神情平淡的說出“滅門”二字,實在是有些恐怖。
陳家兄弟也怔住,陳岳山打量著對面的沈妙,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寒氣,以為行走江湖,見過不少心狠手辣之人,不過面前這小姑娘可謂是其中佼佼者,一句話,便是一個活口不留,狠辣之極。
然而他們卻也覺得,沈妙說的話有幾分道理。但凡有一個活口,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難免最后都會查到江南陳家的頭上。
“滅口之事,的確不難�!标愒郎娇嘈σ宦暎骸翱墒呛彤斀袷ド献鲗Α弊鳛槭肿�,自然恨不得將豫親王千刀萬剮,他們也能做到這一點,可是陳家還有別的人,還有家中婦孺老弱,皇室牽連下來,總不能害的整個陳家都出事。
“我有法子讓陛下不追究此事,只要你們有膽子抄了豫親王的老巢�!鄙蛎畹馈�
“你?”陳岳海道:“沈姑娘,我們知道你厲害,否則我們找了三年的消息也不會落在你手中�?墒腔始抑驴刹皇悄敲春唵�,一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
“想來待我走后你們也會查到我的身份,我是定京將軍府,威武大將軍的嫡女。這樣的身份,在朝堂之上,你們以為,可否說得上話呢?”
陳家兄弟一愣,面露訝然,大約是沒想到沈妙竟是這個身份,隨即又沉默了。他們出自江湖草莽起家,雖家財萬貫,可官商之間,永遠商在下,對于朝堂之事也只能遠遠望著,不知其中深淺,這么背沈妙隨意一哄,竟然也就哄動了。
“你為何要幫我們?”陳岳海警惕地問:“這般不遺余力的幫我們,對你有什么好處?”
“你這人好生奇怪,方才怪我不肯出手相助,現(xiàn)在我出手相助了,你又懷疑,不明白。”
沈妙嘲諷的話語讓陳岳海有些惱火,陳岳山擺了擺手,看向沈妙,笑道:“沈姑娘性情中人,不過此事事關(guān)重大,若是連累了沈姑娘……”
“不只是為了幫你們�!鄙蛎畹溃骸拔遗c豫親王府也有血海深仇,我的堂姐如今即將嫁給豫親王府,也是被折磨的人之一。若是改日你們滅了親王府上下,煩請放了我堂姐一命。”
陳家兄弟聞言,心中疑惑倒是散了大半,又沖沈妙拱了拱手:“如此,多謝了。”
“二位大可以先去打聽陳家妹妹的消息,打聽出來后,切勿輕舉妄動,三日后在此地,我再與你們細談�!�
陳家兄弟點頭,也聽出了沈妙話中的逐客之意,當下也沒有含糊,爽快的起身,陳岳山道:“找到妹妹后,沈姑娘就于我們陳家有恩,日后若是有用得著陳家的地方,陳家自然也不會推辭。這一次的事情,多謝�!闭f罷便提劍匆匆離開,想來是去尋陳家妹妹的下落了。
季羽書盯著沈妙,本以為那一日沈妙表現(xiàn)出來的已經(jīng)足夠獨特了,沒想到今日她還是令人訝然。江湖中人多傲氣,陳家算是大家,而且這本來是一場銀貨兩訖的交易,卻被沈妙三言兩語的,竟成了陳家的恩人?陳家兄弟對沈妙的態(tài)度也是客客氣氣,正如兄弟二人所說,日后沈妙要有什么困難,就有陳家?guī)鸵r,能攀上陳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季掌柜,現(xiàn)在可以談你我之間的買賣了。”沈妙看著他。
“你那日的條件,我已經(jīng)想過了。”季羽書裝模作樣的摸了摸下巴,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其實你的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危險。做得成自然是皆大歡喜,可若有一日被發(fā)現(xiàn),我這灃仙當鋪倒也不用開了,我這掌柜也一并會掉腦袋,至于這上上下下的仆人們,也就跟著送了命。所以這筆買賣,你要賠的是沈家和銀子,我賠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性命。說起來,還是我虧。”
沈妙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道:“如此,生意是做不成了,我知道了,這么久,叨擾了季掌柜,告辭�!�
季羽書計劃好的話還沒說完,見沈妙突然變臉就要走,嚇得裝都不愿裝了,連忙道:“哎哎哎,我話沒說完呢�,F(xiàn)在的小姑娘怎么都如此沉不住氣,沈姑娘,我雖然覺得這很兇險,可是看見你的第一面,就覺得你我二人十分有緣,像你這么美麗的姑娘,想必提出任何要求,男子們斷沒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我這人,最見不得美人委屈,若是不做這筆生意,想來你也會不開心的。為了讓你開心,我搭上性命又何妨……所以,這筆生意我做了�!�
另一頭的密室里,聽見季羽書這般肉麻之極的話后,高陽忍不住看向謝景行:“他沒事吧?這樣的毒婦都敢招惹?這不是芍藥姑娘,這是食人花姑娘啊�!�
謝景行扯了扯嘴角:“不知死活。”
而聽完季羽書話后的沈妙,在季羽書殷切而熱烈的眼神中,冷靜的道:“既然如此,那就與季掌柜說說我的計劃吧�!�
季羽書立刻正襟危坐:“好的,沈姑娘請講�!�
“如今明齊人都知道,十年前,陛下遇刺,豫親王以身相救,從刺客手里救下陛下,折了一條腿。那刺客卻逃了。”
“不錯�!�
沈妙微微一笑:“我要你傳出的這個消息很簡單,那就是最近豫親王處死了身邊一個貼身侍衛(wèi),那個貼身侍衛(wèi)很巧的,除了稍微老了些,同十年前的刺客,生的一模一樣�!�
“這……”季羽書先是愣了愣,突然猛地頓住,手里的茶杯差點一個不穩(wěn)翻倒下來。
“這個消息,請季掌柜務(wù)必上達圣聽�!鄙蛎钗⑽⒁恍Α�
“這是真的?”季羽書試探的問。
“真的假的,季掌柜想辦法讓它變成真的不就得了�!鄙蛎钚Φ�。
“你……”季羽書盯著沈妙,半晌說不出話來。他覺得這個看上去比他還要小許多的小姑娘,實在是個怪物。
“買賣做好,我也該走了�!鄙蛎钫酒鹕韥恚骸凹菊乒駝幼骺梢煨�,至少,要趕在親王府滅門案之前啊�!�
她說完這句話,就再也不看季羽書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外頭的紅菱候著許久,見她出來,知道買賣談好了,領(lǐng)著她又往外走。
密室中,高陽沉默了一會兒,道:“沈家這么厲害,我并非覺得是好事。如今粥多僧少,我以為,沈家不可久留�!�
“留不留,我說了算。”謝景行懶洋洋道:“借沈家手對付豫親王老狗,也不錯�!�
“也許沈家有一天會這么對付你。”
“如果他們敢,我也不介意斬草除根�!敝x景行漂亮的黑眸明明滅滅:“東西還沒下落?”
高陽搖了搖頭。
“滅門當日,我親自走一趟�!敝x景行坐直身子,把玩著手里的玉杯:“我就不信,還能飛了?”
“你真的認為,豫親王府能被滅門?沈妙注意打得妙,可行事起來,總會有意外發(fā)生�!�
“意外?”謝景行輕笑一聲,半垂的桃花眼眸酒釀一般醉人,然而長長的睫毛下,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貓抓老鼠一般戲謔道:“自打我遇見她開始,她就沒有過‘意外’�!�
……
時日總是過得特別快。
將軍府是個很奇怪的府邸,在未曾出事的時候,一切自然被掩飾的其樂融融,各自安好。從前幾房之間的關(guān)系,至少在外頭瞧著來是好的。直到一把大火燒了沈家祠堂,也燒光了沈信夫婦對二三房的信任,大房至少關(guān)系是僵了。
如今沈清失了清白,要嫁給豫親王,明理人都知道這并非好事。然而陳若秋和沈玥卻也還是高高興興的忙著籌備沈清的親事,雖說皇家賜婚,總要表現(xiàn)的高興些,但是自家人,倒犯不著做出如此開心的姿態(tài),這樣看去,未免也顯得太過涼薄了些。
任婉云因為沈清和沈貴吵架,沈老夫人偏袒沈貴,對她這個做媳婦的越發(fā)不滿,也不說把掌家之權(quán)交還給任婉云的話,陳若秋得了老夫人看重,自然是做的越發(fā)殷勤。任婉云心中憤怒,對待沈老夫人的時候也忍不住流露出怨憤,沈老夫人更絕,直接把沈元柏留在榮景堂,不讓任婉云見了。
至此,任婉云倒成了偌大的沈府中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便是她從前的那些下人,有些也都暗暗地投靠了眼下風頭正盛的萬姨娘。任婉云在彩云苑整日不是破口大罵就是和沈清抱頭痛哭,真有幾分瘋癲的模樣。
這些都和西園沒有半分關(guān)系。
沈信夫婦有意識的和二三房保持距離,態(tài)度皆是不冷不熱的。通過這件事,大約也是看清楚了二三房涼薄的心性,至少在沈信和羅雪雁看來,若是沈清遭遇的一切落到沈妙身上,他們二人絕不會就此忍氣吞聲,怕是拼了命也要給沈妙討個公道。加之如今沈妙懂事了許多,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也不像從前一樣疏離,讓他們覺得向文惠帝討個留在定京城的恩典也討得很值。
屋中,白露道:“大少爺方才又挑了幾樣寶貝首飾給姑娘,還給姑娘了幾張銀票,奴婢給姑娘存到匣子里去了�!�
沈妙點頭,沈丘自從知道她是去了灃仙當鋪后,還以為她缺銀子花,愣是每日從宮中賞賜中挑些精巧的玩意兒送過來,要不就是直接送銀子,還對她道:“妹妹,沒銀子就告訴哥哥,哥哥給你,可別去什么當鋪,我沈丘的妹妹,哪里需要去當鋪換銀子?”
沈妙也懶得跟他解釋,加之銀子這東西再多也不燙手,便也欣然接受。
距離同陳家兄弟見過面已經(jīng)兩日了,明日就再該去一趟灃仙當鋪,也不知陳岳山和陳岳海打聽到沈家妹妹的下落沒有。
那沈家姊妹的身世,無疑是很可憐的。而她得知這個消息,卻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嫁給傅修儀,傅修儀剛剛登基的時候,對豫親王很是不耐。傅修儀畢竟不是文惠帝,豫親王對他也沒有救命之恩,作為一個剛剛登基的帝王,有個只會給自己找麻煩的王叔實在不算什么值得高興的事。
江南豫州陳家,終于在三年后得知了陳家姊妹的遭遇,當時也刺殺了豫親王,這兄弟二人倒也血性,直接把豫親王的另一條腿也廢了,可惜還是讓豫親王撿了一命。豫親王大怒,要追查究竟是誰,把這個難題拋給了傅修儀。
要查清楚刺客,天南海北的何其艱難,不過傅修儀幕僚遍天下,其中也有江湖客,有人就給傅修儀提了灃仙當鋪私下里的營生。
傅修儀自己并未出面,差了人花重金去買刺殺豫親王的刺客消息。說來也奇怪,那灃仙當鋪接了這筆生意,可是一直都沒做成,說是沒收到消息。灃仙當鋪沒收到,傅修儀自己后來查到了,于是江南陳家,也的確迎來了滅頂之災(zāi)。
這一世,沈妙老早的就想到此事,早在豫親王對她起了別的心思,同任婉云開始交易的時候,她就布了這么一出局。一切都在照著她的棋盤走,沈清被凌辱,任婉云的反擊,就連沈清的意外有孕,都在她的計劃之中。順其自然的,在回朝宴上牽扯出孕情,沈清要嫁給豫親王,豫親王暴怒。
豫親王會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她的身上,于是陳家的人到可以趁這個機會暗中籌謀。至于皇室中,就更好做了。
其實沈妙一直有一種猜測,以灃仙當鋪的本事,未必前生就沒查出是陳家人刺殺的豫親王,可是傅修儀的人一直都沒有回消息,或許是灃仙當鋪故意為之,莫非灃仙當鋪的人和豫親王也有什么齟齬。
所以之前在臨江仙的那尊閣樓中,沈妙故意試探季羽書,說出“滅門”二字,季羽書的神情愕然,卻并未有暢快,顯然,季羽書和豫親王府之間沒有什么恩怨。
不過死過一次的人,有些時候的直覺卻是準的可怕。季羽書的反應(yīng),非但沒有打消沈妙的猜測,還讓她心中有了另一個懷疑。若是如此的話,一切也并不是不能解釋。
也許……灃仙當鋪背后的主子,還不是季羽書。
背后之人是誰呢?
沈妙想不出來,她本以為自己前生貴為皇后,也曾跟在傅修儀身邊,這些大大小小的秘密盡數(shù)掌握于手中,如今看來,這其中的水深,倒是比想象中的更兇險。
不過無論如何,豫親王府的門要滅,豫親王的命要收,至于沈清,自然也應(yīng)該生不如死的活著。前生沈清曾在牢獄之中看她,今生,她也要原樣奉還。
霜降抱著花盆走了進來,笑道:“昨兒個太陽大,奴婢便將花盆拿出去曬曬太陽,姑娘說這幾日恐會下雪要奴婢拿布傘遮著奴婢還不信,誰知道今兒一早就下雪了,多虧了姑娘做準備,否則啊,這幾盆花可慘,奴婢也闖禍了。
“說起來,姑娘好似很喜歡做這些準備�!卑茁缎Φ溃骸霸缭绲販蕚鋿|西,早早想好可能出現(xiàn)的不對,每次到了關(guān)鍵時候,咱們都是輕輕松松的就過去了,姑娘這性子極穩(wěn)妥,好得很呢。”
沈妙微微一笑,明亮的雙眸映著外頭的小學,仿佛磐石一般堅定,她道:“沒什么,我只是不喜歡‘意外’�!�
------題外話------
娘娘:我不喜歡意外。
小侯爺:老子就是那個意外!
☆、第八十四章
猜忌
一日之計總是過得很快,第三日沈妙再來到灃仙當鋪的時候,陳家兄弟已經(jīng)等待了許久。
比起之前,二人似乎變了不少。尤其是陳岳山,那種豪爽如青山般的氣息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陰霾。沈妙掃了陳岳山和陳岳海一眼,心中大約有了主意。想必這二人已經(jīng)打聽過了陳家妹妹的消息,或許還親眼見到了也說不定。親眼目睹手足落到如此凄慘境地,對于殺伐果斷的江湖人來說,可能是莫大的刺激。否則前生陳家人也不會不顧后果的前去刺殺豫親王了。
“沈姑娘,”陳岳海先開口,他道:“先前沈姑娘所說可以讓皇室中人不追查到陳家的辦法,可否告知我兄弟二人?”
季羽書看著自己的茶杯,仿佛能把里頭看出朵花兒來,卻就是故意不看沈妙。
沈妙嘆息一聲:“我自然也想幫,不過就如同之前所說,這樣一來,我所冒的風險也極大,從某種方面來說,沈家與你們陳家也綁在了一條船上,若是有什么不對,沈家也會遭殃�!�
陳岳山頓了頓,道:“我自知此行有些強人所難,所以……若是姑娘愿意相助,我陳家一半家業(yè),盡數(shù)分與沈家�!�
此話一出,饒是季羽書也忍不住抬頭看了陳岳山一眼。
陳家是江南首富,江南自古就是富饒之地,陳家的銀子大約比皇室還多多了,如今主動分出半個家業(yè),對沈家來說,無異于與虎添翼。
沈妙聞言,看著陳岳山懇求的臉也忍不住有些恍惚。陳家姊妹遭受折磨,為了報仇,陳家竟然愿意付出這樣的代價,明知道就算她出手,也并非就真的可以高枕無憂。即使如此,他們還愿意一賭,只能說明陳家姊妹在陳家人心中的地位。前生她身陷牢獄,在后宮之中孤立無援,若那時候沈家還在,是否她的爹娘兄長,也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救她?
“沈姑娘?”見沈妙出神,陳岳山出聲提醒。
沈妙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半幅家業(yè)便也罷了,這個忙我?guī)�,卻不是為了你們家的家業(yè),無非就是結(jié)個善緣,日后有需要你陳家的地方,還望不要推辭。其次便是,我與豫親王府也有仇,豫親王府不滅,終有一日會麻煩上頭�!彼聪蜿愒郎剑骸拔覀�?nèi)缃�,共乘一條船�!�
陳岳山看著面前的沈妙,她眸光清澈,語氣誠懇,仿佛說出來的話句句都是擲地有聲,說出來的話每一句都能做到。從第一次遇到到現(xiàn)在,她表現(xiàn)的都不像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陳岳山不禁想著,若是陳家姊妹也能有面前少女的心性和手段,是否如今也就不會如此凄慘。
想到陳家姊妹,陳岳山稍稍好轉(zhuǎn)的心情立刻又陰霾下來。他道:“沈姑娘的辦法是什么?”
“皇室那邊,你暫且不必過問,過段日子就好些了。另外,你若是要動手,最好是在下個月,下月豫親王府,豫親王要娶我堂姐過門,成親第二日必然四處松懈,介時你在清晨下手,當萬無一失�!�
“你……”陳岳山想說什么,最后卻是搖了搖頭,道:“一月之內(nèi),皇室那邊你怎能結(jié)束?”
沈妙似笑非笑的看了喝茶的季羽書一眼:“這你便不必操心了。當務(wù)之急,你們是召集人馬,”頓了頓,她才繼續(xù)開口:“豫親王府不小,你們須得先摸清格局,下手當日,除了我堂姐,救到人后,你們須將人斬草除根�!�
“放心,我們兄弟二人曉得�!标愒篮5馈�
“不知你們江湖滅門是什么規(guī)矩,我所說的斬草除根,便是不管婦孺老少,下人姬妾,全部不留活口。整個豫親王府,徹底的成為墳?zāi)�。�?br />
陳岳山和陳岳海皆是一愣,陳岳海皺了皺眉:“下人姬妾也要?那些姬妾大多都是豫親王擄來的可憐人。”
沈妙冷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陳公子想要發(fā)慈悲,只會害死陳家人,而我沈家人也會被牽連。”
她說的冷酷,片刻后,陳岳山點了點頭:“我們必不會留下活口拖累姑娘。”
“如此甚好�!鄙蛎畹溃骸澳蔷妥6淮蟪鸬脠�,血洗王府�!�
又與陳家兄弟說了一會兒話,陳家兄弟才起身告辭。待他們離開后,季羽書終于開口道:“沈姑娘,你這個年紀輕輕的,倒像是懂得很多事情,剛才我可看的清楚,那陳家兄弟好歹也是見多識廣的人物,竟也是順著你的安排走路,沈姑娘,如你這樣聰明美麗的女子,我還是第一次遇見,不知日后有沒有那個機會,與你春日踏青郊外,夏夜賞湖扁舟,深秋……”前面還說的好好的,后面便越說越不像話了,活脫脫調(diào)戲良家小姑娘的登徒子。
“季掌柜,”沈妙問:“你不會就是要與我說這些吧?”
“咳,”季羽書清了清嗓子:“事實上,我只是想告訴沈姑娘,消息已經(jīng)造好了,也傳到了宮中,想來過不了多久,沈姑娘想要的結(jié)果,就能達到了�!�
沈妙心中微微一驚,她雖知道灃仙當鋪有本事,卻也不知道對方的動作竟然如此之快,想必在宮中也有接應(yīng)的人的,否則要不動聲色的滲透個消息去宮里,只怕要費一番周折。這個灃仙當鋪的水也深得很。方才她沒有掩飾和陳家兄弟的交易,就是知道根本掩飾不了。
“有勞季掌柜。”沈妙垂眸:“事情達成之后,之前與掌柜的承諾,也會說話算話�!�
季羽書沉默了一會兒,難得的嚴肅問道:“沈姑娘,在下有一事不解。”
“請說。”
“沈姑娘以沈家為代價與我做買賣,就不怕有朝一日,我要沈家做危險之事,將沈家推到風口浪尖,這筆買賣可就不劃算了�!闭f完這句話,季羽書就死死盯著沈妙,注意著沈妙的神情。
沈妙眼也未眨,淡淡道:“與其憂心日后的困難,倒不如擔心眼下的難題。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也只能說是我沈家的命�!�
季羽書有些困惑道:“真的?”
“假的�!泵苁抑�,謝景行聽著從一邊傳來的動靜,懶洋洋道。
“也只有羽書那個傻子才會相信她的話。”高陽道:“這丫頭騙人的技術(shù)已經(jīng)爐火純青,羽書哪是她的對手?”
“不用擔心�!敝x景行慢悠悠的道:“上了我的船,想下去,可沒那么簡單�!�
沈妙起身從季羽書辭行的時候,季羽書突然道:“對了,沈姑娘,之前你要我打聽的那位流螢姑娘,似乎是有下落了。若是沈姑娘著急,這幾日也許就有結(jié)果�!�
然而沈妙的回答卻讓季羽書愣了一愣,沈妙道:“不急,季掌柜慢慢找吧,我也……慢慢等�!�
待她離開后,季羽書才搖了搖頭,一邊往屋里走一邊道:“真是比芍藥姑娘還讓人摸不清的女人。芍藥姑娘至少送珍珠她會高興,這一位……莫非送人頭會比較開心?”他打了個冷戰(zhàn),趕忙往屋里走。
……
宮中。
皇帝的書房內(nèi),案頭的奏折已經(jīng)摞成高高的一疊,文惠帝坐在桌前,面前的折子攤開,卻是看也不看一眼。他已經(jīng)是天命之年,也即將步入花甲,雖然仍是精神矍鑠,兩鬢卻也生出星點斑白。世上之事,大抵不過是一個輪回,也有過少年意氣,揮斥方遒的時候,即便如今壯心不已,可眾人瞧著他的目光,卻仍舊是一頭在漸漸老去的虎。
總會有新的虎來繼承他的位置。
此刻文惠帝面色發(fā)沉,他年紀漸長之后,越發(fā)瘦削,皮膚卻因為松弛仿佛貼在骨頭上,顯出一種詭異的老態(tài)。他嘶啞著嗓子開口,依稀能聽出其中的滔天怒意。
“老十一真的殺了個一模一樣的刺客?”
面前立著的兩名黑衣人道:“稟陛下,是的,抓到的人已用刑拷打。另外親王府抓到的親王殿下親信也親口承認,親王前些日子處死了個蒙面侍衛(wèi)。”
文惠帝閉了閉眼,猛地一揚手,桌子上的鎮(zhèn)紙飛了出去,在地上“噼里啪啦”碎成了好幾瓣。片刻后,他才冷笑一聲:“老十一,朕還是小看了他!”
宮中耳目眾多,嬪妃,臣子,甚至是皇后,這些耳目固然是為了在宮中生存,誰得到的消息多,誰就占了勝利的先機�;实垡膊焕�,只有到處都是他的眼睛,這龍椅坐起來才會更安穩(wěn)些。
起初從眼線嘴里意外得知,豫親王斬殺了一名與當初一模一樣的刺客后,文惠帝心中還是不信的。皇家感情多涼薄,他這個皇位,也是踩著眾位兄弟的尸體才坐上去的。留下當時排行十一的豫親王,是因為文惠帝始終記得那個兇險的夜晚,豫親王以身擋險,鮮血淋漓的救了他一命。
文惠帝時常在想,這么多年,他對豫親王好,不僅僅是因為那一條腿的恩情,更是從側(cè)面上代表了文惠帝還有恩情。坐上帝王這個位置,所有人對待他的感情都不再純粹,就算是他的兒子們,都是心懷算計。而豫親王卻能提醒文惠帝,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可以不顧安危的為他擋劍,他還有一個至親手足。
然而如今,這卻像是個天大的笑話。似乎當初那一幕都是這個“至親手足”安排的一場戲,甚至于文惠帝懷疑,豫親王廢掉的一條腿也是假的。
豫親王究竟想干什么?謀朝?篡位?史書中記載了那么多韜光養(yǎng)晦,一朝反水的造反大業(yè),文惠帝只有被欺騙的憤怒和侮辱。
被信任的人背叛,信任會收回,不僅如此,還會變本加厲的懷疑�;适抑俗詠矶嘁�,從前不懷疑豫親王,是因為他的赤誠,如今赤誠變成虛假,皇家人懷疑的種子立刻長成參天大樹,誰也撼動不了。
“派人守著豫親王府,朕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樣!”
高公公低著頭,眼觀眼鼻觀鼻,沉默的看著腳尖,好像根本未曾聽見帝王的怒氣。只是心中卻是微微嘆息一聲: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靜的定京城中,似乎什么都未曾發(fā)生。隨著年關(guān)的逼近,人們都忙著置辦年貨,便是貧苦人家,也似乎融滿了淡淡喜意。
然而再如何歡喜的日子,都會有人并不歡喜。
宮中,離王正與襄王在花園中走著。
離王一派中,襄王和成王勢力薄弱,對離王俯首稱臣,態(tài)度也是恭敬的很。比起太子的穩(wěn)重,周王靜王兄弟的鋒芒,離王則走的中庸之道,他才學不是最出眾的,母妃也并非最得寵的,卻是上上下下打點的極為圓滑,無論是朝臣還是兄弟,倒也愿意賣他一個面子,私下里,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六哥,這段日子,聽聞父皇對王叔很是冷淡。”襄王開口道。
“你也聽到了�!彪x王笑笑,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生出細小的皺紋,看起來性格非常隨和。他的態(tài)度也很隨和,與襄王攀談:“父皇自來看重王叔,這幾次王叔有事相求,進宮幾次,父皇竟然以事務(wù)繁忙推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父皇是故意晾著王叔的�!�
文惠帝對豫親王可謂做的是仁至義盡,當初文惠帝有個寵妃得罪了豫親王,那寵妃娘家還是頗有勢力,文惠帝二話不說就將寵妃打入冷宮。還當眾警告眾人:“十一乃朕手足,對他不敬,就是對朕不敬!”正因為文惠帝對豫親王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這一次態(tài)度的倏然轉(zhuǎn)變,才會被所有人察覺。
“可這是為何?”襄王疑惑道:“王叔做了什么事惹怒了父皇不成?可這么多年,王叔就算做的再出格父皇也不曾怪罪與他。這些日子也沒聽過王叔出什么事啊�!�
“你知不知道,王叔進宮所求父皇是何事?”
襄王搖了搖頭。
“七弟啊,”離王拍了拍他的肩,仿佛兄長在告誡自己不懂事的弟弟:“這宮中凡事還是要多留心眼,你這般老實,六哥我也不是事事都能替你操心�!�
襄王赧然的笑了笑:“我跟著六哥,六哥比我聰明,六哥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聽聞王叔進宮所求的是沈家之事。”
“沈家?”襄王恍然大悟:“莫非王叔是因為沈家之事惹怒父皇?”他想了想,道:“可是王叔娶的是沈家二房嫡女,父皇……倒不至于因為沈家二房生氣吧?”
沒有人比文惠帝自己的兒子了解他。若是豫親王惹怒文惠帝,除非就是他所求之事出格了,在皇室生活了這么久,帝王的底線無非就是勢力。沈家二房沈貴一介三品文臣,手中沒什么實權(quán),倒也不至于影響大局,文惠帝犯不著因為這個和豫親王生氣。
“這就對了�!彪x王意味深長道:“可是王叔所求的,卻是要娶沈家大房嫡女,沈妙�!�
“原來如此�!毕逋踹@才想清楚:“那沈信手握兵權(quán),王叔想娶沈家嫡女,怕是犯了父皇的大忌�?墒峭跏逶趺磿蝗幌肴⑸蛎�?之前要娶的不是沈清嗎?就算父皇由著他胡鬧,但是這種敏感之事,王叔不至于犯這樣的糊涂�!�
“我也不知�!彪x王搖了搖頭:“王叔雖然這些年做事出格,卻謹守臣子本分,這一次,卻是離譜了……”
“父皇肯定不會讓王叔娶沈妙,不過這一次父皇沒有直接與王叔說明,反而避而不見,好像是在警示什么。”
“大概是,耐心消磨干凈了吧�!彪x王苦笑:“你我二人還是不要說這些的好,總歸與我們無關(guān)。這些日子父皇看著不太高興,可別往人面前杵。”
“六哥說的是�!毕逋觞c頭。
二人走后,花園深處才慢慢走出一人,青靴玉帶,正是定王傅修儀。他站在花園中,顯然方才離王二人的談話已經(jīng)被他聽在耳中。他看向二人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沈妙?”
……
臨江仙的樓閣最頂層,季羽書給高陽看完手中的信,將信放到燃燒的炭堆中燒毀。
“消息已經(jīng)傳出去,文惠帝也對老狗起了疑心,老狗這回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還不知道�!奔居饡行┬覟�(zāi)樂禍。
高陽搖頭:“還是小心點,現(xiàn)在一點也錯不得�!�
“我知道�!奔居饡嗣亲樱骸爸x三哥最近忙什么呢,人都看不到。”
“他哪天不忙�!备哧柾蝗粐@息一聲:“也不知道由著他的性子來,是對還是錯�!�
“我信謝三哥�!奔居饡溃骸爸x三哥本事那么大,你瞎操什么心,他布置了這么久,就算成不了,全身而退也是沒問題。高陽,你這人就是心思太重,你看咱們謝三哥,就算心里有再多事,照樣過得瀟瀟灑灑,這才是男人!”
季羽書顯然是謝景行的忠實跟班,話里行間都是對謝景行的拜服。高陽白了他一眼:“馬屁精�!�
“誰拍馬屁啦,再說了,要拍馬屁也得看看對方是誰,值不值得我拍,”他嫌棄的看了一眼對方,道:“比如你,跪下求我拍我都不拍�!�
高陽溫和一笑:“是嗎,那你以后有什么事不要來我這里抓藥,跪下求我我也不給你開。”
季羽書一愣,隨即馬上轉(zhuǎn)開話頭:“其實以前我覺得這定京城中的年輕人啊,都是繡花枕頭,經(jīng)看不經(jīng)用,只有謝三哥是個男人。不過如今我倒是佩服起另一個人,覺得除了謝三哥外,定京城里也算有別的人英雄出少年了�!�
“哦,你還有佩服的人,真新鮮,”高陽不冷不熱道:“誰啊,入得了您老的法眼。”
“沈家小姐沈妙��!”季羽書一拍大腿:“娘的,我就沒見過膽子這么大的女人!連皇家都敢算計,而且對豫親王府,那是親王府啊,下手就是一鍋端。”
“那是你沒瞧見之前�!备哧柪浜咭宦�,之前沈妙一把大火燒了自家祠堂,連自己的命都敢做賭注,那時候高陽就覺得沈妙真是個瘋子。他們這些人習慣了萬事籌謀,出手必殺的穩(wěn)妥,乍一看這種不要命的行事方式,高陽最初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思看的,他篤定沈妙在這樣橫沖直撞下,活不了多久,沒想到終究是他走了眼,每一次看似莽撞品名,最后卻都她是贏家。
高陽有時候會覺得很奇怪,他們這種人,都將自己看作是精致的瓷器,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和人沒有把握的拼命,對方不值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拼。而沈妙卻是另一個極端,她把自己當做是最硬的一塊石頭,和她作對的人反而成了瓷器,她好像什么都沒損失,但是那些和她作對的瓷器全都碎成了一片。
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把自己當做是石頭,也正因為如此,高陽的心中,才會覺得沈妙更加危險。而對于一個可能成長起來的敵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將她扼殺在未長成的時候。只是……高陽竟然有些不確定,謝景行的想法是什么。
謝景行不可能沒看出這丫頭身上的變數(shù),若是沈妙成了他們計劃中的阻礙,只會壞了大事。
“她之前還有這么勇猛的事跡?”季羽書驚訝道,隨即點點頭:“威武大將軍的女兒,悍勇一些也是正常。雖說沒有武義也沒有被沈信養(yǎng)在身邊,這性子,也斷然沒有人敢欺負她�!�
見高陽有些出神,季羽書突然想到了什么,繼續(xù)道:“說起來,這一次皇家之事雖然是由我來造消息,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沈妙的計劃來辦的�,F(xiàn)在想想,她實在是有些可怕。豫親王不知怎么回事,這段日子好像被氣昏了頭,居然直接跟文惠帝說想娶沈妙,明知道沈信手握兵權(quán),誰娶沈妙誰就可能成為帝王眼中心懷不軌的人,豫親王居然會犯這樣的錯。而且文惠帝果然一懷疑就懷疑到底,再加點火,只怕豫親王死了文惠帝都不會眨眼睛。這么一來,豈不是正好便宜了陳家行事,沈妙這計劃環(huán)環(huán)相扣,竟然算計的一點差錯也沒有�!�
“因為她是沒有‘意外’的人�!备哧栍行└锌�,謝景行說的沒錯,沈妙每一次看似兇險的行事,最后與她最初想要達到的目的分毫不差。她的計劃中,從來沒有“意外”。
高陽惡作劇的想:若是有一日能看到沈妙驚慌失措,因為“意外”而傻眼的景象,不知道有多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