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幾個小輩看不清楚,他和羅雪雁卻能看清楚,尤其是沈信,連二人對峙時候的招式都能看出來。睿王那一手匕首鎖喉,沈信曾經(jīng)見過一個人用過。
謝鼎。
沈家和謝家政見不合是幾代人就傳下來的,沈家講究行兵打仗有規(guī)矩行軍儀,謝家要求卻是出奇制勝不按常理出牌。祖祖輩輩爭了許多年,到了沈信他們這一輩,幾乎是習(xí)慣成自然,而到底為什么會成為敵對的兩大世家,倒是不知道了。
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敵人,這句話說得不假。沈信從少年時候開始,就一直暗中和謝鼎比試。沈家有沈家槍,槍槍舞的周正而殺氣騰騰,謝家沒有謝家槍,謝鼎這一手匕首鎖喉卻也是旁人羨慕不來的。最適合用來刺殺敵方主將。想想看,和敵首在馬背上正廝殺正烈的時候,自長槍里卻突然多出一只匕首直指喉嚨,那是有多恐怖。
靠著這一招,謝鼎幾乎是屢戰(zhàn)屢勝。
謝鼎這一手沒有傳給別人,只傳給了他唯一的嫡子謝景行,連他兩個庶子都未曾傳過。謝景行少年時候與人對峙,也用了這一招,當(dāng)時沈信巧合,恰好撞見了一幕,還詫異于謝景行年紀(jì)輕輕就將這一招使的如此爐火純青,甚至在謝鼎原來的鎖喉法上稍稍改動了一下,使之更加狠辣。
而今日睿王和沈丘對峙的時候,用的正是這一招。
或者說,用的是被謝景行改動過后的一招,角度分毫不差,卻又不知是故意還是怎么的,使的比當(dāng)初要慢騰騰一些,簡直是故意讓沈信看的清楚。
沈信無法掩飾自己看到時那一剎那的驚駭,除了用沉默來掩飾,他不知道作何想法。
謝景行已經(jīng)死了,死在兩年前的北疆戰(zhàn)場之上�?墒谴鬀龅念M踉趺磿x景行使的匕首鎖喉,尤其是還是一模一樣的動作。
人和人之間就算是做一樣的事情,一樣的把戲,都會有那么一絲半點(diǎn)兒的不一樣,可是睿王和謝景行的身影,那一刻,在沈信的眼里竟然重疊在一起,絲毫不差。
于是一個詭異的念頭就冒了出來,睿王難道是謝景行么?
謝景行已經(jīng)死了呀!
沈信一方面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很不可思議,很可笑,一方面卻又抑制不住的去思索這個念頭。他甚至覺得,睿王當(dāng)時和沈丘比試的時候,動作那樣慢,簡直就是刻意讓他看的清楚。
難道睿王想要他認(rèn)清楚這個事實(shí)嗎?
沈丘心中驚疑不定,又不好與旁人說。想著還是先查探一番,讓事情明朗一點(diǎn)的時候再看好了。
畢竟,他不愿意看沈妙受傷。而若是睿王就是謝景行,那這其中牽涉的種種糾纏,可就不是那么簡單了。
……
日子一日日的過去,轉(zhuǎn)眼離年關(guān)也就只有幾日了,對于普通人來說,到年關(guān)的日子最快樂,因著一年到了末尾,總要待自己好些。吃得好喝的好,玩的也好,每日都是歡喜的。歡喜的日子短暫,因此就覺得過得分外虧些。
可對于裴瑯來說,日子就像是凌遲,每日在他身上輾轉(zhuǎn)著,折磨著磨下一小塊皮肉,第二日繼續(xù)又來,有時候恨不得明日一刀死個痛快,也好過這樣漫長的折磨。
他被關(guān)在定王府里的地牢已經(jīng)不知道多久了,除了折磨他的侍衛(wèi),如今連傅修宜也不來了。一日比一日的折磨讓他痛苦,他的兩條腿已經(jīng)血汗淋漓,聽聞今日過后,他就要被剜了膝蓋骨。
剜了膝蓋骨,一輩子就只能跪著待人,對于裴瑯這樣心高氣傲的人,無疑是一生的夢魘。傅修宜的確是深知人性的弱點(diǎn),一個在大好年華,有著滿腹經(jīng)綸,前途坦途無限的年輕人,從此以后就要跪著生活,便是有朝一日再見天日,一生也是被毀的徹底,只怕也是生不如死。
很奇怪的,即使到了這個時候,裴瑯也并不打算出賣沈妙。
雖然他的理智一直在勸說自己,就說出來吧,說出來后,一切就解脫了。就算是死,也好過這樣無休止的繼續(xù)。他和沈妙又算不得什么朋友,不過是沈妙當(dāng)初拿流螢來要挾他,他不得已之下才替沈妙做事。沈妙這個人,雖然每次說的兇巴巴,其實(shí)從來不對無辜的人出手。就算自己真的出賣了她,沈妙也絕不會因此遷怒無辜的流螢。
畢竟這樣的折磨,實(shí)在是太痛苦了。
雖然理智這樣想,可是每次當(dāng)他快要松口的時候,卻又在最后關(guān)頭閉上了嘴巴。仿佛只要說出來后,他就是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一般。裴瑯想,莫非上輩子是欠了沈妙什么天大的債不成?竟然會如此甘心的為她受苦。
只是……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還沒有一人來救他,裴瑯的心里也有些失望。
沈妙大約是忘記了他吧,又或者,在她的那一盤棋中,犧牲一個無足輕重的棋子,是不足以放在心上的。
正想著,突然聽見外頭沸騰了起來,不知出了什么事,鬧哄哄,吵嚷嚷的。伴隨的還有“噼里啪啦”什么東西斷裂的聲音。
熱浪幾乎是朝他這邊襲來。
有人高聲叫道:“起火啦!起火啦!”
起火了?
裴瑯心中一怔,這里是傅修宜的地牢,地牢平日里都只有傅修宜的親信和守牢的侍衛(wèi)才會過來,旁人都不會來的。也因著監(jiān)視甚嚴(yán),平日里都不能出一點(diǎn)兒差錯。卻沒想到在這里會起火,大約也很快就會被撲滅的。
不過裴瑯這一回可是猜錯了,這火不僅沒有被撲滅,反而越來越大起來,甚至有些黑煙飄了進(jìn)來,而外頭那些雜亂的腳步聲也漸漸越來越微弱,好似離得越來越遠(yuǎn)了。
裴瑯的這一間牢房本就是離得最遠(yuǎn),最靠里面的一間。旁人平日里是見不到的,也幾乎是將他一人單獨(dú)的隔在這里,火一起來的時候,裴瑯這里頭遭了秧,若是前頭有火,越往里走火勢越大,將外頭和里頭隔為兩部分,里頭越深越危險,一般來說,是不會有人敢進(jìn)去的。
裴瑯就更不會了,這世上沒有人會為了他一個死囚而拼命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他。
眼見著滾滾熱浪襲來,裴瑯卻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然而心中卻生出了一股解脫之感。
就這樣吧……就這樣結(jié)束,也挺好。
他方閉上眼睛,就聽得面前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道:“喂,死了嗎?”
裴瑯驚詫的睜開眼,就見面前站著一個黑衣人,這人面上蒙著黑色的面巾,看不清楚面目,只露出一雙眼睛,璀璨流光,在火勢兇猛的這里,竟然絲毫不見慌亂。見裴瑯不回答,他似是有些不耐煩,不知道從哪里找到的鑰匙,直接將牢門打開了。
這人竟然是來救他的!
裴瑯心里竟然生出幾分不可置信,然而這副打扮,這幅模樣,又不可能是來做別的。
不過,裴瑯心中一動,為何這人的眼睛,生的如此熟悉呢?
------題外話------
謝哥哥實(shí)力裝逼,大哥這幾章打臉打得飛起…。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受傷
沈妙在夜里點(diǎn)起一盞燈,想將白日里沈丘送過來的書收拾一下。沈丘總覺得她喜歡看書,這些日子又想著她即將嫁人,又托人尋了好些孤本。這些孤本有的記載著一些前朝大事,有的卻是一些風(fēng)花雪月的話本子。沈妙打算將話本子挑出來送給羅潭和馮安寧,那些前朝的書籍倒是可以留著,也許日后還能用得上。
正收拾著的時候,卻突然聽見窗戶外頭有動靜,她夜里不習(xí)慣人伺候著,平日里驚蟄和谷雨也退的早,這會兒是斷然不會出現(xiàn)的。抬眼看向窗戶,又并沒有人,思忖一下,沈妙便打開門,走到院子里看。
她倒是不懼怕是壞人,畢竟這院子里還有一個從陽,真是壞人,從陽早就出手了。哪知方走到院子里,就看見樹下站著一人。她愣了一下,提著燈籠上前兩步,赫然發(fā)現(xiàn)正是謝景行。
謝景行沒有穿他的紫色長袍,反是換了一身黑衣,他紫衣的時候是濁世貴公子,穿黑衣的時候平白就多了幾分冷寒肅殺的氣息。只是面上掛著的懶洋洋笑意一如既往,看著沈妙徑自上前。
沈妙覺得謝景行有些不對勁,卻也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勁,她在謝景行身邊站定,問:“怎么站在這兒?”
若是從前,謝景行只怕早就不請自來的登堂入室,到她房里喝茶了。
謝景行勾起唇一笑,沈妙還沒來得及說話,謝景行突然就朝她一頭栽來。
沈妙下意識的扶住他,卻摸到他背后濕漉漉的一大塊,就著手邊的微弱燈籠光一看,卻是大片大片的血跡觸目驚心。因著冬日里外頭太冷,嗅覺都不甚靈敏,而謝景行倒在她身上時方才聞見有濃重的血腥味。
沈妙小聲喚:“從陽!”
周圍并無人應(yīng)答,從陽似乎不在。
沈妙心里有些著急,眼下這種令人焦急的時刻,偏偏這時候從陽消失。她不敢驚動旁人,謝景行不知道從哪里滾了一聲傷回來。她半拖半抱著將謝景行弄回自己屋里,讓謝景行睡在她榻上,就想去請個大夫過來。
她正要離開,謝景行卻似乎清醒了一瞬,道:“不要叫人。”
沈妙愣了一下,又在他身邊蹲下來,問:“你的傷怎么辦?”
謝景行費(fèi)力的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樣的東西,還未等沈妙繼續(xù)追問,又昏了過去。
沈妙在短短一瞬間做了決定,屋里還有些熱水,那是夜里讓她洗手用的。她將熱水端過來,找了一方干凈的手帕用水沾濕,猶豫了一下,才慢慢解開謝景行的衣襟。
燈火下,年輕男人的身體身材勻稱修長,似乎蘊(yùn)藏著力量。沈妙莫名的有些臉上發(fā)燙,她盡量讓自己動作快些。
謝景行的衣服上卻是沾了大片大片的血,凝固的血黏著皮肉,在外頭被冷風(fēng)一刮,幾乎和整個人都融為一體。沈妙每扯一下,謝景行就要微微蹙眉頭,似乎昏迷中都覺得不適。
無奈,便也只得尋了一把銀色剪子,拿火燒了燒,就小心翼翼的替他剪開衣服。
沈妙不是沒見過男子的身體,就拿傅明的來說,便也見過許多次了,不過這和面對謝景行又不一樣,尤其是眼下為了保護(hù)謝景行,她連驚蟄谷雨都沒叫,獨(dú)自一人扒著謝景行的衣服,難免有些尷尬。
不過很快的,她面上的尷尬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情。
謝景行的身上,有許多刀傷,這些刀傷都不太深,但橫七豎八的也有許多,雖然都不致命,但沈妙也曉得,這么多刀傷,光是流血就能將人流干了。當(dāng)下也不敢含糊,立刻用帕子沾著熱水替謝景行一點(diǎn)點(diǎn)擦干周圍的血跡,又將那藥瓶里的藥粉拿出來撒上,找了半天找不到干凈的布條,沈妙只得將自己新做的一條束胸的布條拿出來,給謝景行包扎上傷口。沈妙自己沒給人包扎過,不過是以前見過沈丘的小兵們是這樣做的,便也依葫蘆畫瓢,雖然是有些丑了,到底血是止住了。
她又從柜子里找出幾顆補(bǔ)氣血的藥丸,那還是羅潭給她買的,說女子月事來的時候氣色不好,吃這個可以有好氣色,雖然謝景行不是月事來了,不過也流了不少血,這個也應(yīng)當(dāng)能補(bǔ)一補(bǔ)的。沈妙將藥丸搗碎,又拿熱水泡開,才喂給謝景行喝下。
忙完一切,夜色深沉如化不開的濃霧,外頭連牲畜的囈語也聽不到了。謝景行半裸著上身躺倒在她床上,身上里三層外的包著沈妙的束胸布,怎么看都怎么怪。
沈妙抽了抽嘴角,打算將謝景行翻個身,順便再檢查檢查他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傷口。
謝景行的衣裳濕了大塊,褲子卻是干爽的,因此沈妙也沒有懷疑他只是腰腹部和背部受了傷。她翻動謝景行的時候,無意間手卻碰到了謝景行的大腿處,沈妙如被火灼傷了一般,正要縮回手,卻又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手下的皮膚堅(jiān)硬,并不如其他的,未曾受傷的皮膚那樣細(xì)膩,反倒像是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痂一樣。她心中一動,下意識的微微掀開謝景行的長褲,卻見謝景行小腹深處,正往里蔓延著一道可怕的傷疤。
這和之前謝景行今日新添的,那些橫七豎八的傷疤不一樣,今日那些傷疤雖然多,卻并不深,因此也并不致命。而眼下這一條,卻曲曲折折,傷痕顏色很重,顯然已經(jīng)是過去的老傷口了,可是經(jīng)過這么久還有這么深的痕跡,足可見當(dāng)初受傷時候深可見骨,觸目驚心。
謝景行在明齊的時候,可沒聽說受什么傷啊,莫非是在大涼受的傷?沈妙心中狐疑,卻發(fā)現(xiàn)還有別的傷口,大大小小的傷口每一道都深可見骨。雖然傷口已經(jīng)愈合,卻也讓人心中不由的詫異,這樣多的生死劫,謝景行是如何度過的?
她未曾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摸到了謝景行的腿部,還要往下摸,床上的人卻悶哼一聲,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沈妙的臉“騰”的一下燒的緋紅,還以為謝景行醒了,誤會她在吃豆腐,下意識的就去看謝景行,卻見謝景行緊緊蹙著眉,抿著唇,雙眼卻未曾睜開,似乎還未醒來。
沈妙心中舒了一口氣,雖然對那些傷疤還有疑問,卻也不敢往下摸了,謝景行上頭的衣裳都被她絞碎了,沈妙又只得拿了一件自己做大了的外裳給謝景行穿上,給他捂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怕夜里謝景行傷口未好而發(fā)熱,就搬了個凳子坐在榻前守著。
什么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
晨光熹微,雞叫頓起,沈妙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睡在了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褥,她分明記得昨夜是自己坐在榻前守著謝景行的,卻沒料到自己中途竟然睡著了。大約是累極了,所以睡得連被人移到別的地方都不知道。
她下意識的一骨碌翻起身,見屋里空空如也,并沒有謝景行的身影,愣了一愣,就聽見從身后傳來含笑的聲音:“找我?”
謝景行穿著件寬大的中衣走了過來,不知道他是從哪里找的中衣,當(dāng)是方梳洗過,有水珠順著下巴滑到了衣襟深處,沈妙詫異的看著他,謝景行昨日才受傷昏迷不醒,眼下看來,卻是神清氣爽,哪里看得出昨日里岌岌可危的模樣?
她問:“你身子好了么?”
謝景行一笑:“當(dāng)然�!�
沈妙點(diǎn)頭:“果然,補(bǔ)氣丸是有效果的,表姐沒有騙我?”
“補(bǔ)氣丸?”謝景行皺眉:“是什么?”
“女子補(bǔ)氣血用的,”沈妙面不改色的道:“女子來葵水的時候吃一粒,身子就不會那么虛了。昨夜里我見你流了許多血,想來氣血是虛的,就給你吃了三粒。”她微笑著看向謝景行,道:“你恢復(fù)的這樣快,看來全是它的功勞�!�
謝景行的笑意僵住。
沈妙見他吃癟,心中不由失笑。下一刻卻又笑不出來了,只聽謝景行悠然開口:“哦,既然如此,就當(dāng)是昨夜里摸了我的回報。”
見沈妙愣住,謝景行笑的曖昧:“昨夜里,有人不知道在摸哪里……”
沈妙的面色由請變白,又由白變青,怒道:“你醒了?”
“說不出話,神智還是清醒的�!敝x景行走到桌前坐下,他梳洗過后,越發(fā)顯得如同自己府上一般自然。又熱了一壺茶給自己倒了一杯,笑著看向沈妙。
沈妙猶豫一下,站著沒動,問:“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昨天到底怎么了?”
“替你辦事�!敝x景行說得輕松:“定王府這種地方,下次還是不去了。”他伸了個懶腰:“傅修宜花樣還真多啊,連我都吃不消�!�
“你去定王府了?”沈妙瞪大眼睛:“你去定王府地牢?”
謝景行目光閃了一閃:“你對定王府了解的不少嘛,還知道有個地牢�!彼溃骸安诲e,昨夜里去逛了逛,順帶救‘你的’裴先生出來�!�
沈妙愣愣的看著他。
她沒想到謝景行會親自去救人,謝景行的身份敏感,傅修宜又絕對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一旦被傅修宜發(fā)現(xiàn)端倪,謝景行免不了有很多麻煩。沈妙求謝景行幫忙,是曉得謝景行身邊有許多能人異士,沒想到謝景行竟然會以身犯險。
沈妙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不過,如果是定王府,謝景行這一身傷也就說得過去了。
傅修宜是一個十分謹(jǐn)慎多疑的人,因?yàn)樗旧硪矘鋽碂o數(shù),所以定王府平日里就如銅墻鐵壁一般刀槍不入。至于定王府的地牢,本身關(guān)在里頭的都是傅修宜認(rèn)為很重要的囚犯,大多都是敵人派來的探子或是其他,地牢作為定王府藏著許多秘密人物的地方,更是重中之重�?梢哉f,傅修宜在守護(hù)地牢上花費(fèi)的心思,甚至比整個定王府還要多得多。
在這樣的情況下,謝景行只身一人闖地牢,還要救個人出來,能活著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見沈妙發(fā)呆,謝景行偏著頭,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問:“你怎么不問問你的裴先生死活?”
沈妙回過神:“他還活著嗎?”
“活的好好的�!敝x景行挑眉:“一星火都沒沾�!�
沈妙捕捉到他話里的字眼,問:“火?”
“我一把火燒了定王府地牢。”謝景行道:“斬草除根。”
沈妙倒吸一口涼氣,如果是把定王府的地牢給燒了,那傅修宜要對放火之人趕盡殺絕也不足為怪。地牢里關(guān)著的大多人都懷揣著傅修宜想知道的秘密,謝景行這一把火,那些秘密就永遠(yuǎn)不能被傅修宜知道,傅修宜損失了這么多,怎么可能輕易饒過謝景行。
這個時候,沈妙不由得佩服起謝景行了。她以為自己的膽子夠大,那也是仰仗著前世的記憶才敢做這些事情,謝景行卻永遠(yuǎn)能隨心所欲的按自己的心做事,哪怕把天捅了個窟窿,他還要嫌天不夠牢固。
沈妙默了默,問:“他現(xiàn)在在睿王府?”
謝景行道:“高陽在替他醫(yī)治。”
沈妙聽得有些古怪,高陽在替裴瑯醫(yī)治,謝景行為何不讓高陽醫(yī)治,反而是帶著傷跑到了她的院子來,難道謝景行以為她的醫(yī)術(shù)比高陽高明不成?
不過她眼下還有逼得問題想要弄清楚,看了謝景行一會兒,謝景行一笑:“看我做什么,我的確沒這么好心,要不是你……”
“你的傷是怎么來的?”沈妙打斷他的話。
“定王府的護(hù)衛(wèi)多,地牢里有傅修宜的死士�!敝x景行難得給她解釋:“人太多不方便,只能一個人進(jìn)去�!�
“不是這個�!鄙蛎铑D了一下,才問:“你的舊傷,那些看起來很深,是在大涼受的傷?”
謝景行一怔,沒有說話。
“明齊不曾聽過你曾命危的消息,”沈妙道:“可也像是上了年頭的傷,是怎么來的?”
“關(guān)心我?”謝景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小事,不提也罷�!�
“我想知道�!鄙蛎畲鬼骸熬退闶菫榱巳ゴ鬀鲎鰷�(zhǔn)備也好。你總不能讓我毫無準(zhǔn)備的,去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和地方。”
這理由是冠冕堂皇,不過沈妙卻知道,真正想要知道那些傷是從何而來,和這并沒有關(guān)系。
謝景行除了前世的仇恨外,對她了解的已經(jīng)很深了,可是從沈妙這頭看來,對于謝景行,她不了解的地方還有許多。從前是她很怕了解,謝景行這樣危險的人,知道他的秘密越多,就越是危險,如今,她卻想要主動去知道有關(guān)謝景行的事情了。
謝景行看著面前的茶水,笑了笑:“在北疆受的傷�!�
沈妙猝然抬頭。
謝景行淡淡道:“謝家軍里有天家人,當(dāng)初去北疆,因?yàn)橛媱澯凶�,提前回大涼恢�?fù)我的身份。不過謝家軍里有埋伏也是事實(shí)�!�
“北疆人和天家人里應(yīng)外合,設(shè)了一個局,本來針對的是謝鼎,因?yàn)槲业恼垘浟睿某闪藢Ω段�。�?dāng)日我有所防備,不過沒料到臨安候的親信是皇帝的人,他暗算我。雖然有大涼的墨羽軍暗中接應(yīng),我也受了重傷�;市峙扇藢⒂嬀陀�,偷梁換柱,皇帝以為大計已成,其實(shí)我被接回大涼養(yǎng)傷,養(yǎng)了半年才可下床走動�!彼聪蛏蛎�,不以為然的一笑:“準(zhǔn)確說來,是在明齊受的傷�!�
沈妙的心頭掠過一陣巨浪,卻又在轉(zhuǎn)瞬之間倏爾醒悟過來。
她就說謝景行怎么會受傷?原來如此!
前生和今生有許多事情發(fā)生改變,謝家兩父子就是其中之一。前生是臨安侯謝鼎先出征,兵敗身亡,接下來臨安侯府衰落,謝景行接了皇家將令,再次征伐,卻也得了萬箭穿心的下場。且不說前生謝景行有沒有假死,有一點(diǎn)卻可以確定,謝家父子同時戰(zhàn)死沙場,是傅家人為臨安侯府早就設(shè)計好的結(jié)局!
今生因?yàn)橐恍┦虑楦淖�,謝景行不知為何會改了主意,提前出征,皇帝本來要對付的是臨安侯,便趁機(jī)改成了謝景行。謝景行死了,沒想到臨安侯一蹶不振,倒是讓皇家不必再次出手。
這樣一來,就正是應(yīng)對了謝景行對蘇明楓說的那句“明齊對我,沒有養(yǎng)育,只有抹殺”。
明齊的確對謝景行只有抹殺。臨安侯府好歹也曾為明齊的江山立下汗馬功勞,可是鳥盡弓藏,一旦臣子功高,皇家就迫不及待的打壓。雖然沈妙一早就知道,前生臨安侯府的敗落和皇家脫不了干系,親耳聽到謝景行說出來又是不一樣。
如果連謝鼎的親信都是皇家派來的探子,那么臨安侯府的一舉一動幾乎都在文惠帝眼皮子底下。所以謝景行從小都不跟謝鼎親近,也許當(dāng)初他雖然不能確定探子究竟是誰,卻也知道,皇家的人時時刻刻都未曾離開過臨安侯府。
或許連方氏和謝長朝謝長武也在暗中被文惠帝的人控制也說不定,不過如今謝長朝和謝長武已經(jīng)死了,方氏也幾近崩潰,臨安侯府后繼無人,想來文惠帝也不會再對臨安侯府動別的心思了。
沈妙再看向謝景行,心中卻有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謝景行在明齊的生活,的確是沒有蘇明楓想象的那般優(yōu)越�;蛟S當(dāng)初大涼將謝景行送過來,是看中了臨安侯府的地位,想著玉清公主暴斃,臨安侯會加倍疼愛這個兒子。卻沒有想到,這看似花團(tuán)錦簇的侯府中隱藏的團(tuán)團(tuán)危機(jī),謝景行活在臨安侯府,未必就比在普通人家更快樂。相反,只怕在他年幼開始,就已經(jīng)被迫著接受許多成年人都很難適應(yīng)的生活。
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皇室間的虛情假意,還有和樂美滿中的暗藏殺機(jī)。
如果在北疆戰(zhàn)場上,沒有大涼的人接應(yīng),或者是時間卡的再慢些,現(xiàn)在的謝景行,就真的只剩一抔黃土了。
謝景行瞧著沈妙的神情,雖然竭力保持平靜,到底呼吸間還有些起伏。他挑唇一笑,伸手越過桌子摸了摸她的頭,道:“你怕什么,到了大涼,有我在,誰敢動你?”
“大涼也有皇室�!鄙蛎羁傆X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謝景行不以為然:“我也是皇室�!彼栈厥郑瑵M不在乎的開口:“除了皇兄,你誰都不必怕。就算見了皇兄,真的惹怒了他,告訴我,我也保你安然無恙。”
“大涼是我的地盤,誰敢欺負(fù)你,就是和天下對著干�!敝x景行道:“明齊這些狼狽的事,日后不要提了,傷自尊�!�
他笑的調(diào)侃,沈妙卻覺得微微心酸。
哪里就是傷自尊呢?只是過去的日子算不得太開心,索性就不提了。吃過苦的歲月,本該享受著天真無憂的王孫貴族,卻如螻蟻一般生活在他國強(qiáng)權(quán)的碾壓之下。
又說了幾句話,天色大亮,眼見著驚蟄和谷雨也快要過來喚沈妙起床的時候,謝景行才離開。
謝景行離開后,從陽不知從哪里又冒了出來。沈妙瞪著他,問:“昨夜你怎么不在?”
昨夜謝景行受傷,那樣危急的時候,從陽偏偏不知從哪里消失了身影,這會兒出來,人都走了。
從陽飽含歉意的聲音傳來:“少夫人,實(shí)在是不巧,昨日里有了任務(wù),屬下以為很快就回來,誰知中途有所耽誤,等再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日早上了�!彼纳袂榘脨烙终\懇,問:“少夫人可是有事吩咐?”
“沒什么事�!鄙蛎顢[了擺手,關(guān)窗走人了。
從陽一躍跳回樹上,心中很是委屈。昨夜里主子吩咐他不準(zhǔn)出聲,從陽就只得在樹上蹲了一夜,連毯子都沒蓋一張。也不知主子和少夫人在屋里做什么。又想著,主子受了那點(diǎn)輕傷,偏還要千里迢迢的趕回來沈宅,高陽要給主子止血主子都不讓,就讓血流的滿身都是,還不都是為了讓少夫人心疼。
可憐自己,吹了一夜冷風(fēng),還要被少夫人責(zé)怪,主子也沒給什么獎賞,他怎么就沒人心疼呢?
另一頭,謝景行正在往睿王府的路上走著。
從陽已經(jīng)把睿王府到沈宅間的各處屋宅都改造了一番,宅子與宅子間沒有墻壁阻撓,幾乎組成了一個連綿的幾進(jìn)大院。
深冬風(fēng)寒露重,他松松垮垮的中衣外頭,只隨意披了一件玄色大氅,黑與白,深沉的撞在一起,顯得他臉色也有些蒼白。
他沒有帶面具,神情也不若平日一般輕松,漂亮的,總是彎著的桃花雙眸是冷冷沉沉的色彩,帶著一絲涼薄的冷意。
對沈妙,他終究還是說謊了。
那些縱橫的傷口,除了在北疆之外,還有在大涼的。
在北疆的一道傷口,固然是因?yàn)閬碜灾x家軍千軍萬馬中,謝鼎最為信任的,謝家軍副將的一刀。那一刀深可見骨,后來他在大涼休養(yǎng)的半年中,幾度都被人說過不了這個坎了。最后是高陽拼著命將他從閻王手里救回來,高陽說,倘若當(dāng)時的刀再偏上一厘,或者是他再晚一點(diǎn)被送到高陽手里,這條命,只怕是救不回來了。
他受傷的消息除了高陽和永樂帝,以及自己的親信以外沒有人知道,再次出現(xiàn)在大涼朝臣面前時,依舊是衣袍翩翩,俊美無儔的睿王。
只是在皇室之中,突兀的再次出現(xiàn)一個親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永樂帝以皇帝的威嚴(yán)鎮(zhèn)壓,可是這世界上,所有一切都和利益相關(guān)。睿王這個身份的出現(xiàn),到底會讓一些人損失利益。所以,暗算、偷襲、刺殺、下套、陰謀層出不窮,手段詭譎難辨。
不是沒有生死一刻,危險到命懸一線的時候,這其中,他也受了不少的傷。在大涼的斗爭,比在明齊更危險,在明齊,他的身份到底是隱藏的,皇家對付的是整個臨安侯,而不是他個人。在大涼,他的一切危險都來自于睿王這個稱呼,大大小小的暗箭,要的都是他的命。
而每一次,深刻的危機(jī)后,第二日出現(xiàn)在朝堂之上的,依舊是個笑意懶散的睿王。長久之計,眾人心中,睿王就是個心機(jī)深沉,手腕狠辣的可怕敵人。他們不再輕舉妄動,他們對他尊重而畏懼,他們心中恨不得睿王死而非命,面上卻要對睿王點(diǎn)頭哈腰。
那就是謝景行拼死掙來的東西。
他用兩年的時間,坐穩(wěn)了在大涼睿王這個身份,不再有人敢懷疑他,挑釁他,算計他。那些雪夜里的廝殺,朝堂之中的陷阱,就如同昨夜里那身黑色的衣袍,一同被剪碎了。
站在陽光里的,永遠(yuǎn)是貴氣的、優(yōu)雅的、纖塵不染的人。
沈妙說:“就算是為了去大涼做準(zhǔn)備也好。你總不能讓我毫無準(zhǔn)備的,去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和地方。”
在這個冬日的早晨,謝景行慢慢的走著,青靴踏在雪地上,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樹上搖曳著冰晶,如同掛著的寶石。
他的唇邊慢慢浮起一個悠淡的笑容來。
有什么可準(zhǔn)備的呢。
反正,所有麻煩在那之前,他都會替她掃清了。
------題外話------
謝哥哥攻中帶受,霸道中帶著一絲撒嬌╮(╯▽╰)╭大寫的心機(jī)_(:зゝ∠)_
☆、第一百九十章
攤牌
這一日,睿王府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身佩長刀,威武雄壯,一看便知是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的人,眉目剛毅帶著風(fēng)霜,直挺挺的往睿王府門口一站,倒有些來者不善的意味。
門口守門的護(hù)衛(wèi)攔住這位彪形大漢,這漢子卻道:“帶我見睿王�!�
這人好大的口氣,不過睿王府的人自來都是橫慣了的,便是下人都帶了幾分傲氣。絲毫不吃這人的一套,反是畢恭畢敬道:“沒有帖子,殿下不見外人�!�
大漢正要發(fā)怒,卻見里頭傳來一個驚詫的聲音:“沈?qū)④�?”抬眼一看,卻是鐵衣大步走來。待走進(jìn)了,狠狠瞪了一眼那護(hù)衛(wèi),恭敬道:“沈?qū)④�,下人不懂事,還望海涵。屬下這就帶您去見殿下�!�
那護(hù)衛(wèi)瞪大眼睛,大約是方想明白“沈?qū)④姟笔鞘裁慈耍S即又狐疑的看著對方,似乎沒料到對方會在這個時候前來。
沈信憋了一肚子氣,這些日子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每每想起前些日子自己那個猜疑的時候,都睡不好覺。本以為隨著時間流逝,這件事情漸漸就會淡忘,沒想到過的越久,心中反而越發(fā)難以釋懷。
沈信是個不喜歡攪合的人,一旦有什么疑惑困乏,必然要弄個一清二楚,更何況這還是關(guān)乎到沈妙的終生大事,因此,他最終決定親自來睿王府一趟,無論結(jié)局是什么,他總要弄個明白。
誰知道剛來就遇到了不長眼的護(hù)衛(wèi),讓他本就有些不安的心更加不悅起來。
好在鐵衣是個識情識趣的,瞧見沈信似乎有些不悅,便變著法兒的讓他開懷,只說最近睿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著成親的事宜,為的就是讓沈妙風(fēng)光大嫁,在明齊不掉臉子。
沈信一路隨著鐵衣走,果然見如鐵衣所說,睿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張燈結(jié)彩,顯得十分喜慶,無論如何,睿王府的人將這門親事在心里看的很重,總是一件令人舒坦的事情,沈信的心里這才舒坦了許多。
待到了一件屋門口,鐵衣停下腳步,道:“屬下不能進(jìn)殿下的書房,之前已經(jīng)有人通報過了,沈?qū)④娭苯舆M(jìn)去方可�!�
沈信心想,等會兒他與睿王說的話也是十分私密的,固然不能被外人聽到。如果下人們都不能進(jìn)書房,倒是方便了許多。同時心里又有些疑惑,睿王不許下人進(jìn)去,卻獨(dú)獨(dú)放了他一人進(jìn)去,難道不怕自己對他出手嗎?不過轉(zhuǎn)身又了然,以睿王那日與沈丘比試顯露出來的身手,倒不至于被自己逼得束手無策。
心里縱然想了許多,沈信面上卻還是一派沉穩(wěn),應(yīng)了一聲就抬腳往門里走,卻見門口忽然又竄出了一個毛茸茸的白色東西,定睛一看,卻是一只吊睛白虎,只是如今身軀尚小,大約為長成,奶聲奶氣的沖他叫著。
沈信差點(diǎn)下意識的就揮刀劈下去了。
還是鐵衣立馬上前將白虎抱走,沈信才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jìn)去。
屋里,睿王正坐在椅子上看書,他坐著的姿勢也不甚端正,懶懶散散的,翻得書更是隨意,仿佛只是隨便看看,并沒有認(rèn)真看在眼里。
沈信皺了皺眉:“睿王?”
和羅雪雁不同,雖然睿王親切的讓沈家眾人喚他“景行”,羅雪雁也的確是這般做了,沈信心里卻過不了這個坎。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可以憑借自己的直覺來判斷一個人懷揣著友善或者是惡意,但男人卻不能憑直覺,尤其是沈信,他更愿意自己憑著證據(jù)來做事。
睿王抬眼,將書隨手放在桌邊,沈信見著,那是一本兵書,還是一本十分晦澀的兵書。尋常老將才會看得,睿王如今年紀(jì)也不過是二十有二,看這樣的書,要么便是他裝模作樣,要么,便是此人深藏不露。
在睿王登門之前,沈信的眼中,睿王不過是因?yàn)閼{借著永樂帝胞弟這個名字,行事散漫的閑散親王,放肆囂張罷了,不過在那一日和沈丘比試過后,再看睿王,沈信總覺得此人沒那么簡單。
或許這就是男人的直覺。
“沈?qū)④娕阄蚁戮制灏��!彼麤]有稱呼“沈老爺”或是別的親昵的稱呼,總覺得帶了幾分別的意味。
沈信道:“我不會下棋�!�
“戰(zhàn)棋�!鳖M跆謴牧硪贿吶∵^棋盤,放在桌上,給了沈信一罐子白子,自己留了一罐子黑子。道:“沈?qū)④姾臀乙员P為國,棋路為界,以子為兵,戰(zhàn)一局怎么樣?”
沈信一聽兵事就來勁兒,再看對方不過年紀(jì)輕輕,一時倒有了被人輕視的不悅,就道:“來就來!”
二人便擺好棋子,開始下棋。
同睿王的外表不同,睿王的棋風(fēng)令沈信大吃一驚,對方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老辣狠戾。本來戰(zhàn)棋就極容易費(fèi)心神,每一步都要認(rèn)真思考,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可睿王下棋,卻好像根本沒有用多余的時間思考,反而是想下哪里就下哪里了,十分隨意。而看似不經(jīng)意的落子,認(rèn)真一看,卻又發(fā)現(xiàn)對方下得地方十分巧妙。
沈信的戰(zhàn)棋慣來下的不錯,可和睿王一比,竟然頻頻落了下風(fēng),沈信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和睿王曾經(jīng)就已經(jīng)下過棋一般,否則,睿王怎么好似事先就知道他下一顆棋子要落在什么地方?
一局終了,結(jié)局自然不出意外,是沈信輸了。
睿王道:“你輸了�!�
沈信擺了擺手,道:“再來!”
“再來還是一樣�!鳖M醯馈�
“什么意思?”沈信皺眉。
“你輸�!彼f。
沈信活了這么大,文惠帝面上都要給足了他面子,除了羅雪雁,還沒有人敢這么對他說話,當(dāng)即面色就怒了,正要發(fā)火,卻又見睿王輕飄飄的道:“沈?qū)④娊袢諄眍M醺�,恐怕也不是為了下局棋而來。”他挑唇問:“什么事?�?br />
沈信怒氣沖沖的話就堵在喉嚨里了。
睿王似乎總有一種本事,撩撥得人心頭大怒之后,再不露痕跡的將話頭岔開,仿佛剛才什么都沒說一般。這樣的本事真是像足了一個人,那就是年輕時候的臨安侯謝鼎,每每謝鼎和沈信爭執(zhí)的時候,便都是這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沈信個性老實(shí),每每容易較真,偏就被個混人謝鼎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忽而想到謝鼎,就想到了今日自己來睿王府的目的,沈信一想到這里,連同睿王發(fā)怒的心思都沒有了。他正視著睿王的眼睛,不放過睿王神情的微笑變化,緩緩問道:“之前你在沈宅和沈丘比試的時候,匕首抵著沈丘脖子的那招,是從哪里學(xué)的?”
聞言,睿王一笑:“沈?qū)④娛钦f匕首鎖喉?我使的這樣慢,還以為沈?qū)④娍辞宄耍趺�,需不需要我再做一次給沈?qū)④娍�?�?br />
沈信一愣,心中忽而一蕩,睿王果然是故意的!
他就說了,那一日的匕首鎖喉,似乎是被人刻意的用的慢了些,簡直像是在故意讓他看清楚那是什么招式一般。此刻聽到睿王承認(rèn),沈信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不過更多的還是狐疑,他問:“你知道它叫匕首鎖喉,你怎么學(xué)會的?”
“很早之前就會了�!鳖M鯌醒笱蟮牡溃骸吧�?qū)④娨郧安灰惨娺^么?”
沈?qū)④娨郧安灰惨娺^么?
沈信的腦子“咣當(dāng)”一聲,仿佛驚雷在他心頭猛地炸開,炸的他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在很多年前,明齊的街頭,他曾無意中見過臨安侯府世子,謝鼎的兒子對人使過這一招,當(dāng)時他還想,謝景行這一招,可比他老子使的厲害多了。
如今睿王說:“沈?qū)④娨郧安灰惨娺^么?”
睿王從前可從來沒來過明齊!沈信從前可也從沒見過別人使過這招!
沈信的心里掀起驚濤駭浪,這個時候,他竟然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驚訝或者驚駭?shù)哪�,可是心里的另一頭卻又是平靜的,這些日子夜里睡不著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shí),他的猜疑是對的。
他問:“你是不是謝景行?”
睿王直接取下了面具。
沈信倒抽一口涼氣。
沈家和臨安侯府的關(guān)系自來不好,不過也正因?yàn)榇耍蛐艑εR安侯府也是最了解的。謝鼎生了一個似乎天生就是來克他的兒子,沈信還曾經(jīng)表示十分快慰,可是心里卻暗暗欣賞謝景行,覺得這少年雖然頑劣了些,卻有一種定京高門貴公子哥兒沒有的率真和灑脫。
因此,謝景行的外貌,沈信是清楚記得的。
如今面前人的模樣更加成熟英俊,可是眉眼之間還有從前的影子,沈信在那一瞬間就明白過來。之前一些困擾于心的事情似乎終于有了答案。
他說:“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應(yīng)該解釋一下?”
語氣儼然是一副長輩管教晚輩的模樣,甚至沈信這時候產(chǎn)生了一種荒謬的錯覺,這樣子,好似他在幫著謝鼎管教兒子一樣?
謝景行微微一笑,給沈信倒了杯茶,道:“岳父喝茶,慢慢聽�!�
接下來的小半個時辰,沈信從謝景行的嘴里,聽到了一個他從未想過的驚天秘密。
沈信萬萬沒想到謝景行竟然是大涼的親王,身世如此離奇坎坷,更沒想到謝景行膽子這樣大,成為了大涼的睿王,竟然還敢這樣大搖大擺的來明齊,他就不怕一旦身份被揭穿,又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麻煩?
待聽完謝景行的一番話后,沈信心中震怒,憤概,懊悔,遲疑,種種復(fù)雜情緒交織在一起,不過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明白了自己這時候應(yīng)當(dāng)下什么決定。他道:“你既然是這個身份,嬌嬌不能嫁給你!”
“為什么?”謝景行問。
“你的目的,絕非只是來明齊朝貢,”沈信的話語帶著毫不留情剖開一切的犀利,他道:“大涼的野心不會僅止于此,總有一日,大涼會對明齊出手,到那時候,你和我們總會兵戎相見。如果嬌嬌嫁給你,你讓她如何自處?難道要她在你和明齊之間難以抉擇?就算我抗旨也好,想別的法子也罷,我都不會讓嬌嬌如此為難!”
“岳父多慮了。”謝景行渾不在意的一笑:“她知道我的身份,也比你更明白自己所要面對的局勢�;蛟S,你應(yīng)該想一想,沈家和明齊之間的關(guān)系�!�
沈信聽他話中有話,不覺眉頭一皺,問:“你什么意思?”
謝景行打了個響指,目光落在剛才那局下完的棋局之上,棋局上殘留的棋子,沈信的白子幾乎已經(jīng)被吞吃的七七八八,而謝景行的黑子卻還滿盤皆是。沈信輸?shù)膲驊K,而這樁棋局,看起來并不太激烈。謝景行道:“剛才和岳父大人下的這局棋,是我以明齊皇室的身份和岳父大人下的。岳父大人就沒發(fā)現(xiàn)什么?”
沈信猛地抬頭,怒道:“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八道,你我二人都清楚�!敝x景行忽然斂去面上笑意,懶散神情頓時收起,取而代之的,卻是有些近乎刻薄的鋒利:“明齊對沈家是個什么態(tài)度,我不信岳父之前就沒瞧出來一二,事實(shí)上,若不是沈妙暗中周旋,沈家如今只怕還做不到現(xiàn)在這樣明哲保身。我不是什么菩薩心腸的人,不過是不愿意看沈妙一個人護(hù)著你們沈家,你們卻什么都不知道,她做壞人,一個小姑娘而已,我不舍得。”
沈信氣的唇邊的胡子都直了,可還是抓住謝景行話語中的關(guān)鍵,追問:“嬌嬌怎么了?你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給我說清楚!”
“岳父岳母成日在西北駐守,又心懷天下,自然是忙不過來,也照看不了沈嬌嬌,不過我卻僥幸曉得。你以為沈家二房三房是個什么好東西,當(dāng)初和豫親王勾搭想把沈妙送到豫親王床上,在臥龍寺給沈妙下迷香。沈垣是怎么死的?任婉云是怎么瘋的?沈貴沈萬怎么出事?荊楚楚、荊冠生……。沈家人算計沈妙就算了。明齊皇室可也從來沒顧忌過你的人頭。”
“你以為當(dāng)初你退守小春城,是誰在其中周旋,蘇家蘇煜突然出面,歪打正著讓皇帝網(wǎng)開一面真的只是巧合?沈家每次全身而退真的是上天福佑?”
他看著沈信僵硬的神情,譏諷道:“兩年前岳父班師回朝,恰逢沈老太婆壽辰,沈家祠堂一把火,可是沈妙親自燒起來的?為的就是讓你們認(rèn)清沈家人的野心?她用自己的性命來告誡勸慰,沈?qū)④�,你敢說你還能護(hù)她安穩(wěn)無虞?”
沈信如遭雷擊。
這些事情,自他和羅雪雁回定京城一樁樁一件件的發(fā)生,他也曾懷疑過其中有些不對勁,可每每查到后面,都查不出個所以然,再后來兵部事宜眾多,他也沒有太多時間在其中糾纏,便也就拋之腦后。
沈妙沒有提過,沈信便也忽略了,如今從謝景行嘴里一件件聽到這些好事情的原委,沈信說不清心中是驚是怒,竟然啞口無言。
“沈家二房三房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全都是沈妙籌謀,沈?qū)④娨矂e怪她心狠手辣,如果不是她這樣,只怕墳頭草也有丈余高�!敝x景行嘴里說著譏諷的話,目光卻越是銳利,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他道:“岳父或許對天下人來說是良將,不過我以為,對沈妙來說卻不然。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把這些事情一個人擔(dān)在身上,就像欠了沈家一樣。不過在我看來沈?qū)④姴皇且粋好父親,沈家卻很好運(yùn),養(yǎng)了沈妙這個女兒�!�
“她在為你們操持,在千方百計的想保住沈家,明齊的皇室未來也是她要對付的人,沈?qū)④姮F(xiàn)在說沈妙會為此為難,我不懂,”他冷冷的,嘲弄的道:“你真的了解沈妙嗎?”
沈信坐在椅子上,這一刻卻突然覺得無顏。
“相反,我和沈嬌嬌的交情雖然算不得多深厚,好歹也是一起同甘共苦過。一起聽過人良宵苦短,一起夜里出謀劃策。我曾救了她的性命,也曾解她于危難之中�!敝x景行道:“我為什么不能娶她?”
沈信的心中,忽而生出無限的疲憊來。謝景行嘴里的那個沈妙,是他所不熟悉的,陌生的。連同著沈妙經(jīng)歷的那些事情,他也是全然不知情的。就如同謝景行所說,對于他的女兒,他自認(rèn)疼愛有加,卻連最初的了解都做不到。那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看著桌上殘余的棋局許久,看了許久許久,直到眼睛都開始發(fā)酸的時候,才輕聲道:“都說給我聽�!�
“你知道的,有關(guān)嬌嬌的事情,都說給我聽�!�
……
裴瑯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有許多穿著講究的侍女服侍著他喝藥。裴瑯對于昏迷前的記憶只停留在定王府的地牢里,有一個黑衣蒙面人從火中救了他。或許是救了他,因?yàn)樗缃襁活著。
他不曉得救了他的人是誰,也不曉得為什么那人要救他。問了周圍來服侍他喝藥的侍女,只知道這里是睿王府。
裴瑯隱隱察覺到沈妙和睿王之間或許有些交情,不過二人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卻不知道。他想著,睿王自然不會無緣無故的收留他,若是收留,也定然是因?yàn)樯蛎畹脑�。沈妙沒有放棄自己,一想到這里,裴瑯的心中就微微動容。
仿佛堅(jiān)持的東西在這一刻都是值得的,雖然裴瑯也不明白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從何而來。
正想著,屋里的門被打開,自外頭走進(jìn)一名年輕男子,背著個藥箱,走到他面前坐下,似乎是要替他把脈。
裴瑯起先沒認(rèn)真看,以為這是睿王府給他請的大夫,待看清楚那大夫的容貌時,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叫了起來:“高太醫(yī)!”
他動作太大,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不由得“嘶”的一聲倒抽一口涼氣。高陽忙按住他的傷口,道:“不用這么驚訝,小心扯到傷口�!�
裴瑯看著高陽,心中翻騰過許多念頭。高陽是太醫(yī)院最年輕的太醫(yī),說是醫(yī)術(shù)高明,其實(shí)誰也說不清。不過皇家倒是極為喜愛這位年輕的太醫(yī),大約是因?yàn)樗麡O會說話,經(jīng)常惹得文惠帝龍心大悅,加上生的又俊朗,在嬪妃們的眼中,就要比太醫(yī)院那些糟老頭子瞧著順眼的多。
既然是宮里的太醫(yī),無緣無故的就不會給宮外的人瞧病,更何況這里還是睿王府。裴瑯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莫非睿王向文惠帝為了他借了高陽過來,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被裴瑯否定了。定京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雖然珍惜,卻也不是只有高陽一人,睿王沒必要非要找高陽來而驚動皇家。
那么第二個可能,就是高陽和睿王私下里就有些交情了。
這個可能實(shí)在是驚世駭俗,他抬眼看向高陽,目光有些懷疑不定,面上卻是溫文爾雅的微笑道:“高太醫(yī)怎么在這里?”
高陽一邊替裴瑯把脈,一邊道:“睿王召我過來給你瞧病,我就過來了。”他把把完脈象,道:“差不多是穩(wěn)定下來了。不過定王之前對你的雙腿用刑,你的腿傷了筋骨,我得給你施針,否則你這雙腿過不了多久就會廢了�!�
裴瑯一愣,傅修宜對他下手極狠,似乎是十分痛恨背叛他之人,雖然沒有要他的命,大約也是沒想過要留著他的。所以對于肢體殘缺之事不甚在意,事實(shí)上,若是沒有那場大火里有人將他救出來,按照傅修宜的話,這幾日也就該挖掉他的膝蓋骨了。
此刻聽聞高陽說話,饒是裴瑯一向淡定,心中也忍不住掠過劫后余生之感。
“傅修宜下手可真狠,”高陽從醫(yī)箱里拿出一排的金針,讓高陽做好,挽起褲腿,開始慢慢的為他施針,一邊道:“外表倒看不出來他如此心狠�!�
裴瑯心中一動,高陽到底是明齊的臣子,還是專為皇室看病的太醫(yī),可竟然直呼定王的名諱,不僅如此,說起傅修宜的時候,語氣里也不見一絲尊重,仿佛在點(diǎn)評某個無關(guān)緊要之人。于高陽這樣的身份,不但沒有謹(jǐn)小慎微,反而這樣……實(shí)在有些奇怪了。
高陽頭也不抬,專心致志的為裴瑯施針,突然開口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和睿王究竟有什么交情?”
裴瑯頓了頓,才笑道:“高太醫(yī)愿意告訴在下?”
“不瞞你說,我就是睿王的人。”高陽道。
這一回,換做是裴瑯不言了,他心里吃驚高陽的身份,可最讓他吃驚的是,高陽竟然就這么毫不遮掩的告訴他這個秘密。那高陽現(xiàn)在算什么,大涼派到明齊來的奸細(xì)?潛伏在明齊皇室就是為了什么,毒死文惠帝?
還是干脆就直接被睿王收買了,策反了?
“你是不是在驚訝,我為什么要將這么大的秘密告訴你?”高陽仿佛能猜到裴瑯心中所想似的,又繼續(xù)說道。
“不錯。”裴瑯坦言:“我的確不解。”
“這有何難?”高陽一笑:“定王府起了大火,火滅之后傅修宜會派人尋找尸骨,找不到你的尸骨,傅修宜不是傻子,就會知道有人救了你。救你之人還一把火燒了他的地牢。這筆賬傅修宜自然是要算到你頭上的。惹了定王府,明齊之內(nèi)只有睿王府能庇佑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和睿王府綁在一塊兒,既然如此,都是自己人,有什么秘密不能說的?”高陽抬起頭,沖著裴瑯笑瞇瞇道:“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裴瑯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被人強(qiáng)行綁在了一起,還說什么“一條船上的螞蚱”,心中郁悶也不是,不郁悶也不是。不過他很快就抓住了高陽話里的關(guān)鍵,他說:“定王府的那把大火是你們放的?”
高陽:“當(dāng)然。”
裴瑯倒抽一口涼氣,那地牢可算是整個定王府最重要的地方,關(guān)著的人對傅修宜來說也十分有用,被人一把大火燒個干凈,裴瑯都能猜得到傅修宜心中的熊熊怒火。普天之下竟然還有人敢這么做,高陽說的沒錯,整個定京城內(nèi),能讓傅修宜忌憚幾分的,也就只有睿王府了,也就只有睿王府能庇佑他。
裴瑯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中最想問的問題:“是睿王救了我?”
“不然誰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救你出去。”高陽道:“也沒人敢冒這個險�!�
“可是他為什么要救我?”裴瑯試探的問道:“因?yàn)閯e的人請求他這么做嗎?”他不知道高陽知不知道沈妙的事情,因此也不敢說出沈妙的名字,只怕給沈妙帶來麻煩。
高陽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一根金針刺進(jìn)他的膝蓋,裴瑯眉頭微微一皺,只聽高陽道:“不錯,因?yàn)槲覀兺蹂��!?br />
“王妃?”裴瑯一愣:“睿王妃?”他不曾聽過睿王有什么王妃,更不知道睿王妃和自己有什么交情,就問:“睿王妃為何……”
“大約是看在和你曾有師生之誼吧�!备哧栃Φ捏w貼:“睿王妃畢竟曾做過你的學(xué)生�!�
裴瑯:“她是……”
“沈妙�!�
------題外話------
大概還有一章奏可以結(jié)婚了!撒花!
☆、第一百九十一章
秘密
明齊的這個年頭,過的算是開心,似乎也并不怎么開心。
開心的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總是令人高興地。不開心的是年頭一過,沈妙就要嫁往大涼。隨著時間一日日逼近,沈宅眾人每日腳不沾地的忙碌,沈妙的嫁妝、要帶的侍衛(wèi)仆人、陪嫁丫鬟、與大涼車馬勞碌要走的哪些路都要準(zhǔn)備。
沈信給沈妙準(zhǔn)備的嫁妝雖然比不上謝景行給的聘禮,卻也是十分殷實(shí)。商鋪田地這些沒有給,因?yàn)樵诖鬀鲆灿貌簧希囻R勞頓家具也沒怎么帶,除了一些珍稀的首飾外,基本上都是折成了白花花的銀子。在異國,其他的東西或許都可有可無,銀子卻是不可或缺的,手頭有現(xiàn)銀也要方便的多。
本來沈信夫婦給沈妙準(zhǔn)備的銀子也是足夠了的,偏沈丘還暗中將沈妙拉到一邊,又從袖子里摸出厚厚一沓銀票,只道:“這是通匯錢莊的銀票,在大涼也是可以用的�!庇拄鋈坏溃骸按蟾鐩]有多余的東西,只有這些銀票給你,妹妹可別嫌少�!�
沈妙瞧著被沈丘捏的皺巴巴的銀票,心中便是一陣暖流涌過。沈丘到底是個年輕的男人,兵部那些小兵們成日為他賣力,沈丘自然偶爾也要投桃報李,請他們吃個飯什么的。沈丘的那點(diǎn)子俸祿是不多的,大多都是從前立軍功下來的賞賜,不留著日后成家,反而給她,沈妙心中感動,就道:“大哥,爹娘給我的銀票可以一輩子吃穿不愁了,你給我這些做什么�!�
“爹娘是爹娘,哥哥是哥哥。我給你的和爹娘給的怎么能一樣?”沈丘急了,把銀票往沈妙手里一塞,頭也不回地走了。沈妙看著他的背影哭笑不得,想著得找個機(jī)會讓莫擎給沈丘偷偷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