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沈妙道:“你們在這里等我就是了,我和道長一同過去�!�
“夫人。”八角也很是不贊同。
“那個……”羅潭卻是小心翼翼的開了口,道:“我說,我能不能去,我雖然有武功,可是武功不高,應(yīng)當(dāng)不會怎么影響吧。”
赤焰道長似乎這才瞧見羅潭,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番,道:“還行,差不多也是沒有武功,行了,你也跟我一道來吧�!�
羅潭:“……”什么叫差不多也是沒有武功,她只是武功差一點,比不得睿親王府這些自小練到大的練家子,但也不是沒有好么!
不過比起茴香他們來,至少她還能跟沈妙一道過去。羅潭道:“小表妹,我陪著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好有個照應(yīng)�!�
沈妙想了想,就點了點頭。羅潭雖然沖動,不過也沒惹過什么禍,赤焰道長究竟想做什么,沈妙也不知道。她向來習(xí)慣性的防備人,雖然相信赤焰道長有些本事,卻也不是對對方?jīng)]有懷疑的。
茴香幾個見沈妙打定主意,知道勸解是不可能的,又見羅潭也跟了上去,到底是心中稍稍放心了些。又囑咐了羅潭一番,還把墨羽軍用來傳信的信號煙花給了羅潭,說若是有什么事,就捏爆煙花,他們自然會想法子沖上來。
赤焰道長卻是有些不耐煩了,道:“還不快走,等天黑了,貧道也可幫不了你們了。”
沈妙道:“現(xiàn)在出發(fā)吧�!�
赤焰道長帶著沈妙和羅潭二人走的路十分古怪,或者說,這一片近乎叢林的地方離,原本是沒有路的,赤焰道長卻在某個十分拐彎,某個時分下跌,仿佛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倒是能出現(xiàn)一條清晰的路似的。他走的路卻都是不好走的,有時候眼見著似乎是絕路的地方,卻又能被他挖掘出一道新的路出來。羅潭看的嘖嘖稱奇,沈妙心中也有些驚異。
羅潭問:“道長,這地方您倒是很熟悉的模樣,是經(jīng)常來走過么?”
“貧道自小住在這里,自然熟悉。”赤焰道長得意的摸了摸胡子,道:“這些樹,許多都是貧道當(dāng)初栽下的。”
羅潭點頭:“看來您是地道的大涼人了,怎么之前聽說……您和小表妹見過一面呢?小表妹之前可沒有來過隴鄴,莫非是在隴鄴遇見的么?”羅潭還惦記著沈妙瞧見赤焰道長時候那驚異的目光,顯然是之前就認(rèn)識的。
赤焰道長意味深長的看了沈妙一眼:“貧道與這位夫人有兩支簽的緣分,不管在哪里,都會必然遇見�!�
羅潭撓了撓腦袋,有些聽不明白,沈妙卻是若有所思,她總覺得這道士知道的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多。等這一回謝景行的事情過去之后,能不能再認(rèn)真的向她問一問,自己前生的事情呢?
她心里剛剛冒出這個念頭,赤焰道長就笑道:“夫人想要救人,又想要問話,二者只能選其一,不可兼得。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夫人一定要想好自己的抉擇。”
沈妙心中一個激靈,道士似乎能將她心里的念頭看穿似的。這意思是想要問前世的事情,就不能救謝景行,想要救下謝景行,就要對前世的事情保持緘默。這算哪門子規(guī)矩,沈妙有些氣悶,聽得赤焰道長問:“夫人心中可有了決定?”
羅潭好奇的看著他倆,不明白赤焰道長和沈妙話里打著什么機鋒,不過沈妙自來就是這樣的,說的話鮮少有人能聽懂。她這樣腦子不好的,就更不要想明白了。
沈妙淡淡道:“答案可以想法子自己去尋,可是救人一事,我既不會醫(yī)術(shù),也不會改命,只得勞煩道長。秘密怎能和性命相提并論,還請道長救人為先�!�
怪道士又是哈哈大笑:“夫人忒不誠實,說什么秘密和性命,倒不如說,你將他看的比自己還重要,所以為了他而舍棄自己追尋的東西�!彼衩刭赓獾囊恍Γ骸胺蛉说撵鍤�,也因此而消散了不少呢�!�
沈妙微微皺眉。那道士卻隨手撿了個柳樹枝條,像個孩童一般,嘴里哼著不知名的曲調(diào),搖搖晃晃的繼續(xù)往前走了。
她只得跟上。
道士走了許久,怕耽誤事情,羅潭也不敢抱怨,沈妙更不會說什么,不曉得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只覺得天色漸漸晚下來,日頭都有些微弱的時候,道士突然停下腳步,道:“到了�!�
羅潭和沈妙皆是上前兩步,只見出現(xiàn)在面前的,卻是一處巨大的山谷,這山谷花草芬芳,本就是六月盛夏,花草盛開的繁密,加之夕陽灑下遍地金霞,五彩流光的模樣,仿佛來到人間仙境,竟會生出恍惚的不真實感。
“這里好漂亮!”羅潭驚嘆道。
赤焰道長看向沈妙:“夫人發(fā)現(xiàn)了什么沒有?”
沈妙只覺得空氣里傳來若有若無的藥香,再看那花花草草遍地都是,雖然鮮艷,卻又和尋常的花草似乎并不大一樣,便猶豫了一下,道:“是藥草?”
赤焰道長哈哈一笑:“正是。雖然我救不了你的夫君,改不了他的命格,不過我?guī)煾赣幸黄幑�,里頭有一株藥草可以解百毒,這株藥草卻是可以救你夫君的性命�!�
沈妙并未告訴過赤焰道長謝景行的傷勢,赤焰道長卻一語就道出了謝景行中了毒,羅潭佩服的看著怪道士,沈妙卻不以為然,早就料到這怪道士很有幾分真本事。這會兒也不奇怪。
她道:“還求道長將那誅可解百毒的藥材給與我,救我夫君一條性命�!�
赤焰笑了:“這株藥草乃是我太太太太太師父留下來的,一直在這藥谷里放著,留到現(xiàn)在,世上只有這么一株。尋常人吃了,延年益壽,中了毒的人吃了,自然能藥到病除……這株藥草如此珍貴,我怎么能白白給你呢?”
“您是慈悲為懷的道長啊�!绷_潭道:“若是要金銀,我小表妹也是出得起的。你想要什么來交換?”
沈妙也道:“但凡我力所能及,絕對會為道長所做�!�
“若我要夫人以自己的性命來交換呢?”赤焰狡黠道。
沈妙一怔,還沒等她開口,羅潭就道:“你這人也太欺負(fù)人了,哪有這樣做條件的!”
赤焰擺了擺手:“出家人慈悲為懷,我是道士,自然也不會做這種殺人放火的勾當(dāng)。不過是玩笑話罷了,我有一個問題需要問夫人。”他看向一時怔住的沈妙:“夫人可否為貧道解惑?”
沈妙這才回過神來,心中驚異不已,在方才赤焰問她是否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來交換的一剎那,她的腦子里飛速的掠過一個念頭,她是愿意的。
可這怎么可能呢?她身后還有沈丘、沈信、羅雪雁,有一大家子親人,如今竟然心中會為了謝景行而放棄自己的性命,沈妙的心里突然有些害怕。
投入太多的感情,將來也會傷的更深。前生的一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可以嘗試再去愛,但是濃烈的愛,她卻是不敢的,也賭不起。
“小表妹?”羅潭晃了晃她的胳膊。
沈妙定了定心神,看向道士:“道長請說�!�
“你看,”道長蹲下身去,指著草叢間的一株小花道:“這是紅袖草,是可以治咳疾的靈藥。不過這些日子都不怎么開花了,夫人看這是什么緣故?”
這是什么意思?沈妙又不是大夫,連藥草都不會分辨,又怎么能看出這些問題,不過她還是跟著蹲下去,細細一瞧,見那花苞之上密密麻麻的蠕動著一些黑點,心中一動,就道:“大約是生了蟲子�!�
“貧道也是這樣想的�!背嘌嬉荒樋鄲溃骸翱墒沁@紅袖草最是嬌貴,不能以藥物驅(qū)蟲,卻最是招蟲,要想除掉這些蟲子,只得自己用手一點點將它捻出來,動作還得輕柔,否則就會傷了花瓣�!�
羅潭道:“原是如此,可這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赤焰道長站起身來,看著沈妙也站起身,才笑道:“可是貧道是男子,動作粗魯,平日也不甚細心,自己挑只怕怎么也挑不清楚,而且不小心就會損傷花瓣。這些都是很難得的靈藥,珍貴的很,所以想請夫人替我挑干凈上頭的蟲子�!�
羅潭瞪大眼睛,合著這道士讓沈妙過來,卻是將沈妙當(dāng)做是花農(nóng)藥童了?
沈妙問:“將這些蟲子都挑干凈之后,道長就會將那株解百毒的藥草給我么?”
赤焰點了點頭。
“好,我做�!鄙蛎罹痛蛩懔⒖倘ヂ耦^動作。
羅潭也不說話了,就當(dāng)一會兒花農(nóng)能賺一株藥材,似乎也不虧。
可是赤焰卻搖了搖頭,領(lǐng)著沈妙和羅潭往前走了幾步,道:“是這里的紅袖草�!�
兩人一看,卻是有些呆住了。
那是一大片藥材的原地,幾乎有大戶人家的所有農(nóng)田加起來那么多,而且整個田地里的藥材不是整整齊齊的長著,一些紅袖草,一些別的草,胡亂著長養(yǎng)在一起,茂密無比,便是要找出那些紅袖草也要廢上許多的功夫,更何況這么多紅袖草,要挑干凈其中的蟲子,不知要挑到何年何月去了。
“你是在故意耍弄我們不成?”羅潭一下子就跳起來,怒道:“這些東西,一個人如何挑的完整?”
赤焰只是笑瞇瞇的看向沈妙:“夫人也覺得,一個人挑不完整,一個人做不到么?”
沈妙只是深深的看著他,道:“做完了這些,道長真的會將草藥給我?”
“小表妹!”羅潭急了:“他分明就是在故意捉弄你,若是有心救人,怎么會提出這樣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他又哪里像個慈悲為懷的方外之人?”
赤焰道:“小姑娘這話可就說錯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世上,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想要什么,就要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這位夫人想要我的藥材,就要為我除去其他藥草上的蟲子,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況且能不能完成,不是這位夫人說了算么?”
他道:“將這些紅袖草花苞花徑上的蟲子挑干凈,再替我這漫山的藥材施一遍肥料,我就將藥材送還與你�!彼忠粨P拂塵:“可不能糊弄了事,貧道最后可是要檢查的,若是有半分敷衍,那藥材也就不會給你了。還有,”又看向羅潭:“這位姑娘卻是不能來幫忙的。夫人,你能做到嗎?”
“我能做到,也希望道長遵守諾言�!闭f完這句話,沈妙就跳到了那片藥叢里,彎下腰,開始認(rèn)真的挑起蟲子來。
堂堂的一個親王妃,從小也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官家女子,卻在這里給一個山野村夫當(dāng)花童藥農(nóng),便是那些藥農(nóng)也不會一個人干這么多的活兒,挑蟲子,還……施肥……羅潭實在無法想象沈妙羸弱的身子擔(dān)著肥料的模樣,只覺得若是定京里的沈信和沈丘曉得了,定然是要勃然大怒的。
可是沈妙決定的事情又何時反悔過,羅潭咬牙想要過去幫忙,卻被沈妙厲聲喝住,道:“站��!如果不希望我恨你,就不要下來�!�
她疾言厲色,羅潭的眼圈卻紅了,只是心里堵得慌,想著早知道如此,沈妙會被人牽著鼻子玩兒,就不告訴沈妙奔月的事情了�,F(xiàn)在連累沈妙受苦被人騙,實在罪過。她大喊:“可是這怪道士分明就是在唬你玩兒呢,值得嗎?”
“我沒為他做過什么,”沈妙頭也不抬的認(rèn)真打理著花草:“有一絲可能,就做吧�!庇值溃骸澳闳粽嫘臑槲抑耄吞嫖覍或是自己做個燈籠,晚些天黑了瞧不見,我也好有個亮光�!�
羅潭深深吸了口氣,一轉(zhuǎn)眼卻見赤焰道長微笑著揚著拂塵往另一頭走了,便趕緊跟上,道:“怪道士,你先聽我說……”
沈妙蹲在花叢中,許久沒做這樣的事情了,尚且有些不習(xí)慣。她并未覺得挑蟲施肥給人做藥農(nóng)有什么不堪,這世上,自尊什么的,不是在這種時候用的。該彎腰低頭的時候就彎腰低頭,計謀用不上的時候就乖乖用苦力,不要做徒勞的事情。這個道理,是前生的她用了一輩子,在冷宮中最后才明白過來的。
如果她早些放棄和楣夫人爭,伏低做小,或許楣夫人就不會那么針對傅明和婉瑜了。為什么要為了自己的要強而讓自己吃虧?報復(fù)?不甘?這些事后再想,眼前最重要。
如果赤焰最后能夠謹(jǐn)守諾言,那么她吃苦也是值得的。在這個荒郊野嶺里如村婦一般的施肥做些苦力,總比前生她坐在皇后之位上,卻迎來眾人的嘲笑要光明正大得多。
只是這滿滿的一片山谷的紅袖草,真的不知道要弄到幾時,騙她還沒有多余的時間浪費,沈妙不由得苦笑。
等羅潭送來燈籠,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山谷里夜里有清涼的風(fēng),有璀璨的星,有月亮,有蟬鳴,沈妙卻無心欣賞。她在夜里打著燈籠一株一株的藥草摸過去,提著沉重的擔(dān)子踉蹌的行走,有蚊蠅在身邊,嬌嫩的皮膚被叮出紅腫的包,手也被刺扎傷,整整一夜卻是沒有休息過的。
羅潭看的直掉眼淚,偏偏又不能幫忙,只得在心里把赤焰罵了個狗血臨頭。
到底是到了第二日午后。
沈妙抹了把額上的汗,將空了的擔(dān)子放好,讓赤焰道長去看。
赤焰道長卻笑了:“不必看了,你做的很好。”又從自己貼身行囊里摸出一個匣子,遞給沈妙。沈妙打開一看,果然見里頭躺了一株藥草。
“這就那株藥草�!背嘌娴篱L笑笑:“你替我將滿山的紅袖草治好,我也用這個治好你夫君的傷情。謹(jǐn)守諾言�!�
羅潭怒道:“你這是賺了!”
“夫人的堅持讓貧道刮目相看,希望日后無論遇到什么事情,夫人都能想想今日的真心,倘若夫人有半點僥幸,這蟲子都不會被驅(qū)逐干凈,這藥草,也不會在夫人手中�!�
“多謝道長相贈�!鄙蛎罴敝s回去,接到藥草的一瞬間,渾身上下竟然是深深的乏力。她一夜未睡,這些日子本就休息不好,幾乎是繃滿了弦的弓,這會兒松懈下來,只覺得頭重腳也輕。
“多謝道長相贈�!绷_潭十分不滿這道士提出的稀奇古怪的要求,看著沈妙狼狽的模樣心里不舒服極了,沈妙是他們羅家和沈家里最是沉著冷靜,處變不驚的一人,如今卻被人這樣捉弄都沒有反手余地,讓她好不甘心,就道:“也希望道長日后的紅袖草也不要在生蟲子了,今后可沒有人如我小表妹這么好心,一人當(dāng)了藥農(nóng)給你干了滿山的活兒,便是那些藥農(nóng),也不會盡心盡力一夜就做好的�!�
赤焰道長哈哈大笑:“那可說不準(zhǔn),我和夫人有三面之緣,這才兩面,終還是有一面的�!�
羅潭撇嘴:“誰想見。”拉著沈妙道:“我扶著你,咱們下山吧�!庇謱Τ嘌娴篱L道:“道長也快些,還等著東西救命哪。”
赤焰道長跟在后面,瞧著二人背影,目光落在沈妙略顯蹣跚的腳步上,嬉笑的神情收起,眼中閃過一絲憐憫。
半晌之后,他搖了搖頭,吐出兩個字。
“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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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作為憤怒的單身狗高舉大旗虐情侶(^o^)~
☆、第二百零六章
楣夫人
沈妙和羅潭二人回到了那最初的茅草屋前,茴香和八角站在一顆槐樹下眺望,從陽和莫擎卻是坐在樹下抱著劍,眉頭皺的極緊。
茴香突然道:“來了!”八角也趕緊迎上去,便見怪道士身后跟著羅潭和沈妙二人,往這頭走來,羅潭還好些,沈妙卻是在哪里摔倒了一般,蹭的渾身上下皆是泥土,頭發(fā)也有些蓬亂,而且還有些異味。
茴香和八角對視一眼,心中皆是一條,八角問:“夫人,您這是……”
羅潭正要說話,卻被沈妙扯了一下袖子,抬眼看去,沈妙幾不可見的對她搖了搖頭,便又將到嘴的話咽了下去。
沈妙道:“走吧�!�
赤焰道長卻道:“你們既是趕著時間走,倒是不必走來時的那條路。與你指一條近路吧。”他帶著幾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一方,赫然出現(xiàn)一望無際的田園,在這些縱橫交錯的田園中,卻有一條清晰可見的小路。
奔月曾說,那對姐弟走的路有田地,有小路,眼下倒是與眼前的不謀而合,想來當(dāng)初那對姐弟走的并非是沈妙他們來時的那一處路,而是這一條。
赤焰道:“你們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出口去�!庇挚聪蛏蛎睿Φ溃骸柏毜涝c夫人說過,夫人會有一劫數(shù)�!�
沈妙平靜的看著他:“道長是想說,現(xiàn)在那劫數(shù)要出現(xiàn)了嗎?”
“劫數(shù)乃應(yīng)天命而生,天機不可泄露�!钡朗可衩刭赓獾囊恍Γ骸安贿^,過不了多久,貧道與夫人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希望夫人也能如昨夜一般,拔干凈紅袖草上的蟲,到那時,劫數(shù)才有解還的生機�!�
他這話說的不陰不陽,不清不楚,其他人都聽得一頭霧水,沈妙也不甚清楚明白。只是眼下卻沒有太多的事情在這里逗留,如果沒出錯的話,加上離開的時候,和在這里呆了的一夜,今日已經(jīng)是第六日了。那歸元丸最好也不過撐十日,況且老太醫(yī)所言,謝景行的毒已經(jīng)開始蔓延,左不過七日左右就會有危險。眼下實在是沒有逗留的時間。
同赤焰道過別,沈妙幾人就走上了田間的那一處小路。這小路果真是如赤焰道長所說,比前日里他們走的樹林要輕松多了。
等要上馬車的時候,茴香還是忍不住道:“夫人,那道士究竟讓您做了什么,昨日夜里又發(fā)生了什么事?”她瞧著沈妙一身狼狽的模樣,怎么也不相信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沈妙道:“沒什么事,先回去要緊。”率先上了馬車,見沈妙不愿多談,茴香幾個雖然心中狐疑,卻也無奈的緊,加之謝景行的傷勢確實不能拖延,便也快馬加鞭的回去了。
馬車上,羅潭問沈妙:“小表妹,你為什么什么都不說呢?”在羅潭看來,為了謝景行沈妙吃了這么大的苦頭,無論如何都是令人感動的,便是尋常人家的夫妻,能為對方做到這一步,一個千金小姐屈尊下跪的做藥農(nóng),一做就是一整夜,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沈妙吃了苦卻不告訴別人,反倒是藏著掖著,這又有什么好處?
“做這些又不是拿出去給人炫耀的。”沈妙道:“況且傳了出去,反倒折損睿親王府的臉面。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也不要告訴旁人�!�
羅潭問:“睿親王也不能知道么?”
沈妙點頭。
羅潭道:“我知道了�!庇謱ι蛎畹溃骸澳阆刃菹䞍喊�,來來去去,等到了隴鄴也就是明日的事了。你昨兒個晚上忙了一夜,都未曾休息,眼下看著憔悴的緊。就算我要幫你瞞著,你這模樣卻是瞞不了人的。”
沈妙點點頭,就靠著馬車背后閉了眼睛。昨日忙了一整夜,她眼下的確是又困又乏,幾乎是瀕臨邊緣了,倒也沒有必要支撐,幾乎合上眼立刻就睡了過去,便是馬車顛簸也不顧了。
這一夜睡得卻是很短暫了,似乎根本沒睡多久,沈妙便被人搖醒,睜眼一看,卻是八角看著她道:“夫人,羅小姐,回府了�!�
羅潭也方醒過來,二人跳下馬車,竟然已經(jīng)是第二日清晨,太陽都已經(jīng)高懸了。沈妙揉了揉額心,待看到睿親王府的大門竟然無人把手,心中就是一涼。
親王府一向戒備森然,而把手的護衛(wèi)更是從墨羽軍里調(diào)出來的人,平日里嚴(yán)苛的很,這會兒連人都不在,莫非是……出事了?
羅潭也瞧見了,心中有些不好的預(yù)感,卻又怕惹得沈妙傷心,一句話都不敢說。還是莫擎道:“夫人,先進去看看吧�!�
從陽幾個都是謝景行的手下,自然也是面露擔(dān)憂。等走到親王府里時,卻見里頭人空落落的,心中越發(fā)狐疑,也越發(fā)不安,沈妙步子走的急,沒提防差點撞到一人身上,那人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沈妙卻是愣�。骸胺蛉�,您回來了!”
這人卻是唐叔。
唐叔衣裳看著狼狽的很,倒不復(fù)往日精明的模樣,沈妙急忙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府里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夫人,您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主子命懸一線的消息不知怎么的被傳了出去,這些日子好些人都在明里暗里試探,府里要幫著隱瞞,朝廷那頭的人又來打轉(zhuǎn),真是亂成一團。季夫人來打聽了幾次您的行蹤,還有皇上那頭……”
羅潭道:“小表妹也是在忙著幫妹夫找那救命的高人了,說起來我們已經(jīng)拿到……”
“對了!”唐叔一拍腦袋:“忘記告訴您個好消息,主子醒了!”
沈妙和羅潭一同愣住,沈妙問:“醒了?”
“是��!”唐叔道:“夫人有所不知,夫人走了的當(dāng)晚,主子的傷口突然裂開,毒性怎么也收不住,宮里頭的太醫(yī)都說,那歸元丸都保不住主子的命了。將高公子也找過來,高公子也沒有辦法,都說過不了兩日,主子眼看著就不好了。”唐叔這一波三折的,直說的人心都掉了起來。羅潭是個急性子,忍不住問:“然后呢?”
“然后主子快要不行了的消息傳了出去,不知怎么的,街頭巷尾都傳開了。季夫人心里著急,眼看著都已經(jīng)全隴鄴都知道了,索性在外頭貼了一張榜,請求路過醫(yī)者誰能治好主子的病,必會重金酬謝。恰好就有人揭了這張榜,請進來,給了主子一顆藥草,高公子將藥草煉成藥丸給主子用了,主子傷口便漸漸的好了起來,今兒凌晨的時候還醒了一回。高公子和宮里的太醫(yī)都看過,主子的傷勢已經(jīng)在漸漸復(fù)原,毒也解了�!�
唐叔一口氣說完,頓了一頓,又感嘆道:“都說主子命不該絕,當(dāng)初兩年前旁人也說主子不行,主子偏挺了過來。如今又是如此,實在是上天厚德,也是先皇后娘娘在天上保佑著主子�!�
沈妙聽聞謝景行毒已經(jīng)解了,這回才是真的松了口氣。八角幾個也拍著胸口,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回肚子里。
羅潭瞧著沈妙,心想沈妙好不容易才從那苛刻的怪道士手里求得了這棵藥材,如今那藥材卻是派不上用場,誰讓那個路過的人沒什么事偏去揭這張榜�?墒寝D(zhuǎn)念一想,到底那人還是治好了謝景行,便又覺得人家也沒什么不對。只是看著沈妙有些暗暗不值,覺得沈妙白做了這么多了。
唐叔又道:“主子剛醒來的時候還問起過夫人,問夫人去哪兒了?夫人不許老奴隨意將此事說出去,這些日子夫人又遲遲不歸,老奴怕出事,也怕主子心里胡思亂想反倒讓傷勢加重,便隱瞞了下來。”
沈妙道:“你做的很好。”她并不想讓旁人知道她去找赤焰一事,一來是怕被別人鉆了空子,二來,人若是對某件事情做的太過傷心,這件事就會成為這個人明顯的弱點。如果有一日別人想要對付沈妙,那只需要在謝景行身上下手就行了。沈妙并不想過早的暴露自己的弱點。
而且謝景行會如何看待她這樣有些莽撞的行為,沈妙也并不敢肯定。只想著等過些日子謝景行的傷勢好些,再去同他一一說明。
“我先去看看他吧�!鄙蛎畹�。
“夫人�!碧剖遄柚顾�,道:“主子才服了高公子煎下的藥,這會兒已經(jīng)休息了。夫人去反倒是不好�!�
沈妙沉吟,又看向唐叔:“府門口為何連把手的人都沒有,這樣亂?看著也沒多少人,這是怎么回事?”
唐叔慚愧的笑道:“這些日子出事太多了,老奴竟然忘了將此事告知夫人。雖然主子得救了的事情如今全隴鄴都知道了,也知道主子在生死關(guān)頭走了一遭最后還是安然無恙,可是季夫人和季少爺卻怎么也放心不下,這幾日一直都在府里住著。老奴也瞞著他們夫人的去處,只說夫人去尋大夫幫忙了。倒是那救了主子一命的人,也算是主子的恩然,老奴就將他們安置在府中,今日主子醒了,季夫人他們也去看了。那恩人如今就在府里大廳里坐在,季夫人和季少爺他們都在大廳里,說是要好好酬謝人家。不過恩人卻不是貪慕權(quán)勢之人,之前想送他們?nèi)f貫金銀都不要�!�
“那他要什么?”羅潭問:“不是揭了榜么?若不是為了求得東西,為何又要揭榜?”
唐叔看向羅潭,笑道:“老奴心里也疑惑著,季夫人問過恩人,恩人說當(dāng)日偶然路過,恰好見著這張榜,想起恩人自祖上傳下來一株靈草,是可以解百毒的。想著這藥草能救人一條性命,也沒多想,就揭了榜來到咱們府上。”
羅潭聳聳肩:“那倒是高風(fēng)亮節(jié),我可做不到這般,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到底要好好掂量掂量,去救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實在需要氣魄�!�
唐叔也笑:“的確如此。”然后看著沈妙道:“季夫人也正因此事頭疼,老奴也拿不定主意,不過既然夫人回來了就好了,夫人來瞧瞧,究竟要贈他們什么才好�!�
“既然是救命恩人,我便先去見上一面吧�!鄙蛎畲鬼骸艾F(xiàn)在是在正廳么?”
“正是�!碧剖宓溃骸袄吓^去,正好,夫人也一道過去吧。”
沈妙點頭,羅潭也趕緊跟上。
一路上,唐叔卻又似突然想起來一般,道:“說起來,那兩位恩人似乎也是剛到隴鄴來,對隴鄴都不甚熟悉,說是來尋親來著,季夫人想著,過些日子就替他們二人張羅一下,咱們親王府也可出一份力,若是能在外張貼一些告知也是好的。”
“兩位恩人?”沈妙問:“怎么有兩位?”
“那是一對姐弟。”唐叔笑著道:“年紀(jì)大約也就和夫人差不多的,生的也是很出挑的。季夫人古道熱腸,還想著說為那對姐弟介紹些青年才俊、大家閨秀。看著也很懂事,來咱們府上幾日,都和府里的下人們處的挺好了�!�
睿親王府的下人們都是謝景行墨羽軍里調(diào)教出來的人,便有的不是墨羽軍的人,也俱是一些心智堅定的。沈妙來親王府這幾日也看著,這些人行事都有自己的規(guī)章,難為謝景行那樣目無規(guī)矩,行事散漫的人,卻調(diào)教出了一批對待自己嚴(yán)苛的近乎自虐的手下。
而與這些人處的挺好,卻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就算是再古道熱腸,人與人之間,都會有一個基本的警惕和界限,尤其是睿親王府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沈妙的直覺,總覺得這對“恩人”倒是有些不簡單。
羅潭好奇:“這樣說來,這對姐弟倒是極好的人了�!�
“大約是吧�!碧剖逍Φ溃骸安还茉趺凑f,能救了主子一命,對親王府來說,都會終生是座上賓了。”
正說著,已經(jīng)走到了正廳門口,方一踏進門,便見著屋中央坐著季夫人和大人三。季大人正側(cè)頭和季夫人說著什么話,瞧見唐叔身后跟著的沈妙,季夫人“蹭”的一下站起來,快步走上前來道:“嬌娘,你可算回來了!”
廳里還有一些夫人,卻是沈妙沒見過的生人。沈妙有些疑惑的看著季夫人,季夫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就低聲道:“這些是來看望景行的夫人……白日里不好打發(fā)回去,只得讓她們在這里坐著了�!�
沈妙了然,謝景行在隴鄴的地位實在微妙,他的生死,關(guān)乎著朝廷中許多人的生死和利益。而要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那些個朝臣不好出面,卻好讓自己的夫人打著來安慰季夫人的名頭過來看人的,安慰是名,眼見著謝景行的傷勢是真。謝景行今兒早上醒了,估計這些夫人就是特意趕來一睹真假的。
季夫人道:“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唐管家說你去尋大夫了,可怎么也找不到你,差點連這幫人都沒應(yīng)付過去。你可算回來了�!痹捘┝�,又帶了小小埋怨:“景行還沒醒,我知你心急所以去找大夫,可無論如何,都該陪伴在夫君身邊。今兒一早他醒了,沒瞧著你可失望了。你如今身份不是官家小姐,而是睿親王府的王妃,做事且想一想前因后果,許多雙眼睛盯著哪�!�
話雖不怎么中聽,沈妙卻曉得季夫人是在為她著想。況且于情于理,與季夫人有血緣關(guān)系的都是謝景行而不是她沈妙,在沒有說明原因之前,她這不辭而別的行為的確是瞧著很過分,很不近人情,因此,沈妙倒也沒有因著季夫人這番指責(zé)的話覺得委屈。
季夫人才低低的與沈妙說完,廳中的一位婦人卻是看著沈妙笑道:“親王妃可算出了來,這幾日咱們來探病,卻是沒有瞧見親王妃的。想著親王妃是不是因為親王殿下臥病在床而傷心欲絕,所以才閉門不出,心中擔(dān)憂得緊,還怕會不會出什么事,眼下見著親王妃沒事,我們也就放心了�!�
這話明里暗里卻都是在說沈妙這個睿親王妃當(dāng)?shù)脤嵲谒悴坏梅Q職,身為王妃,自己的夫君重傷在床,自己連個面都不露,既沒有守在病床邊,卻也沒有出來見客,行蹤詭譎便罷了,還實在是冷情,沒心沒肺。
季夫人面色就有些不好看,沈妙微微一笑,不咸不淡的側(cè)身對那夫人道:“家中混亂,勞夫人牽掛了�!毖酝庵饩褪�,我自己府上的事情,就不勞您這個外人牽掛。
沈妙這人自來就是遇強則強,對付謝景行那種深不可測的人要服軟,對個沒甚么頭腦的女人卻不必想的太多,因此話語也就格外諷刺。直刺得那夫人啞口無言。
可她這么一側(cè)身,自己的模樣卻清晰地暴露于眾人面前,只聽得另一個夫人驚叫道:“睿親王妃,您這是怎么啦?衣裳怎么弄得臟兮兮的,莫不是摔了一跤?”接著又猛地捂住了鼻子,露出一副極其難受的模樣。
季夫人和季大人一愣,唐叔也一愣,廳中眾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集中在沈妙身上,這才發(fā)現(xiàn),沈妙的衣裳上沾滿了泥土和灰塵,實在是臟污不堪,仔細去看,頭發(fā)似乎也有些亂,雖然已經(jīng)整理過,總覺得有些狼狽。而渾身散發(fā)出若有若無的異味,卻像是……卻像是肥料的味道了。
那些個夫人本就對睿親王妃這個外鄉(xiāng)人不怎么喜歡,這下子有了話頭,立刻就七嘴八舌的說開了,說沈妙是不是心中焦急所以行事有了差池,或是突然摔了一跤什么的。
羅潭在背后聽得火冒三丈,只有她是曉得沈妙這一身狼狽究竟是怎么得來的,偏偏沈妙又警告過她,此事不能說出去。
唐叔有些詫異,他見到沈妙,一心記掛著正事,卻忽略了沈妙的模樣。并且沈妙自來都是端莊高貴的,穿著也是一絲不茍,何曾有過眼下這般不在乎外表的時候。季夫人面上更是涌出了幾分難堪,沈妙是她的侄媳婦,說沈妙不是,無異于在狠狠的打她的臉。
一片竊竊私語中,沈妙的神情反倒是最淡然的,她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妥。這些夫人本就排外,未曾將她看做是自己人,對于有心挑剔的人,就算今日她穿的再如何貴重,那些人也不會對她有一絲改觀。因此,她狼狽的模樣落在眾人眼中,她也并不覺得會多難堪。
總歸日后又不會是坐在一起喝茶的關(guān)系。
季夫人正想說幾句話打圓場,突然聽見自外廳傳來男子的笑聲,道:“李兄實在是高才,這九連環(huán)我解不開,你卻短短半柱香都不到就解開了,除了我三哥,還沒人比你這動作更快呢�!�
正是季羽書的聲音。
緊接著,另一個聲音響起,似乎是年輕男子的聲音,十分的清澈,卻似乎又有幾分低啞,合在一起,便顯得有些特別。那人道:“季兄弟承讓,在下萬萬不敢與親王殿下相提并論。”
沈妙心中一動,不由自主的,一顆心突然緊緊的揪成一團,那清澈低啞的聲音十分熟悉,可是她卻想不起來到底是誰,然而靈魂卻在這一刻都顫抖了,她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袖子很長,只露出指尖,然而那白嫩的,因著昨夜忙碌了一夜而顯出幾道血痕的指尖,此刻在猛烈的顫抖著。
下一刻,季羽書的聲音響起:“莫要這樣說,等我三哥醒了,定要你們二人比試一番,三哥最喜歡聰明之人,你若去了,三哥一定很欣賞�!�
那正廳的簾子被人一掀,從里頭走出兩個人來,季羽書走在最前面,突然瞧見沈妙,便是一愣,隨即又不顧諸位夫人在場,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來,問:“嫂嫂!”又低聲道:“你回來了!這些日子你不在,我問鐵衣也不肯告訴我,究竟去哪里了?”
沈妙卻是沒有回答他的話,目光死死的盯著緊跟著季羽書走在后頭的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大約不過是二十出頭的模樣,五官生的十分平淡,平淡的讓人覺得也瞧不出什么特點,然而卻莫名的吸引目光,只因為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種“聰明人”的氣息,他穿著松香色的長袍,青布靴,一雙眼睛仿佛夏日的日頭,熱烈微醺,卻又帶著一種隱隱的狂熱。
沈妙身子一歪,險些倒了下去,羅潭眼疾手快的在身后扶了她的腰一把,還以為她是前天夜里太累這會兒支持不住了。
季夫人見她看著那年輕人,就道:“這位就是救了景行的恩人之一,李公子�!�
年輕男子對著沈妙行禮,笑道:“在下……”
“李��!”
沈妙在心里千萬個吶喊,她永遠也忘不了這個名字,永遠也忘不了這雙看似熱烈純稚的眼睛!這個在短短幾年間成長為傅修宜左膀右臂,幾乎可以與裴瑯分庭抗禮的臣子,這個楣夫人的生身兄弟,李��!
她怎么也沒想到,那漫長的一生過去后,在今生她竟還能與面前的男人再見,卻是在這陌生的國土,在她的府邸,在一屋子的人面前,李恪就這么堂而皇之的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
她的臉色驀地發(fā)白,一邊是理智提醒著自己在這些夫人面前不能做出奇怪的舉動,一邊卻兇狠的盯著李恪,恨不得沖上去將這個人撕成碎片,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楣夫人兄弟,她前生之所以到最后慘烈如斯,都是敗這對姐弟所賜。楣夫人奪得傅修宜真心,李恪雞犬升天順勢提拔。李恪給傅修宜鞍前馬后,楣夫人背靠大樹好乘涼,更加得寵。姐弟二人互相依靠各自升遷,楣夫人想法子嫁出婉瑜,李恪就想法子廢掉太子,楣夫人害沈家大房滿門抄斬,李恪卻和二房三房的沈貴沈萬交情頗深。
這一場惡緣,前世今生都逃不掉!可是沈妙怎么也沒想到,卻是在這里,以謝景行恩人自居的他!
她突然想起了唐叔說的“那是一對姐弟”。
沈妙兇狠的目光讓季夫人一瞬間都有些發(fā)怔,她問:“嬌娘……”
“不是有兩位恩人么?”沈妙微微一笑,緩緩移開目光,語氣里是連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詭譎,她道:“還有一位在哪里?”
“方才丫鬟倒了茶水在她身上,我讓她去換了身衣裳過來,嬌娘的衣裳不少,這府里沒有旁的女人衣裳,拿丫鬟的不好,我便拿了嬌娘的衣裳應(yīng)付�!奔痉蛉说�。
正說著,卻見季羽書看著門外道:“來了�!�
那女子芙蓉面,楊柳腰,模樣頂頂賽天仙。一身輕薄小衫,緩緩而來。正午的太陽因著她掀開簾子而進來,愈發(fā)的顯得這姑娘美貌絕倫,她輕盈淺笑,光彩奪目,恍惚隔了一生一世,沈妙臨死前看見的光鮮。
沈妙站在屋中,衣裳蓬亂而狼狽,臉色蒼白,盯著那女子的模樣如餓狼,如猛虎,如在心口伺機而動潛伏不安的毒蛇野獸。
那個人穿著她的衣服,來到她的府邸,救了她的夫君,耀武揚威的,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前生的宿敵,今生的死仇,惡緣剪不斷理還亂,再一次被推到了命運邊緣。
“楣娘見過王妃娘娘。”女子道。
楣娘?
不,你不是楣娘,你是……明齊帝君傅修宜的心頭血,新太子傅明的母妃。
也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楣夫人。
☆、第二百零七章
相見
季夫人笑著道:“這位姑娘便是拿出那藥草來的李楣姑娘�!�
沈妙死死盯著她。
楣夫人之所以能在后宮之中得寵那么多年,一個傅盛也得以站穩(wěn)新太子之位,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哪個是省油的燈,傅修宜偏獨寵她一個,她便不是普通的女人能對付的了的。比她美貌的沒有她聰明,比她聰明的卻沒有她美貌,該進的時候進,該退的時候退,明明滿腹心機算計到底,卻總給人一種率性而為的感覺。驕狂卻又謹(jǐn)守著自己的分寸,有美貌,卻又懂得自己何時才是最美的姿態(tài)。后宮中的妃嬪曾經(jīng)背地里議論,若是她想,這天下的男人,沒有哪個不會臣服在她的裙下。
就譬如此刻,她在這個時候進來,穿著沈妙的衣裳,便是那只是一件端莊的,甚至有幾分保守的衣裳,也被她穿的活色生香,自然而然的,襯托的沈妙更加狼狽。
楣夫人有一雙極其嫵媚的眼睛,像是午后初睡醒的貓兒,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慵懶。沈妙盯著她的目光太過異樣,讓她也忍不住看了沈妙一眼,頗為訝異的,卻又恰到好處的在一個不會失禮的點上。
她這點子訝異卻被離得最近的季夫人和季羽書捕捉到了,二人同時看向沈妙,但見沈妙的眼神,皆是一怔�?墒窍乱幻耄蛎畹土说皖^,再抬起頭來是,卻又換了一副微笑神情,仿佛那些皆是錯覺一般。
“是個齊整人兒�!鄙蛎钶p聲道。
唐叔也忍不住皺了皺眉,沈妙這話說的,倒像是宮里、不,那些宅門里的正室看初進門的妾室那般挑剔和輕蔑一般�?缮蛎畈⒉皇且粋會無理取鬧的人,連那盧婉兒的事情都沒放在心上,又怎么會敏感到和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拈酸吃醋?
羅潭卻在心里感嘆,之前唐叔說那一對姐弟生的也是很出挑的,她見了李恪還覺得不以為然,覺得頂多就算的上看得過眼,待看見這李楣才曉得出挑是什么感覺。羅潭一直覺得在認(rèn)識的女子中,最為獨特的就是沈妙了,撇開容貌不談,沈妙骨子里的端莊大氣,是任何女子都要羨慕不來的美麗。這李楣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如果說沈妙是盛開的大朵大朵的繁盛牡丹,花中之王,這女子便是罌粟,有著極強的誘惑,嫵媚,艷麗,還有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仿佛邪惡般的美貌。
沈妙道:“李姑娘是大涼人么?”
“正是�!崩铋褂衷尞惖目戳艘谎凵蛎睿α耍骸爸皇莿倎黼]鄴�!�
“李姑娘和李兄弟是欽州人�!奔痉蛉诵Φ溃骸俺鮼碚У诫]鄴,就在城門口揭了榜,救了景行一條性命�!�
“初來乍到就揭了榜?”沈妙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楣:“這應(yīng)當(dāng)是說殿下好運呢?還是說李姑娘好運?”
這下子,屋中人幾乎都能聽出沈妙的敵意了。李楣也怔住,李恪上前一步,笑著沖沈妙作了個揖:“既然親王殿下也無礙,在下和姐姐也就先走一步,這些日子在府里多有叨擾,得罪了�!�
這李恪的話不卑不亢,倒像是聽了沈妙的話,因著自尊心而一時憤概做出的行為。季夫人愣了愣,都來不及問沈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意識的就要攬住李恪和李楣,道:“說什么叨擾,你救了景行的命,怎么還能說得罪了,論起來,我們還沒有報答……。”
李楣卻是笑著開口:“季夫人,之前便也與您說過了,來這兒揭榜,實在是因為偶然,當(dāng)時也沒有想太多。這藥草是來解毒救人命的,我們姐弟二人沒有用它,拿著也是白白拿著,能救人的東西,自然是要拿來救人。這只能算是這藥草和親王殿下有緣,其余的,卻不能多說了�!�
廳中其他夫人聽著又是一陣嘖嘖稱奇,模樣長得漂亮,性子又好,難得大方又不貪慕權(quán)勢。瞧著的確是很不錯的人,反觀沈妙,莫名其妙上來就刁難人家,太沒有做睿親王妃的氣度了。
李楣又看向沈妙,語帶歉意的道:“只是這身衣裳,方才民女弄臟了衣裳,才穿了王妃的衣裳,還請王妃不要介意,民女洗干凈了,一定會親自還給王妃,不會有一絲穿過的痕跡�!�
沈妙定定的看著她。
沈妙見過楣夫人的時候,那是她從秦國回到明齊后了,宮中多了許多嬪妃是她早已料到的事實,但是誕下兒子的,卻只有楣夫人一個。起初她不相信傅修宜那樣冷峻的性子能對一個女人有多寵愛,后來親眼見到了,卻是不得不承認(rèn)。
楣夫人深得傅修宜寵愛,所以一開始面對沈妙的時候,就從來沒有低過頭,便是低頭,也是假意的、敷衍的、讓人沒有一絲快樂的低頭。就算沈妙作為皇后,在后宮之中,似乎楣夫人也要高于她一頭,就像傅盛永遠比傅明得寵。
而眼下,那一位總是輕輕抬著下巴,風(fēng)情萬種的,看著她充滿嘲笑的女人卻以一個謙卑的姿態(tài),自稱“民女”,稱她為“王妃”。
世界何其之大,大到人的一生都可以重來兩次,世界何其之小,小到過了兩世,居然還可以再遇到前生的仇人。
李楣見沈妙沒有回答,有些赧然,微笑著就要拉著李恪走,季夫人想要勸住,可是睿親王府到底是沈妙才是主母,她是沒有理由越過沈妙拿主意的。
“慢著�!鄙蛎钔蝗婚_口。
李恪和李楣一愣,二人轉(zhuǎn)過頭來,卻見沈妙笑的溫和如水,她道:“既然救了殿下一命,就是整個睿親王府的恩人。兩位這就離開,豈不是要讓睿親王府被人戳脊梁骨,說是性子涼��?”
“這怎么能說是王府性子涼薄呢�!崩铋箵u頭,笑道:“這是我們的主意。”
“總得等殿下好全了再走吧�!鄙蛎钗⑽⒁恍Γ骸安蝗�,半途而廢的事情,親王府可承擔(dān)不起�!�
這話中的意思卻是有些懷疑在里面,如果那株傳說中的傳下來的藥草其實是假的,過幾日謝景行又舊病復(fù)發(fā),到時候上哪兒找人去?
季夫人和季羽書有些尷尬,沈妙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怎么就面對這對姐弟如此嚴(yán)苛呢?人家是救命恩人,再如何總歸也不能用這種態(tài)度,就算心里有猜疑,也沒必要說出來。
可是沈妙卻知道,這姐弟二人也許不會因為親王府的感謝而留下,卻一定會因為親王府的懷疑而停留。
因為他們的人生,就是做盡了壞事都要留下一個美名,不容許自己有一個污點的人,怎么能平白無故的任人潑上一盆臟水在身上呢?
果然,此話一出,李恪便面露憤概之意,他道:“放心,我們一定會在這里,親眼目睹親王殿下好起來的!”
沈妙微笑:“那便好,親王府欠你們這樣一份‘恩情’,若是不留下來,我們怎好‘報答’呢�!�
她一會兒懷疑,一會兒又說報答,這樣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倒是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李楣若有所思的瞧著她,沈妙注意到她的目光,便又笑道:“我還有些事情,便不在此奉陪各位了�!庇謱痉蛉说溃骸耙棠柑嫖艺�?guī)е魑环蛉吮愫��!弊鲃菀�,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在李楣面前停下腳步,笑道:“這衣裳我看著也是怪襯你的,倒像是本就是為你做的一般,既然合身,也不必脫下來還我,就當(dāng)是我送你便是�!�
沈妙說的是送衣服,到又不像是送衣服,仿佛是在恩賜個什么東西一般,饒是唐叔自來圓滑,今日都被沈妙莫名的舉動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直到沈妙走后,才看向羅潭。
羅潭吐了吐舌頭:“別問我,我也不知道�!鞭D(zhuǎn)身也跟著走了。
季夫人有些慚愧的看著李楣和李恪:“王妃這些日子都操心著親王的病情,大約是有些敏感,還望你們二人多多擔(dān)待一些�!�
“拳拳之心,自然可以了解�!崩铋刮⑿�。
“那我們先到里頭說罷。”季夫人笑道。
季羽書也看向李恪,猶豫了一下,道:“李兄,請�!�
沈妙回到屋里,驚蟄谷雨看見她回來,先是驚喜的迎了上去,道:“夫人,您可算回來了!這些日子奴婢們都焦心急了,只怕您有什么不好。”
待看清楚沈妙一身狼狽,二人又不約而同的愣住,驚蟄問:“夫人……。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沈妙衣裳臟污蓬亂,而且神情難看的出奇,仔細看去,似乎還有幾分失魂落魄之感,倒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擊。
還是谷雨機靈,道:“夫人,奴婢先去給您放些水,您先洗洗身子,再喝碗熱粥,左右殿下已經(jīng)無事了,您休息好了之后,再慢慢的想事情也不遲�!庇掷梭@蟄,去給沈妙放熱水去了。
熱水放好后,沈妙打發(fā)走兩人,自己坐在木桶里,那水溫溫?zé)釤嵴�,這會兒沈妙卻覺得涼如冰雪。
楣夫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大涼呢?又怎么會陰差陽錯的成了謝景行的救命恩人?她忍得千辛萬苦才沒有在乍見楣夫人一面之下就將她殺了,也是因為這是睿親王府,她根本無法解釋自己的舉動。
可是再怎么忍,今日她有些異樣的模樣還是落在了眾人眼中,旁人會怎么想她,都不得而知。只怕這些人這會兒都在心中猜疑,她是善妒還是怎么的,可是沈妙更想要弄清楚,楣夫人怎么會來大涼?
前生沈妙去秦國做人質(zhì),回來的時候楣夫人已經(jīng)進宮了。聽聞?wù)f楣夫人是傅修宜東征途中遇到的臣子女兒,可如今傅修宜尚未東征,自然是無法遇到楣夫人的,而楣夫人眼下卻到了大涼。
難道前生楣夫人也到了大涼?按照這個時間來算,楣夫人還未遇見傅修宜,就已經(jīng)提前遇到了謝景行?
那楣夫人最后為什么又會成為傅修宜的寵妃,為什么會到了明齊……莫非,這也是謝景行的意思么?沈妙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
前生她和謝景行是沒有相遇的,更沒有隨著謝景行來到隴鄴。謝景行也沒有來到明齊的朝貢宴,沈妙是傅修宜的妻子,而謝景行在隴鄴也如現(xiàn)在一般昏迷不醒,路過的楣夫人姐弟救了他,接下來他們至少應(yīng)當(dāng)不是敵對的關(guān)系……那如果楣夫人本來就是大涼人,最后卻成了明齊皇帝的寵妃,莫非,她也是探子么?
就像謝景行明明是大涼的親王,卻在明齊的定京里成為臨安侯府的小侯爺一樣。楣夫人難道是大涼派過去的探子?
可這樣的話,楣夫人也沒必要為傅修宜生下傅盛,最后還立傅盛做了太子。
她的眉頭越蹙越緊,然而比起來,最讓她覺得可怕的,就是前生楣夫人和謝景行究竟是不是盟友的關(guān)系。如果前生楣夫人是大涼皇室派去明齊的人,不管怎么說,沈妙最后落得的這個下場,都和大涼皇室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永遠沒法挽回的傅明和婉瑜,那她和謝景行之間又該如何自處?
兀自想的出神,沈妙竟是連木桶里的水什么時候冷了都不知道。還是驚蟄心里放不下,過來敲門喚她,沈妙才景行,再一摸水,便也冷得出奇了。她擦干凈身體,披上衣服出去,一眼去先瞧見了羅潭。
羅潭湊上前來問:“小表妹,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李楣?”
沈妙道:“為何這么說?”
“你對人一向很客氣的�?墒菍@個李楣卻很奇怪,就像當(dāng)初對常在青一樣�!绷_潭想了想:“那常在青最后可不是什么好人,莫非這李楣也不是?說起來,總覺得比起常在青,你對這個李楣看起來更不怎么喜歡。”
沈妙一邊拿干帕子絞著頭發(fā),一邊淡淡道:“若我說她是壞人,你信么?”
“她真的是壞人�。俊绷_潭一愣:“可是瞧著怎么也不像啊�!�
沈妙搖了搖頭,不管她說什么,再沒有證據(jù)前,一切都是白搭。她道:“你回去吧?”
羅潭怔住:“你不去看看妹夫么?”
沈妙頓了頓,道:“今日累得很,想早些睡了�!�
“好吧�!绷_潭點了點頭:“這幾日你也奔波的夠久,人都瘦了一大圈兒,不如好好休息,我也不打擾你了�!毕肓讼耄值溃骸叭羰悄阌X得那李楣有什么不對,也可以跟我說,這大涼里,就只有咱們骨子里還有相同的血啦。”
等羅潭走后,沈妙便冷了臉色,對驚蟄道:“把莫擎給我叫過來。”
她鮮少有這般鄭重其事的時候,尤其是今日,竟還帶著淡淡殺氣,直讓驚蟄和谷雨都不敢多問一句,二話不說就出門去尋人了。
莫擎很快就走了進來,沈妙讓人把屋門關(guān)緊,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問莫擎:“那對姐弟如今住在府里什么地方?”
莫擎還以為沈妙有什么要事要吩咐他,聞言稍稍一怔,就道:“住在偏院一處空了的屋子里�!�
“你替我殺了他們�!鄙蛎畹�。
莫擎呆住。
從跟了沈妙開始,沈妙的處境莫擎一直看在眼里,幾乎用水深火熱來形容也不過分。時時有人算計,處處有人放箭,這樣的環(huán)境下,沈妙從來都沒有吃過虧。她吩咐莫擎做這做那,其實很多都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但是像今日這樣,直接說“你替我殺了他們”的,還是頭一回。
莫擎看向沈妙,躊躇半晌,還是問道:“夫人,他們……”
“他們和我有仇,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此二人不除后患無窮,你替我殺了他們。”她道。
莫擎還未會回答,突然聽得窗外傳來一聲:“這可不是良策�!�
二人回頭一看,卻見驚蟄走的匆忙,連窗戶也沒關(guān)上,恰好這會兒傍晚天黑,窗戶前什么時候多了個人都不知道,卻是裴瑯。
沈妙示意他進來,裴瑯走進來,看了一眼莫擎,對沈妙搖頭道:“貿(mào)然殺人,非是良策�!�
沈妙冷冷的盯著他,楣夫人的出現(xiàn),讓她回憶起了過去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連帶著對于裴瑯也沒有好臉色。
裴瑯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輕咳兩聲,還是開口道:“那對姐弟如今住在親王府,如果眼下你殺了他們,于情于理,親王府都脫不了干系。偌大一個親王府,護衛(wèi)無數(shù),連一對姐弟的性命都保護不了,你以為旁人會相信么?他們只會說這是親王府的人下的手。”
“其次,今日你在外頭做的事情太過了,你大約不知道,外頭都傳言你嫉妒李楣美貌,而對她故意刁難。之前我不知道你為何如此,眼下聽聞你與他們姐弟二人有仇,卻是明白了。既然你與他們有仇,不該表現(xiàn)出來,一旦表現(xiàn)出來,還被其他人見著,若是這對姐弟出事,第一個被懷疑的人就是你�!�
“第三,你找莫擎替你殺人,說明此事你對別人并不信任,包括睿親王的手下�?墒悄嬲娴氖沁@府里其他侍衛(wèi)的對手?就算莫擎武功再高,雙拳難敵四手,一般被抓,睿王勢必要問你原因,你讓莫擎出手而不告訴睿王,必定有不能告訴別人的理由。被發(fā)現(xiàn)的話,你的秘密就瞞不住了。”
“所以,此計并非良策�!迸岈樢豢跉庹f完。
沈妙盯了他一會兒,半晌突然笑了,她道:“裴先生,你永遠都這么理智么?”不等裴瑯說話,又冷笑一聲:“也是了,若你不理智,不超然,又如何居于人上�!�
裴瑯有些聽不明白她的話,只聽沈妙又道:“你說的沒錯,的確如此,我不能在親王府里貿(mào)然殺人,況且,就這么便宜的讓他們簡簡單單的就死了,也實在太便宜了這兩個人�!�
莫擎不語,沈妙對他道:“你出去吧,先替我好好查清楚,我要將這對姐弟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事無巨細!”
莫擎應(yīng)聲離去。
沈妙深深吸了口氣,仇敵就在眼前,卻不能現(xiàn)在就動手,這種抓心撓肺的感覺實在是難受,惹得她幾乎想要遷怒于人。
莫擎應(yīng)聲出去了。裴瑯瞧著沈妙,思索了一會兒,問:“你對這對姐弟倒是怨氣很深�!�
沈妙冷笑:“何出此言?”
“沒見過你一來就要人命的�!彼行┨骄康目聪蛏蛎睿骸罢f明你的心中對她們存有忌憚和提防。這對姐弟……很厲害?”
沈妙心中一跳,看著面前的裴瑯,心中倒是又生出一股氣來,就問:“裴先生總是這么能摸清楚旁人的心思,那你知不知道為他們與我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愿意告訴我么?”
“他們欠我兩條收不回來的性命。”沈妙道:“就算殺了他們一萬遍也不足以補償!”
裴瑯被沈妙眼中顯而易見的兇厲驚了一驚,他道:“我可以幫你�!�
沈妙盯著他:“我憑什么信你?”
這話說的讓裴瑯有些意外,前些日子,他明明感覺沈妙對他的態(tài)度有所緩和,似乎也釋然了一些東西,總覺得二人的關(guān)系似乎可以不像從前那樣緊張�?墒墙袢盏纳蛎�,卻像是一只豎起渾身刺的刺猬,尖利的防備著,對他的態(tài)度又回到了從前,甚至比從前還要疏遠。
仿佛他們是敵人一般。
裴瑯知道這定然與那對姐弟有關(guān)。他思索一下,又問:“聽說那對姐弟是大涼中人,過去你應(yīng)該從來沒有來過大涼,也沒見過他們二人,怎么會與他們結(jié)下這樣深的仇怨?”
“裴先生,”沈妙打斷他的話:“能告訴你的話,我全都已經(jīng)說清楚了。我對這對姐弟是什么態(tài)度,你也一清二楚。我不奢望裴先生能在其中為我出謀劃策,但是也請裴先生不要插手阻攔,更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別人�!�
裴瑯的心中,突然也生出了一種難堪的憤怒,他也有一身傲骨,本愿意閑云野鶴一生,卻被沈妙用流螢攛掇著進了朝廷,成了傅修宜的人,又莫名其妙成了奸細,遠走異國。而一腔真誠卻被當(dāng)做不懷好意的揣測,他也有掉頭就走的沖動�?煽吹缴蛎罾淠捻鈺r,卻又覺得發(fā)不出火來。
仿佛一見到她,便會有莫名其妙的愧疚襲來。
他梗了梗,道:“你這是不信任我。”
沈妙冷道:“我誰都不信�!�
裴瑯走了,沈妙在坐回桌前,仿佛用盡了身上的力氣,只覺得渾身脫力的很。
李楣李恪,以這樣的身份居住在睿親王府,殺又殺不得,卻只有先將他們困在這親王府里,大仇一定要報,否則,她就不配曾為兩個孩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