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總算她沒白打這份屈辱的工。
就是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南嘉眼睛失神,許久才見視野被搖晃的小物件擋住。
她定睛,是一件風信紫輕紗的發(fā)帶,困惑看向周今川,“怎么了?”
“上次答應你想給你買最新版的舞裙賠罪來著�!彼f,“可惜,賣斷貨了�!�
所以換成一根發(fā)帶,意大利小眾品牌,里端鑲嵌兩顆色澤光亮的澳白。
論價值的話,發(fā)帶和舞裙差不多。
“謝謝�!蹦霞涡⌒慕舆^來,柔
軟的質(zhì)感讓心底變得軟乎。
什么東西無所謂,他惦念就好。
對周今川來說不過一個隨手送的小禮物,和他平常送給白思瀾的資源壓根不值一提,南嘉表現(xiàn)異常心悅,仿若得到了珍愛之物。
那模樣看得人有些心疼。
周今川欲言又止,最終抿唇,只和她道句。
翌日,南嘉準時去山頂別墅接人。
她來的有些早,在車里等了十多分鐘,太子爺才懶洋洋過來。
她心情尚可,沒有多說一句,接到人就走。
陳祉沒提她昨晚一下子能甩他兩個保鏢團的事兒,對她扮豬吃老虎的戲碼早已預料,視線輕裊裊瞥了下,無意在她束在后脖頸的發(fā)帶定格幾秒。
南嘉鮮少配顯眼粉嫩的顏色。
上學時校服穿得很工整,英倫風貴族學院的服飾穿在她身上比模特還要正,不亂染發(fā)也不做指甲,常年素面朝天,乍看挺老實巴交一姑娘,就是這樣的刻板印象,使得她后來因和陳祉作對而在校內(nèi)遠近聞名。
那發(fā)帶說突兀也不突兀,畢竟她那身素白裙百搭。
可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來時不堵,去時堵了二十分鐘,南嘉時不時看時間,知道自己注定是要遲到的。
等把人送到,她再乘地鐵趕去舞團,足足遲到一個小時。
鏡對鏡的訓練廳,人烏泱泱,正在教學的張老師看了眼門口的南嘉一眼。
平時她訓練很晚,從來不會像今天這樣遲到。
本想放她直接進來。
底下的學生已有紛紛議論。
南嘉空降引起不滿,張老師不想讓她再出頭,一視同仁,語氣嚴肅:“遲到的人去做二十分鐘的波比跳。”
這話一落,學生們嬉笑出聲。
南嘉毫無怨言去角落接受懲戒。
這些對她來說壓根不算什么事,隊里一些年紀小的妹妹還在控腿和過肩的魔鬼訓練中掙扎。
南嘉做了十來分鐘,小喬拿著一瓶電解質(zhì)水過來,小聲提醒:“好了,張老師已經(jīng)走了�!�
南嘉沒有動,小喬在旁邊目睹她做完全過程,再看其他人,老師不在,部分人懶懶散散聚集在一塊兒談天說笑。
末了南嘉接過她送來的水抿了兩口。
小喬笑問:“中午我們要不要一塊兒訂餐�!�
舞團沒有食堂,餐食都是外送,她們主要吃輕食,通常關(guān)系好的成群結(jié)隊訂餐。
南嘉沒拒絕,嗯了聲。
小喬并不是她所以為的和誰都能玩得開,隊里的姐妹們早分成各個小團體,一般人很難融進去。
小團體審核的標準之一便是家境,小喬家里一般,縱然她來舞團挺久的,談知心話的人寥寥無幾,經(jīng)常搭訕南嘉屬于是報團取暖了。
下傍晚南嘉接到那位爺?shù)碾娫挕?br />
她本來習慣性地留下來練舞,那端要求她過去給他開車。
太子爺晚上有個圈子里的活動,需要她接送。
一天這樣忙下來,南嘉頭重腳輕的,下地鐵再趕他那邊,天空飄起雨滴,車里空調(diào)冷氣吹拂,雙肩不禁顫了下。
她不會調(diào)節(jié)幻影的自動空調(diào),吸了口氣,“去哪兒?”
太子爺偶爾坐后座,偶爾像現(xiàn)在這樣頗有閑情逸致坐副駕駛,“1492�!�
南嘉遲疑片刻。
這個地方是娛樂場,他讓她送過去,應該不止是單純讓她當司機,還有更多的事在后頭。
她知道,但無法拒絕。
1492和葡京構(gòu)造有異曲同工之妙,是集服務一體的□□,高端銷金窩,霓虹燈五彩斑斕,這里的金橙色明晃晃刺眼,無人機俯瞰視角,是一片四象為方位的長籠,仿佛野獸群們困于其中。
到目的地自有泊車員和侍應生,衣著比只著白裙的南嘉更精致板正,她從這輛車下來,身份難辨,不像司機,不像秘書,更不可能是太子爺?shù)呐恕?br />
不多問多看是上流社會基本準則,侍應生俯身給他們遞了兩把傘,有意請示。
不意外地,陳祉一動不動,“幫我撐傘。”
那么多人。
他就使喚她一個。
跟使喚丫鬟一樣。
南嘉停頓片刻后,拿起一把傘,按了自動開關(guān),抬手舉到陳祉的上方。
她個頭不矮,不過沒穿高跟鞋,比他要矮一個多頭,胳膊舉得再高也無法擺正,風又大,搖搖晃晃得像是要給人刺殺了。
正想用兩只手舉著,傘柄忽然被人拿走。
從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shù)谝淮伪蝗诉@么沒禮貌沒經(jīng)驗地侍候,眉間凝著不悅,“不會撐就別撐�!�
南嘉吞了口氣。
不是他叫的嗎。
傘到他手里,隨便撐起都能擋住兩人頭頂上的風雨,他個頭雖然高,但舉得并不高,微不可察間,沒有一滴雨落在南嘉的肩膀上。
1492五個入口,看似錯綜實則考究,南方部分地區(qū)風水學盛行,奢靡無度的場子講究四時五行。
他們要走的是水門,不遠,但共撐一把傘愣是走了很久,南嘉那身薄薄的衣裙和男人質(zhì)地柔軟矜貴的襯衫擦出輕微動靜,仿佛一股細細的電流無規(guī)則穿過彼此間。
離得太近,她身上淡而純粹的香氣若有若無,白茉莉皂香,中和了小蒼蘭,清新怡人。
也許勞累一天,也許無比坦然,她修長的天鵝頸微微低垂,眼觀鼻鼻觀心,平靜得仿佛旁邊擦肩的不過是個無聲息的塑像。
水門外站著幾個熟面孔。
都是一幫一起長大的狐朋狗友,按理說不用特意來外面接人。
但陳祉提前放出了消息,好事者便來這兒早早等候。
最大的好事者就是曾經(jīng)和南嘉有過節(jié)的江朝岸,罪魁禍首。
他用手做傘,頂著風雨上前迎接,一邊肆無忌憚上下打量南嘉,“我丟,這不他媽周嘉禮嗎,祉爺你說你招了個新助理,就是她?”
他們以為陳祉說要帶個女助理過來是鐵樹開花要破戒了,個個鉚足了好奇勁兒來守著看,結(jié)果不是走桃花運的女人,是老冤家。
南嘉曾經(jīng)做過的事,全校都知道何況是陳祉身邊的狐友們,奚落她成眾樂,尤其是江朝岸。
他看南嘉最不爽,奈何之前她背靠周家,陳祉也不肯懲治,如今總算逮到落魄的時候。
“周嘉禮�!苯洞髶u大擺地吆喝,“給祉爺當助理的感覺怎么樣�!�
南嘉別過臉。
“操,你他媽怎么還這副死樣子�!苯镀瓶诖罅R。
看陳祉沒出聲,江朝岸尋求后方的沈泊聞庇護,試圖拉他給自己裝腔作勢,“聞哥,你還記得這女的是誰嗎。”
沈泊聞對普通女人很難有印象,記得南嘉純粹是因為她身邊的紀意歡,沈紀兩家定下婚約后,紀意歡隔三差五找他刷存在感,她身邊的好友也少不得混眼熟。
江朝岸以為他不記得,提醒:“這女的就是高中時惹咱們那個。”
江朝岸高中時認識的南嘉。
實際上,托紀意歡的福,沈泊聞和陳祉,更早些時候就見過南嘉。
老相識。
沈泊聞掃量陳祉和南嘉之間的站位,淡淡發(fā)問:“你確定這是你新招來的助理?”
陳祉帶人一起往臺階上走,“不像嗎?”
從高往低看,一眼就能看到握著傘柄的人是陳祉,而不是南嘉。
沈泊聞涼涼睨了眼,沒說話。
反正他沒見過老板給助理撐傘的。
第5章
斯諾克
因愛生恨
1492水門安全門檢查十分嚴格,全身掃描,安保嚴謹度快比國際領(lǐng)導人會晤。
但那只針對普通人,他們這一圈,不僅不查還得一聲爺恭恭敬敬叫著。
一整層都是他們娛樂場地,開放式的。
分好幾個區(qū)域,哪哪都圍著人。
陳祉習慣呆在熱騰的地方,卻不似紈绔子弟那般瘋玩。
更多時候走個過場混個人頭,安靜喝杯鎮(zhèn)冰的酒,鼎沸和寂靜,冰冷和熱辣,兩重天間過的夜,往往將感官拉到極致。
大家都知道太子爺會過來,不少人腆著臉殷勤,湊眼熟喊一句:“祉爺�!�
臨近一看,不由自主抹眼睛。
幾個球玩區(qū)域的人像多米諾骨牌一連二,二連三地跟著回首,不約而同瞪圓眼睛。
不同以往,陳祉身邊,多個女伴。
和這里的性感清涼女伴相較,南嘉不顯眼,甚至不像女伴。
常年練舞的緣故,
脊背永遠挺直,長腿步伐利落。
無需翠繞珠圍的裝點,與生俱來的美麗面孔,冷不丁羨煞全場。
沒有刻意打扮,素凈的掐腰裙,集中點只在濃顏系一眼奪睛的五官,眉似遠黛,雙眸剪水,十有七八個公子哥愣是沒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好絕的臉和身段。
少不得竊竊私語。
“臥槽,那女的是祉爺帶來的女伴嗎?絕了啊�!�
“別瞎說,岸哥不是說過嗎,只是個助理�!�
“這不都一樣嗎�!�
不管是女伴和助理,在陳祉身邊出現(xiàn)都是頭一回兒,這些年別說他們這種邊緣人物,哪怕是江朝岸,沈泊聞那些兄弟,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樣的女人配站在太子爺?shù)纳韨?cè),若不是沈泊聞和紀家大小姐履行婚約,不免讓人揣測這倆哥們是不是有點什么。
看他們來斯諾克球區(qū)域,帶著白手套的侍應生恭敬地將幾支球桿送來,陳祉情緒一般,沒有選擇常用的,隨手挑了一只,黑檀木和白陶瓷鑲嵌的球桿,仿十字架菱形,簡潔犀利,在他手中如一把劍刃把玩輕巧。
能和他分庭抗禮的人只有沈泊聞,兩人不止一次切磋,偶爾下賭注,你來我往,難分勝負的賽事讓旁人一飽眼福。
陳祉站在斯諾克球臺前,身體隨之壓低,左臂伸直,右手架起,瞳孔深邃驟縮,無形繪制出角度和力度后一擊揮出,一個標準的擊球姿勢。
他著的常服,白衫黑褲,身形勁瘦,線條感冷硬,挺括勾勒著寬肩窄腰,袖口卷起,一截冷白色手腕筋絡分明,半段沉黑色荊棘紋身若隱若現(xiàn)。
哪怕拋開陳家太子爺這一重身份,他這個人什么都不做也是很頂?shù)拇嬖�,大批的女人若過江之鯽翻涌而來。
一側(cè)幾個陪玩妹妹心思早已蕩漾,按捺不住地湊過來,看南嘉在,懷有敵意地瞪了眼,然后擠過去。
南嘉巴不得有人來趕她走。
她對這倆太子爺?shù)挠颜x賽沒半點興致,撤到后排當木頭人。
期間看到周今川發(fā)了條消息,估計是知道她不在家,所以問她在哪。
南嘉沒法回答,難不成說自己押在陳祉這兒,囫圇稱自己在外面有點事。
他打趣:【不會在外面約會吧?】
南嘉編輯對話后又刪除,只發(fā)了個發(fā)呆的表情包。
周今川:【嘉嘉你還小,別被外面那些臭小子給騙了�!�
南嘉:【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當小孩子�!�
【好好好�!克f,【記得早點回家。】
隔著屏幕也能感知到他寵溺的語氣。
卻只是寵溺妹妹的。
讓她早點回家。
在他認為,她是周家的養(yǎng)女,周家就是她的家。
南嘉悶得慌,撤遠些,到窗口緩氣。
人沒離開多久,那邊的友誼賽到尾聲,陳祉在找她,她沒聽到他的聲音,聽到江朝岸的。
“周助理,過來。”
江朝岸幫著使喚她,語氣輕慢挑逗,一雙桃花眼瞇著輕蔑,他是香江本土基因,融合幾代港姐,弱化顴骨和深眼窩,才生出這般花花公子的俊美模樣,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就欠欠的。
南嘉一眼懶得瞧他,徑直過去找陳祉,見人毫無情緒一張臉。
陳祉沒問她怎么走遠了,只說:“水。”
剛才兩個陪玩妹妹不知何時蹭到了最近的c位,聞言立馬殷勤地遞上他常喝的能量飲料以及酒水。
陳祉無動于衷。
注意到他的視線在自己這邊,南嘉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什么水。”
“你旁邊的。”
她側(cè)首,看到一側(cè)架子上放著瓶裝的礦泉水,沒多想,拿了一瓶遞過去。
那礦泉水的標牌,越看越眼熟。
這不就是她當初潑他水的那個牌子嗎。
他不喝別人送的飲料,只喝她拿的礦泉水。
還是曾經(jīng)潑身上那牌子。
癖好真夠獨特的。
“哎?”江朝岸忽然喊出聲,“祉爺,放桿干嘛,咋不玩了?”
把南嘉叫來后,陳祉就撂桿了,背身的嗓音沉沉的,“無聊�!�
“上次不是說過陪我玩兩把嗎,我最近技術(shù)突飛猛進,沒準能贏你一局。”
他沒應答,手里提著的半瓶礦泉水,往后一扔,江朝岸順勢接住,垂頭喪氣一張臉。
回頭看南嘉擋道,撒氣罵道:“都怪你,掃了祉爺?shù)呐d致,誰家的助理工作時候開小差�!�
南嘉懶得理他,要走,跟前被江朝岸半條胳膊給擋住了,他搖頭晃腦的,“喂,周嘉禮,要不你替祉爺玩�!�
“斯諾克會嗎�!苯秵枺浪蟾怕蕰稽c,港島的小孩打小就學多國語言,興趣班拉滿,貴族學校各種課外活動,上學那會,他記得她運動會上參加過不少項目。
南嘉一眼看出他的目的,“你想賭什么。”
他們這些人玩不可能空玩,剛才陳祉和沈泊聞玩的時候賭的是一個項目。少爺們沒事就愛下點賭注,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
“你不是給祉爺打工還債嗎?如果你贏了,我?guī)湍氵一百萬�!苯敦Q起一根手指頭。
“兩百萬�!�
“你還沒問你輸了的話怎么辦,就跟我討價還價了?”
“不玩就算�!�
江朝岸特討厭她除了周今川不把其他任何人放眼里的樣子,咬牙切齒,“行,兩百萬就兩百萬,你要是輸了,你就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頭,讓我錄視頻。”
錢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個數(shù)字,灑灑水的事,要爭的是面子。
“好�!�
南嘉沒有拒絕,從常用桿中隨意取出一桿時,江朝岸譏笑:“答應得這么快,你這么有信心能贏嗎,是不是忘了之前和祉爺賭輸了,在雨里跳舞的事情了?”
南嘉握桿的手一顫,指尖泛著冷意的白,只字不語,一小片余光,掃過主位沙發(fā)座上的始作俑者,半抬著腿,長指間捻著咖色煙蒂,氣定神閑,掌控全局的姿態(tài),漠視他們,仿佛在看小孩子過家家酒。
那個她曾經(jīng)賭輸?shù)木�,和周今川有關(guān)。
她賭他會來接高燒的她,陳祉賭不會,最后他贏了,按照賭約,第二天的她頂著未退的熱和雨水,在操場露天臺,跳了一個小時多的芭蕾,淋成落湯雞,連續(xù)幾個月成了全校的最大笑柄。
所以再次碰面,陳祉對她說的是,又被人放鴿子了。
迄今為止,她所有和周今川相關(guān)的局,都賭輸了。
輸?shù)淖畲蟮囊淮�,是七年前她以為他會相信她,而他仍然選擇相信白思瀾,并防止她再次傷害白思瀾,將她送出國,一走就是七年。
斯諾克的開球規(guī)則是拋硬幣,江朝岸先開的球,秉持著女士優(yōu)先原則,沒開得太過火,不讓對手太難打。
其實是想試探試探她的水平。
可能太多人看著,南嘉發(fā)揮并不好,球桿球桌生疏得很,擦邊打進一個紅球,只得了個一分,還沒做防守。
如此一來,江朝岸心里有底了,笑笑:“就這你也敢玩。”
他擼起袖子,一副要大展身手的做派,一個紅球一個彩球一一擊落球袋,引得旁人歡呼。
他說的不錯,他水平見長許多,本該挑戰(zhàn)陳祉,奈何那爺兒壓根不陪他玩。
江朝岸的第一桿隨隨便便打了個四十分。
他得意洋洋,仿佛看到勝利的號角。
南嘉調(diào)整心態(tài),不急不慌地俯身,七十五度角,用過邊的白球低桿右塞,紅球入袋。
這種難度的球,壓過江朝岸剛才的所有球,直接凸顯真實水平。
因為男女體型差異,她沒有穿高跟鞋,個頭上呈現(xiàn)弱勢,想要球桿和桌邊平行,不得不墊高身位,長裙行動不便,成了最大的阻礙。
南嘉干脆將一側(cè)裙邊卷起,封了個結(jié),動作利落迅速,沒了裙邊的遮擋,膝蓋以上十厘米余的長腿若隱若現(xiàn),還是卡在絕對領(lǐng)域的位置。
不論遠近的公子哥們眼睛都看直了。
越是穿得嚴實稍微露一點越能激起男人的探索欲。
江朝岸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女的來真的了。
南嘉不打慢球,紅-黑-紅-黑,以(1+7)的分數(shù)來了個八連,眼看還有兩個紅球,她忽然停頓了下,唇角撩了個弧度,再出手時,球沒有入袋。
即使如此,江朝岸也沒有笑,看著桌面上和彩球相連的兩個紅球,以及貼著咖啡球后方的白球。
頂級斯諾克防守。
她明明可以一桿取勝,卻非要給他讓桿數(shù),還故意做防守,導致他根本不可能一桿將紅球打入袋,只能小心翼翼解球,貿(mào)然行動,還可能一球兩進被罰犯規(guī)。
場面變得有趣起來。
連同樣是看客的沈泊聞也睇著目光,頗有興致觀摩,偶爾抽空瞥了眼身側(cè)的陳祉,發(fā)現(xiàn)他臉色差得很,黑沉如烏云密布。
從南嘉為了方便打球卷裙邊的時候,臉色就一直臭著。
沈泊聞喚來適應,讓他們送一份雷公根涼茶上來,遞到陳祉跟前,“飲啲茶。”(喝點茶。)
陳祉不覷,“干嘛�!�
沈泊聞:“給你降火。”
“用不著。”
“試試,清熱解毒的�!�
陳祉應該是沒聽進去,人情緒欠佳時手里總得攥著點東西,涼茶杯就被他順勢握在微熱的手心。
那邊賽事繼續(xù),時不時傳來哄叫。
江朝岸被南嘉玩得團團轉(zhuǎn),她不急著贏,打防守球和他周旋,江朝岸不是沒和高手玩過,陳祉曾經(jīng)一桿清臺,拿得最高分147分,水平有目共睹。
南嘉不一樣,她障礙球玩得太極端了,總能將白球和紅球拉開身位,他急于求勝,反而屢屢犯規(guī)給她讓分,導致兩人你一桿我一桿的,南嘉卻從64分加到了78分。
江朝岸那幫兄弟胳膊肘往外拐,紛紛吆喝:“這女的打的一手好球啊�!�
“那腿也是真的漂亮。”
隨著起哄聲漸起。
沈泊聞有所預料地看向一側(cè)座位上的人,目光未所及,聲先響,砰地一聲,陳祉手中的涼茶杯摔裂在地。
降火的茶水降在地板上。
果真是,用不著。
這一不小心一摔杯,驚覺了旁人,吆喝聲頓無。
陳祉平常姿態(tài),接過侍應遞來的紙巾擦拭干凈濕漉漉的手,涼茶的氣味太清冽,聞得他皺眉:“什么茶這么苦�!�
“苦嗎�!鄙虿绰務f,“我怎么聞到一股酸味�!�
陳祉起身,“那你有病,去掛個耳鼻喉看看�!�
“謝謝關(guān)心�!�
“客氣。”
侍應不懂這倆鐵哥們怎么就客氣上了,默默收拾完地上的殘局,那邊的賽事,以江朝岸認輸宣告結(jié)束。
這是自打出生以來,江朝岸輸?shù)米畋锴囊淮巍?br />
他寧愿被陳祉打得一桿玩不了也不想丟這么大臉面。
有一種對方打到水晶但就是不拆就是打著玩偏偏還打不過她的挫敗感。
江朝岸恨得不行,瞪著贏家:“周嘉禮你這些年在國外混得可以啊,這手,沒少玩吧�!�
南嘉的手纖細雪白,但指腹和虎口處有淡淡的薄繭和些許淡化的疤痕,硬是生出幾分凌亂破碎的美感。
她不露痕跡收了手,“愿賭服輸,記得還二百萬�!�
江朝岸腆著臉湊到陳祉跟前,“我和祉爺關(guān)系這么好,爺兒應該不會真要我拿錢吧。”
陳祉:“滾。”
江朝岸沒聽懂這是答應還是沒答應的意思,跟著落敗的哈巴狗似的挪到沈泊聞那邊。
他們仨打小認識,關(guān)系熟絡,江朝岸每次挨陳祉冷眼,就去抱另一個大佬的大腿。
“聞哥你看他。”江朝岸惡人先告狀,“他倆都欺負我一個人,你得為我說幾句好話�!�
沈泊聞不抬眼,先問:“不是你先針對人的嗎�!�
“怎么連聞哥你也——”江朝岸服氣了,“是我針對不錯,我一直都看她不爽。”
“為什么?”
“可能因愛生恨吧�!苯堵柤�,“我高一時給周嘉禮寫過情書,結(jié)果她理都不理,那我能咽得下這口氣嗎�!�
要說喜歡沒多喜歡,青春期男生覺得面子過不去,就開始針對她。
沈泊聞:“你喜歡那女的?”
“以前喜歡過�!�
“你最好別喜歡�!鄙虿绰劜[眸看向不遠處,那邊的涼茶酸味還沒散盡。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
“咋啦�!苯恫唤�,“還能有人打我不成?”
第6章
聲色犬馬
“我看他被罵得挺爽的。”……
這層樓高于百米上空,夜晚空氣單薄,風意卷著維港歇息后的涼意,露臺時龜背竹搖曳,拍打格擋門窗。
靠東的沙發(fā)位視野極佳,一側(cè)可觀聲色犬馬的綺靡,一側(cè)是萬家燈火的沉寂。
身為助理的南嘉打完球就被陳祉叫去一邊陪侍,背后是透窗,散漫著霓虹的夜色,休憩區(qū)的光線偏暖光,可他的面龐依然生冷,化開了淺于表面的假意溫和。
縱然是最好的朋友,沈泊聞并不在背后說道他太多,只給江朝岸稍作一點提醒。
江朝岸死腦筋一個,這幾年跟他倆身后,真本事一個沒學,家族產(chǎn)業(yè)不指望他繼承,搞了個港星社,掌握港島的輿論大權(quán),小日子瀟灑,人也飄得很。
他針對周嘉禮純粹好勝心作怪,邊瞧那邊的人邊哼唧,“我才不喜歡她呢,我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何苦給自己找個不痛快的,死倔脾氣還有心上人,腦子有坑才喜歡這種女的�!�
沈泊聞緘默。
窗外涼風吹拂著涼氣,陳祉心不靜,情緒不明,沒喝酒沒喝茶沒抽煙,指腹閑情逸致?lián)芡嬷恢淮蚧饳C,砂輪滾動聲干脆,一簇藍色火苗靈動躥出,像跳一支漂亮的舞。
“周助理�!彼瓢炼徛厮闶潞筚~,“好大的興致,工作時間跑去打球�!�
“你不是沒阻止嗎?”
“沒阻止就是同意了嗎�!�
她無話可說,“那你要怎樣�!�
“扣錢�!彼蟊晨垦�,長腿大喇喇伸長,姿態(tài)冷傲,“兩百萬�!�
她剛剛贏了二百萬,他一句話就給抵消了讓她功虧一簣?
弟兄倆合計好的吧。
她還真的沒指望江朝岸他們能說話算數(shù),給他以工抵債不知道得抵多久,只想著給他轉(zhuǎn)移注意力,不要波及周家就成。
很隨意地應了句:“隨你�!�
陳祉一晚上沒見個有個好臉色,以往寡言少語的,總歸心情不錯,太子爺心情好,賬單就記他頭上,項目好談,啥話都好說。
一年到頭難得見他笑一個,也難得像今晚這樣冷臉。
“什么時候玩的球�!标愳砗鋈粏�。
她這水平,遠超普通職業(yè)選手,必然是在哪練過的。
斯諾克在英國盛行,她要是�;燠E在上流圈層,射擊賽馬各種俱樂部吃喝玩樂,對付這些不在話下。
可斯諾克圈子并沒有她的名號。
甚至,她離開的前幾年,關(guān)于她的所有消息靜止,翻遍全球都找不到人,像是憑空消失。
南嘉興致缺缺,一副深夜打工者心累得不想說話的模樣,“天賦�!�
“和我賭嗎�!彼痛沟某蝺粞垌百贏了,一千萬免還,我和周家既往不咎�!�
這賭注簡直太誘人。
南嘉難以置信,細密睫毛顫動,過于驚訝以至于摸了摸耳垂,確定沒聽錯,確定他沒在開玩笑。
她很快想到一個點,鎮(zhèn)定問:“輸了呢�!�
極致引誘的條件背后,自然有更大更深的陷阱等待著她。
她當然不是真的有天賦,熟能生巧,她這些年,確實如他所猜想那般,混跡過很多娛樂,但很多都是被逼的,她自身并不覺得娛樂。
剛才打得好是手感好,也許一個緊張就輸?shù)舯荣悺?br />
“輸了的話,就留在我身邊�!标愳碚f這句話的時候,相隔不遠的江朝岸和一幫熟稔的狐朋狗友數(shù)雙耳朵豎起來聽。
在南嘉輕皺的眼神下,他淡然補充:“打一輩子的工。”
知道他開出的條件必定苛刻極致,南嘉不意外。
是她賭不了的游戲。
“不賭�!蹦霞握f,“我輸不起,再說了,你不怕我輸了后賴賬,再一走了之嗎�!�
“這次你不可能再從我眼前消失�!�
聲線莫名低沉狠厲。
從他薄唇邊溢出,每個字音咬得不重,卻盛氣凌人的篤定。
“那我更不能和你賭了�!蹦霞握f,“我要自由�!�
陳祉轉(zhuǎn)了視線,上頭熾白光直照,瞳孔呈現(xiàn)著琥珀色光澤,很難得地彎了幾乎看不見的弧度,“確定不考慮?”
他起了身,“那一千萬你以為你能還多久,你外婆每個月在護理院的開銷不低,你欠我一輩子債,不就是要打一輩子工�!�
當然,她可以向周今川開口,周家落魄,幾千萬還是不
在話下。
但她如果肯開口,七年前就開了。
她外婆的療養(yǎng)費極高,便宜的地方又怕無法照顧好老年癡呆的老人家,高昂的開銷都是陳祉墊的,哪怕不算利息,她在舞團的那些演出費,根本夠不上。
“不一樣�!蹦霞尉髲�。
“哪不一樣,不都是給我打工的命。”
“陳祉�!�
她說:“你怎么和以前一樣煩人�!�
一樣地,將人的希望掐滅,推向無窮無盡的深淵。
一樣地,將血淋淋的現(xiàn)實呈現(xiàn)到她眼前,撕不切實際的幻想。
陳祉一晚上低下去的興致總算抬起來些,薄唇勾了勾淺淡的弧度,“沒吃飯,罵這么輕?”
南嘉擰眉,“你有病吧�!�
他長腿邁開,頭也不回,“過來給病人開車�!�
南嘉在心口默念佛經(jīng),一時無法平定,他嫌她罵輕了,她咬牙切齒,“你就一混蛋�!�
這句陳祉不知道聽沒聽見。
江朝岸他們倒是聽見了。
江狗腿子立馬不樂意,想要攔住她:“周嘉禮,我勸你客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