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上，李余接了個電話，胡蘭芬說她找了個關(guān)系，幫他哥過面試，錢還差一點。
李余正在煮一碗清湯掛面，小聲說：“媽，我沒錢……”
李龍在那邊冷笑，陰陽怪氣的，我就說，這電話別打，他從小就這樣，吃涼不管酸，誰能從他手里拿著錢？
胡蘭芬直接把電話掛了。
李余心里有點難受，他把口袋里的錢找出來，留了十塊錢，想著要不把剩下的先送過去，手機(jī)又響了。
李余接起來：“媽，我這里還有點，也不太多，我給你送過去�！�
“……”
電話那邊沒聲音，李余低頭看了眼屏幕，心里咯噔一跳，這個號碼他太熟悉，宋繼開第一次把這個號碼告訴他，李余高興的整宿沒睡，在心里嚼了好幾百遍。
他下意識道：“哥……”
“嗯�！�
宋繼開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低低的，有一些鼻音，帶著強(qiáng)大的磁場，落在耳朵里麻酥酥的。
“怎么了？”
面煮糊了，漿成一團(tuán)，李余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挑進(jìn)碗里，揉了下發(fā)酸的鼻子，含糊道：“沒事。”
宋繼開聲音淡淡的：“沒回來么？”
“不去了，腳上臟，踩得屋里亂糟糟�！�
“還有錢么？”
“有。”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李余吸溜著面條，宋繼開說：“今天日子很好，你可以許個愿�！�
“跟誰�。俊�
宋繼開說：“我�！�
“哦�！�
李余笑了一聲，他想了好一會，最后說：“哥，咱別聯(lián)系了。”
“你對我很好，但是咱們這樣不對……”
“……”
宋繼開一直都沒說話，李余低頭一看，電話掛了。
周一李余照常上班，信訪辦的工作無非就是那些，他過去在辦公室，實在不適合，他做不來表格和文書的細(xì)致活，就自己和領(lǐng)導(dǎo)商量去接待了。
李余正聽一個大爺聊他子女有多不孝，老爺子很是真情實感，說的聲淚俱下。
零幾年，市面上還是流行大屁股顯示屏，李余坐在一個字一個字記錄，最后說：“大爺，信訪記錄可是會影響您孫子當(dāng)兵考公……”
大爺立馬瞪眼，一拍桌子：“那可不行！”
“你記上沒！趕緊撤回了！”
李余推了下眼鏡，正要關(guān)閉網(wǎng)頁，褲兜里的摩托羅拉瘋狂震動，李余看了一眼，是他們張局長，他趕忙出去接，找同事先幫忙應(yīng)付一下。
剛一接通，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罵。
“李余，我說你怎么回事，你自己是干什么的？你一個接訪員，讓你媽去大院門口越級上訪？”
李余直迷糊：“我媽？”
李余邊道歉邊捋是怎么回事。
今兒事業(yè)單位“放榜”，胡蘭芬一心望子成龍，結(jié)果一查，李龍面試分不行，一下子跌到錄取線外，胡蘭芬之前不知道從哪找的關(guān)系塞了一大筆錢，回頭再去找送錢那人，早沒了影。
胡蘭芬一激動，跑到市政府大院門口鬧，又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上頭領(lǐng)導(dǎo)的電話，跟人家訴苦，哭的差點背過氣去，領(lǐng)導(dǎo)只能安慰她先在門衛(wèi)那等處理。
李余聽的眼前發(fā)黑，不用想也知道胡蘭芬給誰打的電話。
局長跟李余說，這個事不是我不替你兜著，你媽鬧得太難看，大院門口的保安說了，怎么勸她都不肯走，非要說是宋市長是她干兒，上頭我沒法交代，你要是也勸不動，就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尋釁滋事沒得跑了，讓她先去局子里待兩天。
李余趕到大院門口，進(jìn)了保衛(wèi)室，胡蘭芬坐在椅子上，面前擺著冒著熱氣的茶葉水。
李余急得嗓音直顫：“媽，有什么事咱們好好商量，先回去吧�！�
胡蘭芬一動不動：“你哥的事，你不肯幫忙，那我自己來找，繼開說了，開完會就出來見我，不光你認(rèn)識他，我也認(rèn)識，今天這事，和你沒什么關(guān)系�！�
李余吸了口氣。
宋繼開這種人，一出生接受的教育決定了他的教養(yǎng)，他不可能對人急赤白臉，他見過宋繼開就算再不悅，也只是皺皺眉頭。
人家說這話，擺明了就是句客套的敷衍。宋繼開要真的想來見她，就不會有剛才那通電話。
保衛(wèi)處按著座機(jī)又要通知信訪辦，胡蘭芬說：“我到要看看，今天誰能把我怎么著……”
李余退出去給宋繼開打電話，一連撥了幾個，都被掛斷了。
李余拿著手機(jī)，厚著臉皮想，再打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通話嘟聲響了半分鐘，提示掛斷前，他終于聽到宋繼開沒什么起伏的聲音。
“怎么了？”
李余說：“哥，你有空么？我……想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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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屬于循序漸進(jìn)型。
第3章
第三章
張局叫的人到了，李余拿著包剛拆開的紅利群，低著頭給人家一根根發(fā)。
幾個片警收了煙，跟李余打哈哈，打頭的是個分隊長，他叼著煙說，哥們兒，不是我不愿意幫你，是得給上面一個交代。
李余說：“哥，再給點時間�！�
胡蘭芬在屋里嗆嗆：“有本事就把我?guī)ё�！�?br />
李余焦頭爛額。胡蘭芬要是真的進(jìn)去，李龍這輩子就跟“鐵飯碗”沒緣分了。
李余本來就不怎么會應(yīng)付，所以當(dāng)宋繼開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來，李余眼圈一下子紅了。
“散了吧�！�
宋繼開一身英紡純羊毛灰西裝，鼻梁上一副細(xì)金絲眼鏡，應(yīng)該是出來的急，衣服上有一點沒平的褶皺。
宋繼開說：“是我家里人�！�
場面一下子平穩(wěn)了，那個分隊長走的時候，攥著李余的手說，同志，抽了您的煙，是咱交個朋友，以后有事好商量。
李余看了眼宋繼開，那個人沒什么表情，李余直覺他并不怎么高興，就一個字也沒說。他心里明白，自己一個沒什么能耐的信訪辦接待員，人家的臉不是給他的，想交的朋友也不是他。
“繼開！”
胡蘭芬在屋里看到宋繼開，立馬出來，她的聲音很大，保安室外頭是條馬路，路過的人都直回頭。
“你可得給阿姨做主……”
李余臉上有火在燒，他皮膚白，稍一激動，血色就十分明顯，他懇求道：“媽，你小點聲�！�
胡蘭芬眼里已經(jīng)沒有自己那個小心翼翼的兒子，只看著全是站在李余身邊端正英俊的男人，她張著嘴，只等著宋繼開問，迫不及待的想把肚子里的委屈都擠出來。
宋繼開把李余脖子上的圍巾緊了緊，冰涼的手指不經(jīng)意蹭到他的臉，李余輕輕一顫。
宋繼開問：“晚上要不要去吃飯？”
李余：“嗯，去�！�
宋繼開：“好�！�
這個動作，對于兩個成年男人多少有或許親昵了，但胡蘭芬沒功夫想那么多：“我也去吧，繼開想吃什么，阿姨給你做……”
李余頭都大了：“媽……”
胡蘭芬呵斥道：“你別插嘴！”
李余啞巴了，喉嚨口像是堵了石頭。
他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告訴胡蘭芬，宋繼開真的很忙，早上，他看到辦公室同事打印文件往大院里送，四環(huán)舊城村拆遷鬧的很兇，幾百個村民聯(lián)名上訪，已經(jīng)鬧了好幾出，信訪辦最頭疼的大問題，只是他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其中之一。
胡蘭芬：“我都想好了，就做你小時候愛吃的那些。”
宋繼開開口十分客氣：“謝謝�！�
“那我……”
“不用麻煩了�！�
宋繼開：“你不知道李余想吃什么�！�
胡蘭芬一愣，她知道李余和宋繼開關(guān)系不錯，確沒想到竟然這么不錯。
胡蘭芬突然有些后悔，當(dāng)年那個讓孩子去大院里上學(xué)的機(jī)會，就應(yīng)該給李龍，連李余都能和宋繼開處成這樣，李龍聰明圓滑，做事也比他這個二兒子妥帖，肯定能再多點幫襯。
宋繼開淡淡道：“李龍的事我聽說了一些，他的分?jǐn)?shù)不夠，這些我?guī)筒簧厦�，也不可能有人能在這些事上做手腳�！�
胡蘭芬不死心：“真沒辦法么？”
“沒有�！�
胡蘭芬一下子蔫了，像只被迎面踹了一腳的老母雞。
李余沒說話。
當(dāng)年他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宋繼開問他想去哪兒，李余當(dāng)時蹲在電視前看包青天，隨口問了句，現(xiàn)在還有衙門么，我想去衙門。
宋繼開說有，月底李余就被安排了。李龍確實比他麻煩，但李余直覺這對宋繼開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宋繼開：“不過，錢會追回來�！�
這句承諾是定心丸，胡蘭芬最后千謝萬謝，總算肯讓李余送她回去。
后晌，科長安排李余往電腦里錄文檔，李余打字慢，下班晚了點，等他趕到宋繼開那，天都黑了。
宋繼開打開門，李余換好拖鞋，小聲問：“吃什么��？”
“餃子�！�
李余：“那挺麻煩，用幫忙么？”
“拿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