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余打斷他:“還有事么？”

    鄭重不怎么高興:“你著急掛電話��？”

    “我準備去趟醫(yī)院�！�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會，兩秒鐘后，鄭重問:“去醫(yī)院干什么？”

    李余把自己的癥狀簡單說了一遍。

    鄭重聲音猛的拔高，問他是不是都不看新聞。

    李余站了一會才有點喘不上氣，問:“怎么了？”

    鄭重說最近有種傳染病，正趕上春運，已經(jīng)開始擴散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要有隔離政策了。

    李余說:“傳染��？”

    鄭重說:“對，就是傳染病，目前看死亡率很高，你別自己去醫(yī)院，先打120看能不能派車接你�！�

    鄭重很快掛了電話。

    李余一邊打120，一邊打開電視，隨便一個臺都在報道，李余盯著電視看了好一會兒，看到正式報道的死亡率，才意識到這通電話沒有打通，占線。

    李余坐在沙發(fā)上，體表溫度過高，牙齒上下磕碰，他覺得冷。

    連著幾個電話都沒接進去，李余嗓子眼開始發(fā)癢，他咳了幾下，紙上全是血絲。

    李余茫然的坐了一會。

    他給鄭金打了個電話，說了他的銀行卡號和密碼，提到他還有兩處房產(chǎn)，要是以后有什么事，到時候去找你宋叔，他會把一切都安排好。

    鄭金在寫寒假作業(yè)，沒想到老師給她打這么一個電話，說:“老師，這是什么意思��？”

    李余用力咳了兩聲:“就記住剛才我說的話就行了�！�

    李余繼續(xù)說，也許中途會有人來找麻煩，會鬧得天翻地覆，不用太擔心，聽你宋叔的就行。

    鄭金這才聽出來不對，聲音都在發(fā)抖:“老師，你不會生什么病了吧？”

    李余說:“沒有的事，別瞎想�！�

    鄭金說要來雄平看他，李余讓她好好做功課，很直接的拒絕了。他知道鄭金來不了，新聞里有了通知，很快要停運了。

    安排好這些，李余才發(fā)現(xiàn)手機上有幾通未接，宋繼開的名字出現(xiàn)在屏幕上，電話沒有接通，宋繼開給他發(fā)了條短信。

    “我來接你�！�

    李余眼圈一下子紅了。

    電話回撥的時候，門口就有了聲音，李余聽到鑰匙插進鎖孔里的聲音，但是轉(zhuǎn)了兩圈，門沒打開。

    李余把門反鎖了。

    宋繼開敲了兩下門。

    李余縮在沙發(fā)上，說:“你走吧，我等120�！�

    電視機還開著，那些新聞李余越看越心驚。如果他已被傳染，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往急救中心打電話，等全副武裝的醫(yī)護人員過來，當前醫(yī)療資源緊缺，也許會需要一段時間，即使是宋繼開，也不可能立刻抽調(diào)出一輛已經(jīng)派出去的救援車輛。

    宋繼開不該過來，他又不是不會被傳染。

    宋繼開微微喘息:“李余，開門�！�

    李余朝窗戶咳嗽了兩聲，沒動。

    他揉著眼睛，繼續(xù)給120打電話。

    隔著一扇門，宋繼開卻像是知道他在做什么，說:“不用打了，現(xiàn)在打不進去�！�

    “我問過了，醫(yī)療裝備不夠，最快一輛車調(diào)過來，也需要一個小時。”

    李余說:“我可以等。”

    門外沉默了一下，宋繼開說:“我等不了。”

    “……”

    李余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宋繼開精明涼薄，既權(quán)衡利弊，又極度冷靜，李余有一瞬間想過，宋繼開也許是知道了他生病，所以才躲在單位不肯回來。

    李余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防盜門在劇烈震動。

    宋繼開在踹門。

    很快，樓道里有了聲音，罵他是不是有病，李余怕引過來更多的人，趕快把門打開，把宋繼開拉進來。

    “你是不是瘋啦？”

    李余在發(fā)燒，臉頰通紅，嗓音也發(fā)啞，他第一次對宋繼開這么大聲說話。

    說完，李余才覺得害怕，他看到宋繼開伸手，下意識縮了下脖子，最后額頭上一涼，是宋繼開在探他的體溫。

    宋繼開問:“燒了幾天？”

    李余捂著嘴劇烈咳嗽，從喉嚨到肺部，蔓延著針扎似的疼痛，李余捂著胸口，有點直不起腰，他小聲說:“五天�！�

    宋繼開深吸了口氣。

    他抓起桌子上的口罩，給李余戴上，送他去了最近的醫(yī)院。

    一路上，兩個人都很安靜，車開的很快，李余死死抓著胸前的安全帶。

    進隔離病房前，李余看到一個病人被拉進來，激烈的咳嗽，身上發(fā)紫，送來的晚，已經(jīng)開始嘔血。

    高熱讓李余輕微發(fā)抖，醫(yī)生簡單測量他的體表溫度，已經(jīng)到了39.5。

    李余說:“哥，我有點害怕�！�

    宋繼開咳了一聲:“沒關(guān)系，我陪著你。”

    這是李余印象最深刻的一個冬天，他和宋繼開雙雙被隔離，一年里最熱鬧的日子，大半個臘月都躺在病房里。

    李余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比宋繼開先好轉(zhuǎn)。

    癥狀在宋繼開身上比想象的還要嚴重，一向不怎么生病的人，突然病起來，竟然格外兇險。

    除夕那天，李余得到消息，宋繼開高燒昏厥。

    醫(yī)生告訴他，宋繼開的情況不太樂觀，就算救回來，也許都會有很嚴重的后遺癥，他的肺部功能嚴重受損。

    李余懵了。

    大腦霎時一片空白，連嘴唇都沒了顏色。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yīng)過來，不確定的問:“不是……不是已經(jīng)有特效藥了？”

    醫(yī)生嘆了口氣，特效藥研發(fā)還在初級階段，在宋繼開身上作用不太明顯。

    李余不相信。

    宋繼開這種人，一輩子順風順水，老天爺向來格外眷顧他，怎么這一次就抗不過去了。

    李余已經(jīng)可以下地，他拔了輸液管子，要去看看宋繼開。

    醫(yī)生攔住李余，告訴他不可能，宋繼凱在重癥監(jiān)護室，目前沒有人能夠確認痊愈者不會被二次感染。

    那天晚上，重癥室有人在被搶救的消息傳過來，那個沒有煙火的歲尾，李余一夜沒閉上眼。

    他給宋繼開發(fā)了一條賀歲短信。

    “新年平安。”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大年初一，李龍打來電話，李余沒接。

    緊接著李余收到短信，問他在哪兒，過年連電話都不知道給媽打一個。

    李余回了一條:在醫(yī)院。

    之后，再也沒有消息過來。

    去年年底，有口風出來，小周村可能要拆，從那個時候，李余就知道胡蘭芬和李龍遲早要找他。

    重急性呼吸綜合癥擴散初期，死亡率到達百分之三十到四十，這個數(shù)字足以讓人聞之色變。李余這個時候待在在醫(yī)院，他們不可能什么都猜不到。

    只是，錢沒有命重要。

    他要是活著，事情可以以后再談，他要是死了，對她們而言，也許會更好。

    大年初三，陳榮打來電話，當秘書的人總是這么有禮貌，先祝了李余新年快樂，然后告訴他，宋繼開已經(jīng)立好了遺囑，甚至還買過份意外險，受益人是李余。

    李余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死了？”

    “還沒有�！�

    陳榮說:“他說，這是你今年的生日禮物�！�

    李余眼淚一下子掉出來:“你們是不是有病��？”

    陳榮說:“往好里想，你這輩子怎么著都不缺吃穿了�！�

    李余把電話掛了。

    一周后，有護士進來，給李余帶了套防護服。

    在醫(yī)院走廊里，李余的手一直在抖，怕終點是太平間。

    從十幾歲起，他就一直跟在宋繼開屁股后面。一開始，李余跑著追著，怕被宋繼開落下；到后來，他被拖著拽著，宋繼開怕他停下。他的人生，超過二分之一的時間里，每件發(fā)生過的事里，全有宋繼開的影子。

    宋繼開給過他很多，不只是暴力和金錢，似乎……也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李余很難描述那是什么，像是一條鎖鏈，也像是一道高墻。

    重癥室門口，護士做了幾個動作，示意李余注意防護，之前就有醫(yī)護人員被小孩扯掉了防護面罩，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了。

    “謝謝。”

    李余推門進去，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他才接受病床上這個帶著呼吸機，身上插滿管子的人是宋繼開。

    宋繼開已經(jīng)醒了。

    李余問:“還逞英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