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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隨即她有些譏諷的一笑: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還記恨著。自己沒坐住胎,反怨恨明珠和昭哥兒的命硬,覺得是他倆妨死了她的孩子。我看她壓根兒就見不得明珠和昭哥兒的好!

    二老爺不過是個庶出的,這些年老太太一直看老太爺?shù)囊馑迹瑢⑺浽诹嗣�,當�(shù)兆右粯哟�,便是連當年謀差事都是先緊著二老爺,咱們老爺卻只打理家里的鋪子田產(chǎn)!后來小王氏沒了,老太太看不上鄧氏,索性連家都讓林氏管了,她還要怎樣?她當時嫁進來的時候,連件像樣的嫁妝都拿不出!如今管著家,見著錢了就往錢眼兒里鉆,指不定挪了公中的銀子去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還有龔嬤嬤,呸!老太太跟前現(xiàn)今是沒人使喚了才輪得到她,她反翹起尾巴來,還想把手往廚房伸,真當自己是跟蔥吶!”

    劉蒙媳婦和鄧嬤嬤都曉得她之前有拉攏龔嬤嬤的意思,如今看來龔嬤嬤怕是早倒向二夫人那邊了,心里定然是氣。

    劉蒙媳婦看她罵痛快了,便提醒道:“夫人,咱們猜歸猜,可沒有證據(jù)呀�!�

    三夫人又何嘗不知道,不過是心里憋了一口氣,這會兒不發(fā)泄一通她不舒服:“林氏比猴還精,哪能讓咱們抓把柄。況且,我現(xiàn)在也不敢過多的分神�!�

    然而頓了頓她卻又笑了,聲音也恢復(fù)了冷靜:“不過這日子還長著,今年我只要平平安安生下這一胎,給這府里再添一喜,以后法子有的是�!�

    隨即她正色轉(zhuǎn)向劉蒙媳婦和鄧嬤嬤:

    “今日這事你們暫且都給我放進肚子里,外人面前丁點兒也不要露,現(xiàn)在還不是咱們露尖的時候,不過總有一日......還有我先前囑咐過你的,未免人起疑也是安全起見,——把兩個廚娘都換掉,這個借口倒是好找,只隨便任誰說飯菜不和口就是;另外盡快找到能接替小桃子的人,而且小桃子畢竟是老太太指過去的,尋錯處的時候不能讓老太太訕臉�!�

    劉蒙媳婦點頭:“夫人說的奴婢都記住了。小桃子的這個倒也簡單,人都有會生個病鬧個災(zāi)什么的,府里的奴婢不能有疾,放在哪了都是沒辦法的事,更何況是廚房那么緊要的地方。”

    說完這些話,三夫人半躺在炕上長長吁出一口氣,心里卻在想,此事要不要稍稍給長房透一透?還是不急,以后慢慢來?

    她在這費了一番心思,而于此同時,長房也正在說著類似的問題。

    ☆、第12章

    從長計

    鄧環(huán)娘將明玥在隔間安置著午睡了,自己則換了身松寬衣裳拉著邱養(yǎng)娘說起話來:

    “依著慶嬤嬤的話,前幾日的事情倒是因她頂撞了龔嬤嬤,我覺得這不大說得過去。單是言語頂撞的話,龔嬤嬤抽她幾個大耳刮還不夠?費這番事?還有就是邱養(yǎng)娘你看.....大姑娘是被人利用還是自己也動了手腳?”

    “夫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鄧環(huán)娘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末了卻嘆了口氣,她掏心般地說到:

    “邱養(yǎng)娘,說實話,——小王氏留下的這三個孩子,你要說我毫無芥蒂的把他們當親生骨肉一般看待,那我確實做不到;可是反過來,我也可以摸著良心說我對這三個孩子也全沒有歹毒心思。

    當年我嫁進府里時不過十七歲,雖然對照顧孩子全沒經(jīng)驗,但也是有那份心的,我給老太太請安,日日都要多逗留些時辰,為的就是想與三個孩子多親近親近。

    可是老太太防我,就跟防賊一樣,——那會子,昭哥兒和明珠才五歲,卻對我抗拒的很,我想著他們才沒了親娘不久,也是怪可憐的,總是想法子送些好吃的好玩的想哄他們開心,幾個孩子才剛剛有了點親近意思,老太太竟然說我這是想“捧殺”!

    ——邱養(yǎng)娘你不知道,我當時看著昭哥兒和明珠那般防備又憤恨的神情,我當真是心涼半截!

    哼,后來我也知道,她即便曉得我沒什么歹心也是不能叫我養(yǎng)育三個孩子的,因為她覺得我鄧環(huán)娘并非出身名門,不配教養(yǎng)鄭家長房嫡孫!

    再后來,我生了明玥,倒確實沒有多余的精力去管他們?nèi)齻了,但是一應(yīng)的吃穿用度四個孩子從來都是一樣,我沒能像親娘一樣的待他們,那我也不求他們多孝順我,大家若能一直相安無事下去也不錯,可這事一出,我心里實在有點拿不準。

    去年過年時,明珠跟明玥吵鬧,兩個雙雙掉進了河里,明玥說是明珠拉扯的她,明珠的丫頭卻說是明玥先動的手,那會兒明玥的一場風寒還沒好利索,掉進冷水那一下——養(yǎng)娘你也是知道的,差點折騰掉她半條小命啊!

    我當時也是急了些,看明珠沒什么大礙便說了兩句“你比明玥大,要讓著妹妹些”之類的話,后來冷靜下來也覺得那話說得不大恰當,也與明珠說來著。明珠一副沒當回事樣子,我年后就隨著老爺去鎮(zhèn)州,這事也沒往心上擱,可是眼下......邱養(yǎng)娘你說許不是明珠那丫頭心思重,一直記掛著,尋了機會打明玥的臉面?”

    邱養(yǎng)娘不答反問:“若是又如何?夫人是打算跟大老爺說,還是即刻鬧到老太太跟前去對質(zhì)?”

    鄧環(huán)娘即刻坐直的身板:“我自己怎樣都罷了,但欺負到明玥頭上我卻是忍不得。”

    邱養(yǎng)娘也不急,只道:“夫人這是關(guān)心則亂了,難不成還真要把長房的日子過成兩家?那可是真遂了有些人的愿�!�

    “我雖也是昭哥兒他們名義上的嫡母,但日后他們成了親,怕是也要分出去單過的�!�

    邱養(yǎng)娘就笑了笑:“父母在不分家,我朝如今雖說不必靠舉孝廉入仕,但孝之一字還是能壓死多少人的。”

    見鄧環(huán)娘有些不解,她沉默了一下然后直接道:“這有些話老身說來可能逾了規(guī)矩,還請夫人莫怪�!�

    “養(yǎng)娘你說,我求之不得呢�!编嚟h(huán)娘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邱養(yǎng)娘微微頷首,四平八穩(wěn)的道來:

    “其實,前幾日這事倒是個契機,一來讓我們看清了不少事;二來也是個見人心的機會。夫人實在不必自己去猜大姑娘的心思,等一家人到了鎮(zhèn)州,您尋個空兒,把這事前前后后掰扯清楚,直接往大姑娘跟前一攤,應(yīng)該是讓大姑娘去琢磨�!�

    鄧環(huán)娘忍不住插嘴:“你是說要把明珠也帶去鎮(zhèn)州?老太太才不會同意!”

    “這就是我要跟夫人您說的第二件事——大老爺今年是任期的第二個年頭,家眷都可以隨行了,昭哥兒和瑞哥兒在范先生那求學(xué)自然沒法,您和七姑娘都去,便是連兩房妾室都是隨同的,難道偏偏將大姑娘留在府里?那沒有這樣的道理,說出去也不好聽。

    老太太那您放心,她指定是同意的。

    ——如今已不是幾年前,那會兒大姑娘還小,老太太自然唯恐她在您這吃了什么暗虧,這會子大姑娘懂事啦,您看她那日的話說得滴水不漏,老太太當然放心的多,尤其大姑娘如今這歲數(shù),該是暗暗留心親事了,跟隨父親到鎮(zhèn)州呆個兩三年,既長見識又抬身價,老太太沒有不樂意的�!�

    “那她有個什么老太太豈不是更要唯我是問了?這與咱們可沒甚好處呀”,鄧環(huán)娘苦著一張臉。

    邱養(yǎng)娘搖頭,心話兒這位還真是個急性子,便續(xù)道:“凡事好壞都是兩面的,夫人可曾想過老太太怎么就那般明目張膽的護著大姑娘?婚事上也不擔心?”

    鄧氏就哼了一聲,邱養(yǎng)娘也不要她接話便緊跟著說:“除了她自己之外,還因為有昭哥兒和瑞哥兒啊!她們姐弟間感情向來要好,兩位哥兒看著又都是出息的,尤其是昭哥兒。這姑娘出嫁后,娘家兄弟可就是她們最硬的腰桿子!”

    話說到這,鄧環(huán)娘猛地醒神:她如今還只有明玥一個親生女兒,沒兒子。即便是現(xiàn)在懷了,也要曼等上十幾年。

    ——女孩兒嫁人,豐厚的嫁妝固然能夠傍身,然若是沒有親近的娘家兄弟姊妹,那光她一個后宅婦人很多事上是幫不上忙的。

    鄧環(huán)娘對此深有體會,——她如今能在鄭家仰得起頭,一是她娘家并非小打小鬧的富賈之家,她嫁進來時光能看得見的嫁妝就有十六抬,還不算鋪子和田產(chǎn);而二來就是她有一個爭氣親厚的哥哥。

    而明玥......現(xiàn)成的倒是有兩個,只是,難吶。

    “養(yǎng)娘是叫我將此事揭過去,然后拉攏拉攏昭哥兒和瑞哥兒?”

    邱養(yǎng)娘依舊搖頭:

    “他們現(xiàn)今并非是誰想拉攏就往誰那邊倒的,老身想說的是咱們不能叫別人牽著鼻子走。長房里怎么鬧,那和該是長房關(guān)起門來自己院里的事,可若由著叫別人在這里插一手,那往后的日子可真是沒安寧啦。這個底兒不僅是您心里要有,還要讓大姑娘和兩位哥兒心里也有數(shù)啊!

    大姑娘那有可能是舍了自己一回,但也有可能是讓別人當槍使而不自知。

    夫人想想,不論龔嬤嬤用了什么法子,那湯是打廚房出去的,廚房那就定然脫不了干系。

    眼下是二夫人管家,廚房那一直都是她自己的人,后來三房那邊出了兩回事,老太太把人換了一遍,說是老太太換,但管事的和廚娘都是三房舉薦過來的,這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蛇@次出事,廚房上下卻摘了個干干凈凈,要么就是她們跟龔嬤嬤有些牽扯;要么就是她們也被人設(shè)計了卻不自知,——當然也可能后來知道了,但有口難言�!�

    鄧環(huán)娘點頭:“這事我也想到了,但總的來說,這事對三房沒什么好處,估摸她們是不自知。”

    “這個咱們且不管,不過單有一件事奇怪:既然牽連到廚房,那二夫人那邊大可乘此機會說上兩句,大動作不能,但換上一兩個廚娘或是管器物的自己人那還是能夠的,不過當時她連面都沒露,過后更是只字不提,這就奇啦�!�

    鄧環(huán)娘瞪眼:“還有二房?”隨即又氣得罵人:“這慶嬤嬤也真是!到最后也沒說個清楚明白,叫人想得一團亂麻!”

    邱養(yǎng)娘倒是帶了幾分笑意:

    “是以,咱們何必在這般時候再自己去捅一下蜂窩?眼下看著這事是完了,但實際有多少雙眼睛還盯著咱們呢,慶嬤嬤被發(fā)賣了出去,這在別人想來大姑娘和七姑娘之間的嫌隙是落下了,所以這會子帶了大姑娘同往鎮(zhèn)州,在有心人的眼里八成以為您這是記恨了明珠,要整治她呢,正好障了她們的眼。

    以后的三年里,一家人都在鎮(zhèn)州,那昭哥兒和瑞哥兒得了假自然也是要去的,七姑娘與他們同是兄弟姐妹,夫人應(yīng)是讓她們親近親近,打打鬧鬧的有時也不全然是壞事�!�

    鄧環(huán)娘喲了一聲:“那三個孩子可不好親近,小時候都那般,更何況現(xiàn)在!”

    “老身倒不這么看,幾年前他們都還小,自然是王氏說什么他們就信什么�,F(xiàn)在不同,昭哥兒和瑞哥兒又去讀了書,眼界自然寬廣得多,好些事也有了自己的看法,夫人只要不虧本心,時日久了他們自然看得清;若是真看不清,那夫人日后行事心里也有個底,總沒壞處。”

    鄧環(huán)娘沉默了,足足有半刻鐘都沒說話,正這時看見明玥踢踢踏踏地打里間走了出來。

    明玥沒睡長,翻了兩個身就醒了,又懶著不愿起,所以躺在隔間里把她們后半段話聽了個全,這會兒就蹭到鄧氏懷里,打了兩個小哈欠,說:“娘放心吧,我不會無故和大姐姐吵架的�!�

    鄧環(huán)娘低頭在她腦袋上蹭了蹭,心里頭仍是有氣:“其他人暫且看一看,那龔嬤嬤呢,難不成咱們就這么算了?不行,老太太那行不通,我得好好跟老爺說道說道。”

    邱養(yǎng)娘看了明玥一眼,卻也沒避開她,只低聲道:“說了又如何,倘使不能一下扳倒,那就不如不動,咱們后天就動身了,咱們一走,她只要還在這府里就會再慢慢對著老太太使功夫,那之后,可真是防不勝防了�!�

    說著她又把鄧氏領(lǐng)到窗邊,看向一個青襖的丫頭:

    “大半個月前,我自作主張地換了姑娘身邊的幾個丫鬟,這木香就是那會子換進來的,——她的姑母就是才重回老太太院子當差的焦嬤嬤,以后咱們年節(jié)回來,她總會要來和侄女說上幾句話的。

    聽說焦嬤嬤原也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頭,后來不知怎的,老太太把她配了人后就沒留在府里了,今年年后卻是突然又叫了回來,眼下只管著老太太院子的灑掃,至于她當年同龔嬤嬤的情分......夫人,人家這么些年都不急,咱們急什么�!�

    鄧氏幾乎驚訝,邱養(yǎng)娘進府也不過兩個多月,了解的人事兒比自己還清楚,并且早埋下了這么一根線。

    明玥則是在心里對她的話默默做出了補充:小女子報仇,三年不晚。

    鄧環(huán)娘當即決定聽從邱養(yǎng)娘的話,便說:“帶明珠一同去鎮(zhèn)州的事,我今晚就跟老爺說,繞彎子我饒不來,索性就攤開來,左右我對這幾個孩子是個什么心老爺也清清楚楚�!�

    邱養(yǎng)娘聽她在這個上面倒是拎得清,也就不再說話。

    鄧環(huán)娘便換了身衣裳,然后叫外面的大丫鬟白蔻:“去外院看看老爺回來了么,還有幾位去踏青的少爺,若是回來了也不必驚動,來回我就是�!�

    白蔻答應(yīng)著去了,過了會兒卻氣吁吁回來:“夫人,老爺才回來就被老太爺叫到書房去了,還有四少爺瑞哥兒,聽說老太爺正發(fā)脾氣呢。奴婢回來時碰到了二少爺,看樣子也往攬月樓去了。”

    鄧環(huán)娘一哂,心里想著大約是范先生的信到了老太爺手里了。

    ☆、第13章

    兄弟

    攬月樓書房。

    鄭老太爺黑著一張臉將一紙書信往大老爺鄭佑誠懷里一丟:“你自己看!這孩子淘氣都淘到哪里去了!”

    某孩子鄭澤瑞此刻正身姿筆挺的跪在一方花梨木方幾前,雖然眼前的祖父與父親都面色不善,但他心底卻并不感到害怕,只偷眼去瞄那幾面上的牛毛紋,一下覺得像鬼臉,一下又覺得像貍斑,甚是有趣。

    鄭佑誠看父親氣得不輕,忙展信速速掃視一遍,結(jié)果越看到后面越有點哭笑不得,不知說什么好了。

    范鴻儒文采斐然,一手字更是蒼勁有力,若是不看內(nèi)容那真可說賞心悅目,但一看內(nèi)容就叫人想要嘔血。

    范鴻儒與鄭老太爺年少相識,只是吧.....二人一直有點杠勁兒的意思,杠完了自身杠兒女,——兒女上范先生沒有比過鄭老太爺,鄭老太爺有一個女兒三個兒子,老范卻只有兩個女兒。

    兒女之后是孫子,范先生大約是沒有兒孫緣,到如今仍舊是三個外孫女,鄭老太爺心里嘿嘿直樂,一股腦將三個孫子都送到他眼前,——看吧,這都是我老鄭家的,個頂個的出類拔萃!

    不過今日范先生足足用三頁紙告訴了鄭老太爺:哎,你看,兒孫多了也不太好,操心哪!——你家小四郎就很不叫人省心嘛。

    原來,鄭澤瑞自打到了范先生的書院三天兩頭就要惹點事出來,今兒碎了東西,明兒藏了夫子的鞋,還有兩次課也不聽帶人跑到了后山逮兔子、掏鳥窩,教十歲以下孩子的是位五十歲左右的老夫子,頭發(fā)都被他氣白了一大把,氣咻咻的找到范先生,聲稱自己命不久矣......

    范老親自帶的是十歲以上的學(xué)生,但年齡小貪玩淘氣的熊孩子也沒少見,是以將鄭澤瑞叫到自己跟前也沒多說什么,只罰他枯坐了一整日。

    原本想象著如此淘的孩子定是坐不住的,可沒想到鄭澤瑞很是有定力,腰背挺直的枯坐一天地方都沒挪一下,范先生倒不禁留意起來,可留意了之后就發(fā)現(xiàn),這孩子在詩書上是真沒心思。

    范先生有點可惜,可惜之余決定給鄭老太爺修書一封:小四郎無心詩文,還是留在府里吧,免得在這村野間跑成了野孩子。

    不過他這信還沒有落實下去,鄭澤瑞就淘到了他眼皮子底下,——趁著課間之際,他偷偷跑來找自己的哥哥鄭澤昭了。

    來了之后,立即發(fā)現(xiàn)了不同之處。

    這一班里男孩的年紀都在十到十七歲之間,聽課之處頗為寬敞舒適,奇異的是還飄著陣陣香風。

    鄭澤瑞細看,前面掛有一簾淺碧色紗帳,而紗帳后面竟有侍女來回走動,影影綽綽的好不美妙!香氣也自那源源而來,不時有人偷偷瞄上幾眼。

    鄭澤瑞雖不覺那侍女們有甚好看,但覺好玩,于是自懷里掏出一把彈弓,熟練的扣住一刻銀珠,拉弓,發(fā)射。

    這孩子摸彈弓的時間實在比摸筆的功夫要多得多,所以準頭好、力道大。

    范先生回個身的功夫就聽見簾后一片驚呼,緊接著簾子一打,有人披散著頭發(fā)就出來了——發(fā)髻梳的高,被打散了。

    “誰、打、的?”女子身材很是彪悍,捏著一顆銀珠子怒沖沖地問。

    眾學(xué)生連忙起身,彎腰齊聲道:“......見過師母。”

    他們這位師母的名號做弟子的可都是如雷貫耳,范大儒一生有兩件事為人所共知:一是才學(xué);二是懼內(nèi),還不是一般的懼。

    所以,當他們的師母范馮氏問完之后,學(xué)生們都同情而又無辜地看向了鄭澤瑞,以表示絕不包庇肇事者,——連鄭澤昭也是如此。

    于是,范夫人指揮著美貌的侍女們將鄭澤瑞拎走了......因為他不但打散了馮氏高聳的發(fā)髻,還致使她頭上的一根玉簪掉在地上摔了兩截,更糟糕的是那玉簪是范先生親手打磨出來送給夫人的。

    ——這下連陪都不好陪了。

    彪悍的范夫人發(fā)了怒,直接導(dǎo)致這件事的后果發(fā)生了巨變:本來是要把鄭澤瑞送回來的,這下范大儒也不送了,因為她的夫人在把鄭澤瑞狠打了一頓屁股后發(fā)了話,要把鄭澤瑞留在書院,直到他打磨出一根一模一樣的玉簪再說!

    看看,小四郎是多不省心喲!

    鄭老太爺鼻子都要氣歪了,也不看臉色扭曲的鄭佑誠,反身在高案上取來一把戒尺,來到瑞哥兒跟前:“你自己說,目無尊長、偷懶耍滑、傷及師母,該不該打?”

    鄭澤瑞打彈弓時并不知那是師母,等知道了也晚了,此刻就誠心誠意地舉起雙手:“該打,祖父狠狠地誡罰孫兒吧�!�

    老太爺也不客氣,舉起戒尺就打,“啪啪啪”一氣就是十下,鄭佑誠在一旁也不敢勸,他自小也是被這樣打過來的,瑞哥兒的確是太淘氣了些。

    待第十一下即將落下來的時候,門口的小廝清清亮亮的稟報:“老太爺,二少爺來了。”

    戒尺頓了頓:“讓他進來�!�

    鄭澤昭面色沉穩(wěn)地走進來,端端正正給祖父和父親行禮,然后便在鄭澤瑞旁邊跪下了:“祖父罰孫兒吧,是我叫四弟拿彈弓去打簾子后的侍女的,不成想師母在,傷了她老人家�!�

    他話音兒未落,鄭澤瑞便搶著道:“二哥,你說什么呢,你快些回去,別惹祖父生氣。”

    鄭澤昭朝弟弟輕輕一笑,他是慣常不笑的,但真正笑起來煞是好看,彎彎的眼睛和兩顆虎牙使得他顯露出了這個年紀的男孩本該有靦腆和稚氣:“孫兒不敢欺瞞祖父和父親,這的確是孫兒的主意�!�

    “二哥........”

    老太爺看了眼微顯詫異的鄭佑誠,目光沉沉地在兩個孫子臉上掃過:“原因�!�

    昭哥兒雙手搭在膝蓋,靜靜地答道:

    “瑞哥兒去了月余,先生便隱隱對我提過四弟無心詩書,不如送回府中習些別的。孫兒愚鈍,卻想著書院里每日不論早晚到處都是朗朗書聲,四弟縱使不愛,時日久了也會浸然一二,那時興許他心竅一開,也就用心了。

    只是先生那里不通,孫兒只好取巧從師母那里想法子。她老人家偶爾喜歡管教管教淘氣的弟子,我便教了四弟一個法子,叫他拿彈弓打簾子后面的侍女,心想著如此定然會驚動了師母,只要師母有心將四弟留下,先生也定會同意的�!�

    ——這倒是真的,這位范夫人馮氏老太爺與鄭佑誠也有所耳聞,大概是因著她沒有兒子,外孫女有都是嬌滴滴女娃的緣故,她特別有管教調(diào)皮男孩子的癮。

    鄭老太爺看著他們兄弟相護,一面是安慰,一面又有些擔憂,他握著戒尺,聲音威嚴:“那若是過段時間小四兒還是不開竅呢?”

    “這個孫兒想過了,師母的內(nèi)弟一家就住在書院不遠處,我與四弟偶然見過他狩獵,端的是一身好武藝!四弟無心詩書,武藝功夫卻還是極愿意學(xué)的,無論用什么法子,只要求得他肯教就是�!�

    此事鄭老太爺心里有底的很,這位范夫人馮氏出身將門,可并不只是外間所傳的彪悍而已,若不是早年間一家遭貶,也不會和范鴻儒歸隱田間,她的內(nèi)弟自然也不是尋常武夫。

    不過他還是哼了一聲:“你們哥倆本來打得就是這個主意吧?是不是還為小計得逞而沾沾自喜?”

    二人忙俯首說“不敢”,鄭澤昭更是清晰的續(xù)道:“孫兒的小計怎能瞞得過師母,是以四弟一被罰完我立即便向她老人家坦誠,雖不知日后如何,但能允許四弟繼續(xù)留在學(xué)院受罰,想來也是看在祖父的情面上。四弟年幼不知事,孫兒卻是有心為之,所以請祖父責罰我吧。”

    鄭澤昭對于祖父信任而又仰慕,所以不敢有任何隱瞞,鄭老太爺聽著聽著便覺出意思來。

    ——若只是為鄭澤瑞學(xué)武,那在家里請個好的師傅也是一樣的學(xué),為何偏要將瑞哥兒留在同他一處?說到底,這孩子是不放心將瑞哥兒留在鄧氏跟前,才護小雞一般地護在自己一旁。

    老太爺心下嘆了一聲,面上卻愈加嚴厲,將戒尺在高案上敲打兩下,他悠忽轉(zhuǎn)身:“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二郎,你的字是什么?”

    鄭澤昭惶惶然出了一身冷汗,忙恭敬答道:“信芳�!�

    “信芳者,高潔也。這二字是你娘親親口所取,意在要你做一個真正高潔之人。今日你與四郎能夠孔懷兄弟,同氣連枝,祖父希望日后你能待其他兄弟、姊妹....也這般才好�!�

    這幾句話老太爺說得很淡,鄭澤昭卻如猛受一重錘,又驚又痛。

    老太爺續(xù)道:“有錯便要罰,二郎既知錯,你是哥哥,這四十下是否當?shù)茫俊?br />
    鄭澤昭心悅誠服:“孫兒之錯,四十下不足以懲戒�!�

    鄭老太爺毫不留情,揚手便打,四十下之后鄭澤昭的手已隱隱見了血跡,老太爺又將鄭澤瑞剩下的十下補齊了,方一揚手:“到鄭家的祖宗面前思過,不到明日辰時不準起來!”

    ☆、第14章

    碰壁

    兄弟二人打鄭老太爺?shù)臅坷锍鰜�,頗有些意外地瞧見鄧氏領(lǐng)著鄭明玥正等在院子里,估摸是知道老太爺發(fā)了火,也沒敢往里通報。

    鄧環(huán)娘緊走幾步,迅速將二人打量一下,壓著聲音問道:“沒事吧?老太爺怎么說?”

    兩人剛挨了幾十板子戒尺,又受了鄭老太爺?shù)囊活D訓(xùn)斥,此時見著鄧氏不知怎的就有點不太自然,微微躬身喊了聲“母親”,鄭澤瑞悶聲悶氣地說:“祖父罰我與二哥去承延堂跪祖宗思過�!�

    鄧氏還不知其中詳細情由,只猜測著八成是范先生節(jié)后不叫瑞哥兒去書院了,因而便安慰鄭澤瑞道:“沒有關(guān)系,回頭讓你父親請一位西席來府里單教咱們四郎也是一樣的�!�

    鄭澤瑞悄悄看了鄧環(huán)娘一眼,含含糊糊的“唔”了一聲,沒說話。

    鄧環(huán)娘有心關(guān)懷兩句,可瞅著昭哥兒和瑞哥兒都郁郁的樣子,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了,遂只好領(lǐng)著幾個孩子不聲不響的往外走。

    “四哥哥,你的手是不是很疼?大夫給我開的藥膏還有呢,我等會兒給你拿來,涂上之后涼涼的,就不疼了,哦,還有二哥哥�!泵鳙h在后面一邊費力的跟著他們的步子一面說話,氣有點不夠喘。

    她個子矮、步子小,跟在人后正好看到四只紅腫僵硬的豬蹄,想來這兄弟倆是享受到了“中國式教育”的經(jīng)典款之一——打手板,同時還附送了“罰跪”。

    鄭澤瑞聞言回頭看了看她,明玥手上依舊纏著紗布,因上次還傷到了一只腳,所以走起路來有點左搖右晃,頗像一顆打擺的雞蛋。鄭澤瑞看她這模樣竟一個沒忍住“哈哈”笑了起來,笑了兩聲后突然意識到鄧環(huán)娘還在旁邊,連忙又生生憋了回去,然后面容扭曲的道:“咳咳咳,多謝.......七妹妹,不妨事。”

    他笑明玥,明玥卻想笑他滑稽,仰著頭正要說話,鄭澤昭卻朝著鄧環(huán)娘施了一禮:“母親,我與四弟便自此處往承延堂去了�!�

    ——原來正到了岔路口。

    鄧環(huán)娘頷首:“老太爺從來都是有錯就罰,但罰過就算,等下你父親回來我再探探口風,昭哥兒你也不必太替瑞哥兒擔心�!�

    鄭澤昭頓了頓,神情閃過一絲復(fù)雜,終是道:“那.......謝過母親�!�

    明玥走到鄭澤瑞一旁,悄聲說:“四哥哥,我一會兒給你送吃的去啊�!�

    鄭澤瑞轉(zhuǎn)臉沖她使勁一吐舌頭,然后跟著哥哥走了。

    明玥默然,方才在來的路上,她將邱養(yǎng)娘的話又仔細消化了一番,——在這個憑男丁才能延續(xù)血脈、繼承財產(chǎn)、光耀門楣的社會背景下,她一個女孩兒,縱為嫡出,在許多事上確實是沒什么分量的。

    她不指望著在自己出嫁之后,鄭澤昭與鄭澤瑞能為她撐腰、與她親厚,但畢竟鄧氏會一直在鄭家,倘使鄧氏能再生下一個男孩還好,可若之后再是女孩......明玥不希望自己的娘親在有了兒媳之后還要處處防備憋屈的過日子。

    ——況且在她的眼里,鄭澤昭和鄭澤瑞也是情由可原,只要他們不過分,她愿意在一定的程度內(nèi)試試。

    攻心她并不十分在行,鄭澤昭又有點讓人摸不準,所以只能從鄭澤瑞這邊慢慢來。

    她們這邊各自離開了,攬月樓的書房里談話卻還在繼續(xù)。

    鄭老太爺罰完兩個孫子,氣還沒完全出完,于是順帶著把大老爺也呲噠了幾句,鄭佑誠恭順地聽著,任他老爹說什么他都是一句:“爹說的極是”,說到最后,老太爺一拍桌子:“是個屁!我說四郎這生淘的性子都是你母親慣出來的你也說是?”

    鄭佑誠心想還真是,嘴上卻忙道:“啊......四郎的這個性子有些隨了我.......”。

    老太爺?shù)伤谎郏D(zhuǎn)身卻長長嘆了一聲:“二郎倒是聰慧,只可惜不是........哎......�!�

    他一嘆,身后的鄭佑誠也沉默下來。

    老太爺仰頭閉了閉眼睛,好一會兒聲音才不甚清楚的傳來:“很好,很好�!�

    鄭佑誠猶猶豫豫:“爹,過幾年當真讓幾個孩子都去參加科考?”

    “這還得個三、四年,那時又再說”,老太爺恢復(fù)了常態(tài),就著花梨木方幾前的一人塌坐了:“新帝登基四年,如今舉國調(diào)養(yǎng)生息,大約還有幾年太平日子過。你這六品的中州長史不也做的好好的?鄭家這幾房雖不像幾十年前那般親近,但經(jīng)過先帝時對世家閥門的一番打壓,到也又團結(jié)不少,咱們靜觀其變就是。”

    鄭佑誠嚴肅了面容,靜靜聽著。

    ————————

    大半個時辰后他回到長房的院子時已近晚飯的功夫,才過了假山就見明玥領(lǐng)著兩個丫頭要出去,大約是沒想到會碰見自己,所以明玥顯得有點不知所措。鄭佑誠看了眼丫頭藏到身后的小包裹,猜了個八成,不過他恍做不知,只問:“這是要去哪里玩耍?不許耽誤了晚飯的時辰�!�

    明玥心想不好撒謊,明說又好似故意表現(xiàn)一般,遂只是看著她爹甜甜一笑,鄭佑誠本想抱抱她,不過又怕不小心弄疼她沒痊愈的傷,便改為摸了摸女兒的腦袋。

    明玥得到老爹故作不知的默許,一路摸去了承延堂。

    這廂鄧環(huán)娘見丈夫回來了,忙伺候他擦臉洗手,等他喝了兩口水,便問起瑞哥兒的事來。

    鄭佑誠簡略的說了說,當然并沒有提這本是昭哥兒為了把鄭澤瑞留在范先生處專想的法子,只說范夫人被氣得夠嗆,回頭瑞哥兒還得繼續(xù)去,并且他們得備些禮去以表歉意。

    鄧環(huán)娘松了一口氣,滿口答應(yīng)下來。

    ——帶上鄭明珠還能應(yīng)付,要是再加上一個鄭澤瑞那她可就有點頭疼了。

    趁著機會,她便道:“咱們這回都要跟著老爺去鎮(zhèn)州,明珠那里,不知母親舍不舍得?”

    鄭佑誠有些意外的看著她。

    鄧環(huán)娘起身坐到他那一邊,半嗔半酸的說:

    “我知道老爺是將想明珠也帶上的,但又擔心我不肯給好臉。哼,老爺也不摸著自己個的心說說,這些年了,凡事老爺吩咐的事,樁樁件件的,我有哪件悖過老爺?shù)囊馑迹?br />
    幾個孩子上面,老爺一向不多說,我自知身份,自也不好多管。

    當然了,我也沒有盡十分的心,這我承認,可是這中間的緣由老爺也是知道的呀,我是近不得,遠不得!

    如今咱們長房里的都跟著老爺往鎮(zhèn)州上任,若是獨獨留了明珠下來,旁人要怎么說項?我再是見識短淺,也不能讓老爺落了個家宅不和的官聲。

    但我的性情老爺也是知道的,一時半會兒的你要我立即向?qū)γ鳙h一樣的對明珠那是假話,我也得學(xué)不是么。

    左右明珠現(xiàn)今也是個大姑娘了,我一顆心攤在哪是好是壞她也盡可以自己看,老爺也是一樣,反正今兒我把態(tài)度表了,要帶要留老爺拿主意吧�!�

    說完她嘟著嘴又坐回對面去了。

    鄭佑誠不禁失笑,他回來的時候本就打算此次要帶了鄭明珠去,只不想一到家就生出慶婆子的事來,他怕幾人間落了嫌隙一時倒又有些猶豫,此刻鄧環(huán)娘說了,他便笑道:“你又多心了不是,夫妻這些年你的性子我總還是了解的,母親那也沒什么,又不是見不著了,年節(jié)的時候咱們一樣回來,更何況還有守選的一年呢�!�

    鄧環(huán)娘不理他的話,只道:“左右我把話兒都給老爺說明了,若是不帶,那不必說,若是帶上,也是老爺自去同老太太說的好。”

    鄭佑誠知道鄧氏的顧忌,便笑:“我去,我去�!�

    鄧環(huán)娘要笑不笑的橫他一眼,轉(zhuǎn)頭望了窗外:“喲,明玥回來啦,你看她踩著飯點呢�!�

    鄭佑誠也伸頭一望,果見明玥進了院子,他看后面的小丫頭手里還抱著小包裹,估計是沒送出去,便隔窗喊了一聲:“明玥。”

    明玥茫茫然抬頭,廊下的婆子聽見了,連忙上前將明玥抱進了屋。

    直至坐到自己親爹的身邊,明玥心里還是有點小郁悶:她剛?cè)コ醒犹猛低邓蜄|西,正巧鄭明珠也偷偷去了,所以吃的、藥膏、墊子一概被拒,鄭明珠的那個神情就差沒說“你送的東西也能吃、能用嗎?別不是會吃出人命吧!”

    鄭佑誠看她垂著眼睛想來受了兩個孩子的氣,便故意問:“明玥是不是偷偷跑到承延堂去了?”

    明玥默默點頭。

    “兩個哥哥犯了錯就要受罰,日后明玥若是犯了錯也是要罰的�!�

    “爹爹,明玥知道了。”

    鄭佑誠一嘆,“是不是哥哥把你攆回來了?”

    明玥搖頭,并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明玥晚上能吃飯,可二哥哥和四哥哥都還沒有吃.........”

    鄭佑誠哈哈笑了一會兒。

    晚飯時明玥食欲直線下降,只吃了小半碗,鄭佑誠原還想問問是鄧環(huán)娘叫她去的,還是她自己要去的?看這樣子也就不問了。

    晚上問安時鄭佑誠專門提前去了小半個時辰,跟王氏提了要將鄭明珠也帶去鎮(zhèn)州之事,王氏先是冷笑了一氣,然后厲聲厲氣的質(zhì)問這是不是鄧氏的主意,最后又警告鄭佑誠“這也是你的親閨女,又沒了親娘,你理應(yīng)多疼愛!”又說“你叫鄧氏萬不要存丁點兒歪曲心思,否則明珠有個什么我拿她鄧環(huán)娘試問!”之類的話。之后又把鄧環(huán)娘明里暗里的敲打了一通,但正如邱養(yǎng)娘所料,王氏并沒有堅持將鄭明珠留在府里,想來心里是有底的。

    第二日祖孫兩個抱在一處好個哭了一氣,因著昭哥兒和瑞哥兒也要跟去住上兩天,是以王氏又將兩個男孩也殷殷叮囑一通。

    除去王氏,墨哥兒也挺傷感,因為兩位哥哥提前一走,過幾天他就只能獨自上路了,不過林氏并沒有放他單獨往長房來,只在第三日的早上和一眾人一起送別。

    稀薄的晨光中,明玥偎在鄧環(huán)娘的懷里,默默的看著眾人,王氏、龔嬤嬤、二夫人、三夫人.........直到車簾落下,車輪緩緩駛動,她緩緩閉上眼睛,準備睡個回籠覺。

    ☆、第15章

    歸來

    三春悠忽即逝,轉(zhuǎn)眼正是成業(yè)七年端陽。

    燕州刺史府門庭大開,府內(nèi)更是熱鬧非凡,一撥撥青衣小婢們往來不絕,或端著一盆盆花草,或執(zhí)著件件彩衣。

    領(lǐng)路的婢女引著她們穿過一房跨院,又七彎八拐的繞過兩座假山,拂過一路垂柳,眼前豁然開朗,交談嬉笑之聲也燕燕入耳。

    園內(nèi)綠草如茵,亭臺錯落,湖邊的水榭中正坐著數(shù)位綺羅衣珠翠飾的貴婦人,首位上的刺史夫人一張容長臉,長得十分.....獨特,好在眼睛笑瞇瞇地分外可親,她指著婢女呈上來的一件五色花籠裙笑道:“讓她們自玩鬧去,平日都拘在家里,難得有這樣的熱鬧,我這也不是甚值得一觀的東西,拿去權(quán)當給姑娘們添個小彩兒�!�

    在座的都是燕州城里有些見識的婦人,這五色花籠裙很是難得,是用上等的輕薄絲羅制成,半隱半透,上用金銀線及各種彩線繡成花鳥形狀,罩在長裙之外,陽光底下一走,那花鳥便似活了一般,靈動異常。

    左側(cè)一個眉眼清秀的婦人笑道:“夫人這若還不值得一觀,那咱們這些小物件可更不敢拿出手了�!毖粤T,自頭上拔了一支珠釵放到盤中,“我這只釵不值錢,所幸做工還算細致,給姑娘們湊個趣兒�!�

    她二人帶頭,眾人自然也紛紛解囊,倒也不論貴重,只是個意思,鄭家的二夫人林氏與大夫人鄧氏俱都在場,林氏怕讓人小瞧了去,狠心褪下了腕子上的一對金手釧;鄧環(huán)娘的家境單論財富來說在這些人里絕對是無人能及的,是以這些物件也都不見怪,又因她生在富賈之家,深深懂得莫要人前炫富的道理,所以只是中規(guī)中矩的放了一對不很顯眼的珍珠耳鐺。

    刺史夫人笑得牙不見眼,揮手道:“不管她們啦,咱們自聽咱們的戲,聽罷也去吃酒摸牌,才算不辜負了這女兒節(jié)�!�

    眾人當下都笑著附和。

    刺史張大人是新任,今年初到燕州,按大周規(guī)制赴任頭一年只能帶一名侍妾,正室夫人與子女享有兩次的探親機會,每次時間為兩個月。

    刺史大人很興奮,他已經(jīng)連續(xù)七年沒換地方了,而且最近剛納了一個極美艷的小妾,眼下可以理直氣壯地避開妻子,他打心底里覺得當今這位陛下給臣子們的福利真真是給在了刀刃上。

    不過沒兩個月他樂不起來了,這位大人自南方調(diào)任,在燕州本就沒甚根基,他上任后很是慷慨激昂的對著下面官員放了話,官員們嘴里都答應(yīng)的很好,回頭該咋樣還咋樣,皮笑肉不笑地操著一口本地方言,那叫一個欺生!

    刺史張也沒心情與美侍妾膩歪了,整日心頭郁堵,郁堵了幾日之后他暗暗摸清了燕州的幾大名門世族,于是想好酒好菜地宴請一下,緩和緩和尷尬關(guān)系。

    不料眾士人聽后,紛紛表示他們并不覺的彼此關(guān)系尷尬,他們認為自己與刺史大人還是很和諧的,完全不需要吃飯來鞏固,那個,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張大人氣得直翻白眼,在刺史府啐了好幾口唾沫,舌頭都不好使了。而同時世家子弟們在醉仙樓自開了一桌酒席,執(zhí)杯輕嗤:“吃不起飯么,稀罕他那一桌俗物�!�

    刺史大人憂郁了幾日,決定正門走不通只好走偏門,于是讓他的美艷小妾同后宅的夫人們套套交情,——結(jié)果連近前都進不了,她一個賤妾,根本沒資格同正室夫人們攀談。

    刺史張一拍腦門,忙不迭的將自己的夫人接了來,并向上峰報備,將兩次的探親時間和在一塊了。

    世族們的冷落和排擠無意間成全了刺史夫人,倒讓她頗覺可笑,不過這位夫人在姿色上雖不好多說,但論人情世故卻是細膩,她沒有貿(mào)然行動,而是細細打聽了后宅夫人們的喜好,又親自上門拜訪,給這些愛聽好話的夫人們一通恭維夸贊。世家們駁了刺史兩回面子,下馬威也給的差不多了,此時就睜只眼閉只眼,故作不知,——這才有了今日的熱鬧。

    她們這里且自聽戲不說,端著“彩頭”的婢女出了水榭一眼瞧見老榆樹下擺案而坐的貴女們,案上擺了各樣瓜果和點心,圍成半圓,中間兩個少女正在斗草,她們身邊各自圍了婢女和好友,嘰嘰喳喳的助威。

    “呀,怎么又斷了!”站在人群中心的一個少女喊道:“不行不行,把我那顆最粗最韌的芣苢(fuyi)拿來,快!”

    她一面吆喝著小丫頭一面回頭,然后看見某個神游的面孔不由又提高了聲音:“阿玥,你過來呀!”

    鄭明玥坐在桌案后面,看著一地的殘花斷草以及擼著袖子蹦跶吶喊的貴女們有點傻眼,這群孩子是把今天當六一了吧.......

    看她還沒動,鄧素素索性跑過來拉她,明玥這三年里長了不少,幾乎與大她兩歲的鄧素素一般高,眉眼也長開了些,愈發(fā)顯得水盈盈。

    “表姐......”,她才出聲就已經(jīng)被鄧素素拉進了己方戰(zhàn)隊,明玥一看,除了丫鬟外,還有剛剛同樣敗在對面這位許三小姐手里的鄭明霞和傅家兩姐妹。

    這當口鄧素素取來了“法寶”又與許三小姐手中的草梗相互套住,用力拉扯,兩邊的丫鬟也各不示弱,這邊跳著腳喊“小姐加油!”,那邊就扯著嗓子搗亂“加不上加不上”,明玥被圍在中間,只覺好凌亂啊。

    很快,鄧素素猛地往后一樣,“呀!”地喊了聲,——法寶也斷了。

    對面的許三小姐眉飛色舞,一眾丫鬟以及她身邊的兩個女孩也笑起來,一面笑一面拍手:“咱們小姐是斗草大王!”

    正歡呼呢,方才的婢女端著托盤過來,微微笑地說了眾位夫人添彩頭一事,許三小姐那邊聽了,喊得更歡了。

    鄭明霞氣鼓鼓一推明玥:“你上!剛在那吃飽喝足了這會子不正有勁兒�!�

    鄧素素看不慣鄭明霞這么指使自己表妹,就側(cè)頭瞪了她一眼,不過又一想,她也拉著明玥說:“阿玥,你剛才是不是還沒比呢?趕緊上,把她比下去�!�

    停了停又湊到明玥的耳邊嘁嘁:“我剛看見母親的琥珀墜子了,這些物件里想必也有姑母的,咱們得贏回來。”

    明玥心說這個東西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采的花草不夠韌勁那就沒辦法,不過她剛才也掃見了鄧環(huán)娘的一副耳鐺,其他......還有不少,有彩頭果然就有動力,明玥也決定掉一把節(jié)操了。

    紅蘭一臉自信的拿過一個花布袋,里面裝著她和小丫鬟們精心采的花草,明玥心里好笑的抓了幾根,片刻,都覆滅了。

    明玥又抓了一把,也有點來勁了,——不過事實很快證明,她來勁也沒用,覆滅的依舊很快。

    許三小姐一臉挑釁的看著她,還道:“實際丫頭們挑這些沒什么眼光的,我的這些鬚草是我哥哥給我尋的,我還有很多,你不是也有兩個哥哥么,怎么沒讓他們幫你采幾根?”

    許家最愛與鄭家攀比,不知他們祖上受過鄭家什么氣,總想壓鄭家一頭,鄭家里有個屁大的事她們都要拿來取笑一番,許三小姐上頭有兩個哥哥,一個已然成親,還有一個同鄭澤昭一般年紀,所以許家正憋足了精神等著他家二公子在今年秋闈時與鄭澤昭一絕高下。

    是以明玥笑道:“這些都是女孩子的玩意兒,我才不叫哥哥們沾這些。倒是許家二哥姐姐你回去要勸他多在功課上用心,不然我回去跟哥哥說,哥哥怕得要在秋闈上讓他�!�

    許慧芝氣的磨牙,伸著胳膊哼道:“你還比不比?”

    明玥摸著最后一把草梗,拍拍手:“這樣玩有什么意思,你們看看地上這些斷葉殘枝,好端端的都被咱們糟踐成什么樣了,辣手摧花么?”

    眾人默默往地上一看:“........”

    “那你說要什么玩法?出什么幺蛾子我都奉陪�!痹S慧芝不服氣。

    明玥眼波往桌案上一掃:“武斗不成咱們可以文斗呀姐姐今日不也帶著花么?”

    許慧芝撇撇嘴,一副誰怕誰的表情,然后也不等明玥,自行先指了一盆花來:“我有獨搖草。”

    “我有離合花。”

    許慧芝嗤鼻,指揮著丫鬟將她帶來的花都搬過來:“我有雞冠花�!�

    “我有狗耳草�!�

    ...........

    來回拉鋸了六個回合,許慧芝看著自己比明玥多出的一盆花笑了:“我有艷芍藥�!�

    明玥絲毫不停頓地一指湖中央:“我有清芙蓉�!�

    許慧芝瞪眼:“那芙蓉又不是你的!”

    明玥笑嘻嘻地轉(zhuǎn)向刺史大人家的千金:“雅樂姐姐,那芙蓉送我一株可好?”

    張雅樂心說還有這樣現(xiàn)要的,于是掩嘴笑道:“好,妹妹喜歡就行�!�

    明玥沖著許慧芝眨眼:“姐姐你輸了�!�

    實際這般對來對去很難論輸贏,不過她們都以世家女自居,自然都認為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蓉要高于妖艷的芍藥,明玥不過是從她們心理上取了個巧。

    許慧芝急得胸脯一鼓一鼓,鄧素素和鄭明霞則開始在一邊拍手起哄,張雅樂是主人,見狀忙出來笑道:“兩位妹妹真是好才思......”。

    話沒說完,許慧芝便打斷了她的話:“你等一下”,隨即她看了身邊小丫頭一眼,小丫頭忙道:“還有一盆奴婢落在車里了,這就去取�!�

    鄧素素在一邊道:“別是現(xiàn)去哪里陶騰了吧,快些,過了半盞茶就算你輸了。”

    明玥默默看她一眼,意思是:姐姐,咱們這邊也一盆花都拿不出來了,你們倒是想想辦法呀。

    鄧素素一低頭,十分驚訝的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

    而另一邊,小丫鬟快步朝湖另一岸的涼亭奔去,遠遠的只能依稀瞧見幾個錦衣少年的模糊輪廓。

    ☆、第16章

    誰家少年

    許家的二公子許令杰正在涼亭里忙著觀棋,聽了丫鬟的來意便頭也沒回的一揮手:“不成,我這白玉蕊是拿來與諸位公子們品評的,豈能給你們小姐揪來扯去的玩耍,去去去,這正下棋呢,別來打擾�!�

    丫鬟哭喪著一張臉:“姑娘們已經(jīng)改文斗了,說武斗是辣手摧花�!�

    “嗬,她們還知道吶”,許令杰笑了一聲,抬頭往湖對岸望了一眼隨口道:“那也不成,你們姑娘不是自帶了花么,叫她自比去,我......呀呀,裴小白,你輸了一子半!”

    被稱為“小白”的少年依舊低頭看著棋盤,聲音有點漫不經(jīng)心:“我雖只比你大了兩個月又三天,但論輩分,你應(yīng)稱我一聲‘二表叔’,東原小侄,禮不可廢�!�

    許令杰牙疼地“嘶嘶”兩聲,卻沒找到反駁的話,一扭頭見那丫鬟還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帶來的那盆白玉蕊,不由道:“是哪家的小姐贏了?都帶了些什么名貴的花來?”

    小丫鬟往亭中覷了一眼,低聲回道:“眼下正跟鄭府里的七姑娘斗著.....。”

    許令杰一哂,回身走到正跟刺史家張公子說話的鄭澤昭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嘻嘻笑,

    “信芳,原來是你家的七妹妹,那我得幫你,來來,你把我這花搬了去,贏了不算,輸了.....就給贏家當彩頭兒!”

    話是這么說,不過他那神情顯是對自己這盆白玉蕊很有自信。

    小丫鬟答應(yīng)著,忙不迭地上前抱起花盆,小心又匆忙地跑了出去。

    鄭澤昭淡淡倪著許令杰:“你自要相幫你妹妹,同我有甚干系�!�

    許令杰一翻白眼:“她們女孩子間比比鬧鬧當是無妨,省得大人們又要拿咱兩個開說,信芳你不是不知道,我日日被迫著和你較個高低,壓力大�。 �

    他說著竟毫無預(yù)兆地掩袖嗚嗚大哭起來。

    眾人:“......”

    鄭澤昭與他一處讀書,連學(xué)舍都是相鄰,早熟得不能再熟,遂也不理他。張公子卻是個靦腆的人兒,沒見過許令杰這般,此刻見狀忙起身磕磕巴巴的勸:“這個,這個,東原兄啊......”。

    他話未說完,一顆櫻桃狹風而來,“啪”地一下正打在許令杰的額頭,櫻桃汁水順著鼻子流下來,許令杰立刻不裝了,跳起來怒喊:“裴三郎!”

    “說了禮不可廢,叫二表叔�!迸嵩棋P一手拈著顆黑子,另一只手卻虛空的停在那里,待下完那顆黑子后才拿起一旁的潔白絲帕仔細擦起手來。

    許令杰:“......�。�!”

    對面對弈的人便微微笑著看了他一眼:“云錚確定要走這一步?”

    裴云錚正待答話,許令杰眼珠一轉(zhuǎn),兩步蹦到跟前,一把抱住裴云錚,低頭就往裴云錚衣領(lǐng)上蹭,一邊蹭一邊喊:“二表叔.....”。

    裴云錚:“.......”

    眾人:“.......”

    許令杰臉上的汁水立時都蹭到了裴云錚的衣服上,他還不滿意,又拿手在上面抹了兩把,方直起腰跳開。

    角落里站著的小廝惶惶然地看著這一幕,眼見自家公子臉色一變,極力咬牙忍耐,站起身朝著對面的人微微點頭:“郡王,云錚輸了�!�

    坐在他對面的男子也不過十八、九歲年紀,眉如墨畫,目似點漆,一身千戶紫繡銀線點祥云紋交領(lǐng)長衣,腰束一條黛色暗紋印花錦帶,右邊掛一方元寶如意鎖的玉佩壓袍,而左側(cè)卻佩著一把含光劍,不動如松的身姿顯現(xiàn)出習武之人所特有的精氣神。

    “云錚,你是叫令表侄擾了心緒�!币憧ね跣飙Z要笑不笑的說。

    許令杰:“.......”

    張家公子一看裴云錚是個要發(fā)火的情狀,忙上前道:“不妨不妨,云錚兄若不嫌棄先到我那里換件衣裳,不遠的,也就幾步路�!�

    裴云錚清亮的眸子微微垂著,薄唇抿成一條線,他恨不能立時沐浴一番!努力壓制著心中不適,他沉沉開口:“多謝張兄好意,小廝們出來時啰嗦,倒帶有幾套相換的衣裳,阿拙你去取來,等下麻煩張兄帶我去換了即可。”

    張公子忙道“不麻煩不麻煩”,那叫阿拙的小廝得了令,大步跑出涼亭,一邊跑一邊心里暗罵許令杰,——明知道他家公子有潔癖,還故意這樣鬧人,二麻子!

    許令杰的惡搞得逞,正自洋洋得意,上前收拾棋盤道:“郡王,咱倆來一盤?”

    徐璟喝了口茶,笑道:“好啊�!�

    然他話音才落,方才那來替許惠芝借花的小丫鬟又來了,并且?guī)砹俗屧S令杰瞪眼的消息,——她家小姐又輸了,他那盆香氣襲人的白玉蕊自然也被人家當彩頭贏了去。

    許令杰眨著大眼:“怎么回事,不是說那鄭小七手里都沒花可比了嗎?怎么能又輸了?”

    小丫鬟抬臂一指水邊隨處可見的一叢叢菖蒲花,道:“這花張家小姐也送與了鄭姑娘。”

    許令杰怒了:“那水草似的菖蒲怎能比得上我瓊玉般的玉蕊?!”

    小丫鬟吸了口氣,盡量將鄭明玥的原話學(xu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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