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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咦?鄭姐姐也知道?”阮瑜聲音還帶著一絲奶氣,掩唇咯咯笑了,“我二哥最愛胡鬧,我知道,他才不愛聽?wèi)颍ㄊ菍さ缴趺锤猛娴牧�,不樂意帶我!姐姐能幫我折枝梨花么?好香。�?br />
    正是三月春暖,這樹梨花尚未盛放,但花骨朵已將枝杈壓得垂下來,春風(fēng)微拂花香入鼻。

    明玥踮起腳,指尖將將能夠到樹枝,要折下來卻有點兒困難,正準(zhǔn)備想要找人幫忙,聽見身旁有人說:“在下幫姑娘折吧,要幾枝?”

    明玥腳尖一松,那人已折了三枝梨花下來,遞給明玥和鄧素素。

    鄧素素道了個謝,將三枝梨花盡數(shù)給了阮瑜,明玥往后退開些許,見過來的是兩個并不相識的男子,一個著淺灰大衫,身量頗高濃眉大眼;另一個著靛藍(lán)錦袍,白皙俊秀眉目風(fēng)流。

    明玥福了個身,“多謝公子幫忙�!�

    高個男子作了個揖:“在下劉承,舉手之勞而已。素手拈流雪,不知有香來,此情此景,是劉某打擾了幾位姑娘。”

    明玥微微蹙了下眉,并未搭言,阮瑜卻撇嘴道:“這都是我長兄十歲時隨口作的詩了,公子若想贊這梨花與我等相稱,合該自己作一首來方顯才情,鄭姐姐,你說是不是?”

    劉承登時鬧了個大紅臉,好不尷尬,他身邊的男子卻攸然抬起頭來,神情怪異地瞥著明玥道:“燕州鄭家?”

    “正是”,明玥淡淡應(yīng)了一句,有些不喜這人的眼神,轉(zhuǎn)身欲走,迎面正見崔煜和鄭澤昭過來了,旁邊還有鄧文禎和裴云錚。

    “七妹妹,鄧家表妹,阮世妹”,崔煜斂著秋香色的大袖,當(dāng)先笑道。

    剛才的兩人見崔煜等來了便忙施禮,卻未多說就知趣兒的退開了,鄭澤昭看了一眼問:“哪一家的公子?倒似沒有見過。”

    明玥搖搖頭,崔煜笑道:“不是世家子弟,今兒來的人頗多,大抵是哪位王爺門下之人。理他作甚,咱們且去聽?wèi)��!?br />
    幾人也便就此岔過,阮瑜顯是與裴云錚頗熟識,見了他就問:“裴哥哥,我二哥未與你在一處么?”

    裴云錚今日未著胡服,而是一身湖藍(lán)的蜀繡長衣,方才飲了些酒,耳根泛紅,聞言笑道:“他與鄭四郎在一處,過會子就來了�!币惶а�,正瞧見鄭澤昭抬手摘去明玥頭上的花瓣。

    臺子上鼓點兒起,戲要開了,男女席隔了鏤空的屏風(fēng)分坐,太子和太子妃各先點了一出,這兩出唱完便由著夫人們隨意點了,外面已開始單人單席的設(shè)宴,葛鳳棲拉拉明玥的袖子說:“帶你到外頭去,這有甚好聽的!大哥定有更好玩兒的,隨著我來。”

    明玥回頭一看,見不少愛熱鬧的姑娘都離席了,只剩越王妃還與王氏等幾位夫人聽的入迷,滕王妃賀蘭蕙也過來道:“四妹也帶我一個呀,我也與你們一并去�!�

    到了正廳,果見太子已領(lǐng)著世家子弟移步過來,鄭澤瑞和阮子雅都回來了,太子妃也在,正指揮下人們放東西。

    廳外百步遠(yuǎn)的地方列了箭靶,還有一排青衣小婢人人頭頂盤了個啾,端著精心挑選過幾乎都是一般大的紅蘋果站在兩側(cè),明玥幾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們這是要玩兒以人為耙的游戲!

    她驀地站起來,卻又被葛鳳棲莫名其妙地拉著坐下,只聽太子拍拍手笑道:“在場的諸位雖有不通武藝的,但騎射的功夫都是一流,今兒可不要藏拙,都拿出真本事來,贏了的大大有賞!”

    隨即又看向女眷這邊道:“本宮知曉諸位夫人和姑娘當(dāng)中也有不少箭法了得的,都可上前以箭靶一試,圖個熱鬧嘛。”

    他話音兒一落,葛鳳棲便當(dāng)先站了起來,第二個起身的卻是太子妃身邊的薛嬌。

    不過薛嬌一起來太子妃便笑著嗔道:“傻表妹,你那兩下子還要在公主面前班門弄斧,等下輸?shù)奶珣K可莫要哭鼻子!還不先在公主這討個人情,準(zhǔn)你借一把好弓箭來�!�

    葛鳳棲無所謂的點點頭,示意她隨便。

    薛嬌往下面環(huán)視一眼,有點兒茫然的樣子,太子也笑道:“莫瞧本宮,公主也是本宮的妹妹,不能厚此薄彼。不過本宮倒可給你說說,這在座的阮家二郎、鄭家四郎、伍家公子、裴家公子還有崔家的容與箭法都是一等一的好,你能沾沾他們一兩分的手氣也就差不多啦。”

    ☆、第140章

    太子一說完,阮子雅就當(dāng)先叫道:“寶弓自然要贈巾幗,來來,薛姑娘若不嫌棄,姑且拿在下的弓箭一用�!�

    阮瑜剛過來,面無表情地盯著他,“二哥!我也要比試的!”說著,叫丫鬟接過弓箭來,從容不迫地將弓拉了個滿。

    一殿的人立即目瞪口呆。

    ——她身量尚不及阮子雅腰間,卻能如此,簡直是天生怪力!太子也禁不住訝異,打量了片刻。

    阮子雅翻了個白眼,挺無奈地攤攤手,只好將弓箭給了自家妹子,坐下喝酒去了。

    鄭澤瑞端著盅太子特賜的人參湯,一臉無聊地挑挑眉:“在下負(fù)傷在身,有酒都不能沾,更甭提旁的�!�

    薛嬌倒是十分理解,點頭道:“自然”,隨即眼波一轉(zhuǎn),便行到伍澤昭和裴云錚跟前,盈盈福了個身,伍澤昭端著盞酒但笑不語,眾人正覺有戲可看,薛嬌卻環(huán)顧一眼殿上,笑道:“本是想借伍公子的弓箭一用,不過剛瞧見鄭七姑娘也在,二位有兄妹之誼,想來公子是偏向鄭姑娘的。我不應(yīng)叫伍公子為難,如此……裴公子,可否借小妹弓箭一用?”

    她這話轉(zhuǎn)得快,還將明玥也捎帶上了,裴云錚微微蹙眉,看了薛嬌一眼,似帶著點兒醉意搖頭道:“在下今日是來給殿下道賀,并不知有比試箭法之嬉,因而不曾帶有弓箭。”

    薛嬌倒也不惱,只歪著頭瞧他,帶著些許挑釁似的頑笑說:“那裴公子預(yù)備押誰人贏呢?也押公主么?”

    裴云錚微一勾唇角,口中雖答她的話,眼神卻沒看向她,“公主箭法了得,自是厲害,不過剛剛瞧見阮世妹氣勢頗是逼人,倒叫人吃驚,眼下便冒個險,押阮世妹一局。”

    ——他與阮子雅交好,這么選再合理不過。

    阮瑜立即挺嚴(yán)肅地點了點頭:“多謝裴哥哥,我會盡力�!�

    裴云錚難得地笑了起來,一時如玉樹初綻,他自己不覺,薛嬌竟一下紅了臉。

    崔容與在一旁自斟自飲地聽了半晌,此時方接過侍兒遞來的弓箭,也不起身,屈指在箭弦上彈了下,發(fā)出嗡的一聲,他像發(fā)現(xiàn)了甚么好玩兒的事一般,徑自搖頭笑了笑,說:“薛姑娘將就用在下這把罷,我押薛姑娘贏。”

    薛嬌微微一訝,崔容與又道:“云哥兒,借錠銀子來。”

    裴云錚看了他一眼,放在托盤上的卻是一錠金子,崔容與哈哈大笑。

    眾女上前,鄭澤昭將弓箭遞給明玥,崔容與在一旁嘖嘖道:“方才倒把鄭家妹妹忘了,有二郎和四郎在,鄭妹妹箭法定也不錯,云哥兒,再借枚銅錢來,押在鄭姑娘這里�!币幻嬲f一面同明玥作了揖。

    明玥剛才見裴云錚扔出一錠金子來差點兒笑出聲,猜測明白他與崔翊的意思后又更覺這二人可樂,此時便強忍著回了個禮,“多謝容哥哥�!�

    “銅錢沒有”,裴云錚垂著眼道:“權(quán)且拿這個一抵罷�!闭f著拿出塊黑不溜秋的不知是甚東西的小方石拋給崔容與。

    “成”,崔容與看也不看扔進(jìn)木盤,一抖自己身上的直裾說:“晚些來府上還你銀子,可不許長利錢�!�

    ——一錠金子、一錢銀子,高低立顯,薛嬌便有些得意的比了比弓箭,明玥瞧著她卻很有些看戲的感覺。

    太子也笑了笑,葛鳳棲已等的不耐煩了,說:“崔容與,你怎忒的啰嗦!”

    崔容與笑著擺手,示意沒話可說了。

    五抬箭靶齊齊往前移了四十步,一聲鼓響,五箭齊發(fā)!

    第一箭射出后葛鳳棲并不過多停頓,連著發(fā)了第二箭,明玥卻是不緊不慢,她心中有定數(shù),——誰該是贏家,實際是顯而易見的,姑娘們再如何說,到底不能當(dāng)眾拂葛鳳棲的臉面,更何況也未必有那個實力。因而明玥小心的拿捏著分寸,既不逾了葛鳳棲又不失鄭家的面子。

    三箭射完之后,宮人唱報,果然是葛鳳棲拔了頭籌,三箭俱正中紅心;稍以一箭偏之的是明玥;薛嬌卻也不賴,只是宮人查看時,明玥的每一箭都比她深了半寸,若是同一落點,明玥的箭便極有可能將她的震落,贏的干脆;只阮家姑娘力氣雖甚大,到底年紀(jì)太小,個子還不如箭靶高,有一箭脫靶,卻也算圖個樂。

    方才大家下的彩頭,盡數(shù)歸了葛鳳棲。

    葛鳳棲笑道:“今兒是大哥的生辰,我可不是借著名兒來搜刮的,姑娘們辛苦比一場,各家押的彩頭都落到幾位姑娘身上罷�!�

    于是幾人皆得了,明玥這里的是崔容與朝裴云錚借的一塊黑方石、鄭澤瑞以及鄭家一位堂兄的兩對金珠,伍澤昭卻是隨眾人押了葛鳳棲贏。

    結(jié)果分完之后葛鳳棲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還有一大盤,——因半數(shù)以上的人都押在了她身上,她只圖個熱鬧,遂又將這些東西分賞了在座的女眷們。

    她們熱鬧完便是男兒們的比試了,一時將箭靶撤下,換上了一排微微發(fā)抖頭頂瓜果的青衣婢女。

    這些婢女多是前朝宮里的宮女,如今改朝換代,她們便淪為了取樂的物件。

    世家子弟們都已見慣了,太子發(fā)了話,便紛紛上前比試,連阮子雅和伍澤昭也上前試了試手,不少姑娘也跑去各自兄弟跟前瞧熱鬧。

    明玥實在不忍看,不由慶幸好在今兒鄭澤瑞有傷在身,再看對面席,大半都空了,只鄭澤瑞與裴云錚和崔翊湊在一處說笑。

    明玥一轉(zhuǎn)頭,卻見滕王妃正與鄧環(huán)娘坐在一處說話,外面笑聲傳來,太子等人進(jìn)殿,滕王妃便起身回坐了。

    明玥等了片刻,坐到鄧環(huán)娘身邊納悶道:“滕王妃在與娘說甚么?”

    鄧環(huán)娘一臉笑意,小聲說:“過來問你定親了不曾,若沒有,可要給你尋一門好親事,你說怪不怪?”

    明玥心里頭一突,恰葛鳳棲回來了,只得先隔桌坐下,滕王妃挨著葛鳳棲,向她投來一記溫和的目光。

    主坐上,太子看了太子妃一眼,太子妃便有些微醺的起身說:“我有些醉了,回去更衣,片刻便來,夫人們隨意�!�

    薛嬌瞧她像是酒意上頭,便忙起身道:“我陪表姐一并去�!�

    崔婧扶著她的手,“走吧。”

    過了盞茶的功夫,太子妃回來了,薛嬌卻沒跟著進(jìn)來,不過殿里正熱鬧,也沒人注意。

    太子叫人端了個托盤了,里頭放了幾塊古玉,正指著崔翊和裴云錚笑道:“偏你兩個偷懶,躲在這殿里喝酒,咱們想見識見識那能中雀屏的箭法也不成,現(xiàn)下?lián)Q了物件來,瞧瞧可有想頭兒么?這些東西都是打陳吉那老賊的府里搜出來的,陳吉老賊半輩子便愛這些,倒真有幾件稀罕的。如今揀出來,若誰能射中,東西自然就歸誰�!�

    宮人端著托盤叫眾人看過去,陳吉搜刮了半輩子,確實有些寶貝,這里有塊血絲玉,甚至能隱隱瞧見“血絲”流動,可見養(yǎng)的頗好。

    然而,裴云錚的目光卻停留在一對并不怎么打眼的玉璜上,他緊蹙著眉頭,起身道:“這是……”

    “都是打陳吉府里挖出來的”,太子喝了盞酒道:“云哥兒瞧上了哪個?”

    裴云錚面容微肅,伸手一直那玉璜,“這個�!�

    ——這是他父親生前隨身所帶之物,他想法子殺了陳吉,卻沒能進(jìn)府里尋得此物,不料今日見著了。

    太子笑道:“你先剛與容哥兒偷懶,現(xiàn)今卻不成啦,要得東西得拿出些真本事來,贏了自是你的,你今兒未帶弓箭,便將本宮的借你一用。”

    裴云錚一抱拳,做了個請的手勢。

    太子哈哈一笑,便將玉璜交給宮人,過了會子眾人便見那玉璜上綁了根綠色的羽毛,被掛在箭靶上,箭靶則是后撤百步有余,最后高高的墩在一堵矮墻上。

    ——平射或低射都容易,然箭靶愈高愈靠臂力,更何況這距離已近兩百步,要射中一根隨風(fēng)而動的羽毛實在不易。

    一時沒人吱聲,太子挑挑眉,“云哥兒,成么?”

    裴云錚抬弓瞄了瞄,漠然道:“試試。”

    殿里,滕王妃過來拉著明玥的手端詳了片刻,笑說:“我心里覺著與鄭姑娘頗是親近,一直想和姑娘說會子話卻沒得閑,姑娘也與我去瞧瞧?”

    明玥暗覺奇怪,在方才之前,滕王妃待她與鄧環(huán)娘也只是十分客氣而已,要說親近,也是打剛剛才有一些,但她一時想不出其中原因,便看了看葛鳳棲。

    葛鳳棲那般愛熱鬧的人,這會子卻坐在位上不動,只是看了眼滕王妃,似是有話要說,但太子妃過來了,她便揮揮手道:“我有些頭暈,你們先去�!�

    太子妃忙道:“四妹無事么?”

    葛鳳棲一手撐額,有點兒不耐煩地?fù)]手,太子妃顯然也有一點兒怵她,不問了。

    于是明玥只好跟著太子妃崔婧和滕王妃賀蘭蕙一起出了殿,賀蘭蕙親熱地拉著她的手,偶爾問一兩句燕州的風(fēng)土,崔婧只在一旁笑吟吟地聽著。

    殿外正是屏氣凝神,她們一出來即使腳步很輕卻也惹得眾人回頭,裴云錚也回頭看了一眼,隨即正過肩膀,拉弓,搭箭。

    嗖!嗤!箭如疾風(fēng),精準(zhǔn)地射向那一個晃動的綠點兒,勁力之大,竟是使得那箭靶晃了一晃,哐蹚一下倒過墻去!

    人群中立時爆出喝彩聲:“好箭法!云哥兒!”

    于此同時,明玥感覺賀蘭蕙在她掌心寫字,第一個字她沒感覺出來,第二個字簡單,一寫完明玥就認(rèn)出了,——是個云字。

    明玥抬眼看他,賀蘭蕙在她掌心輕輕點了點。

    太子在前面撫掌道:“果然精準(zhǔn)!云哥兒贏了,東西是你的了,去取罷�!彪S即叫了個宮人領(lǐng)著裴云錚去了。

    殿內(nèi)傳出些微的叱責(zé)聲,太子妃領(lǐng)人進(jìn)來一看,是丫鬟將酒水灑在了葛鳳棲的衣裙上,葛鳳棲本就有些頭暈,這會子更大發(fā)脾氣,崔婧忙過來訓(xùn)了那丫頭幾句,親自扶著她道:“妹妹莫氣,剛吃了酒,當(dāng)心傷身子,明兒我賠妹妹一套衣裳,是嫂嫂照顧不周了,眼下我先帶妹妹去更衣罷�!�

    葛鳳棲甩了甩袖子,皺眉道:“罷了罷了,都笨手笨腳的!我自己去,這府里我又不是沒來過!”她一面說一面有些打晃兒,顯是醉了。

    崔婧忙扶助她,葛鳳棲推了她一下,又站穩(wěn)了說:“阿玥,你同我去更衣,不要她們,笨!在西側(cè),本公主知道!”

    崔婧被她推了一下,心下有些不高興,也便不堅持自己送了,囑咐身邊的女官說:“靜枝,去吩咐人煮些醒酒湯來,公主更完衣后伺候著服下�!�

    那女官應(yīng)了一聲,忙帶著葛鳳棲和明玥出殿,太子看了看吩咐說:“去把余音閣的越王妃和幾位夫人也請過來,等四妹回來便開席,今兒本宮雖在這里慶賀生辰,二弟和三弟卻還在外征戰(zhàn),兩位弟妹要坐上席�!�

    賀蘭蕙柔柔一禮,“殿下客氣了,都是份內(nèi)事�!�

    殿外,走了片刻,風(fēng)一吹明玥見葛鳳棲便清醒了,她想了想,低聲道:“公主出來是要尋裴公子么?”

    葛鳳棲看了她一眼,卻忽而貼著她的耳朵問:“裴家向鄭家提親了?”

    明玥莫名其妙道:“我未曾聽說��!”

    葛鳳棲搖搖頭,有點兒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問:“裴云錚往哪去了?”

    明玥一指東北側(cè)的一堵矮墻:“那邊�!�

    于是葛鳳棲又端著公主的架子發(fā)了通火,將跟著的丫頭都罵跑了,徑自帶著明玥繞道東側(cè)去,低聲咒罵:“堂堂太子妃,卻凈會使些后宅婦人的下作手段!”

    ☆、第141章

    明玥跟著葛鳳棲快步疾行,到了一處小院的西墻外,這里是一小片桃林,葛鳳棲皺著秀眉,自言自語地嘀咕:“也不知還來不來的及!”

    話剛說完,一截枯枝砸在她二人腳前,明玥和葛鳳棲同時抬頭,見一棵輕紅點點的桃樹上,裴云錚正倚著嶙峋的枝杈好整以暇地曬太陽。

    “呼……”葛鳳棲舒了口氣,仰頭沒好氣地問:“裴云錚,你怎在這里?”

    裴云錚抖抖長衣上的落花,單手一撐樹干,輕松地躍下樹來,微微一禮笑道:“在下正等人來幫忙。”

    葛鳳棲嘖嘖兩聲,帶著點兒審視地打量他,“你已猜著了?”

    裴云錚不答,只淡淡道:“人笨,不得不謹(jǐn)慎些。”

    葛鳳棲哼了聲,抓狂:“那你直接回殿里不就得了?!還有心思在樹上曬太陽啊!本公主著急忙慌地跑過來,是被你耍著玩兒的么?”

    “公主莫氣”,裴云錚看了看一旁靜默不語的明玥,說:“東西還沒有拿到。那玉璜是我父親生前隨身佩戴之物,還勞請公主幫忙�!�

    “唔”,葛鳳棲瞪他一眼便要吩咐丫頭去那院子里取,裴云錚卻道:“公主還是親自去一趟罷,方才……有個叫劉承的經(jīng)過這里,聲稱自己在尋一位朋友迷了路,在下瞧著他往“那邊”去了,只不知他會否貪戀那院中景色,誤闖進(jìn)去……”

    明玥聽著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記起來了,——先剛幫著折桃花的高個男子好像就叫劉承。

    “你……”葛鳳棲簡直要無語了,指了指他道:“旁的人自作自受也就罷了,那叫劉甚么哪里開罪你了,卻要捎帶著把人往死路上逼?裴云錚,你這是嫌事情不夠難看?!”

    “未必”,裴云錚勾著唇角道:“這太子府里處處皆是路,哪里該走、哪里不該走,哪里的路繞遠(yuǎn)、哪里能抄捷徑,我看那劉承卻比我清楚得多�!�

    葛鳳棲一臉郁怒,明玥卻忽道:“富貴險中求,看來有人想用在這里�!�

    ——今日來的除了世家子弟外,還有不少出身寒門的,他們當(dāng)中自也有人平步青云,但畢竟是極少數(shù),而這些人在朝中沒有根基,又無家族支撐,縱然能一時得志,幾年后卻難免會被排擠出去。因而,娶一個世家貴女,甚至入贅世家,便成了他們站穩(wěn)腳跟的第二條路。

    那劉承若真有這個心思,想來……也并非真是迷路,否則怎趕的這般巧?

    明玥思及此不緊微微出汗,頗感意外的看了下裴云錚,裴云錚負(fù)手朝她笑了笑,眼中有著掩不住的鋒芒。

    葛鳳棲也不笨,聽了明玥這一句自也猜出來,心里打了個突,說:“本公主去瞧瞧。”

    明玥不想摻合,便說:“我在此處等著公主�!�

    葛鳳棲點點頭,經(jīng)過裴云錚身邊時,壓著聲音道:“我雖打小與三哥親近,但太子也是我的親哥哥,我只幫這一次�!�

    裴云錚退后半步一揖:“多謝公主�!�

    葛鳳棲走了,裴云錚卻站在原地沒動。

    明玥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打紅蘭手里拿了個小盒子遞到裴云錚跟前,說:“方才比箭不過時嬉鬧之樂,此物貴重,還是還給裴表哥罷�!�

    ——方才出來這一路明玥一直在想,滕王妃忽而的親近到底是緣何?明明聽?wèi)驎r還不曾,細(xì)細(xì)琢磨起來,應(yīng)是在裴云錚“幫”崔容與押了彩頭之后……滕王妃當(dāng)時便也押的明玥。裴云錚扔在盤里雖粗看是塊普通的青石,但明玥拿在手里細(xì)瞧時才發(fā)現(xiàn)那方石上有并不明顯的切紋,只是扣得嚴(yán)絲合縫,一打眼看不出來而已,真正的東西應(yīng)還在這石盒里頭。

    而且顯然,滕王妃賀蘭蕙識得這青石盒,葛鳳棲沒準(zhǔn)也知道,按這個猜測,——只可能是滕王葛慶之所賞的不尋常的物件。

    明玥不知裴云錚為何要將這個當(dāng)作彩頭,但她猜明白之后便覺這物有些燙手,此時恰好還了他。

    裴云錚卻不接,一臉無辜地道:“這物什兒是公主贏得的,后賞與表妹,表妹縱然不要,也該還與公主,公主再不要,也或賞了旁人,或返還崔翊,與我卻不相干。”

    明玥愕然看著他,奇怪道:“裴表哥此舉的意思,難道不是要我?guī)兔窆鞒鰜恚俊?br />
    裴云錚搖搖頭,忽地岔了話道:“表妹若要還,日后有的是機會。”

    明玥沒聽懂,茫然地“嗯?”了一聲。

    裴云錚的目光如水般將人罩住,定定道:“我心中正有千言萬語,然此刻卻不是言說的時候。不過,來日方長,你信我�!�

    明玥一時聽懵了,下意識往四周看了眼,沒人,確定裴云錚是在跟自己說話。

    ——只是她怎聽不懂呢?甚么來日方長?誰跟誰來日方長!

    明玥的呼吸有點兒急,不知為何竟想上前推搡裴云錚兩把,生生忍住了,兩頰卻不由微微發(fā)紅。

    裴云錚瞧在眼里,只覺這周遭的桃花一霎都開了,心口一絲一縷地勾著,面上卻極力繃住,輕聲說:“表妹先回女眷歇息的地方等著,免被牽扯進(jìn)來,公主這里恐得耽擱一陣子,我便也走了�!�

    啊啊啊�。∶鳙h在心里喊道,這人在說什么呀!心里隱約像明白了甚么一想?yún)s又覺甚都不明白。她奇怪地看了看裴云錚,沒找到合適的話回他,只好一福身,扭頭先走了。

    裴云錚站在原地出了會兒神,心里微有些忐忑,但只片刻后他轉(zhuǎn)身,將所有的糾結(jié)都拋開去,心想,無論如何,先娶進(jìn)門再說,不能再等了。

    明玥這廂走的有些匆忙,紅蘭還捧著那盒子,小心翼翼地問:“姑娘,那這東西怎么辦?”

    明玥煩悶地瞅兩眼,情知葛鳳棲必不會收回去,她又不能直接還給崔容與,左右是自己光明正大贏來的,只得道:“罷了,先好生收著吧。”

    紅蘭應(yīng)了一聲將東西收起來,明玥心不在焉,腳下連著絆了兩回,不由氣悶無比,扶在一個大假山后面整裙裾,“姑娘……”紅蘭朝假山前面的石洞處指了指,似乎有人說話。

    明玥也聽見了一點兒聲音,擺擺手,示意別作聲,里面似乎是在吵架,其中一個男子的聲音帶著些無奈道:“好了,莫鬧了�!�

    里面沒聲,大抵是在竊竊私語,過了會兒,另一個男子的聲音道:“你舍得么?那可……”后半句話說的太低,聽不到。

    “還鬧不鬧?”前一個男子隱約道,后面好像誰笑了一下,卻又沒聲兒了。

    明玥心道這都什么跟什么��!可是……其中一個聲音怎像是有點兒耳熟?

    正躊躇著,聽到里面說:“走罷�!�

    主仆倆嚇了一跳,明玥也顧不上腳疼了,拉著紅蘭手忙腳亂地躲到一棵老榆樹后面。

    好在假山處的二人又磨蹭了一下才出來,明玥沒敢探頭去看,只聽得二人腳步聲走遠(yuǎn)了方呼出口氣來,探出身子去瞧,只看見一個往北走的藍(lán)色身影,卻不知是不是那二人其中之一。

    明玥緩了片刻,越發(fā)覺得方才的聲音挺熟,一時又想不起是誰,只好先與紅蘭回去換身衣裳。

    正殿里。

    太子妃見明玥換了身衣裳回來,左右看看,笑說:“怎就七姑娘一人回來了?公主呢?”

    明玥道:“公主飲了酒有些頭疼,說要自己走走,叫我不必等她,自回殿里就是�!�

    太子妃嗔怪道:“怎能叫公主獨自呆著?她吃了酒一吹風(fēng)定然更要難受,若有個閃失可怎生是好!”一面說一面又吩咐人趕緊去尋。

    滕王妃笑道:“四妹一向酒量極佳,應(yīng)是沒事的,想是不愛在殿里頭拘著,來了性子,是誰也勸不得的�!�

    明玥沒說話,沖她福了個身。

    這時恰去更衣的崔煜和鄭澤瑞也一并進(jìn)殿了,太子往下掃了一眼便說:“都齊了,叫人去請回來,合該開宴了,嗯?云哥兒怎也還沒回來?祥官,你去瞧瞧�!�

    身后的小太監(jiān)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帶著勢在必得的氣勢出去了,結(jié)果剛出了殿門又退回來,詫道:“裴公子?!你、你怎回來了?”

    “我不該回來?”裴云錚笑道,一面進(jìn)了門,拱手說:“叫殿下久等了�!�

    葛從儀一愣,噌一下起身,扭頭看了太子妃一眼,崔婧也是緊蹙著眉,攥著帕子朝裴云錚身后張望。

    那小太監(jiān)跟進(jìn)來立即意識到說漏嘴了,忙收了臉色說:“殿下,裴公子回來了。”

    葛從儀眼睛一瞇,心頭十分疑惑,臉上卻笑,“云哥兒怎去得這般久?東西可取了?”

    “方才走在半路牽到了舊傷”,裴云錚回說:“疼痛難忍,便尋著亭子歇了片刻,不想起來卻迷路了,只得先更衣回殿里來,還是請殿下遣人去一趟�!�

    呵,裴云錚能在這里迷路?!笑話!

    太子心下咬牙,自入京以來,他為了招服裴云錚也可算是軟硬兼施了,不想?yún)s無一計能成!偏偏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時,還動他不得,看來還得再從長計。

    太子咽下一口氣,暗橫了崔婧一眼,緩緩坐下道:“先入座罷。”

    裴云錚也不多說,對著太子一禮,挺無辜地坐下了。剛落座,便見葛鳳棲的貼身丫頭進(jìn)來朝崔婧稟道:“薛姑娘想請?zhí)渝轿髟芬惶恕!?br />
    崔婧本就瞧著計策未成,回頭怕得挨丈夫責(zé)怪,心中正氣薛嬌不成事,不由道:“她怎了?去更衣這半晌還沒來!眾人正等著開宴!”

    那丫頭臉色不大好看,只說:“太子妃還是去瞧瞧罷,薛姑娘可能……不大好,公主也在�!�

    崔婧心里咯噔,想到自己怕裴云錚一身功夫不好拿捏,特吩咐人點了那香……可能到叫薛嬌受不住了,便也有些猶豫。

    太子便道:“你去看看,定是有些不舒服,別是病了,四妹也在,不若讓大夫也去。”

    鄧文禎便看了那丫頭一眼問:“公主可喝過醒酒湯了。”

    丫頭還沒說話,崔婧便忙笑道:“駙馬莫擔(dān)心,我這便叫了大夫隨我一并去瞧。”說著與眾人告了個罪,快步離去。

    ☆、第142章

    崔婧一進(jìn)門,當(dāng)先便看見一個灰袍男子被兩個小太監(jiān)壓著手臂跪在地上,另有一人正提著一桶冷水兜頭潑下,屏風(fēng)后還能隱隱聽見有女子啜泣。

    崔婧蹙了蹙眉,忙三步并做兩步地繞到屏風(fēng)后頭,見薛嬌鬢發(fā)散著,正蓋著一床薄被伏在塌上哭,而葛鳳棲拿著把劍,有點兒不耐煩地看著她。

    “嬌嬌!”崔婧撲過去,“哎呦!這是怎的了?”

    “嫂嫂不知么?”葛鳳棲隨手挽了個劍花,湊近了崔婧說:“我以為嫂嫂知道的�!�

    崔婧臉色變了變,強自道:“四妹這話是怎說的,我剛進(jìn)來,話還沒有問上兩句,如何知曉?”

    葛鳳棲挑挑秀眉,盯著她道:“既然嫂嫂不知,那我便與你說一說。此事其實也十分簡單,不過就是薛姑娘在汀蘭居里沐浴更衣,恰有人闖了進(jìn)去……后面的事么,嫂嫂瞧一瞧薛嬌的身上便知�!�

    崔婧面沉如水,拉開薛嬌身上的薄被看了眼,心里頭忽悠一下!——薛嬌衣衫凌亂,脖頸上還有幾處紅痕。

    “這、這……”薛婧顫聲道:“是外面那個膽大妄為的畜生?!我定要替嬌嬌活剮了他!”

    “表姐!”薛嬌眼睛哭得有點兒腫,抽噎道:“嬌嬌活不成啦!活不成啦!”

    “你莫哭,表姐為你做主,表姐定為你做主!”崔婧拍著他的背安撫道。

    葛鳳棲卻在旁邊一下子將劍送到了薛嬌面前,“薛姑娘貞烈,本公主佩服,如何能不成全?你放心,晚些我定會幫你殺了外頭那污你清白之人�!�

    薛嬌一抖,抽噎之聲登時停了,愕然看著葛鳳棲。

    葛鳳棲用劍挑著她的下巴,說:“不過,如果是我,我會先親手殺了他!去吧,那人就在外面�!�

    薛嬌死死咬著唇,眼中帶著驚懼,葛鳳棲一嘆:“罷了,你不敢,還是本公主幫你動手。”說著,提劍便往外走。

    “公主!”,“四妹!”薛嬌和崔婧同時出聲叫住了她。

    崔婧詫異地看了薛嬌一眼,薛嬌垂頭道:“此事殿下還、還不知,直接殺了他會不會……”

    崔婧想的也正是這個,此人雖非世家子弟,但今日能來太子府想必也是得太子看重的,崔婧心下并不敢直接將人處置了。

    “嬌嬌”,崔婧在她耳邊悄聲問:“你告訴表姐,方才可曾……失身?”

    薛嬌哭道:“我這般……與失了身又有何區(qū)別。”

    崔婧默了一下,卻并未顯出輕松的神色。

    葛鳳棲哼道:“嫂嫂這般攔我,倒叫我不懂了,大哥若問起來,說人是我殺的便是�!�

    崔婧忙說:“四妹替嬌嬌出頭的心意我領(lǐng)了,只是今兒這日子,正殿里還等著公主一并開宴呢,這人總是跑不了,待晚些再處置也不遲。”說著叫人先將渾身打擺子的劉承綁了關(guān)起來,又吩咐人伺候薛嬌沐浴更衣,大夫還在外面候著,崔婧要叫進(jìn)來給薛嬌瞧瞧可有傷著,薛嬌卻無論如何也不肯。

    崔婧無法,便讓她喝了碗安神湯先睡一會兒,自己與葛鳳棲還得趕回正殿去。

    葛鳳棲臨走前突地悄聲對薛嬌道:“薛姑娘,你與那劉承,怕也不是今兒才識得吧?且你也知曉你表姐的心思?走這一步,你也真是癡。”

    薛嬌臉色煞白,半句話沒說出來,葛鳳棲已與崔婧走了。

    “公主剛與嬌嬌在說甚?”崔婧挽著葛鳳棲的手,“嬌嬌今兒怕是嚇壞了。”

    “叫她好好歇著而已”,葛鳳棲將手抽出來,直接說:“大嫂與我并不親近,何必勉強。況且,薛姑娘今日遭遇之事,還不都因大嫂而起?”

    崔婧立時皺眉,叫所有下人退后,“公主這話可莫要亂說,嬌嬌是我的親表妹。”

    葛鳳棲冷笑,想到裴云錚后來說與她的話,不禁鄙夷的打量崔婧一眼,說:“大嫂深謀遠(yuǎn)慮,連自己的表妹都不放過,也真是叫人寒心。

    我大哥身為太子,日后是要榮登大寶的,薛嬌今年方滿十四歲,若我猜的沒錯,薛家真正的心思,恐是想要在日后將她送入宮中為妃的。她是嫡出,又在所有的姑娘里最出挑,姿色更是勝了大嫂不止兩三分,大嫂心里分外顧忌吧?便正好想借裴云錚的事將薛嬌給解決了,我說的有錯?”

    薛嬌咬著牙,胸口起伏,葛鳳棲又往前逼了一步:“我大哥不過是起了愛才之心,我想他的本意只需裴云錚進(jìn)了那院子看見些什么而已。這樣他有了由頭,便可迫使裴云錚娶薛嬌,只要娶了薛嬌,憑著薛家與崔家的關(guān)系,縱使日后裴云錚仍與我三哥交好,卻也難免漸生嫌隙。然而,你卻唯恐生變,背著我大哥用了那起子下三濫的手段……哼,其實你才不管去的人是不是裴云錚吧?否則那劉承如何能進(jìn)去?!還有,方才為何不叫我殺他?”

    葛鳳棲秀眉倒豎,心下壓了壓,卻并未將裴云錚最后幾句話說來,——“薛嬌恐已與那劉承暗通款曲,今日有將計就計之疑。那劉承雖出身寒庶,如今卻也不是無名之人,太子多半不會殺他,相反,知曉崔婧用了藥后為太子府的顏面,還會將此事壓下,給劉承加官進(jìn)位,將薛嬌許給劉承。”

    崔婧抄在袖里的手抖個不停,極力鎮(zhèn)定道:“這不過都是公主毫無根據(jù)的猜測罷了,公主要去與殿下說么?”

    葛鳳棲笑了笑:“怕了?”

    崔婧道:“那都是公主的誤會,說了也沒甚,殿下是我的天,我都是為他著想�!�

    “我今日就是告訴你”,葛鳳棲臉色一變,沉聲道:“莫再打你那些自以為聰明的小心思!實際在旁人看來,真是蠢笨到家了!否則我大哥早晚有一天被你拖累!”說罷,甩袖而去,留著崔婧一人冒冷汗。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正殿時眾人正在給太子敬酒,每人嘴里都是一連串的吉祥話,葛鳳棲樂得跟朵花兒似的,崔婧卻笑的難看。

    太子問了一句:“薛表妹如何了?”

    “頭暈的緊,大夫說大抵是有些貪涼了,我叫她先躺一會子,未能來給殿下敬酒,她歉意得很。”崔婧說。

    太子擺擺手,“不防事,心意已到了�!�

    裴云錚漫不經(jīng)心地往上看了一眼,崔婧一個激靈,有種被看穿心思的窘迫。

    這一頓生辰宴足吃了一個多時辰才完,明玥跪坐著,起來時腿都麻了。

    滕王妃便過來與王氏說了會兒話,將鄭明薇和明玥都細(xì)問了一通,又瞧著鄭明薇似有不足之癥,說是改日親自帶了王府里的大夫來給瞧瞧,林氏千恩萬謝了一番,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至此,眾人也便相互說著話要走了,裴云錚也過來與王氏等人一一告辭,明玥心里頭覺得慌慌的,頭都快低到地里去,自己也不知哪處不對。

    出了府門時崔煜也來告辭,說剛到長安沒幾日尚未來得及到鄭家拜見長輩,等過些天鄭明珠來了,崔家在京中安頓好之后再帶著鄭明珠一并來府里。

    明玥聽著他說話,忽而心中一動,說:“我大姐姐這些日子可好么?”

    “好著呢”,崔煜笑道:“只是這陣子要操持著搬進(jìn)長安來,不免辛苦些�!�

    ——他如今是太子殿下的大舅哥,心腹中的心腹,太子自然要將他調(diào)到身邊來。

    王氏瞧著,越發(fā)覺著自己眼光不差,當(dāng)初真是給鄭明珠挑了門絕好的親事,遂溫言道:“明珠是長媳,自然該多操心些,沒甚辛苦不辛苦的。”

    崔煜賣乖說:“祖母這是偏疼孫婿呢,孫婿扶您上車�!�

    王氏心下受用,便樂呵呵地上了車。

    崔煜又說:“明珠還惦記著,叫問問三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鄭明薇卻不看他,只漠然道:“謝大姐姐掛心�!�

    崔煜便笑了下,也不以為意,要扶了鄧還娘和明玥上車,明玥不著痕跡的避開了,不咸不淡地說:“姐夫也多保重身子�!�

    崔煜笑得滿面春光,伍澤昭也要去鄭家一趟,便與崔煜在車旁說話。明玥上車時遠(yuǎn)遠(yuǎn)一瞥,見前面裴云錚正與滕王妃行禮作別。

    “那我明日便啟程回洛陽了�!迸嵩棋P聲音不大,沉沉道。

    “你放心就是”,賀蘭蕙點點頭,眼睛瞧著一旁道別的人,口中笑說:“你千方百計的將東西送進(jìn)人家手里,我自知曉你的決心。若不將事說成了,你心里還不長了草?待得三五日后王爺回來,我與他說明,便上門去�!�

    裴云錚也沒不好意思,長長一揖:“如此,多謝王妃�!�

    賀蘭蕙打趣兒了一句:“王爺大抵也少見你這般著急。”

    裴云錚抿抿唇,賀蘭蕙便不多說,正巧崔容與也過來了,賀蘭蕙便又與他說了幾句,先行走了。

    崔容與抄著手,沖裴云錚嘿嘿樂,“還沒謝云哥兒借我那一錠金子,云哥兒是財大氣粗呀,要去寒舍討債么?”

    裴云錚也嘿嘿樂:“一錠金子賠容與的一張弓還算少了�!�

    “嘿嘿嘿�!�

    “嘿嘿嘿�!�

    兩人樂了一通,“狼狽為奸”地走了。

    ☆、第143章

    ——伍澤昭今日是來辭行的。

    雖然朝廷已為伍氏一族正名,滿朝文武也皆知他是姓伍而非姓鄭,但自去歲直至新皇登基,伍澤昭一直跟在皇帝左右,根本不得空閑,是以還不曾正式認(rèn)祖歸宗。眼下朝中剛捋順了些,皇上放了他三個月的假,好叫他能在清明時認(rèn)回本宗,告慰祖先。

    “這是好事”,老太爺捋著胡須唏噓道:“終于等到這一天啦,昭哥兒,我亦能與故去的老友有個交代�!�

    “孫兒多謝祖父、祖母,父親、母親這二十年來的養(yǎng)育之恩”,伍澤昭撩起袍子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給幾人磕了三個頭。

    鄭佑誠不在,老太爺和王氏受了,老太爺想起往事,一時竟忍不住眼眶發(fā)熱,他不想叫小輩們瞧見,便端了茶一遍遍地避漂浮著的茶葉,搖頭說:“人老了就是這個毛病,愛想從前的事�!�

    王氏看了一眼,她今兒挺高興,對著伍澤昭面上倒也如從前一般慈愛,便點了點下巴說:“過去的都過去了,不提它。二郎若無事,今兒晚上便留在府里,晚飯陪祖母一塊兒吃,咱們祖孫也好說說話,等你再南下回來,可就更沒功夫了�!�

    “是”,伍澤昭道:“祖母便是趕我,我今兒也要在府里賴一晚的�!�

    ——伍澤昭自進(jìn)長安以來,拜官聆賞,諸事繁雜,有半月左右?guī)缀跏峭ㄏ驹谡绿�,且朝廷又給他另賜了官舍,今兒倒是他離開關(guān)西兩三個月以來頭回留宿鄭府。

    “這別院還是你前年在翰林任職時收拾的”,王氏說:“你的院子老太爺沒叫人動,都還是原模原樣的,我每日叫白露去打掃,她之前跟著你在京里,再熟悉不過了�!�

    伍澤昭心下涌起片暖意,王氏又道:“你這孩子,我原想著你身邊現(xiàn)今得有個得力的人伺候著,不料一看,你還是原來的性子,用不慣生人,罷了,還是叫白露這丫頭跟著你罷,你此次去,不少零碎事也得有個人操持著�!�

    這本就是個小事,況且又有王氏的一片心,伍澤昭沒的推脫,便也應(yīng)了。

    老太爺又將他叫到書房單獨說了會兒話,回來時見鄭澤瑞、鄭澤慕和明玥都過來了。

    “二哥何時啟程?”鄭澤瑞還如同以前一樣,過來勾著他的肩膀問。

    “明兒稍作收拾,后日一早便走。”

    “哎呀”,鄭澤瑞老氣橫秋地嘆口氣,說:“二哥也不在,明玥這丫頭又成日里要啰嗦我,再養(yǎng)兩個月的傷我就要被憋出毛病來啦�!�

    “四哥”,明玥面無表情的說:“我哪里啰嗦,你一件一件的說啊。”

    鄭澤瑞干笑兩下,伸手要彈,又縮回來了。

    鄭澤慕在一旁有點兒羨慕地笑道:“七妹妹那是關(guān)心四哥�!薄挂蚕豚嵜鬓眹Z叨他幾句,但自家姐姐的性子卻時常是只愛傷春秋的。

    伍澤昭看了明玥一眼,卻又立即避開,點頭說:“慕哥兒也來了。”

    “嗯,我來看看二哥”,鄭澤慕說:“一早在太子府也沒能說上幾句話�!�

    伍澤昭了然地一笑道:“都進(jìn)來罷,我正好這里也有些東西要分與你們�!�

    這院子里一草一木的擺設(shè)果然與從前沒有差別,他每走一步都會憶起前年冬鄭佑誠入獄,他們兄妹三個相互安慰的場景……有團(tuán)坐在暖爐前商量對策的,有意見不和時爭吵的,有暗暗擔(dān)心時時相對無言的,還有明玥立于庭中他信手將人入畫的,還有明玥進(jìn)書房來他握住她的手糾正她寫字的,還有…還有…這些過往的年歲、時光,如一幅畫卷變幻交替而又深刻清晰地從他腦海里閃過,伍澤昭直覺腳上一痛,整個人朝前撲倒!

    啪唧一下,摔了個嘴啃泥。

    ——他絆在門檻上了。

    鄭澤瑞在他身后傻傻的拿著條只來得及拽住的腰帶,哭笑不得。

    幾個丫頭還在廊下,明玥和鄭澤瑞忙上前扶他起來,伍澤昭的腰帶被拽掉了,起來時衣衫一散,登時鬧了個滿臉通紅,忙不迭的避開明玥,又一腳踩到了鄭澤慕,鄭澤瑞忍不住哈哈笑了:“二哥這是怎了,心不在焉的。”

    伍澤昭去屏風(fēng)后系好腰帶,明玥又叫人端了水來給他漱口擦臉,末了瞧著他的嘴角用帕子點了點說:“嘴角有有點兒破了,要上些藥么,二哥?”

    伍澤昭猛地往后一撤身,磕巴道:“不不不,不用,我我方才忘了那處有門檻兒。

    另外三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伍澤昭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便深吸了口氣,撣撣袍子說:“許久沒到這院子里了,你們瞧瞧屋里的東西可有喜歡的,若有便搬去,我不常來,東西白放在這沒人瞧也是可惜了�!�

    鄭澤慕眼睛一亮:“真的?二哥?”

    “嗯”,伍澤昭點點頭,“不過書房里的書我找?guī)妆灸阌玫纳系慕o你就是,旁的你拿了也未必看�!�

    鄭澤慕答應(yīng)一聲,高興的去尋東西了。

    鄭澤瑞皺著眉頭見不得他這個樣子,明玥便叫紅蘭回去端了幾樣新做的點心了,三人一面喝茶吃點心一面瞧著鄭澤慕滿屋子亂轉(zhuǎn)。

    鄭澤瑞搖著頭撇嘴,說:“趕明兒十哥兒大了,我日日帶他在金子堆旁邊晃,若是還敢眼皮子淺,我就揍他!”

    明玥樂道:“那我?guī)驼l?”說著指了指一盆鄭澤慕搬出來的墨菊,鄭澤瑞便沖她眨眨眼問道:“老五,你不是不愛菊只喜君子蘭的么,搬它作甚?放到你那屋里也不襯啊。”

    鄭澤慕有點兒訕訕的,說:“放在我母親房里�!�

    明玥便做了個果不其然的表情,——鄭澤慕性子還算老實,就是有些唯唯諾諾,若他自己也沒臉來,定是受了林氏的命來貪便宜。

    “二嬸娘會養(yǎng)么?”明玥挺誠懇的問。

    鄭澤慕臉紅了一下,不大好意思,伍澤昭看他也搬了好幾樣,便直接攆人說:“成了,叫人幫你搬回去吧,我與瑞哥兒和七妹說會兒話。”

    “嗯”,鄭澤慕應(yīng)了一聲,他有點兒怕伍澤昭,一時訕訕走了。

    ☆、第144章

    明玥跟著鄭佑誠和鄧還娘到花廳時,二房的人也已到了,滕王妃正翹首以盼,見他們過來,當(dāng)即笑著招手:“對啦,就是鄭七姑娘,老太爺、老太太莫怪我磨蹭,因今兒這事啊,是個大事,也更是樁喜事!總得人齊了才好說,免得中間生了甚么誤會,或是弄錯了人,那大家都不好看不是?”

    她說罷,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葛慶之在主座上哈哈一笑,朝著老太爺和王氏道:“王妃就是這個心性兒,老太爺、老太太莫見怪。不過話卻是實話,本王這頭一回給人做媒,若是出了岔子抑或是鬧了笑話,那可是沒臉啦�!�

    他話一說完,屋里的人俱是愣了愣,鄧還娘和鄭佑誠剛過來這一路上心里都是七上八下,到花廳時又見有i王府的侍衛(wèi)抬著系了紅綢的大箱子,心里頭已在想著要如何開口拒絕,但如今聽這話……好像不是他們想的那么回事?

    明玥還被賀蘭蕙拉著坐在她旁邊,聞言詫異地看了看這位滕王妃,賀蘭蕙悄悄沖她眨眨眼,明玥一個閃念,腦中福至心靈般地冒出裴云錚的影子。

    眾人表情變化都十分精彩,鄧還娘有點兒激動地看著鄭佑誠,她剛剛說甚來著?說甚來著!

    鄭佑誠微微蹙眉,有點兒疑惑地看向葛慶之,對面座的林氏有些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二老爺,見二老爺沒反應(yīng),只好自己干笑兩聲說:“不知王爺、王妃是要……”后半句話沒說完,被老太爺一記眼風(fēng)猛瞪了回去。

    老太爺抬抬眼:“不知王爺是要給敝府里哪一個小兒做媒?”

    葛慶之喝了口茶,說:“駙馬爺?shù)挠H表妹,鄭七姑娘�!�

    鄧還娘在下頭差點兒站起來,林氏如個泄氣的皮球般暗暗撇嘴,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明玥身上,明玥心里頭小小地緊張了一下,立即挺茫然地看看老太爺和王氏,然后羞澀般地低著頭。

    賀蘭蕙咯咯笑道:“瞧我們王爺,這兩家結(jié)親他只說了一半,剩下的我來說罷。原是呀我總聽四妹說起鄭七姑娘,總說的天上有地下無的,我便總想見見,那日在大哥的生辰宴上總算如了愿。一瞧,果真是極可人心的,性子也與我相投,又問過老太太和夫人,知曉尚未定親,我便想與七姑娘做個媒。

    自古貴女擇佳婿,便得“正年少、美風(fēng)儀、有才學(xué),門第高者”,七姑娘秀外慧中,當(dāng)許個翩翩好男兒,我便回去與王爺一說,王爺?shù)拐袀極好的人選,——出自將門的洛陽裴家的公子,名云錚。”

    她說到這里停了停,葛慶之默契地接到:“云錚不但是將門之后,前朝成德年間更是高中頭甲狀元,說起來裴家與鄭家還算的上是表親呢,如此親上加親,郎才女貌,確是天然一樁好姻緣。且等清明一過,裴家也遷進(jìn)長安,七姑娘又不必遠(yuǎn)嫁,長輩們也能多少省些掛念�!�

    “正是這話”,賀蘭蕙又道:“昨兒我進(jìn)宮里,正巧碰見四妹也在,便把這話同她和母后也說了,母后和公主也說好呢!四妹也是個愛成人之美的性子,我恐被她搶了功,便趕緊來了!今日,雁禮已帶來了,老太爺、老太太受了禮,便將七姑娘的八字封了,王爺特在興善寺請了高僧,以給他們一測姻緣呢�!�

    “這個……”眾人有些傻眼,——他夫妻二人今日本就來得突然,進(jìn)府后更是不多做寒暄,上來便直接提親,這滕王妃更是說到后來不但把公主和皇后搬了個遍,而且還是一副“這簡直就是天作之和老太爺你如此慈愛通透怎么會不答應(yīng)呢你答應(yīng)了就快些給定日子吧”的表情。

    “這個……”老太爺喝了口茶水方道:“王爺與王妃今日來的有些突然。”

    葛慶之呵呵一笑,“前陣子不在京里,原該早來的,眼下鄭大人也調(diào)進(jìn)長安來,日后走動起來便方便多了�!�

    鄭佑誠忙道:“吏部文書還未到。不論這些,王爺尋常來坐坐咱們還能趕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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