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車前，明玥輕輕摸了兩把自己的臉，暗道：彪悍的先驅(qū)房夫人，請保佑小女！

    ☆、第162章

    進(jìn)了三道宮門，太監(jiān)引著崔婧和明玥所去的卻并非是皇后的宏義宮，而是靠南的萬春殿。

    崔婧詫道：“萬春殿是宴飲之所，公公怎領(lǐng)到這里來了？”

    老太監(jiān)躬著腰在前頭作了個“請”的手勢，說：“太子妃請隨奴才來罷，皇后娘娘正在殿中。”

    明玥也有點(diǎn)兒納悶，，她倒聽葛鳳棲說過，萬春殿是去歲臘月新修建好的，實(shí)際是個多功能殿，東北處與它緊鄰的便是內(nèi)廷中唯一供皇上和大臣商議朝事的宣政殿。

    這殿離皇后的宏義宮卻是不近，怎都到這里來了？

    崔婧在前頭不問了，明玥也只得低頭跟上。

    殿門一開，萬春殿殿角飛檐，梁柱涂金，雖不似前朝大殿那等莊嚴(yán)雄渾，卻也別有一番氣勢。

    日光鋪灑進(jìn)來，殿內(nèi)頗是肅靜，面南的主座上端坐著穿緋色羅朱衣的皇后，明玥暗瞥一眼，見葛鳳棲、越王妃和滕王妃都陪坐在側(cè)。

    “兒臣參見母后�！贝捩涸谇懊娈�(dāng)先行禮。

    明玥在她身后一米處也立即跪下去，行了個大禮：“臣婦裴鄭氏，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嗯”了一聲，溫和道：“太子妃起身吧，先到母后這來。”

    “是”，崔婧聽話地坐過去。

    皇后沒叫明玥起身，明玥便跪伏在地上，眼角余光掃到大殿兩側(cè)有明黃的帷幔被風(fēng)吹地微微飄起。

    “裴家夫人”，皇后道：“抬起頭罷�！�

    明玥忙道：“臣婦儀容有損，不敢驚了皇后娘娘�！�

    “你有何不敢？！”皇后的聲音突地冷下來，責(zé)問到：“本宮聽聞裴夫人因昨日太子賞了裴將軍兩名姬妾，今兒一早便大鬧太子府，妒性發(fā)作，竟欲當(dāng)場自盡？你既連死亦不懼，還有何不敢的？”

    明玥便直起腰背，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婦今日所為實(shí)為無奈之舉。太子殿下的恩賞，本是一番好意。只是天下為妻者，如何能眼見夫君對旁人笑意晏晏，溫柔以待？此中滋味，便如用鈍刀卻心頭之血，郁痛難當(dāng)！不如一死而付之。否則時日一久，臣婦恐會妒恨成性，做出甚旁的事來，那是才當(dāng)真是枉顧了太子殿下的恩賜。因而，若姬妾執(zhí)意執(zhí)意入府，臣婦只求一死�！�

    皇后一下從主位上站了起來，眼神中微有幾分贊許，卻是沉默半晌，冷笑道：“既如此，本宮便成全了你！來人，賜酒。”

    她手指稍稍一抬，一旁的太監(jiān)便端了兩杯酒來。

    啊啊��！明玥在心中大喊：果然是這招！果然是這招！

    一旁又上來一個宮女，取出一個白瓷瓶，當(dāng)著明玥的面，往其中一杯酒里到了些粉末。

    明玥：“…………”說好的白醋呢？

    皇后瞥了她一眼又道：“本宮念你對夫君一片情深，如今給你一半活命的機(jī)會，——如你所見，這兩杯酒中有一杯含了劇毒，飲下頃刻便可斃命；另一杯卻是無毒，這一半的機(jī)會……便看你的命了�！�

    宮女伸手將兩杯酒換了幾個個兒。

    明玥心里頭大罵，這種當(dāng)著她的面下毒的手段，會將人心里的恐懼更增幾分。

    然而，明玥清楚，此時，絕不能有半點(diǎn)猶豫。

    她一臉決然地給皇后磕了個頭，“多謝皇后娘娘�！�

    隨即起身，毫不猶豫地同時端起兩盞酒，仰頭，一滴不剩的俱飲進(jìn)腹中！

    真的是酒……尼瑪，好辣！

    東側(cè)的帷簾處發(fā)出了輕微想動，明玥覺得有些口干。

    眼見滕王妃和葛鳳棲都急急朝她走來。

    “裴郎，妾身與你來世再……”明玥啞著嗓子，最后一句臺詞還沒酸完，毫無預(yù)兆地倒了下去。

    帷簾后有小小騷動，隨即，現(xiàn)出明黃衣擺和幾位朝臣。

    太子葛從儀、滕王葛慶之都赫然在列。

    皇帝一面走一面搖頭感嘆：“不想裴將軍的夫人竟也真是如此烈性之人！有妻愛重如此，也是福氣了。朕縱為天子，也實(shí)有嘆服！”

    后面?zhèn)鱽頂?shù)聲慨嘆，滕王葛慶之道：“可見他二人確實(shí)夫妻情重，太子的賞賜他們已心領(lǐng)了，不若便將那兩名舞姬收回來吧。殿下若只是想略表心意，便是隨便賞些銀錢俗物，裴將軍定也會恭敬受之，正所謂，禮俗，心意不俗�！�

    太子冷冷看著他一眼，皇上也微微點(diǎn)頭，蹙眉道：“君子能成人之美，太子應(yīng)是有這個心胸�！�

    頓了頓又道：“來人，去看看裴將軍可醒過來了？”

    太子暗暗咬牙，今早明玥在太子府門前鬧那一通被不少上朝的官員瞧了去，私下已是議論紛紛，結(jié)果上朝時鄭澤瑞那渾不吝的竟直接參他一本，指太子“意欲逼死四品官妻！”竟還有伍澤昭從旁附議！

    事情至此，驚動了滿朝文武、皇帝、皇后，夫妻二人先后以死明志，太子不大度也不成了。

    他臉色陰郁的笑了笑，說：“兒臣若早知裴將軍家中有妻如此……便會賞些旁的了�！�

    他話音方落，裴云錚頭重腳輕地被小太監(jiān)領(lǐng)進(jìn)來，沉聲道：“臣謝陛下與太子殿下成全�！�

    皇帝哈哈大笑，太子也跟著哼笑了兩聲。

    裴云錚微微側(cè)目，見明玥雙眼緊閉，剛被宮女抬到擔(dān)架上，不由面色稍變，皇后笑道：“裴將軍不必?fù)?dān)心，下毒是假，只是朝陽尋得厲害些的蒙汗藥罷了，兩三個時辰之后便能醒來。不過裴夫人待將軍的情意是真，善妒剛烈的性子也是真，日后這其中滋味，裴將軍也是要慢慢品了�！�

    皇后到底要給太子留面子，這話的意思，裴云錚如今拒了太子所賞的姬妾，那日后定不能再有妾室光明正大的進(jìn)門，否則不是打皇家的臉。

    裴云錚自也十分明白這一層，看了看明玥哂道：“臣懼內(nèi)這個毛病，有生之年，怕是改不了了�！�

    殿內(nèi)傳出一陣大笑，皇上虛點(diǎn)了點(diǎn)他，不再多說，轉(zhuǎn)身率先朝殿外走。

    皇后吩咐宮女將明玥抬到偏殿休息，滕王妃卻咦了聲道：“這裴夫人撞墻的傷在額上，怎臉頰也傷到了？”

    走在后面的裴云錚立時腳下一頓，回過身來，他方才便已注意到了，只是不能開口，鄭澤瑞卻也過來皺眉道：“臣一早經(jīng)過時，七妹是傷了頭，但臉頰上不曾又傷口！后太子妃命人將臣的七妹接進(jìn)了太子府，敢問太子妃……臣七妹妹臉上的傷是從、何、而、來？”

    鄭澤瑞自以悍勇著稱，此刻雖只是虎目圓瞪，卻叫崔婧忍不住退后了半分，虛聲道：“我怎知？”

    葛鳳棲皺了下眉，問：“像是被打了巴掌？”

    前頭正要出殿的皇帝聽見動靜回身瞅了一眼，裴云錚登時跪身道：“請皇后娘娘為內(nèi)子做主！”

    前面眾人還沒大清楚又發(fā)生何事，只跟著皇上一并回頭看來，這不是個有臉面的事，皇后忙道：“裴將軍與鄭將軍自放心去宣政殿，待本宮問清楚了，自會給裴夫人一個交待�！�

    滕王妃看了幾眼崔婧的手，微微笑了下。

    裴云錚略一沉吟：——明玥眼下昏迷不能說話，然而臉上的紅腫卻勝似最好的辯白。且皇后單獨(dú)處理此事，滕王妃和葛鳳棲倒更好說話。

    遂依言道：“臣自信得過皇后娘娘。”說罷，瞇眸打量一眼崔婧，心中已迅速轉(zhuǎn)過好幾個法子，只不動聲色地與鄭澤瑞先行退了出去。

    ☆、第163章

    午時，明玥頭疼腦脹地醒過來，伸手胡亂摸了幾下，手指被輕輕握住。

    “醒了？“兩道聲音同時問。

    明玥皺著眉頭，睜眼辨識了片刻，方瞧清楚右邊坐著的是鄭澤瑞，“四哥也在？”

    “且躺著你的罷”，鄭澤瑞見她掙扎著要起，隨口說。

    明玥尚有些迷糊，看著晃動的車頂?shù)溃骸霸蹅冊踉谲嚴(yán)�？已�?jīng)打?qū)m里回來了么？”

    “嗯”，裴云錚應(yīng)了一聲，將她扶起來倚靠在自己肩前，端了茶盞送到唇邊，給她喂水。

    明玥喝了兩口好受一些，意識到鄭澤瑞還在一旁坐著，忙自己伸手去拿杯子，一抬胳膊，卻感覺身上還是酸軟無力。

    “藥力還沒過”，裴云錚按住她的手說：“再喝幾口水�！�

    鄭澤瑞在一旁笑了兩聲：“成了，太子把人收回去啦！明兒還得出出血賞你們些金銀之物，太子妃也憋在府里抄經(jīng)書，今日這一通算是值了！果然女子嫁人后便是與在閨閣里不同，小七竟也有這般妒性！嘿嘿嘿�！�

    明玥一囧，心中哀叫這名聲算是傳出去了，忙說：“四哥快別取笑我�！�

    裴云錚悠悠道：“我便是喜歡�！�

    鄭澤瑞嘶了一聲，表示被酸到了，抬腳踢了他一下，說：“得得得，休要欺負(fù)咱沒成親！與你說正經(jīng)的，云哥兒，你……罷了，我也不多問，但我知道你有法子。”

    裴云錚沉吟片刻，道：“此事萬不能急，我且先問一問�！�

    鄭澤瑞聽他這般說，便知他會幫忙，自倒了盞茶，在矮桌上輕輕一頓，也不多說，仰頭飲盡。

    裴云錚瞥他一眼，又說：“那舞姬雖好，你也要小心些，應(yīng)是識字的。”

    “嘿”，鄭澤瑞扯了扯嘴角，“識不識字我倒還沒試出來，但功夫可不是花架子，合我的心吶！”

    明玥瞧他臉上帶著少許郁悶，正想開口詢問，鄭澤瑞已擺擺手：“我這便走了，你們夫妻兩個說話罷，省得我在這礙事兒。”

    明玥臉上一紅，道：“今日一早多虧四哥在�！�

    “莫說這話”，鄭澤瑞在她頭上揉了一把，“當(dāng)時二哥也在，若我沒趕上，他也會上前去，方才也還在車上來著，你醒來之前剛剛離去�！�

    明玥略微意外，裴云錚點(diǎn)頭道：“等你好一些，我再與你一同謝過二哥�！�

    馬車稍停，鄭澤瑞先行下車，打馬而去。

    鄭澤瑞一走，明玥便回手掐了裴云錚一記，奈何男人身材緊實(shí)，明玥此時手上無力，只跟撓癢癢似的，倒叫裴云錚樂出聲來。

    “掐這里”，裴云錚拉著她的手放到腋下，說：“這里肉皮嫩�！�

    明玥呵呵笑了兩下，當(dāng)真用力擰了一把，裴云錚輕輕親了親她纏著紗布的額頭，“還疼不疼？”

    明玥這會子早沒感覺了，不過她都為了“獨(dú)占夫君”撞了柱子，自然沒理由跟男人這兒逞強(qiáng)，再說，不跟他喊疼跟誰喊？遂低低“嗯”了一聲說：“早上怕被人瞧出來，不敢撞的太假，也是疼的�！�

    裴云錚手下緊了緊，又輕輕撫了下她左頰，說：“太子妃被皇后罰抄一個月的經(jīng)，不過你放心，此事沒完。”

    明玥這下倒是搖搖頭，小聲說：“實(shí)際她并沒有打到我，我躲了一下�！�

    “那是幸而”，裴云錚道：“無論如何，她動手是真�！�

    “嗯”，明玥索性枕在他的大腿上，閉著眼睛說：“她是太子妃，便是隨便找個“不敬”的借口，那打我也是打得的。但不能叫她平白這般猖狂了去，我便躲了一下，又偷偷抹了藥。在皇后面前只字未提，后頭暈了過去，太子妃再說任何話，倒都成了一面之詞。你們都在宮里，我也是放心的�！�

    裴云錚緊緊抿著唇，卻是一下子將她抱到自己身上，下狠勁兒死死箍住了她。

    明玥被抱得有些上不來氣，右手抵在裴云錚胸膛，感覺他心跳得很快，不由也長舒口氣，咬了咬唇，任他抱著。

    馬車進(jìn)了裴府，裴云錚要把她抱回院子，明玥扒著車壁一再堅持，這才不得不換了軟轎。

    紅蘭幾個早在院子里提心吊膽地等著，見明玥額上纏著繃帶，當(dāng)場便紅了眼圈，明玥安慰了幾句自己沒事，問裴云錚要不要先去太夫人那一趟。

    裴云錚搖搖頭，浸了帕子給她敷在左頰上，吩咐擺飯。

    沒片刻，太夫人和裴姝卻是來了他們院子。

    明玥連忙下地行禮，太夫人將丫頭打發(fā)出去，一把扶起她說：“我的兒，快起來！今兒苦了你了！”

    明玥一怔，太夫人又道：“快叫娘瞧瞧傷的重不重？”

    明玥卻是一禮，說：“媳婦還未向娘請罪，媳婦無容人之量，將兩名侍妾送了回去�！�

    “起來起來”，太夫人并無一絲不悅，卻是贊賞道：“今兒一早，云哥兒已來與我說過了。娘知曉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你今日實(shí)是豁出命去的！娘該替云哥兒謝你才是�！�

    ……誒？明玥雖想到太夫人不會怪她，但也未必高興她用這般激烈的法子，還是，原來將門出身的女人都喜歡彪悍一些的？

    無論如何，依太夫人的態(tài)度來看，結(jié)果還是不差的。

    明玥便也起身坐到太夫人一旁，又吩咐人加菜，留太夫人和裴姝一并在這里用飯。

    太夫人顯然還心有余悸，摸著她的傷處連連哎呦了好幾聲，又問她事情經(jīng)過。

    明玥摸清楚了太夫人的態(tài)度，回話時便特地突出了一下她撞柱子以及喝毒酒時的決然、無畏，現(xiàn)身說法、聲情并茂，說得她都想給自己鼓掌，裴姝聽得微微發(fā)怔，太夫人撫掌稱贊，裴云錚在一旁眼含笑意，明玥臉上一紅，這才停止了對自己正面?zhèn)让嬉约案鞣N面的贊美以及“愛裴家，愛夫君”的暗示。

    “難為你”，裴夫人摸摸明玥的頭，說：“這些日子好好養(yǎng)著，早上不必過來請安，一會子得請大夫來瞧瞧，頭上的傷是一處，那酒里的雖不是毒，卻也莫對身子有甚么害處才好�！�

    明玥乖乖應(yīng)了，幾人便在她房里用了飯，飯后又請大夫來瞧。

    那大夫是個紅臉兒的老頭，明玥卻是見過，——便是當(dāng)年裴云錚到涿陽救她時所帶的軍醫(yī)。

    老頭瞧過她額上的傷后便呵呵笑，明玥原想他多半是笑這藥，沒準(zhǔn)這藥還是他給裴云錚尋的，可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他好像是在笑旁的，打量她的時候帶了一種“果然是你這丫頭！”神情，弄得明玥莫名其妙。

    老頭開完方子，仔細(xì)囑咐了幾句，太夫人又一一交待給邱養(yǎng)娘，老頭捻著胡子沖裴云錚嘿嘿樂了幾聲，裴云錚面無表情地將他送走了。

    太夫人恐她頭暈，坐了會兒便叫她躺下，明玥心道，不枉我巴巴地進(jìn)宮喝了回毒酒，待遇提高了嘛……

    不過她也未敢叫太夫人在這久坐，催裴姝回去陪著午歇。

    等人都走了明玥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她想到了一件事，——既然太子送的侍妾她都未叫進(jìn)門，那旁的便更沒有進(jìn)門的理由了，包括琳瑯。

    裴云錚進(jìn)來又另換了一塊帕子敷在她的左臉，明玥摸了摸，腫已經(jīng)消得差不多了。

    “你也歇一陣兒”，明玥道：“晚些還要上職�！�

    裴云錚卻換了衣裳盤腿坐上來，控著力道給她揉捏胳膊，一面說：“皇上準(zhǔn)了半日的假，明兒沐休�！�

    明玥還不知她的名聲已經(jīng)傳遍了長安城，只哼哼道：“輕一些。”

    “這藥有后勁兒”，裴云錚道：“你且忍一忍，否則明兒一早才是酸疼�！�

    明玥“嗯”了一聲，心想捏得這樣舒服，明早不疼也得再喊兩聲。

    “你怎跟娘說的？”明玥納悶道。

    “便說那二人進(jìn)了府，很有可能害得我，嗯，裴家無后。”裴云錚隨口說：“裴夫人為了夫君，更為了裴家子嗣，便甘愿自擔(dān)惡名，冒死將人送回去。”

    明玥：“…………”

    裴云錚樂道：“夸你呢。”

    “是是”，明玥翻了個白眼，不過不管怎樣，還算不賴。

    說著卻又想起鄭澤瑞來，道：“我怎瞧著四哥今日有些郁悶？你們在車上說的是甚事情，我可能問一問么？”

    “他著實(shí)有些氣悶”，裴云錚偏頭看了明玥一眼，說：“瑞哥兒從前是黑騎精兵，毅郡…徐璟出事之后，他帶著僅剩的二千多名黑騎南下……便是他受傷的那一次�！�

    裴云錚在這里頓住，似乎等著明玥答話。

    明玥被他捏住了腰，背著身子說：“嗯，那次你與四哥一并回來的�！�

    裴云錚卻按著腰將她轉(zhuǎn)過來，問：“那你可猜得到我們做了什么？”

    明玥沉默片刻，說：“你手下……也有黑騎舊部�！�

    裴云錚忽而低下頭湊近了些許，“你識得？”

    明玥道：“跟著四哥見過兩回，有印象�！�

    裴云錚挑了下眉，眼神盯著她，卻并未多說甚么，只又道：“我手下是有，都是自高句麗救回來的，三百余人。他們念著救命之恩，跟隨于我，但不少人已然傷重，無法馳騁疆場，現(xiàn)今編入行伍的不過一百余人，不足為慮。但瑞哥兒不同，他本就出身黑騎，自有一套承襲于徐璟的練兵之法。有人想組練一支與黑騎衛(wèi)相同的精兵，然而又不完全信任四郎，便將他手下兩千人打散，編到自家各部，這些黑騎或被假意抬哄，或被排擠邊緣，時日一久，恐逼得生變�！�

    明玥心里頭突地一陣兒難受，有些小心地問：“你有法子？”

    裴云錚盯著她看了半晌，直看地明玥沒來由的心虛，方道：“他們都是曾與外虜血戰(zhàn)地好漢，便是這一點(diǎn)，我也會想法子。況且，我同樣敬佩徐璟�！�

    明玥微微偏開眼，嗯了一聲。

    ☆、第164章

    第二日早上一睜眼，已是天光大亮，明玥立時一個骨碌翻起來，問紅蘭：“甚么時辰了？怎也不叫我一聲？”

    紅蘭一面掛床帷一面抿嘴笑說：“剛過卯正，夏日天兒亮得早。二爺瞧夫人睡得熟，不讓叫，說您甚么時候醒了甚么時候算�！�

    紅蘭一說，明玥方想起來裴云錚今兒沐休，這幾日一早也暫不必去太夫人那請安，遂又一下滾到被子里，伸了個懶腰，“二爺呢？”

    “外頭練劍呢，都起了近一個時辰�！奔t蘭無奈地拽著明玥：“夫人快別打滾兒啦，小心頭上的傷！”

    明玥嗚嗚兩聲，正聽見外間丫頭喊了聲“二爺”，連忙裹了薄被一臉嚴(yán)肅地坐起來。

    裴云錚著了件松花色圓領(lǐng)長袍，挾著一身晨間的清新氣息進(jìn)來，見明玥松散著頭發(fā)一本正經(jīng)的坐在床邊，便樂了一聲，作勢要將她撲回床上。

    明玥忙抵著他的肩膀急道：“已是卯時，我餓了�！�

    “嗯，我也餓了”，裴云錚接過紅蘭手里的羅襪，邊給她穿在腳上邊忍著笑說，“身上還酸不酸？”

    明玥被他輕撓了兩下腳心，忙縮回來道：“比昨日好多了�！�

    裴云錚便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說：“去洗漱吧，用完飯給你瞧些東西。”

    明玥氣勢洶洶地朝他一磨牙，通紅著臉去洗漱了。

    早飯是蛋花疙瘩湯和糖餅，明玥昨兒個折騰了一整日，今早胃口大開，進(jìn)得頗香，裴云錚瞧她吃得好，自己也多進(jìn)了一碗。

    飯后給明玥仔細(xì)地?fù)Q了藥，裴云錚便說：“今兒你與我一并去外院瞧瞧。”

    明玥微有些意外：“可與娘說過了？”

    裴云錚頷首：“一早請安的時候我已說過了，你無需顧慮，娘不管外院的事�！�

    明玥應(yīng)了一聲，心下對裴云錚這點(diǎn)倒還算滿意，——幾乎都是提前替她與太夫人打好招呼，免得太夫人不滿。

    裴府外院收拾的異常肅整，不知是否因知裴云錚今日在府里，無論小廝、馬夫俱沒有偷閑打盹的，明玥隨著裴云錚到時，還瞧見隨從都在單辟出的場地習(xí)武，教習(xí)的人明玥識得，——是少了一條胳膊的劉留。

    裴云韜也在人群里，遠(yuǎn)遠(yuǎn)見了他們，便忙跑過來見禮：“二哥，二嫂�！�

    明玥帶著幃帽輕輕點(diǎn)了下頭，裴云錚道：“先生還沒來么？”

    “剛到”，裴云韜笑了下說：“我這便去小書房了，二哥和二嫂一會兒若得空兒就來喝盞茶�！�

    裴云錚不置可否，只道：“功課上要多用心�！�

    裴云韜很恭敬的答應(yīng)，先行去了自己的外院。

    裴云錚瞧了片刻，吩咐外院的胡總管：“讓幾個帳房帶上去年和前年的賬到外書房�！�

    明玥因額上有傷，暫時不便見人，裴云錚便在旁邊給她給她擋了扇屏風(fēng)，不消片刻，胡總管帶著三個帳房和另外兩個管事進(jìn)來回話。

    這三個帳房有一個是管總賬的姓張，是太夫人娘家的一個表親，另兩個管分賬。

    他將賬本總了奉給裴云錚，裴云錚卻直接擺擺手道：“拿給二夫人瞧�！�

    帳房頓了一下，不過立即反應(yīng)過來，恭敬地遞給邱養(yǎng)娘，胡總管有眼色，立即沖著屏風(fēng)處作揖見禮：“老可外院管事，敝姓胡，見過二夫人�！绷硗鈳兹艘糙s忙見禮。

    明玥略微頷首，緩聲道：“諸位不必多禮。承蒙你們幫著操持，二爺方省心不少。”幾人忙道不敢。明玥做了個讓他們自行給裴云錚回話的手勢，便低頭看賬，不再多言。

    回話的管事一個是管車馬的，一個是管園中修繕的，車馬一事還罷了，到園中修繕一事裴云錚便直接問詢明玥意見，好在鄭家是世家，雖財力上遠(yuǎn)不及鄧家闊綽，但文雅精致上絕對勝之，加上她總往鄭澤瑞那去，習(xí)武之人的喜好也摸得準(zhǔn)，想得倒更周全些。

    裴云錚先還挑著簡單些的問，后來聽她說的妥貼，索性全按明玥說得辦。

    這管事回完話，自胡總管開始便都明白，——日后外院的事，多半也是二夫人管著了。

    一時又因昨日聽聞二夫人是個彪悍的性子，不免揣度幾分。

    幾人回完話，裴云錚也沒有多留他們，自讓他們各忙各的，自己則與明玥一人一盞香茶，靜靜看起最近一旬的賬。

    一忙起來便覺時間飛快，忽悠一下便到了午時，裴云錚在明玥身后站了半晌，見她仍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指著紙上一些奇奇怪怪的字問：“這……寫的是甚？”——怎他都看不懂？

    明玥順口道：“數(shù)字啊，你們這賬看起來太費(fèi)勁了。”

    隨即意識到是裴云錚，忙說：“不是，我混亂寫的。”

    裴云錚卻指著一個阿拉伯的二說：“這個我見過十哥兒寫，原以為是小孩子胡亂畫的，你教的么？難道，鄭府中都是用另一個法子記賬？我怎不知？昭哥兒教的？”

    明玥：“……”這廝是十萬個為什么嗎？

    “不不”，明玥忙擺手：“就是閨閣里的小玩意兒，別提了�！�

    裴云錚一臉將信將疑，叫邱養(yǎng)娘幫她把東西先收拾了說：“且先用午飯，下半晌再看罷，不急。”

    明玥微蹙著眉頭，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聲。

    “怎了？”裴云錚勾著一邊唇角看她。

    明玥搖搖頭，跟他一并去太夫人那用午飯。雖說太夫人叫她這幾日早上不必早起請安，但明玥不敢太過，中午還是要去的。

    一路上，明玥察覺出有些不同，婆子丫頭見了他二人老遠(yuǎn)地就見禮。婆子們恭敬中帶著那么一點(diǎn)兒得意；丫頭們則使勁兒地低著頭，半分也不敢往裴云錚身上多瞧。

    明玥納罕，隨即斜眼瞥著身旁的男人，心說我這是不自覺地狐假虎威了？

    裴云錚側(cè)頭看了看她，似是知曉明玥心中所想，沖她眨眨眼，樂道：“夫人昨日威名遠(yuǎn)播，家中上下俱有耳聞，丫頭們?nèi)缃袷桥履�，為夫才是那只借勢的狐貍呀�！?br />
    明玥：“…………”

    明玥本還有些不信，但到了太夫人那，琳瑯蒼白著一張小臉怯怯地看著她時，她才知裴云錚所言非虛，這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太夫人并未問他們在外院之事，裴云錚略說了兩句，太夫人便點(diǎn)頭說：“也好，省得你不在時沒人拿主意，只是要辛苦了明玥這孩子。我也想著等她過幾日身子好了，便把內(nèi)宅的庶務(wù)統(tǒng)統(tǒng)交給她�！�

    明玥忙道：“有姝妹妹管著甚好，媳婦可擔(dān)不起�！�

    “擔(dān)得起”，太夫人道：“你瞧了這些日子，我知曉你心中有數(shù)了�！�

    “娘……”，明玥還要說，太夫人卻擺擺手：“便這么定了。”

    打太夫人那出來，明玥無端覺得身上重了不少，不過裴家里相對簡單的多，明玥倒是不愁，只是不知裴姝會否有些不樂意。

    裴云錚卻道：“你且放心便是，你是長嫂，除母親外，中饋本就該由你主持。況有些事小姝不能做，她日后嫁了人且有操不完的心。”

    明玥笑著斜他：“得罪人的事兒？”

    裴云錚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反過來說。”

    明玥捂著鼻子，不吱聲了。

    偷了幾日的懶，明玥額頭的傷已然好個差不多，早上不好意思再貪睡，便照常去給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前幾日夜里貪涼，早起便有些咳嗽，明玥叫青楸領(lǐng)著兩個小丫頭將杏仁研碎，慢慢熬煮，加了糖，將渣子濾掉，制成簡單版的杏仁露，太夫人喝著沁涼潤嗓，咳嗽好了一些。

    見明玥過來，便沖彭嫫嫫招招手，彭嫫嫫端了個托盤過來，太夫人指指道：“這對牌我昨日已盡收上來了，你拿著，咱們這便往承方齋去�！�

    “是”，明玥平靜地應(yīng)了一聲，讓邱養(yǎng)娘接過托盤，挽著太夫人一并去了承方齋。

    ☆、第165章

    承方齋里。

    管事的婆子、媳婦已在堂外候著，見今兒明玥也來了，都不由多看了幾眼。

    太夫人掃視一圈，坐下道：“都來齊了吧？”

    下頭齊聲應(yīng)了個“是”，太夫人略一頷首，說到：“既來齊了，我這里也不多做閑話，便要說一事：昨日，將你們手里的對牌都收了上來，因統(tǒng)統(tǒng)要交予你們二夫人一處，打今兒起，你們一應(yīng)的銀錢支用、采買、領(lǐng)取物什、各房回話等等，俱找二夫人裁處，可有旁的話么？”

    下頭靜了靜，一時都抬頭往堂上看，一個方臉盤兒的婆子當(dāng)先笑道：“沒有沒有，咱們做下人的，自是都聽主子們吩咐，聽令當(dāng)差的�！逼溆嗳说纫裁Ω�著��(yīng)聲。

    太夫人抬抬手，仍有些咳嗽，說：“那便是這話了�！闭f著又轉(zhuǎn)向明玥道：“這頭幾日便叫姝兒給你打打下手，從前有不清楚的，也好叫她說與你。我今兒身上有些乏，先回去躺一躺。”

    明玥和裴姝都起身，明玥道：“媳婦理完了此處便過去侍候母親。”

    “不必管我”，太夫人道：“我正好睡會兒子回籠覺去。”

    明玥福了一福，將太夫人送走，明玥又轉(zhuǎn)身問裴姝：“姝妹妹可有話說在前頭么？”

    裴姝心底里實(shí)也不免存著要瞧瞧明玥能否管家的心思，自搖頭笑道：“我只唯恐有甚么交接不清楚的，那時二嫂問我便是，旁的自都聽二嫂的�！�

    明玥笑笑，便坐回坐上，神色微微一斂，卻有幾分威嚴(yán)出來，眼光在下頭掃了兩個來回，方不疾不徐道：“諸位想必都識得我了，我倒還不完全熟識各位，先請報一報都是哪處的罷�！�

    下頭站了七、八個管事，應(yīng)了一聲，便從最前頭一個穿石青長襦的長臉媳婦開始：“奴婢姓張，是太夫人院里操持采買的�！�

    明玥“嗯”一聲，說：“你是外院管車馬的吳升家的，進(jìn)府里頭四年零九個月了。”

    “是是”，那媳婦連忙點(diǎn)頭，明玥笑笑，示意旁邊身型略胖的婆子繼續(xù)。

    那婆子有點(diǎn)兒吊眼梢，笑道：“奴婢是胡全家的，現(xiàn)管著內(nèi)院的回事和廚房�！�

    明玥喝了口茶輕輕頷首：“嫫嫫是跟著太夫人一并進(jìn)的府，打從洛陽老家跟過來，算一算已有二十余年。”

    “可不是”，胡全家薄有得色地笑了一聲，“二爺和咱們姝姑娘還都是奴婢瞧著長大的呢！”

    明玥將茶杯蓋一搭，沒接她這話，示意下一個繼續(xù)。

    一圈下來，這些婆子媳婦發(fā)現(xiàn)，明玥雖口中說著對她們不熟識，然而實(shí)際是每到一人，明玥都能準(zhǔn)確地說出她們家下如何，進(jìn)府幾年，原在哪處掌事，想來是這些日子早已摸清的，一時都提起精神來，不敢糊涂漫待了。

    明玥將人過了一遍，瞧著她們端肅了不少，這方放下茶盞說：“現(xiàn)下有事的可以回話了。”

    一時有要取了對牌領(lǐng)東西的，又有說采買夏衣的料子，給明玥報樣子的，因是頭一日，下人都在揣摩著明玥的脾性，暫沒報甚么要緊的。

    這里一完，便有外院的人來報說院子里要栽的竹子和花圃里要種的花苗到了，請明玥去看看。

    明玥便又與裴姝到正修的園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等將竹林和花圃分劃好已過了午正，裴安回來報說裴云錚中午不回來用飯了。

    明玥道：“可是有甚么事？”

    裴安回說：“倒也沒甚大事，只是原先的各路反王還有未平的，如今有幾股混到了一塊兒，二爺明、后日的多半要離京�！�

    明玥皺眉：“怎先也沒個信兒？”

    裴安道：“阮將軍半月前已先去了，二爺不大放心。”

    明玥心里一亮，明白多半是半月前裴云錚便該去，只是他新婚不久，阮子雅幫著他，方自告奮勇的先去了。

    等裴安走了，明玥一轉(zhuǎn)身卻見裴姝也是面有憂色，遂道：“妹妹也莫回自個院子用午飯了，若不嫌棄，一并到我房里用些�！�

    裴姝猶豫了一下，說：“那打擾二嫂了。”

    二人于是都在明玥房里用了午飯，剛吃完漱了口，紅蘭便道：“薄姨太太院子里來了人，說是有事要回夫人�！�

    明玥“嗯”了一聲，說：“讓她先在前頭廳上等一等�！�

    正房的前頭有三間廳，明玥前幾日叫紅蘭帶人收拾了，便剛好作平時理事用。

    片刻明玥與裴姝到了廳上，果然見已經(jīng)候了個婆子，那婆子明玥知道，姓錢。

    那錢婆子大抵不知裴姝這時刻也在這，說笑了兩句，方猶猶豫豫道：“二夫人，韜哥兒如今在外院也有院子了，薄姨太太瞧著三少爺屋里的人手有些緊，想買兩個丫頭進(jìn)府�！�

    明玥看了他一眼，問：“既是三爺?shù)脑鹤永镆�添丫頭，怎不是他院里的管事嫫嫫來回話，而是你來？”

    錢婆子噎了一下，說：“三爺院子里的管事嫫嫫今早兒也要回來著，一時忘了，姨太太那里記掛著，就叫奴婢先來回一聲�！�

    明玥瞅著她，錢婆子訕訕笑了笑，明玥道：“三爺按虛歲已有十二，薄姨太太操心的是，倒能添丫頭了。不光三爺院里，府里也有丫頭到了年紀(jì)，該添該換這都是一宗事，我自有打算。你且去給姨太太說，左右這也不是就急在今天的，我記下了，回頭府里一并進(jìn)新丫頭，我自記著先給三爺撥一兩個過去伺候�！�

    錢婆子碰了個不軟不應(yīng)地釘子，一時想說甚么，皺著臉糾結(jié)了一會兒，只得先福身退出來。

    剛出來明玥的院子，便有兩個婆子拽住她問：“錢婆子，你回甚去了？里頭準(zhǔn)了么？夫人好不好相與？”

    錢婆子一摔袖子：“你管我回甚！自己個兒不會進(jìn)去瞧！”

    兩個婆子一瞥嘴，思度了一下，也先走了。

    裴姝坐了片刻，說：“二哥若明日走，嫂嫂還得顧著收拾，我且先回去�！�

    明玥心道還真是，便也不留她，親自送出了門口。

    紅蘭過來收拾，問明玥要不要午睡片刻，明玥搖頭道：“你和青楸且瞧著，等下便有人去而復(fù)返呢�！�

    紅蘭瞪著眼睛，說：“方才那錢婆子？”青楸在一旁抿嘴樂了。

    明玥回正房叫春燕收拾些裴云錚的衣服出來，過了兩盞的功夫，紅蘭果然又回來報說：“夫人料得了，那錢婆子果然又來了�！�

    明玥笑笑，心想這薄姨太太到底是不是真疼兒子？雖說大戶人家里頭，男孩十二、三歲便已有通房，但這并不是多好的事�。」烂词桥禄仡^太夫人給安排一個不放心的。

    她回到廳上時，見錢婆子手里還拎了個小壇子，見了明玥便笑著往青楸跟前遞了遞說：“薄姨太太老家在江浙一帶，這酒糟雞腌得極是正宗，叫老奴給二夫人帶一壇來嘗嘗�！�

    明玥笑道：“替我謝過姨太太。”

    錢婆子“誒”了一聲，說：“二夫人莫客氣�！�

    明玥便笑，也不說話，錢婆子自站了一會兒，被她笑得有些發(fā)毛，便又說：“奴婢的話方才的話回了一半，老了記性不行，卻忘了后邊。薄姨太太是知道太夫人一向不喜鋪奢，三爺院里添的兩個丫頭，薄姨太太愿意自己個出月例，再或者，一個也成�！�

    明玥微有點(diǎn)兒意外，卻是沉聲道：“那怎么成？府里的丫頭俱是統(tǒng)一的規(guī)矩，統(tǒng)一的按等發(fā)月例。怎能叫姨太太出個銀子，傳出去，豈不叫人說二爺苛待兄弟，連丫頭也不舍得給三爺添一個？！”

    眼看明玥瞬時變了臉，錢婆子忙道：“不不不，姨太太可萬不是這個意思，都是老奴不會說話，夫人快消消氣�！�

    明玥抬抬眼：“姨太太是在外頭瞧著稱心的丫頭了？”

    錢婆子忙擺手道：“哪有！只是前幾日聽牙婆一說，想著三爺身邊該有個貼身伺候的了……”

    明玥點(diǎn)點(diǎn)頭，卻還是方才那話：“那事我記下了�！�

    錢婆子還等著她繼續(xù)說呢，卻見她端起茶碗顯是攆人的意思，不由心里恨恨罵了幾句，瞥一眼那壇子酒糟雞，又說：“二夫人……”

    明玥皺了眉頭，錢婆子只好道：“那奴婢先去了。”

    錢婆子一走，明玥默坐了一會兒，招手叫過青楸來低低交代：“你這些天瞧著些這婆子，看看姨太太到底是打哪里尋到了丫頭，若有，便仔細(xì)打聽下來歷�！�

    青楸點(diǎn)頭，又失笑著指指那壇子：“這個呢夫人？”

    明玥拍拍手：“晚上加菜�！�

    ☆、第166章

    裴云錚今日早回來了半個時辰。

    他回到正房時，明玥正瞧著春燕收拾出來的東西微微出神。

    實(shí)話說，她與裴云錚成親已有月余，出嫁前，她更是清楚明白地想過該如何做一個古代合格的嫡妻，甚至列出了條目來，其中包括孝敬婆母、打理好內(nèi)宅不使丈夫操心、贏得丈夫的信任和尊重與他舉案齊眉、他若有妾室自己又該如何讓大家都好過一些等等，當(dāng)然，后面一條如今在她“悍妒”的名聲下有些放空，但前面幾條她都在積極地執(zhí)行。

    可即便這樣，她更思慮的還是打理好自己的嫁妝，以便有個萬一，她和裴云錚一拍兩散時，自己也能全身而退，衣食無憂。

    此時，明玥輕輕捋著鋪了滿炕的衣物、傷藥，心里卻也緩緩騰起一種令她自己討厭的感覺，類似于尋常妻子般的擔(dān)憂、不踏實(shí)。

    裴云錚朝房中的丫頭擺擺手，示意不必出聲，無聲無息地步到明玥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明玥眼前一暗，登時回神，一面去掰裴云錚的手，“二爺回來了，今兒早了些�！�

    裴云錚大笑了兩聲，低頭在她耳邊說：“怎知道是我？”

    明玥腹誹這問題也太白癡了些，這屋子除了他還有哪個能進(jìn)？嘴上不答，只繼續(xù)拉開男人的大手。

    裴云錚順勢松開了，看一眼鋪陳的東西，道：“都少帶些罷，行軍途中用不上。”

    明玥微咬了咬嘴唇，“去哪里？甚么時候動身？”

    “益州”，裴云錚道：“明兒四更便走�！�

    明玥默了片刻，忽有些亂糟糟地感覺，裴云錚只瞇眼瞧著她，不說話，又過了一會子明玥方道：“我中午才聽裴安說，娘那里還不知道�！�

    “用飯的時候再說�！迸嵩棋P的語氣很隨意，頓了頓又道：“今兒如何？可有倚老欺人的�！�

    明玥笑道：“暫且還沒有，日后說不準(zhǔn)。我可知道為甚不叫姝妹妹管了，如今都是得罪人的活兒。”

    裴云錚換了身衣裳出來，說：“莫怕，有甚么我與你頂著便是。”

    明玥心想你哪里顧得上，嘴中卻也笑道：“有你這句話便成�！�

    裴云錚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下，明玥想了想，自己也釋然了，便指著一堆東西道：“我便是怕你走得急，先叫提前收拾著。益州在蜀中，這時節(jié)正愈發(fā)的悶熱潮濕起來，衣裳可少帶幾件，草藥、傷藥一類卻不能少。且你們行軍走的都是林草之地，多有蚊蟲，我叫春草、春燕再多配些驅(qū)蚊蟲的藥，你且看看還缺甚旁的？”

    裴云錚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藥是得多備些�！�

    明玥應(yīng)了一聲便叫春燕將其余的都收拾起來，二人往太夫人那去用飯。

    太夫人聽聞此事倒十分平常，大抵也是不想叫兒子操心家里，只比平時多囑咐了幾遍“萬事小心，莫要大意，保重自己。”

    太夫人將明玥要說的話都說了，晚上回去明玥憋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句：“得多久回來？”

    “兩三個月”，裴云錚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明玥幫他卸了發(fā)冠，說：“早些歇著罷，三更便得去營里�！�

    裴云錚眼神微微黯然，忽而將她摁到懷里用力揉了兩下，“歇了吧�！�

    屋里只留了一盞小燈，在夏夜里燃著微光。

    明玥沒睡太熟，感覺燈光亮了些便醒了，見裴云錚正拉開窗幃下床，也趕忙起來洗漱。

    隨便用了些早飯，又到太夫人那辭過行，裴云錚掛劍披甲，打馬去了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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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云錚一走，府里便覺空了不少，只是明玥卻越發(fā)不省心，外院內(nèi)宅，直忙得腳不沾地，裴姝也被她抓著幫忙，倒慢慢與她親近起來。

    這日一早才忙完，青楸便回來道：“夫人，奴婢這些天探問清楚了，那錢婆子確實(shí)出府幾回，尋了個牙婆，想買兩個丫頭。那牙婆是長安城里有名的，手里新買了十幾個丫頭，都是打江淮一帶被賣過來的。”

    明玥點(diǎn)點(diǎn)頭，問：“錢婆子可有看好的？”

    “有兩個”，青楸回到：“奴婢說家里要買丫頭，特去看了，一個十三，模樣干凈齊整；另一個卻是有些怯怯的，自己也記不得是九歲還是十歲了，模樣挺溫順的。”

    明玥想了想，晚上請安時便與太夫人道：“前幾日，姨太太遣人來回，說是想給三爺添兩個丫頭�！�

    太夫人沉吟片刻，直接道：“她尋好了？”

    明玥笑說：“應(yīng)該是。媳婦叫人去打聽過，倒是尋的牙婆，瞧上的兩個丫頭都不大，與三爺年紀(jì)相仿，只都是一塊打江淮被賣過來的。不知是否因這叫姨太太起了憐念，想買進(jìn)府來�！�

    “外地的，她用著放心。”太夫人吁了口氣，道：“她這是要給韜哥兒備通房呢，我還不曉得她的小心眼？唯恐我提前給韜哥兒安排了。這樣也好，我如今身子骨不成，也操不來這許多心。”

    明玥聽她這話的意思卻是應(yīng)了，便說：“那等丫頭進(jìn)了府，我先領(lǐng)過來讓娘瞧瞧�！�

    太夫人卻是擺手：“你瞧著便行了�！�

    明玥只好應(yīng)是，又說：“母親院子里再添兩個粗使的罷，姝妹妹院子里也該好好添幾個，到時姝妹妹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