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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哼!”崔夫人立即擺出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嫌惡道:“你大姐姐連事都做下了,還怕旁人有虛言的?!就她做的那等子齷齪事,我都羞于說出口!”

    鄭澤瑞騰一下站起來,雙目噴火,崔夫人卻冷笑道:“鄭公子這是要怎的?欺我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婦人?貴府里果然出英雄!對,我倒忘了,你們是一母同胞,姐姐這般,你這做弟弟的也該反思反思自己個(gè)兒了,莫要哪天難聽的名聲鬧到朝堂上去才好!今兒府里的老太爺、老太太怎沒來?我還要當(dāng)面問問,鄭氏世家出身,是如何教出這以謀通奸的嫡長孫女來!”

    鄭澤瑞滿臉通紅,胸口起伏,竟一時(shí)被噎得說不上話來。

    明玥卻是若有所思,——這崔夫人氣勢凌人,言辭這般犀利,從前定親時(shí),王氏是怎么瞧出來她溫文和善的?

    她剛要上前,裴云錚卻起身拍了拍鄭澤瑞,示意他莫動怒,微微抱拳道:“太夫人既身子不好,還是少動些怒。咱們不過急著見大姐弄清原委,夫人在這里耽擱,難免叫人急躁生疑。太夫人難不成還怕叫我們見著人?”

    “笑話!”崔夫人道:“只是她自己沒臉!你們隨我來便是,倒正好到了那里當(dāng)著你們大姐姐的面上說!看有沒有誰冤派了她!”她一壁說一壁風(fēng)似的卷出了花廳。

    快到鄭明珠院子時(shí),崔夫人點(diǎn)點(diǎn)崔煜說:“就只你這孩子實(shí)心眼兒!她犯了這樣的事,你還念著這些年的夫妻情份,不但讓人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連地方都不忍叫她挪一下,只娘知道你心里頭苦……”

    崔煜稍稍偏頭,竟也是紅了眼圈。

    鄧環(huán)娘瞧了這情形直覺臉上大大的掛不住,訕訕低頭,等進(jìn)了院子,當(dāng)先瞧見一幅寬大屏風(fēng)立在庭中,而屏風(fēng)上所刻的,赫然是一則“貞烈詞”!

    ——這真是當(dāng)面打臉!

    明玥稍稍蹙眉,鄭澤瑞氣憤難抑,已是飛腳要踹,裴云錚卻暗中使力扣住了他的肩頭,環(huán)視了一眼說:“此處原先是個(gè)暖閣,崔世兄將它改做正院了,這后頭是有溫泉池的。”

    崔煜有些意外,側(cè)過身瞇眼看著裴云錚,口中道:“云哥兒好似并未來過敝府閑坐,倒對府中如此熟悉�!�

    裴云錚屈指在屏風(fēng)上彈了彈,發(fā)出幾聲輕響,上前了兩步隨口道:“世兄說笑了,只這院子從前是常嚴(yán)光那老賊所居,我一心想要他的命,自然得將府里摸個(gè)清清楚楚。老賊時(shí)常在暖閣消磨,我當(dāng)日繞著這暖閣便在想……我該是讓他痛快些一劍斃命呢,還是多來幾下讓他受夠了痛楚再說?一時(shí)猶豫不決,便只得多來了幾趟,因?qū)@府里熟悉些�!彼f到這退回到明玥身旁,“現(xiàn)下這宅子重新翻修過,我便是不清楚了�!�

    他說的平淡,崔夫人卻是打了個(gè)激靈,臉上神情一垮,下意識抓了下崔煜的胳膊,干干道:“說這些不相干的做甚,且快進(jìn)去罷�!�

    鄧環(huán)娘咳了兩聲,叫跟在最后的連嫫嫫先進(jìn)去稟一聲,自在外間叫了一聲“明珠!”,方帶著明玥等人進(jìn)了里間。

    妝奩菱鏡,案幾素潔,內(nèi)室干暖,一切似乎都未有變化,只床帷中的人,臉色青白,不曾梳妝,半坐起身子,目光緩緩朝她們望來,灰暗的如同一口要枯死的井。

    ☆、第180章

    “明珠!”鄧環(huán)娘快走幾步上前,心里雖一直對這個(gè)女兒喜歡不起來,但到底在崔家人面前,又乍一見她眼下這憔悴敗落的模樣,心里也是驚了下,三步并兩步地奔到床前,斂了聲說:“大丫頭,怎瘦成這般模樣,病了不成?”

    鄭明珠的眼神飄忽忽地自眾人身上一一掃過,在鄭澤瑞身上略略停頓了片刻,轉(zhuǎn)而看見崔煜,雙唇微抖,輕輕捂住了臉。

    崔夫人在一旁冷言道:“病了?那我可得趕緊請了大夫來給瞧瞧,否則,旁人不定以為我們崔府怎生苛待人呢!哼,病了還能行出這等事來,也當(dāng)真夠有心了!”

    “娘”,崔煜扶著額難過道:“莫說了!”

    崔夫人指指他:“你便死心眼兒吧!良善被人欺你不曉得?”

    鄭明珠別開頭,微微啟唇:“我有負(fù)于他,自會給崔家一個(gè)交代�!�

    崔夫人立時(shí)挑挑眉:“這下諸位可都聽見了!是她自己個(gè)兒說的�!�

    明玥微微福了個(gè)身道:“是,都聽見了,夫人能否讓我們單獨(dú)說幾句話?”

    崔夫人嘴角噙著絲不屑,也沒應(yīng)聲,直接轉(zhuǎn)身出去了。

    裴云錚瞧了一眼,輕輕握了下明玥手腕,示意他也跟著崔煜到堂屋去。

    明玥點(diǎn)點(diǎn)頭,將兩個(gè)伺候的丫頭也打發(fā)出去,方開口道:“大姐有話便說罷�!�

    鄭明珠死咬著嘴唇,半句話也不說,鄭澤瑞急得來回踱步,跺腳道:“大姐!”

    好半晌,連嫫嫫輕輕搖了搖她:“大姑奶奶,四少爺在這,您有話快說呀�!�

    鄭澤瑞拉了椅子坐到床邊,嘆了口氣道:“祖母和父親都很掛念大姐,連嫫嫫回去說……”

    “祖母還好么?她老人家也不愿見我了罷……”鄭明珠終于干澀著開了口。

    “祖母病了”,鄭澤瑞稍稍放低了聲音:“我便不信此事,連嫫嫫昨日回去說與二嬸娘有關(guān),到底如何?”

    鄭明珠略坐直了身子,露出了一點(diǎn)兒恨意,說:“我千防萬防,竟沒想到她這里!”

    明玥蹙眉:“二嬸娘給了你甚東西?何時(shí)給的,回去給三姐出喪的時(shí)候?”

    鄭明珠霍然轉(zhuǎn)向她,也不顧?quán)嚟h(huán)娘在場,用一種極其嘲諷的語氣一字字對明玥說:“今日,你終于可以站在高處,冷眼看我的笑話,你高興了?得意了?”

    鄧環(huán)娘一皺眉,立時(shí)不樂意道:“明珠,你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

    鄭明珠身子微微發(fā)抖,卻偏過臉,固執(zhí)道:“多謝母親今日來看我,但我只想見祖母。祖母既不在,我想與瑞哥兒單獨(dú)說話�!�

    “你這孩子!”鄧環(huán)娘也來了氣,起身道:“那你便與四郎說吧�!�

    她剛站起,鄭澤瑞卻說了軟話:“眼下這個(gè)情形,還請母親莫與大姐姐計(jì)較�!�

    鄭明珠愕然地轉(zhuǎn)頭看他,末了又對著明玥冷笑,明玥坐著未動,只平靜地又重復(fù)了一遍:“二嬸娘送的何物?何時(shí)送的?”

    鄭明珠滿心蒼涼,今時(shí)今日,她所有曾引以為傲的東西都被打碎了,五姓貴女的高潔、嫡長女的驕傲、人人羨慕的婚姻……都一下被人踩在了腳底,成為更利的箭矢射諸于她身上!更為可悲的是,竟還要鄧環(huán)娘和明玥親眼看到她這被人折辱的樣子,真比死還要叫她難堪!

    她強(qiáng)撐著發(fā)抖的身子,不看明玥,只對著鄭澤瑞道:“你回去與祖母說,是林氏!她曾在我出嫁時(shí)給我添了一對兒金手釧做嫁妝,我一直未曾帶過,昨日瞧著精致偶然拿出來戴,不成想……那手釧竟做有小巧暗格,而暗格之中,藏了、藏了催情之物……”

    鄭澤瑞猛一下站起來,握著腰間寶劍怒道:“果然是她!”

    鄧環(huán)娘暗抽了口氣,明玥緩緩搖頭:“不,干系不大�!�

    鄭明珠冷笑:“便知你不會信。你心底里多半是在想我是為自己開脫,想著多茍活幾日吧?呵,不過是一死而已,我有何懼!若非惦念著想再見祖母和父親一面,說清其中原委,我昨日便已自絕,如今,我也沒打算再活下去。”

    她剛說完,明玥面色平靜地端起手邊的茶盞,嘩一下,潑了她滿臉。

    鄭澤瑞下意識上前一步,卻愣愣的并未阻止。

    明玥也不看他,放下手中的空盞,拿過鄧環(huán)娘那杯,在幾人尚未反應(yīng)過來之際,直接又是揚(yáng)手一潑。

    那茶水放的時(shí)間不長,雖不很燙,卻還是熱的,這使得鄭明珠青白的臉上泛起了微紅,她瞪大眼睛,一時(shí)怔住了,卻聽明玥道:“死?我知曉你不怕的,便是怕,也逃不過去。實(shí)話與你說,我來時(shí),祖父便叫帶了三尺白綾給你,只是四哥到底不忍,暫且收了起來,你若要,現(xiàn)下給你也無妨。

    只是此事你以為你一死便都了了?崔府上下有多少張嘴?不出兩日,便可傳的長安城人人皆知,到時(shí)鄭家都是辯無可辯,即便不鬧到京兆府去,父親和四哥還有何臉面在朝為官?是以,鄭明珠,你便是要自絕,也還不是時(shí)候!”

    茶水潑出去便冷了,順著鄭明珠的發(fā)絲滴答滴答地滴在被子上,留下一圈圈的水漬,隨著淌下的還有與茶水混在一處的咸澀的眼淚。

    她猛地一個(gè)轉(zhuǎn)身,也不管頭、臉上的茶葉,直接撲在床上,扯著被子蒙住了頭臉,肩膀不斷抽搐。

    鄭澤瑞待要上前,明玥輕輕看了他一眼,又往外間和窗外各處示意,鄭澤瑞頷首,到兩處一看,外間沒人,窗外卻有兩個(gè)丫頭在打掃,鄭澤瑞氣急敗壞地一吼,將兩個(gè)丫頭吼跑了。

    明玥自起身又倒了盞茶,只不喝,冷言道:“大姐姐還想再被我潑一次么?”

    鄭明珠在被子里出聲:“我還不需要你來教訓(xùn)�!�

    “此時(shí)卻由不得你”,明玥道:“你連是不是二嬸娘害了你都分不清,如何來與我說旁的?”

    鄭明珠咬牙揭開被子,明玥卻不讓她插話,徑自道:“按你說的,二嬸娘送那手釧是在你出嫁之時(shí),你倒自己算一算,至如今是有多久了?那催情之物藥力能保存幾年的倒也有之,然而,她如何能在幾年前便算到今日?況且那時(shí)三姐姐尚在,出了這等事對三姐的名聲也是大大有損,她便是真有心,也不該選這個(gè)法子�!�

    鄭明珠稍止住抽噎,“可是如今明薇已沒了……”

    “那是二嬸娘自己也完全未想到的。三姐喪事之后她可又送過東西與你?”

    鄭明珠下意識道:“沒有。明薇一事已叫她沒了魂兒,哪有心理旁人�!�

    說完這話她自己也頓了一下,自前日出了事后,鄭明珠整個(gè)人都是懵的,只一直在“死”之一事上徘徊,不曾想過許多細(xì)節(jié),可明玥這般一說,她更絕望了,——因如此,事情更簡單,不過就是她自己不小心。

    “手釧呢?”明玥道:“你既一直不曾帶過,前日怎就想起來了?”

    鄭明珠閉了閉眼:“因這好和頭飾相襯,便取來帶了�,F(xiàn)剩了一只,另一只大約掉在了溫泉池里�!�

    明玥蹙眉:“原是在溫泉出的事�!闭f著又轉(zhuǎn)向鄭澤瑞:“四哥堵上口鼻將那手釧取了瞧瞧,看里面可還有藥粉,若還有,刮一些下來�!�

    連嫫嫫為難的看著鄭明珠,鄭明珠哼道:“給他取來,如今我還有甚不好意思的。”

    連嫫嫫咬咬牙,到妝奩那取了一只單獨(dú)放著的鎖著的小木盒,鄭澤瑞堵了鼻子,拿到一邊去,片刻皺眉回來道:“大半被水洗了,幸鎖扣卡住了一塊兒,還有少許�!�

    明玥見他用草紙包了,便說:“留好。”

    鄭明珠冷笑道:“你又不會幫我拿去與二嬸娘對質(zhì),要它做甚�!�

    明玥不答,看了鄭明珠一會兒問:“那男子是何人?姓自名誰?出身如何?大姐姐與他見過幾回?”

    鄭明珠猛一陣兒發(fā)抖:“你到底還是以為我當(dāng)真與那人有私……”

    明玥打斷她:“那要弄清楚后才知該不該信,且那人如今在哪?”

    鄭明珠偏開頭,蜷著身子抱了下雙臂,漠然道:“前日在水里,我并未瞧得太清。那人似是姓孟,名字我卻是不曉,原到府里來過,我確見過一、兩回,只非世家子弟,不曾多知。前日府中有門客做生辰,你大姐夫便擺了酒,我?guī)说胶竺娴拿妨旨粜┟坊ǎ貋頃r(shí)路過溫泉池,聽見里頭似是有人說話,便去瞧了瞧,半晌沒尋見人,卻一下不慎滑到了水里……那、那人突然竄出來……”

    說到后頭,鄭明珠的聲音越發(fā)顫的厲害,鄭澤瑞也攥了拳頭,說:“那人現(xiàn)在何處?!”

    鄭明珠背對著他搖搖頭:“應(yīng)是被你大姐夫拿住了。”

    “現(xiàn)下我信大姐不可能與那人有私了�!泵鳙h道:“只是,大姐姐在想著自絕之前,還是先想想他是如何進(jìn)了這后宅的罷。另外,大姐貼身伺候的巧格兒今兒怎一直未見?”

    ☆、第181章

    鄭明珠側(cè)過頭,一臉懷疑地看著明玥,表情分明在說,——你會信我?定是又在打甚么旁的主意。

    明玥挑挑眉道:“大姐姐即便真有那個(gè)心思……也會尋出身相當(dāng)?shù)�。而寒門子弟,你一向最是看、不、起。”

    ——這話戳了鄭明珠的肺管子,卻也正說在點(diǎn)兒上,真是不知該覺慶幸還是該覺諷刺。

    鄭明珠臉色幾變,最后卻歸于一種寂寂的冷淡,她抬手抹掉粘在額上的茶葉,說:“巧格兒就在西廂房里,你們今日便把她領(lǐng)回去交給祖母吧�!�

    鄧環(huán)娘一怔,說:“這丫頭也犯了錯(cuò)?”

    鄭明珠垂眼,漠然道:“事到如今,也沒甚好瞞的,我的首飾等物一向是巧格兒管著,她一開始興許并不知曉這手釧里的貓膩兒,但前日便太巧了些……況且,能尋來一個(gè)我見過的男子的,也就非她莫屬了�!�

    “她可是你的貼身大丫頭��!”鄧環(huán)娘頗是意外道:“哎唷,這都怎的了?”

    鄭明珠不說話,鄧環(huán)娘嘆了口氣,“連嫫嫫,帶我去瞧瞧。”

    連嫫嫫說起巧格兒也是恨的牙癢,沒多言直接帶著鄧環(huán)娘去了西廂房。

    不多會兒二人回來,鄧環(huán)娘滿目驚色,看看鄭明珠,又看明玥,道:“巧格兒……小產(chǎn)了!現(xiàn)下話都說不利索。”

    鄭明珠微抬著下巴,最初的驚心和痛楚都已斂去,只剩冷漠。

    明玥心里涌起一股極其復(fù)雜怪異的感覺,緩緩道:“巧格兒也做了通房?還懷了身孕?這是她自己起了心還是大姐姐的意思?”

    鄭明珠盯著她,“瞧見我被自個(gè)兒最親近的丫頭拿來作筏,你心里定是在樂吧?哼,是我的意思又如何?她本就到了該嫁人的年紀(jì),我叫她入了崔家,自比給她配個(gè)管事或小廝好上千萬倍!況且,她日后的孩子能養(yǎng)在我跟前兒,記在我的名下,那將是崔家的嫡子!她一個(gè)丫頭奴婢,這份福氣,簡直是頂了天了!”

    那一瞬時(shí),明玥忽覺這場景似曾相識,這話也像是在哪里聽過……驀地,她想起來了,——鄭明珠的生母小王氏也曾做過同樣的事!

    只不同的是,小王氏自己有親子,因而不想叫柳姨娘有孕;而鄭明珠是自己無子,便想養(yǎng)了巧格兒的孩子做自己的。

    “因而”,明玥將鄭明珠的話都梳理了一遍,輕聲道:“是巧格兒猜到了你的心思,但卻不愿意將孩子養(yǎng)在你身邊,這方叛了主?前日出事后,你心中恨極,便叫連嫫嫫給巧格兒灌了藥,打了胎?”

    鄭明珠閉了閉眼,顯然是默認(rèn),但停了片刻又道:“還有方氏那粗鄙婦人,八成也是有份兒的�!�

    ——她說的是給崔煜生了長子的那個(gè)妾室。

    鄧環(huán)娘抽了口冷氣,事情說到這里便明朗了,——林氏的藥粉不過是個(gè)巧合,被有心人利用了而已,按鄭明珠所說,是巧格兒和那方氏一并做了局,方釀出了這禍?zhǔn)�,只是到了此刻,巧格兒尚未抬妾,還能帶回鄭家隨意處置,但那方氏,多半連她陷害主母的證據(jù)都尋不到了。

    明玥三人對看了一眼,鄭澤瑞轉(zhuǎn)身便往外走,明玥忙起身拽住他的胳膊,“四哥!你要做甚么!”

    鄭澤瑞目含殺氣:“我去宰了這兩個(gè)毒婦!”

    “四哥!”明玥死死拉住他,一面問鄭明珠:“巧格兒一事,大姐可與崔家說了?”

    鄭明珠冷笑:“她是鄭家的奴婢,又是我貼身的丫頭,我說出來便好聽么!叫崔家上下,如你現(xiàn)在一般,再取笑鄭家一回?”

    明玥看看鄭明珠,輕輕頷首道:“這么些年,大姐的性子當(dāng)真半點(diǎn)兒未變,該信的你不信,不該信的反從不生疑�!�

    “是!”鄭明珠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指著明玥爆發(fā)地嘶啞喊道:“我從來便是這般!你今日瞧了我這模樣且高興罷,但你也是鄭家女,莫以為嫁了人冠了裴姓便與你毫無干系了!最好你的夫家聽不見甚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否則你便等著罷!”說罷,竟自顧自地大笑起來,好似高興到底把明玥也拉下了水。

    鄧環(huán)娘臉色難看,生恐裴云錚這會子過來。明玥一時(shí)松開鄭澤瑞,未理鄭明珠,只說:“四哥信不過我?”

    鄭澤瑞搖搖頭,說:“不是�!�

    “好”,明玥道:“四哥若信得過我,便與母親暫且到外間等一等。巧格兒今兒左右要被帶回鄭家,到時(shí)四哥想怎么處置都成,但不能這會子要了她的命,非但不能,還要讓連嫫嫫去瞧著,莫要叫她尋了短見。眼下,我有幾句話要單獨(dú)問大姐姐。”

    鄭澤瑞微一頓,看了眼明玥,又轉(zhuǎn)身看鄭明珠,卻見鄭明珠也以一種恨恨的目光看著他,不由一陣兒難過,說:“大姐,當(dāng)年柳姨娘一事你怎還是沒有記�。∧恪闩c明玥說吧,到了這個(gè)份上,她如何還能存了旁的心思?”

    鄭明珠扯扯嘴角,似是料到他會如此,眼瞅著他與鄧環(huán)娘去了外間,諷道:“父親如今一心撲在十哥兒身上;二郎姓了伍仍是幫著你;四郎現(xiàn)也是信你多過我了……鄭明玥,是我小瞧了你。”

    明玥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看了她片刻,淡淡道:“大姐從不曾小瞧了我,自始防我如防賊,只不過防錯(cuò)了人而已。我今日不是來與你打嘴架的,你心里如何想都好,正如四哥所說,你已是這般,根本不用我再做甚。但來時(shí)祖父有交代,你若還想再見祖母和父親一面,便仔細(xì)答我的話�!�

    鄭明珠微窒:“祖母和父親……還愿意見我?”

    明玥搭她一眼,不答,自在屋中緩緩踱步。

    ——她心里總覺得不安,可是又完全說不出哪里不對,但又正因這樣,讓明玥覺得處處都不對,只能從頭梳理一遍。

    明玥呼了口氣,先指著已封上暗扣的金手釧問:“這手釧你總共帶過幾次?都有誰見過?從前可長拿出來擺弄?”

    鄭明珠蹙眉想了想,“前日方是第二次戴,我與二嬸娘又不十分親近,常擺弄它做甚么?巧格兒最是知道這些首飾之物,連嫫嫫、潘兒,從前也見過,你大姐夫、小姑們都是見過我戴的�!�

    明玥“嗯”了一聲,又說:“大姐與大姐夫這陣子可還好么?大姐姐暫時(shí)無法懷有身孕一事他可知曉?”

    鄭明珠身子僵了僵,說:“你怎知曉我的身子……”頓了頓見明玥不答,只得又道:“自然很好,尋了大夫來瞧,時(shí)日久了,總瞞不過他的,他便責(zé)怪自個(gè)兒,甚么都依著我。見我憂心,還曾說在族里給我過繼個(gè)子嗣過來,可那不是他的骨血,怎能一樣?”

    “是以,你便將主意打到了巧格兒身上?巧格兒自己可愿意?為何不叫祖母再給你尋個(gè)通房來?”

    “她有甚不愿意的!”鄭明珠道:“再說,你大姐夫的性子也不喜生人。”

    明玥頓了一下:“是他自己瞧上了巧格兒?”

    鄭明珠嗤了一聲:“他是世家公子,甚沒見過?還不至于將一個(gè)丫頭放在眼里,不過是瞧著巧格兒與我親近,性子溫馴,好叫我放心些,日后孩子養(yǎng)在我身邊也最好�!�

    明玥微微點(diǎn)頭:“看來大姐夫還是疼你�!�

    鄭明珠咬唇道:“自成親到如今,他總讓著我,未曾說過半句重話。”

    明玥將那手釧收了,聲音稍低,“還有一事,那人……可有得手?”

    鄭明珠渾身一顫,憎惡的看著明玥,明玥雖素與她不和,但問到此事也是別扭,說:“你若實(shí)在不愿說也罷了,但需得尋大夫來瞧瞧�!�

    “瞧甚么?!”鄭明珠聲音已變了調(diào)。

    “你想多了”,明玥說:“我只是瞧你氣色不大對,該……”

    “不用!”鄭明珠打斷她,“必死之人,還瞧甚么大夫!”

    明玥肅了臉色,鄭明珠猛地扭過身子,顫聲說:“我不曉得!我、我自個(gè)兒也不清楚,溫泉水熱,我又嗆了一下,沒多會兒便、便覺暈得很……�!�

    “那人可有說甚么?”明玥耐著又問了一句。

    鄭明珠抖著身子搖頭,半晌,明玥以為她不會答的時(shí)候,卻聽她喃喃道:“他好似說“怎這會子叫我來?想、想我了不成?”他定然是故意這般說的!見我不理,還推了我一把……”

    明玥心里一動,聽鄭明珠又道:“你羞辱夠了吧?!你回去與祖父說,明珠不會茍活,只求再見父親和祖母一面。”她說著輕輕抽泣起來。

    明玥還欲再問,外面卻穿來裴云錚的說話聲,她到窗邊一瞧,是崔夫人等來了,只得返回床邊,拉了鄭明珠做姐妹情深狀,口中道:“你既還有心,便再熬個(gè)兩日,我應(yīng)了你,自會去求祖父�!�

    說著,鄧環(huán)娘和鄭澤瑞也進(jìn)來了,隨趕崔夫人和崔煜也進(jìn)了屋,崔夫人拉著一張臉,碉堡似地一坐,說:“怎樣,可問清楚了罷!我崔家可曾冤枉她一星半點(diǎn)兒?這要待怎么論?”

    鄧環(huán)娘臉上火燒似的,說:“明珠也是被人陷害……”

    崔夫人“呀!”了一聲兒,兩手一攤,說:“陷害?!被誰?難不成是我崔家陷害自己媳婦?喲!那可真是奇聞!”

    鄧環(huán)娘張了張嘴,——說林氏?還是說巧格兒?她們都是鄭家人,說出來不但與鄭明珠無益,更是爆了家丑,當(dāng)真要愈發(fā)沒臉。

    崔夫人似笑非笑地看著,鄭澤瑞壓抑著聲音道:“崔家要待如何?”

    “鄭小將軍瞧呢?”崔夫人捏著帕子,“我們老國公一氣之下現(xiàn)今還不省人事!崔家可受不了這個(gè)!出了這等事,貴府的老太爺和老太太竟都不露面,也太輕巧了些!我崔家便該這樣被人欺辱?!哼,咱們京兆府衙里見罷!”

    鄧環(huán)娘臉色一變,剛要說話,明玥輕輕拉了她一下,已自己上前,滿是害怕地道:“夫人且息怒,實(shí)不是祖父、祖母不來,只因他們乍一知此事,也是又驚又怒,如今連床榻都下不來。還請夫人和崔家哥哥看在以往的情份上,容祖父祖母身子好一些再上門�!�

    明玥聲音柔柔,頗帶著點(diǎn)低聲下氣的意味,崔煜抬了抬眼皮,崔夫人卻怪聲道:“依貴府里老太太的性子,怕是不會來呢!”

    “祖母最疼大姐姐,明日或后日就會來的�!泵鳙h說時(shí)語氣微微發(fā)酸。

    崔夫人這才撩了一下手:“裴夫人這般說,咱們便等著老太太來!不過只兩日的功夫,否則可別怪咱們撕破臉鬧起來不好看!”

    明玥應(yīng)了一聲,崔夫人又道:“今兒就不留各位用午飯了,坐在一處多尷尬呀!我也頭疼的很!”說著,直接轉(zhuǎn)身走了。

    鄭澤瑞咬的后槽牙直作響,卻被明玥眼神制止,只得滿心憋屈的離了崔家。

    出來時(shí)崔煜見明玥帶了幾個(gè)鄭明珠院子的丫頭,都是跟著鄭明珠陪嫁來的,巧格兒半暈著,被一個(gè)婆子背在背上,不由微怔了怔,說:“這是……”

    明玥福了個(gè)禮,輕聲道:“這幾個(gè)都是大姐姐的陪嫁丫頭,出了此等事,她們自然也是要發(fā)賣的。大姐夫要尋人來查一查么?看她們可有帶了甚么崔府的東西?我方才讓嫫嫫查了一遍,大姐夫要不放心,可再讓人查看的�!�

    崔煜擺手道:“七妹妹這說的是甚么話,唉�!�

    明玥抹了兩下眼淚,與眾人低著頭走了。

    馬車駛離了崔家一段,鄭澤瑞一拳砸在車壁上,微微朝鄧環(huán)娘躬身,“方才讓母親和七妹受委屈了�!�

    鄧環(huán)娘嘆了一聲,明玥卻挑挑眉,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

    裴云錚在一側(cè)輕輕扣了兩下小幾,說:“四郎關(guān)心則亂了�!�

    鄭澤瑞茫然地看著他,正外面有人打馬追上來,裴云錚就近挑開車簾,卻是裴安,他沖車?yán)锶它c(diǎn)頭行禮,低聲道:“二爺,人跟到了。”

    ☆、第182章

    裴安低聲回說:“二爺,人跟到了�!�

    “嗯”,裴云錚微動了動眉毛,“可識得么?”

    裴安點(diǎn)頭:“雖只跟著二爺見過兩回,但記得十分清楚�!�

    “那便好,等會兒畫了畫像來�!迸嵩棋P抬抬手,撂了車簾。

    鄭澤瑞還未從方才的難過和憋悶中緩過勁兒來,奇怪道:“人?甚么人?裴安沒回府啊�!�

    裴云錚看他一眼,又看看明玥和鄧環(huán)娘,說:“咱們方才到崔家時(shí),崔煜的外書房里還有旁人在。”

    鄭澤瑞“嘶”地自叱了一聲,狠狠抹了把臉,愧道:“我竟是沒聽到動靜,今兒當(dāng)真是被怒氣沖昏了頭。”

    “我也有一半是猜的”,裴云錚道:“碰碰運(yùn)氣罷了�!�

    明玥倒是反應(yīng)過來,偏頭看著他,“是以你叫裴安回去給太夫人稟一聲,實(shí)際上,是叫他帶人在崔府外圍守著,看可有人出府?”

    裴云錚揚(yáng)揚(yáng)眉,抬手要來刮她的鼻子,繼而意識到鄧環(huán)娘也在,只好硬生生轉(zhuǎn)為摸摸自己的鼻梁。

    鄧環(huán)娘不太明白,說:“便是有人又如何?云哥兒,這里頭有蹊蹺么?”

    鄭澤瑞一拍手道:“在這當(dāng)兒口上門來訪的恐不是常人,快把裴安叫來問問,看我識不識得�!�

    裴云錚卻搖搖頭:“也不盡然,崔家高門廣庭,時(shí)有門客在卻是常事�!�

    鄭澤瑞剛騰起的一點(diǎn)兒縹緲希望又嘩一下被澆滅,不由泄氣道:“云哥兒!你這到底是怎個(gè)意思呀�!�

    裴云錚不說話,索性閉了眼,明玥長長呼出口氣,輕聲道:“他是叫四哥靜靜心,莫因一時(shí)心急,便將所有事情想當(dāng)然了�!�

    鄭澤瑞稍一怔,隨即用頭使勁兒磕了下車壁,說:“關(guān)心則亂,我是該冷靜些。”

    幾人都是沉默,半晌,明玥扯了扯裴云錚的袖子,說:“我與四哥有東西想請?zhí)沾蠓驇兔η魄�,成么?�?br />
    “自然”,裴云錚大抵知道是甚么,頷首道:“我讓裴安將他請到府里來。”

    回到鄭家已是午時(shí),鄧素素等在二門,見他們回來忙迎上前問:“如何?崔家怎么說?”

    明玥搖搖頭,先一指后面的巧格兒說:“表姐叫人熬些參湯來,先給她吊一吊,晚些我有話要問�!�

    鄧素素疑惑地朝后看了一眼,不過也沒多問,先吩咐人去照做。

    王氏的松菊苑里,老太爺和鄭佑誠都在,三人俱是病歪歪的,閑話也沒心思說,正等著鄧環(huán)娘等人回來。

    他們一進(jìn)屋,王氏便拍著炕沿兒要坐起來,焦嫫嫫忙過來扶,鄭佑誠撐著頭痛先問:“可問清是怎一回事了?說仔細(xì)些�!�

    鄧環(huán)娘黑著一張臉,見王氏只盯著鄭澤瑞,便道:“叫四郎說罷。”

    王氏抖著嘴唇,伸手要往前抓,只是手指都僵著,根本收不攏。

    鄭澤瑞上前幾步扶住她,抿抿唇說:“祖母……莫要激動,大姐還念著能再見祖母一回�!�

    王氏一聽這話音兒,嗓子里便嗚地一聲,鄭佑誠也閉了閉眼,道:“說罷,如今還有甚受不住。”

    鄭澤瑞猛吸口氣,將上午在崔家的事說了一遍,包括崔家的態(tài)度,以及鄭明珠一事的實(shí)情。

    他一說完,王氏便抽搐了幾下,只眼睛死死瞪著,似要將誰看出個(gè)窟窿來,明玥心知,她八成是在找巧格兒。

    鄭佑誠身子晃了晃,一下歪到了椅背上,鄧環(huán)娘嚇了一跳,連連叫了幾聲,鄭佑誠擺擺手,頭疼得有些想吐,一時(shí)說不了話,只能半仰著身子不動。

    老太爺沉吟了一會兒,看向明玥:“七丫頭,你還有甚么旁的話么?”

    明玥福了個(gè)身,道:“四哥說的便是我們今日所見,孫女暫且沒有旁的要說。但想請祖父應(yīng)允兩件事:一則,孫女有話要單獨(dú)問二嬸娘;二則,巧格兒我?guī)Щ貋砹耍娓改軙毫羲幻�,我有不明之事要問清楚�!?br />
    老太爺臉上沒有甚多余的表情,只頷首道:“祖父今早說了,自然允你的請�!�

    “是”,明玥剛說完,外頭白霜稟道:“七姑奶奶,姑老爺請的大夫到了。”

    老太爺一時(shí)還以為是裴云錚另請來給他們瞧病的,便頷首道:“云哥兒有心了�!�

    裴云錚微微揖禮,也未多說,趕著鄭佑誠頭痛,正回了院子叫陶大夫給瞧瞧。

    稍安置過,幾人連飯也未用,明玥便道:“四哥將那藥粉給陶大夫取了,讓先生辨一辨�!�

    鄭澤瑞蹙眉掏出紙包,說:“你懷疑這藥有問題?”

    明玥搖搖頭,“仔細(xì)一些總沒錯(cuò)。”說罷,又轉(zhuǎn)向陶老大夫,福身說:“麻煩先生,您給瞧瞧,這藥…可是尋常的?能否將這里的東西列個(gè)單子出來?”

    陶老頭倒不是平常愛笑的模樣,挺鄭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自他藥袋里取了一個(gè)小盒,自到隔間去了。

    鄧素素悄聲問:“甚么呀?”

    明玥拍了她一下,不說話。

    裴云錚將桌上的點(diǎn)心往她跟前推了推,說:“你先吃些東西�!�

    明玥隨口道:“我不怎么餓�!�

    “吃一些”,裴云錚蹙眉,“吃�!�

    他這么一盯,明玥莫名餓了,便揀了桌上的栗子糕來吃,四塊兒點(diǎn)心下肚,與鄧素素各喝了一碗銀耳粥,陶老頭也自隔間出來了。

    他將藥粉包好,拿了一張紙箋遞給裴云錚,拍手說:“都在這啦,這藥是奇,不大好尋,一般要從西域商人那才能尋著,貴著吶!不過一丁點(diǎn)兒便有效,遇水化開藥力更強(qiáng),尤其后勁兒大,只是幾乎香氣極淡,有時(shí)人聞了少許也不自知。但難不倒老頭子!里頭的幾樣?xùn)|西保準(zhǔn)一樣不落,都在這紙上�!�

    裴云錚掃了兩眼,將紙箋遞給明玥。

    明玥一眼看過去,有多達(dá)十幾樣料,不過并沒甚異常的,不由又問了一遍:“依先生瞧,方才這藥本身應(yīng)是沒大礙的罷?”

    陶老頭咳了兩聲,在裴云錚臉上刮了一眼,嚴(yán)肅道:“這藥雖是無大礙……但也不能常用!”

    鄧素素在一旁也瞧明白了,滿臉通紅,拿手肘使勁兒碰明玥,然明玥此刻心思卻全不再這里,她腦中靈光乍現(xiàn),似就要碰到那一團(tuán)亂麻里的線頭!

    這藥沒問題,沒問題……這才是問題!

    她驀然轉(zhuǎn)身,將藥粉和她收起來的手釧放到一處,一壁拿著東西往外走,一壁說:“我現(xiàn)下便去見二嬸娘�!�

    …………………………

    二房里正剛用完午飯。

    鄭明珠的事,老太爺雖暫且未對林氏做甚么處置,但命她這些天不能離了二房的院子,實(shí)也如禁足一般。

    二老爺脖子上纏著紗布,一時(shí)遮住了王氏的抓痕,但余驚猶是在心,見明玥來了,也不問今兒上午的事,只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道:“我要到東廂午休,你們有話慢慢兒說去罷�!�

    林氏起身將他送出去,轉(zhuǎn)而,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明玥,柔聲問:“你是因明珠的事來尋嬸娘?”

    明玥不置可否,徑自將手中的木盒放在桌上,偏頭說:“二嬸娘覺得我不該來?”

    林氏怪怪的“嘖”了一聲,說:“該來,你與明珠是親姊妹,你不來還能有誰呢?九娘還小,又是庶出,總還得是你�!�

    “嬸娘不必這般譏諷”,明玥撫著木盒上的花紋道:“我自幼與大姐姐并不親近,二嬸娘一直看在眼里。”

    林氏微挑細(xì)眉,輕飄飄地坐下,“那你要問嬸娘甚么?”

    “嬸娘心下早有數(shù)了”,明玥說著,動手將木盒打開,稍稍前推:“這是當(dāng)初二嬸娘給大姐姐添的嫁妝,一對純金的手釧,做工細(xì)致精巧極了,自然,最巧的,還是二嬸娘的心思�!�

    林氏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拈起手釧,細(xì)細(xì)看了片刻,說:“是我送的,你瞧還是八成新呢,你大姐姐估摸沒戴幾回�!�

    “二嬸娘的心意,有這一回還不夠?”明玥扯著另一頭,輕輕拉了下暗扣。

    林氏下意識地用帕子捂住了口鼻,但臉上并不見分毫的慌張,反見怪不怪地與明玥道:“這有甚么!你從前是個(gè)姑娘家家的倒不好說,但現(xiàn)也成了親,該知道這東西在閨房里頭也不是甚稀罕物什,助興怡情,有多少男人都是備了各種花樣的……喲喲,臉紅個(gè)甚?你若想要,二嬸娘想法子也給你尋一些,只這一種的可不便宜……”

    林氏眼見將明玥說的羞紅了臉,不由略帶得意的哼哼兩聲,又說:“我這都是一片好心,明珠那個(gè)性子你又不是不曉得,比一般人都要冷情些,這么些年,我也是瞧著心疼……再說,這手釧里有東西,你母親也是知曉的。”

    明玥心里微微一沉,面上卻冷笑道:“若當(dāng)真是好心,嬸娘為何不一早當(dāng)面告訴大姐姐?以致惹出今日的事來?”

    林氏無辜地一攤手,“喲,我記得我與明珠說了呀!是她粗心大意了吧?”

    明玥心里頭也不禁暗暗佩服林氏這裝無辜的本事,面上卻愈發(fā)冷淡,林氏嘆了一聲說:“到底是親親的姊妹,幼時(shí)無論怎么不和,如今都過去了呢,信她不信二嬸娘�!�

    這話是架橋撥火,明玥挑挑眉,仔細(xì)將手釧收好,自盒子底取出兩張紙來,說:“不是我不信,實(shí)在是二嬸娘讓人信不著。侄女見識少,真有些識不得這手釧里藏的稀罕東西,幸而這卡扣處還殘留了不少藥粉,因而我特找了好幾位大夫來瞧,一樣樣的把這藥里的東西辨出來,可費(fèi)了好一番功夫!二嬸娘,可要仔細(xì)聽聽這里頭都有甚?”

    明玥邊說邊將其中一張紙展開,一瞬不瞬地看著林氏道:“旁的我都知曉,只是這兩味……”

    話未說完,林氏猛地劈手來奪!明玥一個(gè)不防,那紙被她搶了去。

    林氏字雖認(rèn)得不全,但大半都能識得,她快速從頭掃了一遍,繼而眉頭緊皺起來,帶著些微疑惑和忿忿看著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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