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隨后,李思懦睜開眼睛,看向李敏。
此時(shí)的李敏仿佛像個(gè)勝利者,鍥而不舍地挖掘著李思懦對于沈紅秋的逃避,“所以我才想帶你去新的地方,你才能真正地?cái)[脫沈紅秋。這件事情我也和你大哥商量好了,你大哥也同意了�!�
“大哥也同意了?”李思懦反問道,他現(xiàn)在越來越不明白了,但剛剛的回答已經(jīng)耗費(fèi)他所有的心神。
李敏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李思懦現(xiàn)在感覺很累,他的頭向后揚(yáng),望著咖啡廳的天花板,說道:“我原本不想想你說這件對于我很殘酷的事情,但是你們總在逼我�!�
李思懦的眼睛有些濕潤,但在他的控制之下,并沒有流出來。
“我活不了幾年了,甚至今年活得過去活不過去都很難說。對于你們那些去新的地方展開新的生活,擺脫對過去生活對我的影響,一個(gè)將死之人并沒有這么大的欲望,我現(xiàn)在就只是想和自己想待在一起的人過完剩下的日子�!�
李敏呆坐在原地,幾次想開口,卻又都說不出什么來。現(xiàn)在說什么都顯得無用且虛偽。
“你們也不用說什么國外的治療會更好,我還不知道,除非身上大半的器官重新?lián)Q新的,不然說什么都會白費(fèi)。你所說的那些建議在我身體健康的情況下,我沒準(zhǔn)還真的會考慮,但現(xiàn)在不行了,太晚了�!�
32
晚上李承澤回家的時(shí)候就看到李思懦坐在沙發(fā)上,電視不停地播放著李思懦平時(shí)不喜歡的新聞,他竟也沒有察覺,只是蹙著眉,看起來很愁的樣子。
“怎么了,考試都考完了,你還愁什么�!崩畛袧擅撓麓笠聮煸陂T后的衣架上,順便把李思懦扔在一旁的衣服整理好。
“啊?”李思懦回過神,看見李承澤才有了反應(yīng)。
“沒什么,就是小姑姑回來了,找我說了會話�!崩钏寂痴f道。
“哦�!崩畛袧刹焕洳坏貞�(yīng)了一聲,“如果你要是實(shí)在覺得困擾,可以不用理她�!�
李思懦沒接他的話茬,只是在李承澤倒水的時(shí)候,突然喊了一聲,“二哥�!�
“又怎么了?”李承澤問道。
“沒什么,就是感覺每次小姑姑回來你好像都不是很高興的樣子。明明大哥就和小姑姑的感情很好。”李思懦說道。
“我小時(shí)候一直都和我媽生活在國外,沒怎么見過她,自然不能像大哥那樣和她關(guān)系這么好。而且,如果沒有她……”李承澤欲言又止,把接好的水給李思懦。
“如果沒有她怎樣。”李思懦接過水杯問道。
李承澤沉默著,沒有回答。
李思懦看了看李承澤又接著說道:“姑姑想讓我跟她出國,而且正在和大哥商量�!�
李承澤握著水杯的手緊了緊說道:“大哥和我都不會同意的。”
“為什么大哥不會同意?我走了他不是很高興嗎?”李思懦問道。
聽到李思懦的問題,李承澤微微一笑地說道:“大哥和我不太一樣,他還是比較對家庭血緣很看重的,他把你當(dāng)做弟弟一天,他就會把你當(dāng)做弟弟一輩子。反正他是不會讓我無緣無故地出國,即使是李敏提出來的�!�
“可是,二哥你想錯(cuò)了。”李思懦抿了抿嘴,說出了讓李承澤有些意外的話,說道:“姑姑說大哥已經(jīng)同意了。”
李思懦的話讓李承澤眼睛微整,神色上也有些不解。
“那你怎么想的呢?”李承澤坐到李思懦旁邊。
李思懦看著李承澤甜甜地笑了一下,跑過去抱住了他,說道:“我當(dāng)然不會離開你了�!�
李承澤也笑著回抱著他,但在李思懦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神則充滿了晦暗不明的冰冷。
如果大哥行為反常,那一定就是出了什么事情。
連續(xù)多天的陰天終于迎來一個(gè)太陽,光線透過窗戶照到房間的正中央,李承澤向屋內(nèi)緩步走去,環(huán)視四周,好像是在不舍,又好像是在松了口氣。
李承澤到了窗戶旁邊,窗子是長窄形的,有種哥特式教堂的風(fēng)格,被分成了若干個(gè)小格子,只有最下面的一個(gè)可以打開,也只能勉強(qiáng)地露出一張臉來。即使是站在窗邊,外面的人也很難看見。
至少,在他記憶里,他就從來沒向上看過。
有時(shí)候,李承澤也會好奇,李思懦是怎么在這可以算得上密不透風(fēng)的環(huán)境下毫無反抗的茍延殘喘地活了這么多年。
他用力地向左將窗戶推開,清新的空氣被送進(jìn)屋內(nèi),李承澤不由得吐出一口埋在胸口的濁氣,從這個(gè)角度,他正好看見李思懦坐在秋千上,看著天天還有大白在后院跑著玩,臉上還有淡淡的笑,安靜又閑適。
李家的后院空曠又無聊,除了幾棵樹就沒什么東西了,那架秋千還是他小時(shí)候嫌無聊,和家里面的一個(gè)花匠做得,沒想到這么多年還有人玩。
忽然,李承澤腦內(nèi)閃過一絲記憶,但還沒當(dāng)他細(xì)想,李思懦便在底下注意到了他,便從秋千旁邊喊著他邊跑到窗戶底下,到那個(gè)離他最近,又能把他看得最清楚的地方,分毫不差。
李承澤驚訝于李思懦這么快就能發(fā)現(xiàn)他,心怦怦地跳著。
李思懦不滿意李承澤的走神么,便將手舉在嘴旁,大聲地喊道:“二哥�!�
李承澤忍不住地笑了一下,彎下腰,露出自己的臉,這時(shí)他才看清李思懦的臉。
33
李思懦因?yàn)閯偛诺谋寂埽F(xiàn)在還是氣喘噓噓的,臉是蒼白的,但卻泛著類似于生病的紅暈,與之相異的是李思懦的眼睛,充滿著燃燒所有生命的情感仰視著,專注著他。
李承澤怔住了,想說些什么,嘴間卻只剩下呼吸。
下面的李思懦卻略顯興奮地說道:“二哥,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但對于李思懦來說好像沒有比這還高興的事情了。
李承澤想問李思懦他為什么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站在窗邊的他,但他摸到旁邊凹凸不平的窗框時(shí),好像一切又都明白了。
李思懦待在這里的日日夜夜是不是總是期盼著有人能看見他。
“好好玩吧,一會兒我下去找你�!崩畛袧蓪ο旅娴睦钏寂痴f道。
說罷,李承澤便將窗戶又拉了回去。他的胸有些沉悶,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氣。但昏暗的房間里只剩下渾濁的帶著灰塵的空氣,李承澤不停地在咳嗽,咳出了眼淚。
他瞥見了放在一旁母親生前最喜歡的那把椅子,走過去,將它擺放到房間的正中央。
現(xiàn)在正值早上,營造不出那種黃昏的舞臺效果,現(xiàn)在它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椅子罷了。
李承澤坐在了上面,腳一用力,椅子便開始傾斜,形成四十五度角。
他仰起頭,看著木質(zhì)的天花板。
李思懦總以為沈紅秋是一位舞臺劇演員,雖然他沒跟李承澤談過這個(gè)問題,但李承澤覺得他就是這么想的。但沈紅秋并不是,她和舞臺劇唯一的聯(lián)系可能就是她練過幾天的芭蕾舞,她的夢想也和舞臺劇從無關(guān)系。
但她自從回國之后,便總是幻想著自己在舞臺上表演,便把小閣樓打造成了舞臺,只有李思懦是格格不入的,或者也可以說,李思懦也是沈紅秋舞臺劇的一部分,是娃娃,是小丑,是道具。
“媽,如果你活著,就好了�!崩畛袧烧f著不知道是真情還是假意的話。
李承澤閉上眼睛,卸下了力氣,椅子也平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徑直走到李思懦的床邊,俯下身去,從床底拿出一個(gè)白色的盒子。
李承澤“哈”了一聲,臉上露出自嘲的笑。
“媽,你看,他又瞞我。他也不想想他的東西都是我收拾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他雙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那個(gè)盒子打開,里面露出一條紅色的舞裙。
有這么一刻,他想拿著這條裙子去找李思懦對質(zhì)。但眼前又閃過了李思懦剛才在底下專注地望著他的情形。
算了,他是愛著我的,我知道就好了。
--------------------------------------------------------------
李思懦和天天玩完,回到閣樓的時(shí)候,李承澤正呆呆地坐在他的床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有那把孤零零的椅子正突兀地立在房屋正中央。
李思懦呼吸一滯,似乎從李承澤身上看見了另一個(gè)人的樣子。他慢吞吞地走過去,詢問李承澤為什么剛剛沒有下去。
李承澤看了他一眼,有些疲憊地說道:“下面的房間已經(jīng)給你收拾好了,我本來想來這再給你那些東西的,但我有些累了,就在這躺了一會。你看看這還有什么東西是需要的,自己拿下去吧,我先回房間了。”
李思懦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了聲好。
李承澤走后,李思懦坐在了李承澤剛剛坐過的地方,上面好像還有李承澤的體溫。
李思懦看見那把椅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然后蹲下身子,看向床底,盒子還放在原來的地方,分毫不差。
李思懦將盒子拿了出來,打開蓋子,用懷念又釋然的表情看著里面的紅裙子。
你看,沒有你,我一樣會過得很幸福,我會很好地過完我最后的日子。
34
李思懦又在屋子里收拾了一下,可是又不知道收拾哪里,從何處收拾,最后也只是把裙子放進(jìn)了一個(gè)灰色的袋子里,扔在一旁,打算之后找個(gè)時(shí)機(jī)扔掉。
晚上,李承澤告訴李思懦他的房子已經(jīng)被收拾出來了,和他的在同一樓層。李思懦很是開心,在餐桌上也表現(xiàn)出了他的雀躍,連天天都說今天糯糯哥看起來好高興。
只有李承輝顯得不是特別高興,連飯都沒吃幾口,就匆匆回了屋。不過李思懦和李承澤都沒怎么在乎他。晚上李思懦還偷摸地從自己的新屋子跑到李承澤屋子里,鉆進(jìn)他的被窩里。
李思懦總是怕冷的,但他覺得李承澤身邊總是暖和的。他面上帶著偷喜的笑容,靠近著李承澤,李承澤察覺到了他的動作,輕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來,伸手將他環(huán)住。
“乖一點(diǎn),睡覺了�!崩畛袧烧f道。
“嗯�!�
---------------------------------------------------------------------
接下來的幾天,李家的日子平靜得不成樣子。一向膩在家里的李承輝反常地夜不歸宿,李敏也將天天帶走,看樣子是徹底放棄了將李思懦帶走的想法。
李承澤一合計(jì),家里面就只還剩下柳媽,便讓柳媽去李敏那照顧一下天天。兩人倒美滋滋地過了幾天日子。
臨近李敏和天天出國,也到了李家祭墳的日子,雖然李家在男女關(guān)系的名聲上不怎么好,但基本上都是大孝子,有關(guān)這個(gè)的事情沒有一次是落下的。
和以往一樣,李承輝帶頭,浩浩蕩蕩地帶著二叔一家還有二哥出了門,只剩李思懦一個(gè)人在家,他沒什么不適應(yīng)的,本想自己在屋里待上這么一天,看看書,誰知道李敏竟又聯(lián)系上了他,他本不想理,但李敏發(fā)短信來說這次來只是告別。
李思懦輕嘆了一聲,想徹底和李敏斷聯(lián)系,但心里總想著李敏在這段日子對他的好,和其他人都不一樣的好,即使放了狠話,也斷定了二哥的重要性,但終究是舍不得,舍不得對他的一絲絲好。
他放下手中的書,正要給李敏回個(gè)電話,卻看見了自己隨意放在角落的灰色袋子,眉間微蹙,思考片刻,才舒展開,神情也變得豁然。
“算了,出去一趟,順便也把你喜歡的東西送過去得了。估摸著去的時(shí)候,二哥他們也回來了�!崩钏寂匙旖俏�,帶著釋然說道。
---------------------------------------------------------------
李敏和李思懦見面的地方還是他們常見的那家咖啡廳。憑心而論,他還是挺喜歡這家咖啡廳的,可能因?yàn)檫@次將會是他和李敏最后一次相約在這家咖啡店,他還有些不舍。
回想起這些天,除了想讓他出國這件事情外,他真的是覺得李敏對他太好了,好到有些刻意,好到像是在補(bǔ)償什么。
李思懦提著東西正環(huán)顧著咖啡廳,李敏常待的位置發(fā)出了聲響。
“糯糯,這邊�!苯裉斓睦蠲舢嬃艘粋(gè)很好看的妝,身穿卡其色的及膝大衣,黑色的亮面皮靴,看起來很是漂亮。
35
因?yàn)樯洗蔚牟粴g而散,兩人終究是有些尷尬,對話也是一問一答,可李敏對李思懦的生活又挺了解,這些問題就顯得很沒有必要,就像很久不見的親戚正在生疏地接近。
李思懦攪著手中的咖啡,嘆了口氣。
看到李思懦這樣,李敏也跟著嘆了口氣,像個(gè)傷心的小姑娘,她磨磨蹭蹭地從包里拿出一張卡放到桌上,推向李思懦。
“我之前逼你跟我一塊出國,弄得你很不開心,是我錯(cuò)了,我不應(yīng)該這樣不在乎你的感受�?晌矣植桓市模瓦@樣直接地走,總是想給你留點(diǎn)東西,到最后想得也俗,也只想到錢了,密碼是你的生日。”李敏說道。
“我不需要,我還有……”李思懦還沒說完,李敏就做出了一個(gè)停止的手勢。
“我知道沈紅秋給你留了遺產(chǎn),也知道現(xiàn)在有李承澤管著你。但是我不愿意。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把別人對你的不正常當(dāng)做正常,但是我不愿意看到你再去依附他們,但是你愿意,我也沒有辦法,我也沒有資格去干涉你。你的健康我沒辦法,所以就只能希望你能開心一點(diǎn)�!崩蠲粞劭舭l(fā)紅,低著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