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怎么敢把你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沈捷挨一頓訓(xùn),反而心情頗好,和他保證,“下次不喝了,”
岑沛安在這邊一言不發(fā)。
“看中了什么?”沈捷結(jié)束飯局,看到手機(jī)上的信息通知,卡上劃走了一筆錢。
一筆數(shù)額不少的錢。
“拿回去你就知道了�!�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沈捷敏銳地察覺出岑沛安的情緒變化,語氣里毫無拍到喜歡物件的興奮,反而有種隱隱的不歡煩悶。
“怎么不多拍幾件?”沈捷不想太強(qiáng)勢問他原因,怕惹他不高興,只好試探地問,問完又覺得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他笑笑,“回來的機(jī)票買了嗎?”
“買了。”岑沛安如實回答,“小年中午十二點半的,到時候你來機(jī)場接我。”
“好�!�
輪船返程,海水在巨大的推力下,翻涌出一串白色浪花泡沫,岑沛安舉著手機(jī),看了眼腕表,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好幾次都沒能及時回應(yīng)沈捷。
“怎么了?”
沈捷站在書桌前,重新寫了幅字,他放下毛筆,拿起旁邊開著免提的手機(jī),貼在耳朵上,走到窗邊。
“沒什么�!贬姘餐nD一瞬,他問,“沈叔,你前兩天不是說給我準(zhǔn)備了禮物,是什么?”
沈捷笑,“剛剛在琢磨這件事?”
“嗯。”岑沛安追問,“不能提前告訴我嗎?我這兩天一直在猜,但是我猜不到,你告訴我吧。”
“回來看看不就知道了�!鄙蚪菀埠退u關(guān)子,“你剛剛也沒告訴我你拍了什么�!�
“那我告訴你,你也告訴我�!贬姘灿憙r還價,嗓音不自覺黏糊發(fā)糯,“好不好?”
“岑沛安,少撒嬌。”
榆京比港城要冷很多,外面大雪覆蓋,沈捷站在落地窗前,凝視著漆黑的夜,他喉結(jié)滾了滾,似內(nèi)心掙扎許久,最后問了句:“沛安,你想我嗎?”
以往,沈捷每回出差回來,抱著他在床上,總會這么問,可即便在意亂情迷中,岑沛安也都一聲不吭。
氣氛陷入持久沉默,沈捷執(zhí)著地不肯出聲,細(xì)微加促的呼吸,暴露著他的迫切和忐忑。
岑沛安看向?qū)Π�,遠(yuǎn)處高層建筑物上的巨大鐘表,分針往前撥動一下,離十一點還差十七分鐘。
“有一點�!贬姘惨ё植磺�,像是在刻意模糊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沈捷笑了下,他把手機(jī)更加貼近耳朵,還沒來得及說話,聲筒里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
沈捷心猛地一揪,“沛安?”
回應(yīng)的是火焰噼里啪啦翻滾的聲音,伴隨著陣陣爆炸,巨大的聲響席卷而來。
有一瞬間,沈捷眼前陷入黑暗,什么也看不見,他甚至聽不見自己換氣的呼吸聲,難以形容的恐慌席卷全身。
沈捷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他小心翼翼,固執(zhí)地再次重復(fù)道:“沛安?”
他的聲音伴隨著電話中斷聲,再次撥過去,只剩下機(jī)械的女聲。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
港城碼頭,恐懼籠罩在所有人一呼一吸之間,數(shù)名穿著制服的特警和消防員趕來現(xiàn)場,巨大的火球翻騰,煙霧彌漫,強(qiáng)烈的熱浪撲面而來,周遭陷入一片尖叫的混亂場景。
“晚上十點四十五分,一艘行駛的輪船發(fā)生爆炸,目前指揮部已趕到現(xiàn)場指揮救援�!�
“事故原因暫不清楚,爆炸導(dǎo)致輪船各個救援口全部封堵,又因煙霧過于濃烈,直升機(jī)視線受遮擋,給救援造成困難。搜救小組利用游艇,對被困人員進(jìn)行全面搜索救援,目前傷亡人員不明...”
深夜新聞頻道,連線現(xiàn)場的女記者站在碼頭,身后是熊熊烈火,爆炸后的火浪吞噬著周圍的一起。
芳姐聽到動靜出來,客廳一片黑暗,只有電視屏幕發(fā)出陰冷的白光。
沈捷站在電視機(jī)前,手里攥著手機(jī),聲筒里是還是那道機(jī)械重復(fù)的女聲。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芳姐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走近輕聲詢問,“沈先生?”
沈捷循著聲音,僵硬地轉(zhuǎn)過身,他臉上淚水滾落,眼眶通紅,眼珠布滿絕望的紅血絲,壓抑的哭聲讓他喉嚨哽澀,他只覺得漸漸沒有力氣,最后突然跌跪在地上。
心臟的強(qiáng)烈撕拉力,讓沈捷痛苦低伏低身子,爆炸仿佛在他耳邊無限重復(fù),一切都變得異常緩慢。
而這種情形下,拉長的每一秒都是對沈捷的凌遲。
“沈、沈先生...”
芳姐手忙腳亂,撥通陳醫(yī)生的電話,心里擂鼓似的拿不準(zhǔn)主意,想了想,還是撥通大院的電話。
窗外刮起寒風(fēng),院里的松枝搖搖欲墜,榆京的冬天漫長而難捱。
全文完(嘻嘻,騙你們的
51、絕對自由
浴室嘩啦的水流戛然而止,毛玻璃上覆蓋著濃重水汽,片刻后,凝結(jié)成水珠掉落,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痕跡。
新聞頻道正在直播港城爆炸后的最新進(jìn)展,浴室里的人走出來,隨手關(guān)掉電視,站在沙發(fā)前擦拭頭發(fā)。
拉開房間的窗簾,沉寂的海面和夜色融為一體,郵輪朝著未知的海域,平穩(wěn)地行駛。
岑沛安的衣服,在爆炸前跳海,已經(jīng)全部濕透,他吹干頭發(fā),換上侍者送來的棉服,走到郵輪甲板上。
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行駛,郵輪已經(jīng)遠(yuǎn)離中國海域,遠(yuǎn)處,海天相接處散發(fā)出一圈淡淡的光線,朝霞的橙紅,隨著吹佛而來的海風(fēng),肆意地鉆過岑沛安張開的手指。
身后腳步聲漸漸靠近,岑沛安腳踩在一級欄桿上,雙手緊緊扒著圍欄,身子微微弓起,那是個很孩子氣的姿勢。
他回頭,看著An笑。
An對他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用中國話形容大概就是一見如故,“感覺怎么樣?”一一零三起久留八二一,看后偏
“自由。”
岑沛安說完,不再看他,轉(zhuǎn)頭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面,測算著郵輪與朝陽的距離。
爆炸前一個小時。
VIP休息室內(nèi),在岑沛安說完他的顧慮后,An手扣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桌面。
半響,他問:“既然他母親幫你拿到了護(hù)照和簽證,又能讓你順利出國,你為什么不直接聽從她的安排?”
岑沛安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吐出,解釋說:“但她是沈捷的母親,我不相信她。”
“你覺得他們母子會合伙騙你?”
“或許不會�!贬姘材抗鈭远�,“但也不排除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所以你想我怎么幫你?”
“讓我搭載你的郵輪出境。”
“你想得太簡單了�!盇n善意提醒,他起身把畫軸從匣子里抽出,展開看了看,余光瞥向巨大的玻璃窗外,“你不知道有人盯著你嗎?”
岑沛安皺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碼頭上人來人往,看不出任何異樣。
“不用緊張,他們應(yīng)該沒有惡意,有可能只是那位女士安排的人手,為了確保你會履行承諾出境�!�
這樣看來,岑沛安想得過于理想化,上一次出國,沈捷逼迫他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這一次絕對不能再給沈捷留下威脅他的籌碼。
岑沛安心亂如麻,端起杯子灌了口冰威士忌,灼烈酒液滾過喉嚨,帶來一瞬的解脫。
“我需要一個合理的出境理由�!贬姘沧灶櫿f完,求助地看相An。
對方神情閑散,似在欣賞手里的畫作,他在房間來回踱步,接著畫的遮擋,視線盯住岑沛安,“只有死人的離開才不需要理由�!�
從未考慮過的答案,幾乎是剎那擊中岑沛安的心,他呼吸驟然急促,一臉防備地看著眼前這位漫不經(jīng)心的混血男人。
An逗他一次,心情頗好,“放輕松,和你開個玩笑�!�
岑沛安當(dāng)即松了口氣,有種劫后余生的錯覺和忐忑。
“看見那艘船了嗎?”An轉(zhuǎn)向玻璃窗,看著臨靠在碼頭的輪船,又看了眼墻上的鐘表,“今晚十點四十五分它會在返程的途中‘嘭’的一聲。”
An做了個球狀爆開的手勢,“會發(fā)生爆炸,你需要提前登船,我會讓我的人開著游艇在下面等你,你只有60秒的逃生機(jī)會。”
聽起來驚醒動魄,岑沛安不由得憋了口氣,他看向碼頭上的行人,試圖分辨那些跟蹤他的人,在良久的沉默下,他輕聲道:“謝謝。”
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An視線打量他,似乎震驚于他的逃離決心,“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一旦發(fā)生意外,你就會葬身火海�!�
“我知道�!贬姘颤c頭。
“他給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嗎?”An不解,“能讓你這么鋌而走險,也要離開他�!�
岑沛安不答反問,“我要怎么登上那艘船?”
看他下定決心,An不再追問,他讓助理送進(jìn)來一張邀請函,遞給岑沛安,“這是那艘船登船的邀請函。”
岑沛安接下,把放畫的匣子留下,他盯著那幅半展開的梅花,平靜的心卻忽然觸動了一下。
紅梅綻放,掛在書房里,肯定很好看。
“匣子抱回去�!盇n沒注意他的微表情,叮囑道,“不要露出任何馬腳�!�
岑沛安抱上匣子,走出去前,換上失落挫敗的神情,任誰看了都會猜測他吃了閉門羹。
放完空匣子,岑沛安成功登上輪船,等待著鐘表上的時間,一分一秒地往前轉(zhuǎn)動。
爆炸前兩分鐘,岑沛安靠近游艇�?康牡奈恢�,在心里倒數(shù)時間,千鈞一發(fā)之際,他甚至沒有聽進(jìn)去沈捷問他的最后一個問題。
但他記得自己的答案是“有一點”。
到底是什么有一點呢?岑沛安想不出來,但這個答案對應(yīng)的問題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恭喜重獲自由�!盇n和他并排而站,遙望著海平面,“簡直是與死神擦肩。”
岑沛安身上看不出絲毫劫后余生的后怕,他低頭輕笑,笑得眼睛亮晶晶的,“中國還有句古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An似懂非懂,幾秒后,他說:“郵輪會途徑新加坡幾個國家,不要告訴任何人你下船的地點�!�
“去吧,擁抱你的絕對自由�!盇n說罷轉(zhuǎn)身,背朝他揮揮手,“后會有期�!�
甲板剩下岑沛安一個人,海平線的一輪太陽升起,朝霞鋪滿深藍(lán)的海水,在蕩開的漣漪下,美輪美奐。
岑沛安張開雙手,咸濕的海風(fēng)纏繞包裹著他的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浸泡過海水,那股涼意,讓岑沛安感到瑟瑟發(fā)抖。
幾乎在一瞬間席卷全身,岑沛安蹲縮下來,用外套緊緊包裹住身體,他透過欄桿,截斷的視線里,太陽已經(jīng)高高升起。
重獲新生的欣喜卻轉(zhuǎn)瞬即逝,岑沛安胸腔里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酸澀膨脹,虛浮縹緲。他忽然有些頭重腳輕,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視線也不受控地失去焦點,在碎片記憶輪番閃過的期間。
岑沛安出現(xiàn)了幻覺。
模糊不清的幻覺里,沈捷笑著,站在碼頭對面,沖著這艘郵輪揮手。
岑沛安閉上眼睛,痛苦地抱住腦袋,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決堤,他失聲崩潰地痛哭起來。
淚水干涸,海風(fēng)吹得岑沛安臉龐干澀,他瞳孔濕潤,淚珠連串掉落,一滴接著一滴,沖淡了幻覺里的畫面。
沈捷消失在薄霧中,此后除了岑沛安夢里,他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此后一年,岑沛安輾轉(zhuǎn)在各個國家,有時候在南北半球來回,新年鐘聲敲響,他終于看到了悉尼的跨年煙火。
漫天絢爛火光中,璀璨奪目。
冬去春來,四季輪回交替,倫敦陰雨綿綿,午后漸停,久違的陽光穿透云層。
岑沛安在臘月中旬,搬進(jìn)倫敦市中心的一處公寓,距離他入職的公司,開車不到二十分鐘。
定居后的搬家,比岑沛安想象中還要麻煩,前前后后收拾了一周,小年前夕才搬進(jìn)去。
鄰居是位大學(xué)教授,幽默風(fēng)趣,另外一戶住著兩位中國留學(xué)生,岑沛安和他們相處的意外融洽。
小年下午,岑沛安去超市采購食材,剛在廚房放下,門鈴聲響起。
劉同學(xué)和韓同學(xué),一人抱著花束,一人提著水果,站在門口,“Elvis哥,下午好�!�
岑沛安雙手抱胸,盯著兩個“不速之客”,片刻后,偏頭笑了下,側(cè)身讓他們進(jìn)來,“進(jìn)來吧,我剛買完菜回來�!�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介意和我們一起過小年�!�
“不介意�!�
“俗話說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眲⑼瑢W(xué)油嘴滑舌,放下花束,自來熟地湊到岑沛安面前,賤嗖嗖地說,“讓我看看Elvis哥有沒有感動得熱淚盈眶�!�
“去洗水果�!贬姘矡o奈推開他這塊橡皮糖,把果盤遞過去,“別偷懶�!�
倆人不知道饞了多久,桌上四菜一湯,吃得干干凈凈,飯后韓同學(xué)自覺去洗碗,岑沛安則在客廳拆那束花。
他找了個花瓶,把花枝斜剪插進(jìn)去,換好水回來,沙發(fā)上的懶散小少爺溜進(jìn)廚房,掛在洗碗人身上,膩膩歪歪地親了人一口。
親完心滿意足地出來,轉(zhuǎn)頭撞上岑沛安抓包他,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我...”
“不用解釋,我什么都沒看見�!�
岑沛安故意拖長語調(diào),羞得他滿臉通紅,尷尬地抓抓頭頂,自暴自棄地癱在沙發(fā)里。
“Elvis哥,你不能這樣�!�
“哪樣?”岑沛安逗他,“偷看你們接吻嗎?”
“你別說了!”劉同學(xué)用抱枕蓋住臉,甕聲甕氣道,“難道你沒接過吻嗎?”
岑沛安沒接話,這倒引起對方的興趣,他蹭地一下坐起來,八卦地追問,“Elvis哥,你談過幾個女朋友?”
“沒有�!�
“不信�!�
“你不告訴我們你的中文名字,現(xiàn)在連談沒談過戀愛都要隱瞞,怎么搞得這么神秘?你不會是通緝...”
“我要休息了。”
岑沛安笑著下逐客令,對方不依不饒,一口咬定他隱瞞戀愛史,最后被洗完碗地韓同學(xué)半拖半拽回家。
喧鬧倏然消失,岑沛安坐在沙發(fā)上,盯著旁邊一處淺淺的凹陷發(fā)呆。
墻上的鐘表指到整點,榆京此刻已經(jīng)過了零點,萬家燈火不知道還剩下幾盞。
過完零點的榆京,空氣里彌漫著煙霧的味道,上榆七路的小廣場,剛剛結(jié)束一場盛大的煙火秀。群110*37,96⑧⒉/1看,后續(xù)
比去年的那場更加絢爛,夜空中,炸開的花火,拼湊出“平安順?biāo)臁彼膫大字,久久停滯在夜幕中。
三院的病房安靜如斯,斜對這放煙火的廣場,外面熱鬧散去,硝煙在小雨中混合落下。
昏暗交替路燈照進(jìn)病房,沈捷端坐在桌前,正伏案寫字,筆尖和紙張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他偶爾停頓,望向窗外,似回味黑夜中短暫停留過的花火,又像是記起過去的某個瞬間。
一年過去了呢~
52、信徒
周六上午。
岑沛安開車到機(jī)場,走到航班樓出口等人,他穿著淡青色襯衫,上方扣子開解,露出一段細(xì)白的鎖骨,兩邊袖口挽起,單手撐在胯骨上。
標(biāo)準(zhǔn)的東方骨相,肩寬腿長,在高大的西方人形中,依舊毫不遜色。
岑沛安在人群中看見一個身影,他摘下墨鏡招手,趙亦冉視線四下環(huán)顧,聽到熟悉的聲音,興奮地沖過來,把行李箱往前一推,撲到他身上,大喊他的名字,“沛安!”
岑沛安被她撞得踉蹌后退。
這是他出國后,兩個人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