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母懸起的心落地后，拎著林祁的耳朵把他拽了起來，怒：“我教你來干嘛的！你做了什么叫你無遺弟弟氣吐血了？”
“......”林祁。
他要換一個媽！
燕無遺柔柔道：“算了姑母，我沒事的�！�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看向林祁的，黑得駭人的眼眸里沒有笑意，但他的表情是笑著的。
唇角勾起，張了張口，無聲說。
“傻子�！�
“......”真一臉血的林祁。
真的好賤！
媽的好氣！
第一印象差了后，后面燕無遺的所作所為也理所當(dāng)然的讓這個印象繼續(xù)差到負無窮。
都是入昆吾，燕無遺拜在了掌門門下，他拜在了云鼎尊人門下。
一直被門派喚作雙雄雙杰的他們，在外人眼中是惺惺相惜，只有彼此知道，還是能不見面就別見面才好。
林祁想裝作沒看到了他，燕無遺卻是已經(jīng)停下來打招呼了。
“林師弟，恭喜結(jié)丹成功�！�
他長大以后說話還是那樣不緊不慢的，聲線變化后，卻反而有了種懶洋洋的感覺�；钕駛�人間的風(fēng)流公子，還是個病秧子風(fēng)流公子。
這師弟的稱呼，他不想受也得受，因為昆吾是以入派的資歷來定師兄弟的。
這是一個林祁仰望的角度，他剛剛踏上第一層玉階，燕無遺則在離他三階之上，背后是三教殿雕梁畫棟、九九玉階，天際紫氣東來，紫宸劍意。
燕無遺居高視下的時候，眼珠子無波無光，是近乎本質(zhì)的黑色。
林祁皮笑肉不笑：“哦謝謝。”
燕無遺玩味道：“師弟來找掌門么？”
林祁道：“這就不關(guān)師兄的事了吧�！�
他快步上階，從燕無遺旁邊擦身而過，燕無遺也沒攔他，只在背后道：“今年的山水境師弟要入么？”
這不廢話，林祁腳步都沒停，回了句：“自然。”
燕無遺笑了一下，懶洋洋道：“師弟，多加小心�！�
聞言，林祁退了幾步臺階，挑眉：“你不去？”
這一下子視角就轉(zhuǎn)換了，他們站在同一臺階上。
林祁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睫毛，燕無遺垂下眼睫時，總會給人一種虛弱之感。
但說出的話卻是依舊那么欠。
“我去不去，就不是你該問的問題了吧�！�
好吧。真幼稚。
林祁突然想膈應(yīng)一下他。
這種想法在小時候總是時不時冒出來，不過到最后他永遠都是膈應(yīng)不成反被膈應(yīng)的。但在某一年某一月，他就發(fā)現(xiàn)了燕無遺的一個弱點，就是，他特別害怕他人的靠近。
林祁往他那里走，燕無遺病了那么多年，藥味已經(jīng)滲入了骨髓里，他一靠近，便感覺到了。
燕無遺看著他，眼眸逐漸加深。
但林祁走了兩步就停下來了，覺得自己像個傻的。
膈應(yīng)他干嘛呀！吃飽了撐著！看他不舒服自己就舒服了？！反正以后有主角和他的另外一些男人們來膈應(yīng)他個夠！
及時停住腳步，林祁抱拳：“多謝師兄提醒，再會。”
再也不會才好。
看著林祁突然止步然后匆匆離去的背影，燕無遺藏在袖子里緊握至骨骼泛白的手慢慢松開，像是經(jīng)過了一場大戰(zhàn)，卻突然一股腥味從肺腑涌出，來勢兇猛，他咬牙止住了那口獻血，將其咽下，但唇角依舊滲出了一絲紅。
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燕無遺無聲笑，黑發(fā)飛揚，眼眸深深。
其實很多時候，他多想殺了林祁。
10、劍心
三教殿內(nèi)是另一番光景，偌大的殿內(nèi)，四根巨大的紫石柱支撐起天壁，石柱上浮雕刻青龍騰躍云海，莊嚴(yán)肅穆。
殿中央是一處人鑿出的寒池，池面如鏡，名塵緣鏡，可映照出千里之外的景象。
林祁抬頭望天壁，看到的除了發(fā)光的明珠碎鉆，還有一道又一道豎起懸掛的白符。
密密麻麻，是昆吾上下近萬人的生命符，每當(dāng)一名昆吾弟子隕落，那么他的白符便會焚燒化為灰燼消散三教殿內(nèi)。
他到來時，掌門明虛子正巧將事務(wù)處理完，金黃書文在空中慢慢消失。
林祁行禮：“弟子林祁拜見掌門師叔�！�
明虛子轉(zhuǎn)過身來，一襲道袍，長眉長須，白眉白須，仙風(fēng)道骨。
明虛子訝然道：“林祁？你來干什么？”
林祁：“師尊閉關(guān)，弟子修行有惑，特意前來問掌門師叔�！�
明虛子點頭，笑：“難得呀，你初成金丹，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之時，竟還肯耐得下性子來問人解惑。”
還沒等林祁開口，明虛子便道：“是紫宸劍訣的第四式吧�！�
林祁一下子瞪大了眼，大驚：“師叔你怎么知道！”
明虛子：“何止我知道，你師尊在閉關(guān)前就同我說了，紫宸劍訣的第四式對你而言必然是個坎�！�
林祁半張著嘴，有點難以接受。憑什么對他而言就必定是個坎呀，燕無遺是金丹結(jié)成第二日便習(xí)成，很多前輩也都用時不久。他一直以為只要金丹修成，第四式就不是事的。
明虛子看出了他的疑惑：“你可知習(xí)成第四式，都需要哪些條件？”
林祁老老實實道：“金丹修為，劍意登堂，還有與劍合二為一�！�
明虛子：“與劍合二為一，實際上就是指劍心，劍心不像修為和劍意一樣劃分等級，修為有金丹元嬰出竅，劍意有登堂無極入臻，而劍心有則有、無則無�！�
“......那師叔，劍心我該如何練成？”
明虛子意味深長看他一眼：“你在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就說明你沒有劍心了�！�
林祁內(nèi)心竟無言。
明虛子搖頭嘆道：“你師尊跟我說起你，就四個字，冥頑不靈。這冥頑不靈可不只指的是性格，還有你的觀念。我且問你，對你來說，劍到底是什么�！�
對于劍修而言劍是什么？
林祁腦海中閃過很多詞匯，然后他厚顏無恥地選了最不要臉的：“是命�！�
明虛子似笑非笑。
林祁再接再勵：“出生入死的伙伴？”
明虛子搖頭。
“劍修的尊嚴(yán)？”
搖頭。
“家人？”
搖頭。
“愛人�！�
明虛子嗤笑：“越來越離譜了�！�
林祁的腦門被彈了一下。
明虛子道：“說實在的，劍對你來說就是一個好用的兵器吧。”
林祁想反駁，說不是的，他對他的劍是有感情的。但是回想種種，這種感情，不就是對一個好上手、威力大的武器的簡單喜愛么？或許還有多年相伴的情誼所在，但這一切都并不是客觀。
他一時怔愣，竟然無言以對。
明虛子：“劍對每一個劍修都有不同的定義，我搖頭，不是你說的那些錯，而是因為那些都不是你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林祁沉默。
明虛子笑：“很多人一入劍道便有了劍心，如你師尊，如你燕師兄，也有很多人直至金丹方有，如你，還有我們門派的創(chuàng)始人紫宸尊人�？催^紫宸錄么？”
“看過�！�
“先祖怎么說的�！�
“去形留神，去我留劍。”
“嗯，你那時看到又是怎么想的？”
這一回明虛子的語氣就帶著點揶揄了。
“......”林祁。
他那時怎么想的？他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明虛子早就看透了他：“哼！指不定在背后抱怨先祖說的都是空話吧�！�
“.......”林祁。
明虛子語重心長：“等你什么時候把這八字悟出來的時候再說吧�！�
林祁的手不由自主的按在了凌云劍上
觸感是冰涼的，他努力把它當(dāng)成一位有血有肉的伙伴，但那種死物的冰冷，讓他瞬間回神。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下，立馬松開手。
明虛子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沒有發(fā)表看法。
林祁吶吶：“多謝師叔提點。”
明虛子笑：“謝謝你師尊吧，有些話都是你師尊閉關(guān)前交代給我的�！�
林祁不好意思：“嗯。”
明虛子：“你師尊對你的期望很大，你可不要讓他失望。”
師尊......
這個時候，三教殿內(nèi)，除卻那些空無的、冷淡的記憶，他細細回憶點滴。
發(fā)現(xiàn)從初見到成為他門下弟子的這些年歲里，師尊對他的所有不冷不淡的提點，都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的不足。
原來師尊并非清心寡欲，只是他的所有溫存都用另一種冷淡的方式表達而已。
林祁點頭，笑得燦爛：“嗯，我一定不會辜負師尊厚望的。”
明虛子又說：“關(guān)于劍心，你還可以去問問你燕師兄�！�
“這個就不用了吧�！�
明虛子狐疑：“你們倆關(guān)系不是挺好的么？不是小時候就認識的？”
林祁一口血嘔著：“誰跟你說的呀�！�
明虛子道：“不用誰說，不好么？”
在掌門師叔面前說他愛徒的壞話那不是找死么。
林祁擠出一個微笑：“好，好得很，燕師兄那么優(yōu)秀一個人�！�
明虛子贊同的點頭。
“.......”
林祁真的不想在掌門這個炫徒狂魔面前繼續(xù)提燕無遺，他轉(zhuǎn)了個話題：“對了師叔，我還有一事要向您稟告�！�
“嗯，何事？”
“我前些日子下山，發(fā)現(xiàn)昆吾山下落霞鎮(zhèn)里有妖魔橫行、劫持年輕女子。我尋了一處，發(fā)現(xiàn)那失蹤的女子已經(jīng)成了一具干尸�！�
明虛子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
他眸光如電：“你何時下山的，還有誰？”
林祁有些疑惑，“就在前幾日，同一個門內(nèi)弟子。”
“誰！”
“殷問水�！�
明虛子的表情不再嚴(yán)厲，變得若有所思。
林祁試探著：“怎么了？”
明虛子：“沒什么，這件事情我會安排領(lǐng)事樓處理的�！�
“嗯�！�
林祁將事情都交代完后，就打算離開三教殿了。心里不斷嘀咕著去形留神、去我留劍。他這回再也不敢隨隨便便地瞎逼逼了。
明虛子在他走前，像是突然想到，輕描淡寫提了一句：“你這次入山水境，不要亂管閑事�！�
“？？？”林祁。
明虛子揮揮袖：“記住了。”
一句解釋都沒有，但林祁迫于掌門威嚴(yán)，還是直起后背鄭重地點了點頭。
今年的山水境貌似很不同，燕無遺神神叨叨的，掌門也提了幾句。林祁細想了幾年來修真界的重大變故，也沒聯(lián)想出個所以然來，遂作罷。
愛誰誰吧，劍心修煉在即，他也沒心情想其他。
走在云橋上，遠遠就看到一男一女走來。
女子白色羅裙，衣襟帶香，云鬢上珠釵搖曳，顧盼間風(fēng)姿天成。男子一襲青衣，氣質(zhì)清雅，黑發(fā)木簪高束，正含笑聽女子說話。
柳青璇，殷問水。
最先看到林祁的，是殷問水。
他桃花眼彎彎，“林師兄�！�
一門心思在他身上的柳青璇一聽，當(dāng)即瞠目抬頭，就獲得了她林師兄非常鄙視的的一眼。
“......”柳青璇。
林祁對這個師妹實在不能理解——殷問水的魅力有那么大么？他們清霜峰上上下下呵護的一枝花居然就那么倒貼了。
真的，有點好笑又有點好氣。他道：“你們這是？”
殷問水道：“我要去三教殿見掌門，路上遇到柳師姐，剛好同路，便一起了�！�
林祁冷笑，同路？鬼信她的同路。
斜眼看柳青璇，林祁道：“你找掌門有什么事？”
柳青璇咳了一聲，眼神飄忽：“近日修為遇到了點困惑，師尊閉關(guān)了，我想去問問掌門師叔。”
林祁道：“哦？你是劍意要突破了還是修為要突破了？”
柳青璇磨牙，薄紅飛上頰，更顯嬌媚：“嗨呀師兄你問那么多干嘛呀！”
好吧。林祁也不堵她了。柳青璇和他算是從小一起在峰內(nèi)長大，他一直拿她當(dāng)妹妹。因為了解，所以并不擔(dān)心這個嬌生慣養(yǎng)的妹妹會因為殷問水而受傷。
所謂嬌生慣養(yǎng)，其實也只是簡單被定義在峰內(nèi)上下對她的寵愛罷了。
林祁把目光放到了殷問水身上：“落霞鎮(zhèn)的事情我已經(jīng)跟掌門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