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杜二小姐乖巧地被他牽住手,嘀咕著:“才不是,種花人很兇,不是娘。”
林祁不語。
“我小時候,見過他的,但我不記得,他長什么樣。他很兇,很臭,在澆花,水是紅的�!�
杜二小姐說長句子很困難,斷斷續(xù)續(xù)地表達(dá)著自己的意思。
她在說到水是紅的時,林祁心里的猜想落地。果然,他第一次到來時那膩人的香味,掩蓋住花香本質(zhì)的味道,是泥土和人血混合的香。
抽血,干尸,桃花。
有個令人心寒的答案在接近。
杜二小姐輕輕說:“他看到了我,我大叫,然后暈了,醒來,就不記得了�!�
她的手在輕微顫抖。
再放眼滿院的桃花,每棵樹灰褐色的表皮上,仿佛都能映出一張驚恐的人臉來。
腥甜的氣息,叫人反胃的膩。
林祁帶她走過人血澆灌的桃花林間,說:“我去叫你父親給你換個地方,好不好�!�
杜二小姐抬頭,月東移,剛好掛在西房之上,映落在她的眉宇間,眸子冷質(zhì)無光,卻又純粹至極。她張了張嘴,突然有一道青藍(lán)的光不知從何處穿來,直入她的雙眼。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
杜二小姐像是陷入了噩夢一樣,臉色煞白,她瞳孔的顏色在紅與黑之間不斷變換,一身虛汗,她說:“不!不要!不要父親!”
林祁怒火中燒,想把那個背后使暗招的人砍了。但現(xiàn)在安撫杜二小姐的情緒要緊。
“好好好,我們不要父親。”
他快速尋到一個穴位,點下去就能讓她陷入沉睡。
在他手指施力前。
杜二小姐哭了,她吃力、掙扎著說:“爹爹,種花人,是,爹爹�!�
林祁看著她的睡容,輕輕嘆了口氣。
心里的震撼慢慢化為憤怒。
落霞鎮(zhèn)失蹤的那么多女子,尸體散落各方,但那血卻是實在的浸入此地的黑土,養(yǎng)育出著滿院的桃花,煞氣邪門。
這杜員外心思狠毒,報應(yīng)栽到了他女兒頭上。
林祁將杜二小姐送回房中,然后拿出尋魔鈴,運入靈力,尋魔鈴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皺眉。
一陣?yán)湫β曧懫穑偷偷摹?br />
冷風(fēng)過背后,那種熟悉的涼意,讓林祁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
他進(jìn)入杜府時,碰到的應(yīng)該就是這個人。
林祁轉(zhuǎn)頭,看到在高墻之上,有人穿著件紅衣,暗沉的紅色,黑發(fā)長至腳踝,手里拿著根翠綠的笛子,臉上的表情冷若冰霜。
這么有標(biāo)志性的裝扮,林祁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映象的。
文字描述的人的外貌,除了兔唇方臉這種明確性的,那些“刀削般的臉”“深邃的眼”“俊美如天神”的描繪一般很少人能在腦海里有清晰認(rèn)識。不過作者也不要具體,這要一種“這個小哥哥風(fēng)華絕代美得驚天動地”的感覺就好。
是以,可能主要人物就和林祁擦肩而過,他都沒察覺。
但這位不同,長到腳踝的頭發(fā),紅衣,笛子。
應(yīng)該就是攻三無疑了。
魔域的一個大人物,聞人語,
在這里碰到聞人語,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聞人語也在打量著林祁。
上一回地獄之門開,他作為引笛人吹了半宿,然后在望鄉(xiāng)臺等到天明,硬是沒半個靈魂來。
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他后來才知道原來引路的磷火叫人全數(shù)給熄滅了。
當(dāng)世腦海里就一個想法。
老子要弄死這個神經(jīng)��!
不是神經(jīng)病是什么?做這種損人還不利己的屁事!
擺渡的老廢物還哭哭啼啼跟他告狀,說他被人設(shè)了迷障,在荒海漂泊了半天都找不到忘川渡口,哭唧唧要他給他討公道。
聞人語氣得差點把手里的笛子掰斷。
他還從未被這樣挑釁過!
等了很久,從地獄趕到人間,蟄伏在出事的地方,如今終于叫他等到了人。
林祁察覺到聞人語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思考著是直接逃跑,還是問清楚原由。
“就是你?”
一個金丹期的小修士而已,他看得出來眼前的人天賦驚人,二十歲左右便結(jié)丹,幾乎趕得上他以前的資質(zhì)。但那又如何?現(xiàn)在的他在他面前,就是毫無反抗之力的螻蟻。
聞人語心有不甘,居然是被一個金丹期的后輩拂了面子!
傳出去,他都不要在魔域做人了!
林祁沒有拔劍,道:“晚輩不知前輩所言何事,什么是我?”
18、火
聞人語冷冷看著他:“你以為裝傻充愣我就會放過你?”
林祁:“前輩,我敢肯定,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他也是日了狗了,回回碰上的都是惹不起的人。他是不是跟魔域中人犯沖?還是說最近不宜出門,有必要去算上一卦?媽的。
聞人語心中也有疑惑,吸收磷火是件吃力不討好而且風(fēng)險很高的事,稍有不慎,便會引得萬千靈魂暴躁,攻擊人。
冒著喪命的危險搞這一出,難不成就是為了給他添堵?
可眼前這金丹后輩看著也不想腦子有問題呀。
聞人語道:“那你說,上一回地獄之門在此地開,你是不是在場�!�
林祁沒搞明白這是唱的哪一出,老老實實點頭:“嗯。”
聞人語:“除了你可還有其他人。”
林祁:“還有我的一個師弟�!�
“叫什么名字�!�
林祁皺眉:“只是一同出任務(wù)的伙伴,他并沒有告訴我姓名�!比绻麤]記錯的話,殷問水可是出名出到了魔域的人物。
聞人語沉思,一會兒,抬頭,目光如電:“你沒騙我?”
林祁:“沒騙您,也不敢騙您。那一回落霞鎮(zhèn)魔修橫行,不少女子失蹤,我與師弟在領(lǐng)事樓里接了同一個任務(wù)才走在一起。半夜被尋魔鈴吵醒,我與師弟趕到一座破落山寺里,與魔修大戰(zhàn)之后,在草堆里尋到杜小姐的尸體,”林祁想到一事,神色凝重:“然后我便聽到了笛聲,看到了磷火,再之后就暈了過去。等醒來時,在一個渡口上,等了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便又回到了山林祁偷偷觀看著聞人語的神色,語氣誠懇:“地獄之門開的那天,經(jīng)過就是這樣�!�
他所說除了隱藏了殷問水的身份,其余的都半分不假,不怕聞人語繼續(xù)追問。
在《泅渡三界》里,聞人語并不是一個喪心病狂殺戮成性的人,相反,他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的,沒什么濫殺無辜的不良品性。
林祁只希望這位大神快點走,他今晚還要去對付杜員外呢。
不過,有一點林祁想不通,那個時候突然射入杜二小姐雙眼的青藍(lán)光,應(yīng)該是聞人語出手,清理了她的神識,讓她說出真相。只是,他為什么那么做。聞人語是溫柔,但跟善良完全掛不上邊。
聞人語聽了林祁的話,面色微沉:“你那師弟現(xiàn)在在哪兒?”
林祁心思一轉(zhuǎn),或許從聞人語身上入手是個選擇。他道:“前輩,上回山水秘境開,我那師弟不幸被魔修抓入魔域。今夜我前來落霞鎮(zhèn),也是因為上回此地地獄之門開,我想尋些蛛絲馬跡,前往魔域帶他出來�!�
“被抓入了魔域?”聞人語笑,他一笑,偏女性化的臉上就多了點柔媚色彩:“你倒是敢口出狂言。只身入魔域,怕你自身都難保。”
林祁說到山水秘境,他就已經(jīng)信了一半。這一回山水秘境開了一百面,可謂空前盛況。魔域那幾個老不死的,直接動用秘法復(fù)制了一面山水境在魔域,派人進(jìn)里面,尋找材料。
他想到這里就覺得好笑,山水秘境的主人,普通人不曉得,但他們心里卻是清楚的。
那幾位也真的是等的不耐煩了,居然亂闖山水境,惹了萬年前的那位兇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祁道:“多謝前輩提醒,不過晚輩意已絕�!�
聞人語挑眉:“決定去送死?”
林祁搖頭:“不勞前輩擔(dān)心,晚輩自有脫身之術(shù)�!�
一個人進(jìn)魔域他是不敢的,但他背后有整個昆吾派。林祁進(jìn)魔域,也只是為了把確切的位置告訴掌門而已。地獄之門雖說難開,那也只是針對他這樣的修士,對于元嬰后期及以上的修士而言,完全可以通過其他途經(jīng)進(jìn)入。
同理,魔域中人進(jìn)入滄澤大陸也一樣,如聞人語。雖然看不清他的修為,但林祁心里有數(shù),應(yīng)該和他的師尊差不多。
元嬰后期的修士,是這個世界上頂級的存在,一般都在閉關(guān),少問塵世。如果不到必要,不會出馬,林祁也不想麻煩他們。且這是林祁自己的因果,他要自己去破。
聞人語又把林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雖說對他的話半信半疑,但對眼前之人的懷疑是已經(jīng)消了的。
不會是他。
一是能力不夠,二是心性不符。
聞人語笑:“我可以幫你入魔域�!�
林祁驚道:“真的?”
聞人語點頭:“不過,你找到了你的師弟要告訴我,”他淡淡道:“我先不會傷他性命,只是想問個清楚而已。”至于問清楚后,殺不殺他,就另當(dāng)別論了。
林祁信他才怪,面上喜道:“嗯!晚輩會的,多謝前輩!”
聞人語高冷地頷首。
他從高墻之上一躍下來,紅衣獵獵,黑發(fā)如光滑的錦緞。膚如白雪顏如花,端是美人。
林祁道:“在前往魔域之前,晚輩還有一事�!�
聞人語瞥他:“剛剛那個女孩?”
“......嗯�!�
聞人語有點嘲諷地笑了:“這屋子的主人為魔域那些喪心病狂的人辦事,就該想到總有一天會翻船的�!�
他眼光挑剔地看著滿院子的桃花,像看什么惡心的東西:“這桃花被設(shè)了陣法,根應(yīng)該接連魔域,以這種低級的方法集人血,也就那幾人做得出�!�
聞人語神色冷漠:“魔域的垃圾�!�
“......”不愧是攻三。
不過集人血又是在干什么?
他皺起眉頭。
聞人語又掃林祁一眼:“別問�!�
“......”好吧,不問就不問嘛。
這個魔域大佬氣勢真的有點強。
........
杜員外名叫杜光,數(shù)十年前,還是石家村的一個屠夫。別的本事沒有,殺豬放血最是在行。陰差陽錯之下和魔修勾結(jié),干起了用人血養(yǎng)桃花的生意。
他不知道這是干什么,不過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
殺豬殺人都是殺生,他這么安慰自己,天地間一切本無貴賤,他殺了那么多的豬本就犯了戒,再殺點人又何妨呢?
他的府邸有很多,每個府邸都有一林子桃花,殺人一段時間就換地方。
這一回,到了落霞鎮(zhèn)。
他知道自己會遭報應(yīng),只是沒想到報應(yīng)來的那么快。
先是被小女兒看到他用人血澆花,他那時候又怒又怕,想殺了她但那單薄的血緣之情叫他無法下手。這個世道,容不下的總是不夠狠的壞人。他叫人給小女兒下了魔障,混淆了記憶,把她丟在這邪門的桃花林里,想讓她自生自滅。
后是大女兒被另一派魔修殺害。同樣的他加諸在別的女子身上的酷刑,被用到了自己的女兒身上。他恨,他怒,但根本無法與魔修翻臉,因為他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們給的。
什么都沒了。
妻子沒了,女兒沒了,若這身財富也沒了,那么他干了那么多就太不值了。
杜光每次睡覺前,都要在房間的暗室里把每一塊金磚摸過才能入眠。
他晃悠悠的脫鞋子,躺在床上。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黑玉,才安心。
這是魔修給他的,防惡鬼邪妖近身的寶物。
突然一陣?yán)滹L(fēng)起,杜光打了個哆嗦。
“怎么天變冷了�!�
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他心里有點怕,一只手緊攥著脖子上的黑玉,大喊道:“誰?”
沒人說話,只有不停的敲門聲。
杜光膽子并不小,做這行的膽子能小么?
他把那黑玉當(dāng)成保命的東西,想著反正那些東西近不了他的身。
“誰呀!大半夜地敲門,還讓不讓人睡了�!�
他的房子旁邊沒人,也沒安排什么小廝,怕家中的財務(wù)遭人惦記。
敲門聲不斷,噠、噠、噠。
“找死么!”
他一把拉開門,然后突然一陣劇痛自肚子上傳來,眼珠都瞪出了眼眶。臉色煞白地低頭,對上的是一張揚起的臉,被濺了幾滴血。
“杜......婉�!�
杜二小姐杜婉拿著沾血的刀,低著頭,輕聲說:“我說過,我睡不著的,怎樣,都睡不著�!�
杜光此刻居然出其的平靜,生之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死時居然坦然。
只是腦海里想著的是,這一回到了地府,他的妻子肯定是要抽他骨扒他皮的了。
......
等林祁和聞人語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已經(jīng)成了一具尸體的杜員外,和握著刀子、光著腳的杜二小姐。
聞人語挑眉:“哦,手刃親父,這小姑娘挺有前途的。”
林祁心中不知是嘆惋多還是憐惜多。
杜婉臉色蒼白,然后突然眼睛一閉,就暈了過去,應(yīng)該是累了。
林祁隨意尋了一家酒樓將她安置下。
然后回到了杜府,那個種滿桃花的后院。
他指尖悅動紅色火焰,一劃,噗呲噗呲的聲音響起,火星慢慢擴散,最后一棵樹燃了起來,兩棵樹,三棵樹。熊熊烈火染成一片。
那股子膩人的香味終于在火光沖天里散去。
跳躍的烈火里,仿佛有扭曲的人影,猙獰的面孔,惡鬼的哭嚎。
不久杜府里就有人驚醒,大喊著“走水了”,奔走相告,因為桃花林遠(yuǎn)離居住的房子,所以沒有人受傷。
看著桃花林化為灰燼,消散天地間。
林祁拿出張紙,寫給柳青璇,交代杜二小姐的事,再說清了自己的去向。這個小師妹在殷問水失蹤后,失魂落魄了一段時間,給她找點事分分神吧。
19、青池
聞人語在他去之前同他道:“你身為道修去魔域,可能需要付出一點代價�!�
林祁警覺:“什么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