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或者是在惡鬼爪下掙扎的食物。
幕流月把臉從雙手中抬起來,一雙眼睛只有茫然和恐慌,她自己說給自己聽:“我不能跟他走,不能跟他走,跟他走我會死的�!�
林祁好聲勸道:“你別自己嚇自己,不會的�!�
然而幕流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沒理他,她喃喃:“我會死的,我會死的......”
林祁:“沒有的事。”
她驟然發(fā)出哭腔:“——我會死的��!”
林祁被她的哭腔震得頭皮發(fā)麻:“幕小姐你冷靜點(diǎn),冷靜點(diǎn)。”
幕流月突然起身,靠近,一把抓住林祁的手:“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她的眼淚一下子止不住:“這府里就你一人了,就你一人了�!�
林祁心如亂麻,抽回手,而幕流月的十指緊抓,根本不肯放開,她哭的很狼狽:“求求你了!救救我吧!”
我怎么救你呀!
林祁又急又無奈:“小姐,我就算想救你也救不了呀,我就一下人,怎么去跟仙人們比�!�
幕流月只是哭,或許根本就不抱希望,只是想把內(nèi)心的恐懼釋放。
她就這么抓著林祁的袖子,哭著,也不再說話。
林祁待她的情緒稍微穩(wěn)定一點(diǎn),慢慢把袖子抽回來。幕流月在袖子脫手后就沒了魂似的坐下來,雙手捂臉,只在哭。
林祁在旁邊看著,什么滋味都有。
這得恐懼成什么地步,才能哭成這個樣子呀。
他安安靜靜坐著,聽著她壓抑而破碎的哭聲。給不出蒼白的安慰,只能給予陪伴。
后來監(jiān)視這里的修士煩了,叫管家進(jìn)來把林祁“請”了出去。林祁走時,幕流月還在哭,他覺得事有蹊蹺,想給出一句我會幫你的,但一礙于有旁人、二怕給人希望又落空更加絕望,還是什么都沒說就離開了。
......
從幕流月那里回到茅屋,林祁腦海里還有她的哭聲,一陣一陣的,震得眉心疼。
他真的是越發(fā)好奇那個讓幕流月怕成魔怔的筑基修士到底長什么樣了。
他是丑到一種境界,還是長得像殺人犯,竟讓幕小姐怕成這樣。
林祁思來想去都沒個結(jié)果。
還是要等真人露面再做判斷,說不定這幕小姐只是有被害妄想癥呢?
不過提前也是要做點(diǎn)準(zhǔn)備的,他雖然沒有修為,但自己的儲物袋里藏了些靈符,雖說有些需要靈力催動,但有些用精血也能生效。
他數(shù)了數(shù),能用精血的只有三張,而且都是防護(hù)的。
林祁無語:“我要這防護(hù)的有什么用,不能一擊必殺、逃又逃不過,頂多扛三道攻擊,第四道不還是死?根本就是廢紙�!�
他長嘆口氣,把這三張符好生收好。
盤腿坐在床上,林祁閉目,進(jìn)行日常任務(wù)。
這一回察覺到他和凌云劍之間的聯(lián)系越發(fā)清晰了。
以前是混沌的,像隔著棉花與一人對話,只能靠感覺來推斷對方的意思�,F(xiàn)在,這層障礙薄了很多。所謂的劍意,就是劍修對劍的本源的領(lǐng)悟。能越靠近本源,那種領(lǐng)悟只會更深。
林祁還來不及為此做出欣喜之態(tài)。
就聽見仿佛是虛空傳來一聲呼喚。
“師兄�!�
“——!”
殷問水?!
林祁豁然睜眼,卻見周圍依舊是空蕩蕩的房間,只有風(fēng)細(xì)細(xì)微微吹過的聲音。他不在?那剛剛的聲音是什么?用意念在傳話?
可用意念傳話是一種很高深的法術(shù),而且只能由修為高的人發(fā)動給修為比自己低很多的人。
壓下心中的疑惑和“臥槽別說他元嬰了”的震驚,林祁對他安全的關(guān)心占了上風(fēng)。重新閉上眼,再次由自己進(jìn)入那種虛無的境界,終于他又聽到了殷問水的聲音。
“師兄,別找了,我在離你很遠(yuǎn)的地方�!�
“你在哪?”林祁有點(diǎn)焦急,直接開口說道。。
殷問水似乎是笑了一下。
林祁內(nèi)心吐血,笑?你還笑?你知道你師兄為了找你有多辛苦么?
每日不僅要忍受這一群陰陽怪氣的下人的嘲諷,還要旁敲側(cè)擊問黑大袍的來歷和你的蹤跡。
我本以為你很出名的,誰知道整個幕府就沒人知道你是人是鬼!
他嚴(yán)肅道:“你現(xiàn)在在哪里?”
殷問水的聲音因?yàn)檫b遠(yuǎn)聽不出什么明確情緒:“我現(xiàn)在還好,從那魔修手里逃出來了,在魔域的第三域。”
林祁松了口氣,又想到一事:“你的修為可還在?”
“還在的�!�
“那就好�!边@樣就可以重新與昆吾聯(lián)系了。
殷問水道:“師兄這么問,是出了什么事么?”
林祁覺得這事沒什么好隱埋的的,本來想直接告訴他關(guān)于聞人語的事,順便叫他小心一點(diǎn)的,但是心中又滑過一念。
聞人語的修為那么高,為人又有點(diǎn)變態(tài),鬼知道有沒有在用神識監(jiān)督他。
似是見林祁欲言又止,殷問水了悟:“師兄不用開口,同樣可以用意念與我交談的�!�
這么神奇?
明明是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但是每一次在殷問水面前,林祁都覺得自己孤陋寡聞,智障的自己都心疼自己。
“我的修為被壓制了,現(xiàn)在與凡人無異。你要多加小心,最好行走用個假名。有一個叫聞人語的魔修在找你,估計來者不善�!�
另一端。
在偌大的宮殿內(nèi),殷問水靠在椅子上,手指輕輕擊打著扶手,唇角勾起冷漠的弧度。
聞人語?
就是那個本體鳳頭人身,拿個笛子穿紅衣的地獄小鬼吧。
哦,還有一個身份,他上一世的老相好。
他神色十足冷漠,但回答卻是分外誠懇,畫風(fēng)都不一樣。
“嗯,多謝師兄提醒,我會多加注意的�!�
林祁終于問出了疑惑:“你是怎么聯(lián)系上我的?”
殷問水道:“我用的是一個古書上的秘術(shù),我逃走時誤入那魔修的地室,在那里看到的。”
哪來的那么多巧合?
林祁不信,不過在魔域糾結(jié)這些不如回昆吾再好好清算,他知道殷問水沒說真話也沒繼續(xù)自找沒趣,揭過話題:“我修為被壓制,不方便,你先過來找我,我在第七域青池城,幕府的靈藥圃旁�!�
殷問水微微笑起來:“好,師兄等我。”
林祁嗯了聲,然后等著他斬斷神識。
但等了半天,那種強(qiáng)烈的被人注視的感覺還在,他道:“還有什么事么?動用秘術(shù)很傷身,你別太累了�!�
殷問水笑:“不累呀,我就看看師兄�!�
“......”
實(shí)在是不懂他的腦回路,也說不出“看我要錢”這種話,林祁道:“你不累我累了�!�
殷問水懶洋洋道:“被看累了?”緊接著他又笑了兩聲:“好吧,那就不看了�!�
語氣竟然是有點(diǎn)惋惜。
“......”
好在那種強(qiáng)烈的被注視感一下子就沒了,不然林祁是真的要把這個說話不好好說的師弟懟一頓的。
睜開眼睛,林祁下了床,一個人坐桌子旁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如果殷問水能在那筑基修士之前趕到幕府,那么就算筑基修士真有問題,他也不用怕了。
攻擊性靈符那么多,殷問水本身也是筑基修為,他們又有了昆吾做后盾,在這個小小的青池城簡直可以橫著走。
不過解決了這事,回昆吾后呢?
殷問水這人太多迷點(diǎn),林祁突然很好奇,他當(dāng)初是怎么拜入三教殿的了。
23、婆娑花谷
林祁在接下來的幾日都安安分分地窩在靈草圃里,每日種花、練劍,午間打聽幕流月的情況。
不過自從那次被喊過去以后,他的身份就有點(diǎn)尷尬了。
每次家仆們談得很歡時,一注意到他在旁聽,就立馬壓低了聲音。明顯是在防著他。
后來,林祁才明白,大家都覺得他進(jìn)府才沒幾天就勾搭上了三小姐,肯定是個道貌岸然的心機(jī)婊,不屑與他為伍,更不愿透露府內(nèi)的消息給他,成為他往上爬的工具。
“......”
人紅是非多是個理,可關(guān)鍵是他人都還沒紅、三小姐的大腿根本沒抱上就被排擠成這樣,是什么鬼!
林祁有點(diǎn)無語。
一回兩回后,干脆不去吃飯。
他本以為會有人疑惑,但事實(shí)證明他想多了。
那些聯(lián)想能力驚人的同事們已經(jīng)幫他想好了理由,人家攀上高枝了,有人專門送飯了,那還用得著過來跟咱們這些人擠一塊吃。
林祁:真是謝謝你們了。
他不擔(dān)心幕流月會自殺,因?yàn)槟患壹抑鞅人谝馑乃阑�。而且本來前往魔域的目的就是尋找殷問水,現(xiàn)在連殷問水都聯(lián)系上了,有些東西也就沒必要了。
少了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干擾。林祁有了更多的時間用到修煉上,偶爾思緒混沌之際,還有空和殷問水聊聊天。
殷問水自第三域趕來第七域,一路上看山看水,簡直就跟觀光旅游一樣。
時不時還跟林祁說說沿途的風(fēng)景。
“師兄,我今日過了婆娑花谷,魔域的夜晚沒有星子,只有很大的一輪月亮,凄慘慘照著滿目的紅,雖說有點(diǎn)煞氣,但還是挺好看的�!�
林祁興致怏怏:“婆娑花?你怎么也喜歡這玩意,我那師妹也很喜歡,還專門送了我一些種,不過這花我就沒種活過�!�
殷問水在那邊笑著,語氣散漫:“這花挺好養(yǎng)的,放在避光潮濕的地方就好了�!�
林祁說到這個就郁悶:“我有一次把它放進(jìn)去一個木盆里,裝了整整一盆的水,還特意擱在山洞的一個小角落,難道還不夠避光還不夠潮濕?”
殷問水停了會兒,有點(diǎn)好笑,無奈道:“師兄,我給你舉個例子,我說我有點(diǎn)渴不代表要你給我一片汪洋。”
他又笑著補(bǔ)了一句:“你那些花,估計都是淹死的吧�!�
“......嗯�!�
林祁對養(yǎng)花沒興趣,奈何有個喜歡送他花的幾次拒絕都沒用的師妹。
那是第一次養(yǎng),他根本就沒上心,聽著柳青璇叮囑了幾個重點(diǎn)詞“黑暗”“澆水”,懶得麻煩,就干脆直接把花塞到個接滿水的的盆子里,順帶找了個漆黑一團(tuán)不見天日的地方,果不其然回來就看到尸體一堆。
后面幾次學(xué)乖了,但也只是隨隨便便應(yīng)付。
栽在盆里放窗邊,下雨就當(dāng)澆水,任由天養(yǎng)地養(yǎng)�;钕聛硎沁\(yùn),活不來是命。
林祁道:“我覺得,你跟我那個師妹應(yīng)該很有共同語言�!�
殷問水輕聲道:“是柳青璇師姐么?”
“嗯,”林祁想起在殷問水失蹤的日子里自家小師妹的失魂落魄,就有點(diǎn)于心不忍,決定來一波推銷:“你柳師姐她是個挺好的人,心地特別善良,最喜愛養(yǎng)這些花花草草,我覺得的,這種對萬物生靈的慈悲最為難得。她為人也聰慧機(jī)敏,容貌出眾嘴還甜,我們清霜峰上下就沒一個不喜歡她的。哦對了,更重要的,”林祁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她對你挺癡情的�!�
本來還安靜聽著,時不時嗯一聲的殷問水沉默了。
他這一沉默,林祁也閉了嘴,等著。
一會兒,殷問水開口,語氣冷淡:“所以呢?”
雖然早知道自家?guī)熋脹]戲,但被當(dāng)事人那么明擺著地拒絕,林祁還是頗為嘆息。
“也沒什么所以。我就是看那小妮子挺喜歡你的,我平時把她當(dāng)作妹妹,見不得她失望所以想幫幫她。你若不愿意,那自然不會強(qiáng)求。”
那邊又沉默了會兒。
林祁心一提,不會生氣了吧?可他仔仔細(xì)細(xì)回顧了自己說的話,也沒覺得哪一句措辭不對,
身為一個哥哥,妹妹暗戀自己的朋友,幫忙在朋友面前美言幾句,有錯么?
殷問水說話的聲音很輕,態(tài)度卻冷硬:“師兄,我不喜歡你給我介紹女人。”
也不需要。
這就有點(diǎn)尷尬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忌諱,像現(xiàn)代有些人不喜歡被說媒一樣。
林祁頓了頓,道:“我不知道你討厭被說媒,抱歉。”
殷問水聲音柔和下來:“不是討厭被說媒�!笔怯憛挶荒阏f媒。
為了維護(hù)自己幸幸苦苦給自己造的善解人意溫柔可親的小師弟的人設(shè),他又慢吞吞在后面加了一句:“柳師姐人那么好,一定有比我更適合的。”
只是說話的語氣太冷淡,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敷衍感撲面而來,沒半點(diǎn)真心誠意的祝福,林祁作為“哥哥”一點(diǎn)沒有被安慰到。
林祁:“這話你還是回昆吾對你柳師姐說吧。”
說不定她聽了你這欠扁的話就不愛了,簡直戳心。
殷問水明顯不想在柳青璇這個話題上聊太多,聲音似乎伴隨風(fēng):“要是有時間,師兄也來這婆娑谷看一看吧,師兄你若在花海里……”應(yīng)該挺美的。
林祁試圖喚醒他:“殷師弟,你是被魔修拖入魔域的,我是為了尋你過來的,我們的初衷都不是來魔域觀賞風(fēng)景的,掌門師叔還等著我們回去!”
殷問水很會抓重點(diǎn),笑:“師兄是專程為了我進(jìn)魔域的?”
“是,不過這不是重點(diǎn)�!�
“不,”殷問水道:“這是重點(diǎn)。”
我們對重點(diǎn)的理解是不是有點(diǎn)不同!
林祁:“成成,你快點(diǎn)來就是了�!�
殷問水倒不是很想快點(diǎn)過去。他能夠隨時看得到林祁,能夠隨時跟他講話,在行走的過程中還有一種被等待被期望的感覺,為什么不緩一緩,畢竟他還挺樂在其中。
心里這么想,但嘴上可不敢那么說:“嗯師兄,我會盡力的�!�
其實(shí)要真盡力林祁下一秒就可以看到他了。
林祁又想他筑基修為在魔域也危險,提醒:“能加快速度最好,但也不要盲目行動,到底安全第一。”
殷問水樂了:“所以我是該快還是該慢呀。”
林祁:“......保證安全的情況下盡量快�!蔽蚁牖丶�!
殷問水突然想到什么,輕輕問了一句:“師兄想快點(diǎn)見到我么?”
???
林祁:“......”
在林祁的沉默里,殷問水已經(jīng)想象出了林祁此時的表情。大概就是那種覺得莫名其妙又十分無語的的表情。
想到就心情莫名很好,他唇角揚(yáng)起,墨色衣袍掠過婆娑花海,這一回他不用意念,直接出聲道:“想不想?”
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聲色本就有磁性,尾聲曳開,帶著微微笑意,竟有一種撒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