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紅光仿若會流動。
順著指尖傳入了他的身體里。
林祁瞪大眼:擦,什么東西。
他忙甩開手,指尖的紅光慢慢消失,丹田之內(nèi)溫熱的感覺卻沒退卻。
這棵樹的樹冠上每一片葉子都暈染了鮮艷的色彩,月色下顯得有些嚇人,盈盈紅光沿著樹皮紋路絲絲照下,從樹葉的縫隙間落下,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陣法。
陣法的中心是旋轉(zhuǎn)的復(fù)雜圖文,周圍黑紫的閃電環(huán)繞,圖文蘊藏著玄奧能力,迎面而來都是遠古蒼茫的氣息。
連天空都被紅光、紫光照的幾分詭異。
極度危險的氣流在陣法中央涌動,空間扭曲,縫隙被撕裂,在陣法中心,林祁能看到暴躁的罡風(fēng)。
——這個陣法的中心就是傳送陣么?!
擦!
這么恐怖,他有一種跳下去就死無葬身之地的感覺怎么辦。
須臾,陣法里翻滾暴躁的元磁粒子慢慢形成了有規(guī)律的弧線,暴躁靈力隱去,陣法最終成型,虛空合縫,紅光從樹上全部流瀉到地上,泠泠落入中心黑色的洞里。
林祁的感官好了一些。
咬咬牙,從樹上跳了下去。
閉上眼的時候想。
就見明天最后一面吧。
本來就是錯誤的時空錯誤的相逢。
只希望,他在剩下的時間能窺見世間所有美好。
畢竟生死由天......真正的神明都無法干預(yù)。
一腳踏入那個陣法時,絲絲麻麻的痛直沖大腦皮層,拉扯著神經(jīng)。
林祁從那個黑色的漩渦,一下子墜入了無盡的漆黑里。
身體不斷在下沉,他抬頭,看見月亮慢慢沒了,暗沉沉的天空最后一絲光亮也被黑暗吞噬。
他的腳著地,也不算著地,周圍都是漆黑,他分不清自己的位置。
一縷星輝繞過手臂,他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面巨大的鏡子。
鏡子等人高,里面的色澤繽紛,五顏六色交纏流動,絲絲縷縷,看得人眼花繚亂。鏡子的邊框是暗金色的,雕刻復(fù)雜花紋,林祁隱隱約約有印象,這個花紋和外面那個陣法的圖文是一樣的。
浩瀚的能量籠罩全身。
林祁一只手伸了進去,然后向前走一步,整個人都進了鏡子里。
白光過后,是一條漫長的走道。
無盡的時間長河奔流,每一粒沙塵都被記錄。
走道流光溢彩,萬千世界成粒子,浮在周圍。
百萬歲月,六合八荒,都成畫面,幀幀刻入紅塵粒子。
倒映花草人獸、塵世微光。
林祁有些懵,呼吸放得很輕,一步一步往前走。他的視線流連在這些粒子上,發(fā)現(xiàn)轉(zhuǎn)動的太快,他一幕都沒看清。
懷著無比敬畏的心情,林祁硬著頭皮向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原來暴躁的心情越走越平靜。
他的最后一步,萬千粒子的盡頭,是一個白色屏障,像濃郁的霧氣匯聚而成。他嘗試往前走,被擋了回來。
在這個地方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敢輕舉妄動。
霧氣正在以緩慢地速度消散,只能等著霧氣完全消散了,他才能走。
林祁等待的過程有點無聊。
在十分無聊的時候,他細微的聽到了屏幕之外,有人的聲音傳來。
“您在哪里?”
是那個男孩的聲音,這一回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
以前聽的時候不覺得,現(xiàn)在一對比才發(fā)現(xiàn),那些聲音都像是被時光淡化、削弱,隔著層膜,情感不真實。
真實的情感,如男孩此刻,每一個字眼都帶著焦躁和慌張。
林祁這才如夢初醒,他如果從這個屏障里出去,就是真真切切地,到了百萬年前。
人在面對未知的恐懼事物時,總是慌張的。
林祁深呼一口氣,壓住了內(nèi)心惶恐,出聲道:“你聽得到我的聲音么�!�
白霧之外,一切都像是靜止了。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不過光線很淡,烏云濃厚,快要下雨。
男孩站在一棵樹前,整個人難以置信。
剛剛,他聽到的,是誰的聲音。
是個青年的聲音,清朗而遙遠。
林祁在屏幕之外,等半天沒回聲,還是不能聽到么?可他人都已經(jīng)到了百萬年前呀。
再次重復(fù):“你聽得到么�!�
男孩回神,緊張地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我、我聽得到�!�
心臟快要炸裂。
聽得到就好。
林祁輕聲道:“你再等等吧,可能要的時間會有點久�!�
男孩惶恐:“沒事的,我等您。”
他大腦昏昏漲漲的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手指絞動衣服。
多想在聽聽他的聲音。
“您要我干什么么?”
隔著屏幕林祁都能感受到男孩的緊張,他微微笑了,“不用,你有其他事情可以先去做�!�
男孩手足無措,找其他事情,他是嫌他煩了么�?墒撬揪蜎]有其他事要干呀。
他就想呆在他的身邊,聽到他的聲音就好了,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情,每一個信仰神明的人都是這樣的么?誠惶誠恐,而又,情難自禁。
他乖巧地哦了一聲,認真地看著眼前的空氣:“嗯,好。”
男孩盤腿坐到了地上,攤開手心,看著那個草編成的手鏈。舉著它對著光,瞇著眼,桃花眼里流露出笑意,怎么都收不回。
他突然腦海里掠過一幕,好像,在這個林子上山的路上,他曾經(jīng)看到過一樣的花。
那朵神明贈與他的,卻被他丟了的花。
男孩苦惱地皺起眉頭,一直為這件事情耿耿于懷。他把草鏈塞進懷里認真放好,然后握緊拳頭,出聲道:“我要離開一下,您可以等等我么。”
林祁笑:“去吧,你回來了,估計我還沒出去呢。”
聽到他的聲音,男孩的耳朵又紅了,“嗯�!�
男孩往山林間走,走到一半,有雨落在了身上,挺小的。
他穿行灌木雜草,在那條上山的路上,巖石縫旁,找到了那朵花。
原來,是這個樣子。
哪怕早已可以輕易在心中勾勒出它的模樣、每一絲紋路,此刻撞入眼的紅,還是讓他心都化了,被輕吻了最柔軟的一塊。
他把花認認真真地捧在手里。
雨絲細細落在眉梢,眼角帶笑,溫柔而眷念,載滿年少的歡喜。
他往回走,一路竭盡思慮地想著初次見面,他要說什么呢?神明會希望他說什么呢?
說謝謝您……那真的太過微不足道了。
說喜歡你。唔,應(yīng)該是喜歡的。他有點不好意思,可以么?
初次見面,好喜歡你。
太、太冒犯了。
他搖搖頭,在心里對自己說,太冒犯了,不可以。
男孩靠近了,卻隱隱約約聽到了什么聲音,從對面?zhèn)鬟^來。上山的路并不止這一條,有人往這里走來,而且,還不只一個人。
他呼吸一緊,停在原地,把自己藏了起來。
山林間落下雨,世界都模糊了。
村民們正成群結(jié)隊地往山上走來,打頭的是一個一身道袍的筑基修士,手里拿著一個陰陽盤,眉目嚴肅。
他旁邊的就是王家媳婦,黃鳳,黃鳳依舊是一臉刻薄的樣子,上山的路上沒有半分笑意。
李翠云就在她的旁邊,神神叨叨地左右四顧,這林子她越看越覺得陰森森。
黃鳳冷眼瞅她:“你不好好帶路,眼珠子亂轉(zhuǎn)什么�!�
她氣勢太強,而李翠云從來都是欺軟怕硬的,縮了一下脖子道:“沒、沒什么,我就是,看這林子怪嚇人的�!�
黃鳳唇角嘲諷都快溢出來。
轉(zhuǎn)過去,高揚著下巴,往前走。
李翠云在她背后碎了一口:“貼上門沒人要的賤貨�!�
她停了一下,就撞上了后面的人,是個青年,青年順手摸了一把她的屁股。李翠云眼看著沒人看見,故作生氣地推了青年一把:“你干啥子,那么多人呢。”
青年淫.笑了兩下,沒在說話。
李翠云突然就莫名有了一股子優(yōu)越感來,挑著眼看著黃鳳背影,冷笑,連男人都抓不住的廢人。
黃鳳在最前方和那個筑基仙人說話。她終于收斂了一些,道:“仙人,這男孩就是個掃把星,您看要怎么處理�!�
筑基仙人根本就沒把這村子里傳的神乎其神的孽星放在眼里,他過來純粹是還黃家一個人情,前些日子黃家送給他的爐鼎那可是上等,而且都是年齡正好的曼妙女子。
筑基修士不耐煩道:“隨便你們,我把他困住,你們愛怎么來怎么來。”
黃鳳更加放低姿態(tài):“這、這他要是死了還陰魂不散可怎么辦�!�
修士道:“那就架柴燒死,鬼怪會魂飛魄散�!�
黃鳳眼睛一亮:“好,好�!�
雨絲潮濕,落在她的發(fā)梢,她的笑容如毒蛇咧開嘴,像是人立雨中的蟒蛇。
李翠云叫了聲:“誒誒,右轉(zhuǎn),右轉(zhuǎn),就在前面。”
她躲在了人群的中央,可不想在最前面去送死。
突然發(fā)現(xiàn)人有點少,李翠云嚷道:“我怎么沒看見村東的強子他們?”
旁邊的是個前來湊熱鬧的婦人,揮揮手道:“他們在后邊呢,比我們晚一點來�!�
李翠云瞪眼:“這點出息?還是不是男人。”
婦人笑了笑。
人群往右轉(zhuǎn),穿過灌木叢,李翠云踮起腳尖,看見了,興奮地指著下方的小池,道:“就是這!就是這!那孽星就在這附近,鐵定沒走遠�!�
筑基修士凌空一躍就飛了下去。
村民們都咋舌,看向黃鳳的目光越發(fā)驚嘆。把李翠云嫉妒的牙齒都要咬爛。
黃鳳的眼睛瞥見了,也只是心里冷笑,欺軟怕硬的孬貨,什么事也就只敢在心里說。又懦弱又放蕩,跟村里不知道多少人有染,這崔家還真是娶了個好媳婦。
她順著山坡往下走,一個一個,陸陸續(xù)續(xù)村民們都站到了池子邊,看到了燒過火的火堆,還有地上的可笑的畫。
有人指著林祁畫的那個笑臉,大叫了一聲,招呼著:“你們快來看!看這個!一定是那個妖怪畫的詛咒�!�
“呸,我就知道那妖怪是個小賤人。不能留�!�
他們分開,把地上的畫都用腳抹平,吐口水,有的小孩子貪玩,尿在地上,哈哈大笑。
“這畫就跟那孽星一樣丑!”
“像是狗刨的�!�
“呸,狗刨的都比這好看�!�
男孩潛藏在灌木叢里,手指握著長滿刺的樹枝,鮮血淋漓也不在乎。他眼睛紅的可以滴出血,恨不得上去與那些人同歸于盡。一直被羞辱,唯有這一次,他內(nèi)心的憤怒要將理智燒滅。
憤怒到極致,語言都失去。
他們怎么能,他們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用手背擦去眼中砸下來的一滴淚。
他鼻子通紅,將哽咽收回去,目光像是被逼到最后的小狼崽,瘋狂而決絕。
他要把他們引開。
這是他造的孽,又有什么資格去連累神明。
神明,是無所不能的啊。
但這也不能成為因為他而害他受傷的理由呀。
男孩眼神戒備地看著那個最前方的筑基修士,然后卯足勇氣,從灌木叢里突然就站了起來,發(fā)出劇烈聲響。
池子旁邊的人轉(zhuǎn)過頭來!
李翠云大笑:“他就在那里!就在那里,看到?jīng)]有!”
雨漸漸變大了。
男孩轉(zhuǎn)身就想逃,卻撞上了一個人的身軀。
雨水模糊視線,他整個人手腳都冰冷了。
“哎喲,看我們抓到了誰?”
遲遲趕到地,從另一條路走上來的青年,一雙眼細成縫,臉上遍布麻子,他笑出一口黃牙:“小賤人!老子老早就看你不爽了�!�
男孩瞪大著眼,大滴的雨水砸向瞳孔,他也沒眨一下。
青年后面還有人,是個胖子。
胖子道:“你拽著他干嘛呀,把他丟下去!這可是個怪物!”
青年輕蔑一笑。
但手里的動作卻不含糊,掄著膀子一甩,男孩整個人就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吐出一口血,卻不知哪來的力量,撐起身體就要逃走。
腦海里心心念念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就在這里,不能讓他們看見他。
李翠云快步向前,抬腳就踩住了男孩的背,向后招手:“仙人快點!仙人!快把這個怪物制服了!”
筑基修士一眼就能看出眼前這個男孩哪是什么怪物,不過天生煞相罷了,不過有關(guān)他什么事呢。
手里羅盤一擺,男孩的四肢就被一條金黃色的仙繩給束縛住了,仔細一看,那哪里是繩,分明就是蛇,蛇把牙齒咬緊男孩的手腕腳腕里。
男孩咬牙,手腳不能用了,就艱難地在地上爬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