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寒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切瓜兒似的,豁開了那人的嘴巴,剁了舌頭,一下子殺了三個人。
滿地血淋淋的,寒章太陽穴都跳了跳,罵道:“誰讓你大庭廣眾殺人的!”
趙小奪面色冷硬,從尸體上割了塊布料慢吞吞地擦刀上的血,說:“他們自己找死。”
末了還是錦衣衛(wèi)來善后,寒章指著趙小奪,氣道:“蠢貨,殺人的法子千百種,你偏要選這最莽最蠢的!”
趙小奪梗著脖子道:“他們先對義父不敬!”
寒章氣極了,冷冷道:“你自己去聽一聽,天底下罵義父的多了去,你能殺干凈?”
趙小奪說:“我不管!誰叫我聽見了我就殺了誰!”
寒章冷笑一聲,“你可真是義父養(yǎng)的好狗。”
趙小奪兇狠地瞪著寒章,氣得臉頰都紅了,二人誰都不讓誰,半晌,趙小奪反唇相譏:“你不是義父養(yǎng)的狗?”
寒章盯著他,眼神沉了沉,拂袖而去。
4
其實趙小奪說得沒錯。
寒章想,他也是楊賀養(yǎng)的一條狗。
有的時候做狗比做人好。趴在地上做人,誰都可以踩上一腳有什么意思,他要不是楊賀的義子,誰會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寒大人,大公子,一輩子也不過是個沒落世家的庶子,沒有出頭之日。
只不過他心里大概還藏了幾分世家子弟的矜傲。
當了婊子又立牌坊。還不如趙小奪,認準了一條路走到底,腦子里再沒別的,心思單純得讓人憎惡又羨慕。
羨慕。
盡管寒章不想承認,他是有點羨慕趙小奪的。
5
趙小奪惹了寒章生氣。寒章連著幾天都沒有理他。
趙小奪冷靜下來,又有點忐忑。
他不后悔殺人,就是想,不該惹寒章生氣。他義兄比他聰明,義父也讓他多向他學學,那義兄說的總是對的。
他自個兒悶聲悶氣地想了很久,要怎么讓寒章不生氣,又不敢去問楊賀,寒章警告過他,沒事別去找義父。
皇帝不喜歡。
趙小奪似懂非懂。
他思索了很久,忍痛翻出了自己藏在床底暗格中的寶箱,扒拉出了一沓銀票——肉疼。
趙小奪花了大價錢給寒章做了柄扇子,扇子是頂好的沉香木,扇面用的是當世大家的真跡,不可謂不值錢。
扇子裝在錦匣里到了寒章的手里,寒章拿著扇子,打開又合上,手指修長,襯得扇骨越發(fā)精致。
寒章似笑非笑道:“呦,今兒太陽打哪邊出來的,這般大方�!�
趙小奪愛財如命,生平一愛刀二好銀白俗物。
有一年趙小奪生辰,寒章送了他一本刀譜,高興得這小子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個義兄,叫得分外真心實意。
趙小奪臉繃著,說:“給,給你的賠禮。”
“義兄你不要同我生氣�!�
寒章看了他一眼,折扇啪得打開,敲了一下趙小奪的肩膀,說:“我要和你生氣,早就給你氣死了。”
趙小奪遲鈍地看著他,又問,“義兄不生氣了?”
寒章說:“不生氣了,”他半真半假地道:“以后不要這般魯莽,你如此行事,會給義父招來更多非議�!�
“要真想讓對方閉嘴,多的是法子,懂么?”
趙小奪:“哦�!�
6
當晚寒章和趙小奪睡在一起。
這幾年他們走得近,有時在外頭為楊賀辦事,條件有限,講究不了許多,也會同吃同住。
趙小奪睡相不好,起初二人涇渭分明,夜里睡著睡著就混到了寒章身邊,一條腿也搭了上去。
寒章踢開,他又打了上來,睡得迷迷糊糊的,咕噥道:“義父……”又叫,“義兄�!�
寒章睜開眼睛,趙小奪的腦袋磕在他肩上,呼吸熱熱的,一起一伏,像只溫馴的小貓。
可這哪兒是貓,殺人時就是只小豹子。
寒章心思重,夜里也淺眠,昏昏沉沉的,直到后半夜才睡了過去。等他醒時,趙小奪正睜大眼睛看著他,神色有些微妙。
寒章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僵了僵,也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二人挨得太近,他夾著趙小奪的腿,底下正精神地挺著,抵在趙小奪腿上。
趙小奪眨了眨眼睛,說:“義兄,你那東西怎么這么大�!�
“它還頂著我。”
寒章:“……”
他一下子坐起了身,瞪著趙小奪,努力平靜地說:“男人早上都有的反應(yīng)罷了�!�
趙小奪又看著他,哦了聲,還往他身下看。
“你不是也有?”寒章扯了下被子,有點焦躁。
趙小奪愣了下,寒章話說出口也清醒過來,趙小奪是宦官。大抵是和趙小奪相處的久了,這人和尋�;鹿俨灰粯�,因著練武,又是年少時才去的勢,眉宇之間英氣勃發(fā),和尋常少年人一般無二。
他都忘了趙小奪是宦官。
二人一下子沉默了下來。趙小奪干巴巴地拿掌心搓了搓被褥,小聲說:“我沒有……”
寒章罕見的,有幾分無措,“……哦�!�
趙小奪說:“我有時也沒有這么大,”他還伸手比劃了一下,“后來就……”
趙小奪說不下去,眉毛耷拉了下來,有些失落茫然。剎那間,寒章的巧言善辯都不見了蹤影,問他,“疼么,那會兒——”
趙小奪臉色白了白,嘟囔道:“疼,嘴里咬著東西,叫都叫不出來,嗓子喊得要撕裂了�!�
寒章不知說什么,抬手薅了薅趙小奪的腦袋,二人都是才起,坐在同床共枕了一宿的床榻上,著的是里衣,衣冠也不齊整,不知怎的,竟好像比往常多了幾分真實的親近。
趙小奪看著寒章,對他咧開嘴笑起來,叫了句,“義兄。”
寒章恍了恍神,抬手遮住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清咳一聲,“該起了。”
趙小奪:“嗯!”
第63章
人間苦·假如這只是一場夢
季堯夢醒,回到上輩子沒有楊賀的世界。
大概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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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堯夢醒了。
夜半三更,季堯醒來的時候往床邊摸了下,空的,冷的,后知后覺地想起楊賀昨夜宿在了內(nèi)官監(jiān)。
不就是動了他的人嘛,就不讓他睡了——季堯漫無邊際地想,可嘴角卻翹了翹,半點都不惱。
權(quán)勢像是楊賀賴以生存的刀槍劍戟,他慕權(quán),要緊緊攥在手里才安心。偏偏季堯隔三差五喜歡去撥一撥楊賀的逆鱗,薅毛似的,要楊賀對他惱了,冷眼相待,那雙清凌凌的眼睛盯著他心里才舒坦。
其實也不是全為了撩撥楊賀。
季堯不是個任人拿捏的性子,他當初說聽楊賀的話,聽是聽的,可他太清楚楊賀了,一旦季堯徹底地失了倚仗,說不定楊賀哪天就敢反了他。
季堯要永遠綁著楊賀,就得讓他懼他,有求于他,離不開他——最后再來談愛。
季堯才登基那幾年,二人之間橫著權(quán)勢名利,猜忌,朝堂成了他們的戰(zhàn)場,硝煙無聲無息的。夜里還在龍床上翻云覆雨,上了朝,兩方朝臣唇槍舌劍,彼此涇渭分明,你來我往間都透著血腥氣。
直到過了兩年,季堯和楊賀之間尋著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才堪堪平和。
鐘漏里滴滴答答的,一聲又一聲,在寂靜的長夜里越發(fā)顯得清晰。季堯正閉著眼睛,猛的又睜開,他撩開帳子,翻身下龍床走了幾步,果然看見了角落里的漏壺。
可他寢殿里分明沒有漏壺。
楊賀嫌吵。
他睡得淺,漏壺滴滴答答的,吵得楊賀睡不著,季堯就著人將寢殿里的漏壺搬走了。
季堯皺著眉毛,說:“來人!”
不過須臾,兩個宮人進來,伏在地上。
季堯指著那滴漏,不悅道:“誰放這里的?”
“回……回陛下,”當中一個抖了抖,腦袋磕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這漏壺一直,一直在此處啊�!�
季堯垂著眼,沒睡夠,有點起床氣,冷冷地道:“胡說八道�!�
“朕寢殿里已經(jīng)三年沒有放過這東西了�!�
宮人肩膀直哆嗦,連聲說:“是,奴才記錯了,奴才這就搬走�!�
季堯看著那漏壺,水滴滴答落下,一聲脆響,仿佛打在心頭,沒來有的多了幾分煩躁,他說:“幾更了?”
宮人說:“回陛下,四更天快五更了�!�
快上朝了。
“公公起了么?”季堯問。
宮人困惑地說:“……陛下說的是,是——”
季堯又皺了皺眉,目光落在那跪在地上的兩個宮人身上,面露不耐,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卻愣了愣,面前的這兩個宮人并不是他殿前的。
可無論是不是他殿前的,偌大宮中,便是剛?cè)雽m的宮人也知他口中的公公只有一個人。季堯面色一冷,盯著那兩個宮人,說:“楊賀,楊賀呢?”
宮人膽戰(zhàn)心驚地抬起頭,道:“陛下,宮中,宮中并無叫這個名字的公公啊�!�
季堯的呼吸都窒住了,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沉聲道:“你說什么?”
宮人駭?shù)没帕松�,腦袋重重地磕在地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