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宦官怎么了!”趙小奪蹭的站直了身,攥著腰間掛的刀,殺氣騰騰地說:“我去殺了他�!�
寒章說:“站住�!�
他氣笑了,“你想殺了誰?”
趙小奪梗著脖子說:“那個小宦官!敢奪義父的寵,我弄死他!”
“闖到陛下面前去殺人?”寒章扯了個笑,“趙小大人好威風!”
趙小奪一看他表情,氣惱地不吭聲,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開口問寒章,“那怎么辦?咱們不管了?”
寒章說:“義父還沒說話,你著什么急�!�
趙小奪恍然,“對,義父,義父肯定有主意�!�
寒章哼笑了聲,過了一會兒,趙小奪那雙黑溜溜的眼睛看了過來,直勾勾地盯著寒章,說:“義兄,喜新厭舊?”
寒章篤定從容的神色僵了僵,說:“作甚?”
趙小奪道:“義兄和別人好了?”
寒章說:“我沒有�!�
趙小奪半點都不信地哦了聲,視線上上下下地打量寒章,寒章如常的和他對視,又道:“再說,我要和別人好上了,能不告訴你?”
趙小奪說:“哦�!�
寒章:“真的�!�
趙小奪摸了摸腰間的刀,說:“義兄最好不要被我發(fā)現(xiàn)了�!�
寒章:“……”
他要真和別人好上了,不想讓趙小奪發(fā)現(xiàn),這楞貨一輩子也發(fā)現(xiàn)不了,瞎操的什么心。
寒章沒忍住掐了掐趙小奪的臉頰,說:“乖,義兄最疼你。”
(2)
小宦官叫陳知,長得和楊賀有幾分像,膚白,尤其是一雙眼睛,眼尾上挑,抬起眼睛看人時更像。
楊賀起初沒在意,后來和那小宦官對視的時候就皺了皺眉毛。
陳知站在季堯旁邊,年輕的帝王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批奏折,有一本沒一本的,只挑他想看的看。
楊賀話說完了,臨轉(zhuǎn)身,目光從陳知身上掃過去,那個眼生的小宦官也看著楊賀,神態(tài)恭順。
楊賀收回了目光。
這些年季堯身邊沒有旁人,有時楊賀都覺得匪夷所思,可他們確實就這么過了八年。
八年了。
陳知是新進宮的宦官,十六七歲,正是楊賀第一次見季堯的年紀。
季堯?qū)⑺粼诹松磉叀?br />
季堯沒有解釋,楊賀沒有問,卻著人將陳知的來歷都查得清清楚楚,薄薄幾頁紙,壓在了楊賀案頭。
他沉得住氣,趙小奪卻沒法忍受楊賀受一點兒委屈,過了兩天還不見楊賀做什么,他直接帶人避開了皇帝,把陳知綁了,堵住嘴送到了內(nèi)官監(jiān)。
隆冬臘月的天,屋子里暖融融的,內(nèi)侍跪坐在一旁給楊賀溫酒,酒香馥郁。趙小奪風風火火地進來,帶著一身凜冽北風,叫:“義父!”
楊賀懶洋洋地瞥他一眼,“毛毛躁躁的,”揚了揚下巴,“坐�!�
趙小奪一見楊賀就從豹子變成了奶貓,不離身的刀都摘了,跪坐在軟絨絨的毯子上,兩只手搭著腿,乖乖地又叫了一聲,“義父�!�
楊賀嗯了聲,幾根白皙的手指捏著酒杯,說:“新釀的酒,喝一杯暖暖身子。”
趙小奪聽話地捧著喝完了,才咕噥道:“義父還有心思喝酒�!�
楊賀看他一眼,好整以暇地問:“為何沒心思?”
趙小奪說:“都有人欺負到您頭上了�!�
楊賀笑了,道:“哦?”
“就那個小宦官,”趙小奪看著楊賀,“仗著和義父就幾分相似,接近陛下,居心叵測!”
楊賀抬起眼睛,突然問他:“小奪,你做了什么?”
他太了解自己這個義子了。
趙小奪抿了抿嘴唇,說:“我把他綁了。”
“人在外頭,交給義父發(fā)落。”
楊賀氣笑了,看著趙小奪,說:“陛下的人你也敢綁?”
“他不是陛下的人!”趙小奪聲音一下子高了,看見楊賀的眼神,肩膀耷拉了下來,像只不服氣的小狗,咕噥道:“如果是,我就更要綁了,不但綁,還要活剮了他!”
楊賀說:“為什么?”
趙小奪眨了眨眼睛,道:“萬一他得了陛下的寵愛,義父豈不是會很傷心�!�
楊賀怔了怔,“……我為什么要傷心?”
趙小奪茫然了一瞬,“陛下喜歡別人,義父不傷心嗎?”
楊賀想,他會傷心嗎?
傷心——楊賀咀嚼著這個詞,如果季堯喜歡別人……楊賀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季堯還是個半大的少年就說喜歡他,言真意切,親昵熱乎得像揣了滿懷的糖罐子,捧到他面前。
楊賀謹慎又小心,揣度著糖罐子里真的是糖,還是裹著糖汁的砒霜。
時日久了,楊賀身陷其中,分不清個中真假,也不想再分,卻從未想過季堯會收回糖罐子,去給別人。
一想到這兒,楊賀的眉毛就緊緊皺了起來。
他冷不丁地說:“他長得和我像?”
趙小奪搖了搖頭,又點頭,在他心里,那個小宦官連楊賀的一根頭發(fā)絲都比不上,怎么會像,可寒章說像,那應(yīng)當是像的。
楊賀站直了身,道:“人在外面?”
“是,”趙小奪趕忙也站了起來,他走在前頭,打開門,寒風凜冽,那小宦官跪在地上,口里塞著布,被凍得直哆嗦。
兩個帶刀的內(nèi)侍站在他身后。
楊賀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小宦官,淡淡道:“把頭抬起來�!�
陳知顫了顫,抬起頭,眼里閃爍著驚懼憤怒,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什么。楊賀抬了抬手,趙小奪就親自去扯出了他口中的破布。
“見過督公,”陳知聲音細細的,說:“奴才可是犯了什么錯,督公要將奴才帶到此處?”
楊賀沒說話,垂著眼,神態(tài)說不出的冷漠傲慢。他漫不經(jīng)心地審視著那張臉,季堯難道不是為了查他背后的人,而是真的喜歡?
季堯瞧上了他?
陳知跪久了,膝蓋發(fā)麻,他也看著楊賀。他知道自己和楊賀長得有幾分像。權(quán)勢惑人。季堯看見他愣了愣神的時候,陳知心都要跳了出來。
宦官要么成為權(quán)閹,大權(quán)在握,要么老了出宮,甚至連老都等不到,便無聲無息地死了。
季堯獨寵楊賀八年,讓許多求不得出路的人生出別的心思來。
陳知是其中之一。
而他又比別人多了幾分優(yōu)勢。他和楊賀長得有幾分相像。
陳知聽過楊賀的手段,心里有些恐懼,可想起季堯看他的眼神,如同溺水之人抓緊唯一的浮木,又多了幾分底氣,他說:“陛下還等著奴才給他送參湯……”
話沒說完,生生頓住了,楊賀冷冰冰地看著他。
楊賀走到他面前,問趙小奪:“他哪兒同我像?”
趙小奪說:“眼睛,義兄說,眼睛像�!�
楊賀嗤笑了一聲,捏著陳知下巴審視那雙眼睛,目光挑剔,似乎是在問自己,也在問陳知,“像我——像么?”
陳知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季堯喜歡看他的眼睛。他曾拿手指細細地摸,留連眼尾不顧陳知是不是疼,拿拇指碾出一片紅,輕聲說,這雙眼睛,果然只有長在楊賀身上才漂亮——嘖,糟蹋了。
他貼在陳知耳邊,笑盈盈地道,朕將你眼睛剜出來好不好?
陳知腿一軟,還未說話,楊賀已經(jīng)嫌臟似的抽回手,拿帕子擦著手指。院外有腳步聲響起,季堯站在幾步開外,正看著他。
二人目光對上,楊賀臉上沒什么表情,說:“把他眼睛剜了�!�
(3)
楊賀話一出,嚇得小宦官臉色煞白,眼里含了眼淚不住磕頭求饒。
楊賀眉毛皺得更緊了,有些傲慢地想,哪兒同他像了,冷冷的目光就落在幾步外閑閑看熱鬧的帝王身上。
“陛下怎么來了?”楊賀說,他站著不動,趙小奪等人紛紛行了禮。
“起吧,”季堯眉眼帶笑,輕飄飄道:“哎呀,誰惹惱公公了,青天白日的下這狠手�!�
楊賀冷笑一聲,沒有說話。那小宦官自季堯出現(xiàn)之時就燃起了幾分希望,肩膀被內(nèi)侍粗暴地按著,掙脫不開,余光里飄過一抹袍角,竟伸手緊緊攥住了,嗚咽著向季堯求救。
季堯腳步頓了頓,看了陳知一眼,笑盈盈地說:“沒聽見公公說的么,拖下去,別臟了公公的院子�!�
小宦官呆住了,看著季堯黑漆漆的眼睛,渾身發(fā)冷,如同見了惡鬼,嚇得失了聲。
趙小奪飛快地應(yīng)道:“是�!�
他應(yīng)得響亮,說罷,還躬身對楊賀說:“義父,小奪告退�!�
朔風凄寒,二人沒有在院外久待,進了屋子,室內(nèi)酒香還未散去,分外馥郁醉人。
季堯心情好極了,跟在楊賀身后,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楊賀回身就見季堯那兩顆小虎牙,沒來由的有點惱,不咸不淡道:“笑什么?”
季堯說:“公公生氣了?”
“我生什么氣?”楊賀語氣平靜。
“吃醋啊,”季堯說。
楊賀冷著臉看了季堯一眼,“我為何要吃醋?”
季堯挨了過來,喜歡極了一般,伸手摸楊賀的臉頰,聲音低低的,親昵又熱乎,“別嘛,公公不要嘴硬,吃醋就是吃醋,我又不笑你。”
楊賀偏頭躲了躲,冷笑道:“胡說八道,陛下想看拈酸吃醋這種戲碼還不如開了后宮,自有大把可看。”
季堯捧著他的臉頰,面對面,鼻尖頂著鼻尖蹭了蹭,低笑道:“不要,我就想要公公為我吃醋�!�
他早已不是少年了,眉眼褪去青澀,棱角分明,如昭昭烈日,奪目又逼人,專注地看人時讓人不自覺地心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