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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她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如果延祥觀真如她們所說,那自己奉旨做姑子,且做的是可以領(lǐng)內(nèi)廷俸祿的姑子,怎么著都比在太子府中強(qiáng)。

    她又想起自己積攢的那些銀錢,太子妃說了她可以帶著,她自然要帶著,去了延祥觀后,出手大方一些,何愁不能站穩(wěn)腳跟。

    阿嫵正想著,誰知旁邊的孫嬤嬤卻突然一眼掃過來。

    阿嫵疑惑地看她。

    孫嬤嬤盯著阿嫵看了好一會(huì),才收回眼,道:“快些收拾東西,內(nèi)廷下的口諭,今晚你便要離開,二門外已經(jīng)安排好了車馬侍衛(wèi),就等著你了�!�

    阿嫵:“好�!�

    當(dāng)下兩個(gè)人快步回去阿嫵所住的環(huán)翠苑,她一回來,昔日伺候她的那些丫鬟都有些驚訝,疑惑地看過來。

    孫嬤嬤硬聲吩咐道:“都下去吧,以后阿嫵姑娘便不在這里了,也不用你們伺候,府中會(huì)另外安排你們的去處�!�

    那些丫鬟見此都驚訝不已,不過也不敢說什么,當(dāng)即恭敬地低首退下。

    阿嫵在孫嬤嬤的監(jiān)看下,簡單收拾了自己的包袱。

    她收拾包袱的時(shí)候,孫嬤嬤眼睛一直盯著,當(dāng)她收拾到頭面時(shí),孫嬤嬤走過來,一把奪過一只鳳釵拿在手中。

    那是金的,累絲鳳頭,金燦燦的,鑲嵌了拇指大的瑪瑙,一看便是罕見貨。

    孫嬤嬤皺眉:“你可知這是什么物件?”

    阿嫵茫然搖頭:“不知,這是太子殿下送我的。”

    孫嬤嬤一時(shí)好氣,好笑:“這是先賢妃娘娘用過的,這哪是你能隨便用的!”

    阿嫵:“我……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那累絲,道:“我不要了便是,孫嬤嬤你自己留著吧�!�

    孫嬤嬤:“……”

    她用無法形容的眼神狠狠瞪了阿嫵一眼。

    怎么會(huì)有這種人,得了便宜又賣乖!

    要知道賢妃娘娘可是太子的生身母親,因了體弱,在太子七歲那年就沒了,賢妃娘娘的一些細(xì)軟自然留給太子,這累絲金鳳釵,孫嬤嬤是見過的,是當(dāng)今天子賞的,賢妃娘娘生前在年節(jié)宴席上戴過,孫嬤嬤當(dāng)時(shí)還是個(gè)小宮娥,遠(yuǎn)遠(yuǎn)地看過一眼。

    結(jié)果如今,竟要給這么一個(gè)低賤女子?

    阿嫵看孫嬤嬤兇巴巴的樣子,也是莫名:“我都給你了,你還要如何?我不要了,都給你不行嗎?”

    她望著孫嬤嬤瞪大的眼睛,有些委屈,當(dāng)即解釋道:“是太子非要給我的,我說太沉了,我可不愛戴,可他說讓我替他收著!”

    孫嬤嬤聽著,簡直要暈倒了。

    這可真真是——

    她若是太子妃,直接把她打死在那里!

    阿嫵看孫嬤嬤越發(fā)兇狠的樣子,趕緊把那鳳頭釵塞給孫嬤嬤:“嬤嬤,給你了,你收著�!�

    孫嬤嬤瞪大眼睛,她的手在顫抖。

    阿嫵又一股腦從旁拎起一把金簪子:“孫嬤嬤,這個(gè)也給你,都給你了!”

    孫嬤嬤倒吸口氣,她攥著那夯實(shí)墜手的金簪子,趕緊偷偷掃了一眼窗戶外面,外面并沒人注意到,她賊溜溜地將金簪子揣進(jìn)自己袖子里。

    之后,她才站板直,清清嗓子,道:“這鳳頭釵不是尋常物,是御賜的,賢妃娘娘的遺物,這物件還是得交還給太子殿下,如今太子不在府中,就由太子妃娘娘代為保管著吧,我會(huì)將這鳳頭釵親手交給太子妃娘娘。”

    阿嫵眨眨眼睛:“孫嬤嬤,你看著辦就是了。”

    她才不管這鳳頭釵歸誰呢,她再是不懂規(guī)矩也知道,這釵子自己根本碰不得。

    先不說這釵子上面明晃晃的鳳頭,就是這金首飾,以及上面的珍稀白玉,都不是尋常市井小民能戴的,這是大暉朝早就明令禁止的。

    她從來沒想過留在這太子妃當(dāng)什么妾,既是要離開,何苦給自己找這種不自在。

    回頭拿著這物件去典當(dāng),都得被當(dāng)鋪的攔下告官!

    至于銀錢……阿嫵當(dāng)然更不擔(dān)心。

    她在銀錢方面自然格外留心,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這方面了。

    跟著太子這幾個(gè)月,她但凡有機(jī)會(huì)便設(shè)法要金銀,她要金銀不喜歡那些繁瑣樣式,什么累絲的什么雕鏤的,只是花樣子罷了,白費(fèi)了多少手藝錢,其實(shí)沒多少分量。

    她就要一坨一坨的!

    太子或許也知道她的喜好,便給她尋了大塊的纏臂金,拎著沉甸甸的,那才是正經(jīng)金子呢!

    她就是想到這一出,所以才特意將這鳳頭釵放到明面上,反正自己不想要的就讓他們收走,再拿兩三件做順手人情。

    孫嬤嬤將那兩件金簪子踹進(jìn)懷中后,才正經(jīng)地咳了聲,吩咐外面的侍女:“這物件有些來歷,不可輕慢了,你們?nèi)∑岜P來�!�

    侍女們忙取了來,孫嬤嬤便鄭重其事將鳳釵放在漆盤中,又吩咐侍女們,先好生放著,等下她要帶去見太子妃娘娘。

    她這里和侍女們說著話,房中阿嫵可算是得了機(jī)會(huì)。

    她一股腦將自己往日積攢的那些纏臂金塞進(jìn)棉襖棉褲中,東塞一個(gè)西塞一個(gè),最后塞得棉襖棉褲鼓鼓囊囊的,抱著都沉甸甸,她才罷休。

    這時(shí)候?qū)O嬤嬤回來了,她早將那棉衣疊好放在包裹中,只背著一個(gè)貼身小包袱。

    孫嬤嬤盯著那小包袱看了一眼。

    阿嫵有些心虛地看著孫嬤嬤:“嬤嬤……這里面的銀子,你要看看嗎?這是太子送給我的……就這么多了……”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便要推給孫嬤嬤看。

    孫嬤嬤看她這樣,也就拿過來,作勢翻了翻,里面都是一些金貨,不過并不算多大。

    她嘆了一聲,道:“這是娘娘允了你的,娘娘那樣的身份,自然不會(huì)和你計(jì)較這些,你便都拿著吧,只不過這些都要記下來,回頭我也好和娘娘交待�!�

    阿嫵小心地點(diǎn)頭:“嬤嬤,勞煩你記下來便是了�!�

    ***********

    阿嫵物件收拾差不多了,該離開了。

    離開時(shí),她硬撐著,怎么也要自己背著行李,不讓人碰。

    她的棉襖棉褲藏了東西,若是別人背了,只怕覺察出里面機(jī)關(guān),好在孫嬤嬤也沒那好心,這會(huì)兒沒有丫鬟也沒有小廝,她硬生生自己背著。

    阿嫵本就體弱,又在太子妃那里跪了這半晌,膝蓋生疼,如今背著這行囊,自然有些吃力。

    但此時(shí)也別無它法,她想著好歹熬熬,熬過去就好了。

    這行李中有金子,她便是再累,也得撐著背出去。

    好在還沒出環(huán)景苑,便見有一頂小轎,旁邊更有七八個(gè)小廝,青衣青帽,干凈齊整。

    阿嫵費(fèi)勁地將自己的行李放在那小轎上,之后自己便要爬上去。

    誰知道這時(shí),就聽旁邊聲音:“她的行李,可曾檢查過了?”

    阿嫵看過去,這竟是蘇娘子來了。

    孫嬤嬤在蘇娘子面前也要小心翼翼著,她忙笑著道:“檢查了,她那包袱中的細(xì)軟,我都命人列了單子,正說要給蘇娘子過目呢�!�

    說著連忙遞上。

    蘇娘子卻并不接,那眼睛只盯著阿嫵的包袱。

    阿嫵見此,有些不好意思,如玉面龐泛起紅暈,她低聲解釋道:“這是棉衣,棉襖,厚實(shí)一些的�!�

    蘇娘子蹙眉。

    阿嫵手腳局促的樣子,低聲道:“蘇娘子,我,我若出了太子府,這棉衣再不能輕易得了,所以才想著好歹帶出去兩件,以后也好御寒……”

    蘇娘子依然盯著她的包袱,不說話。

    阿嫵無奈,只好道:“蘇娘子,要不然……這件給你吧,這棉襖給你,棉褲我自己留著!”

    說完,阿嫵便使勁往外扯,扯那棉襖,這么一扯,扯出一個(gè)棉襖下擺,阿嫵便熱情地要往蘇娘子手中塞:“蘇娘子,這個(gè)給你穿,這個(gè)暖和,好棉花!”

    蘇娘子鄙夷,了然。

    大暉種植棉花并不多,尋常百姓一般都用蘆絮來做冬衣,這種棉花冬衣也只有金貴人家才能用,阿嫵出了太子府,進(jìn)了道觀子,自然再不能得這種棉衣。

    這阿嫵,分明生得如此絕色,有著稀世容貌,誰知道卻稀里糊涂的,難登大雅之堂!

    偏偏太子竟還曾如此寵愛這女子……

    蘇娘子眸底都是不屑,她淡淡地命道:“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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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文,小幼苗,本章有100紅包

    [4]第

    4

    章

    第4章那人

    小轎無聲無息地沿著一處廊道往前走,一路上七拐八彎的,很有些顛簸。

    透過薄薄的垂簾,阿嫵偷偷地往外看,入眼都是碧檻朱欄,沿路更有花柳,雖已經(jīng)入秋,但依然氣象蔥蘢,蒼蔚有致。

    阿嫵想起太子許諾自己的許多事,不免好笑。

    果然男人都是騙子,他還說要帶自己看盡天下景,但其實(shí)連看看他這府邸都不曾,一直把她關(guān)在環(huán)翠苑中,有什么意思呢。

    她這么想著間,轎子終于來到一處黑漆門。

    此時(shí)天色略顯昏暗,阿嫵看過去,那門略有些陳舊,門前甬道還有些陳年斑駁痕跡,以及灑漏的什么湯水,還沒來得及打掃。

    阿嫵猜到,這應(yīng)該是府中運(yùn)送吃用以及日常所需的大門,同時(shí)也供仆人丫鬟來往。

    這時(shí),小轎終于停下,阿嫵待要下轎子,孫嬤嬤卻攔住,她噓了一聲,道:“且慢�!�

    說著,她不讓阿嫵出聲,自己推開門,對著外面探頭探腦的。

    阿嫵好奇看著,便看到她悄悄說了幾句什么,之后門被推開,外面走進(jìn)來一年輕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多歲,一張悍長的臉,著一身墨藍(lán)勁裝,綁著褲腿,很是矯健利索的樣子。

    阿嫵隱約聽到孫嬤嬤喊他“聶三”。

    阿嫵心中狐疑,她盯著聶三,不免疑心。

    他這裝扮看上去像是王府侍衛(wèi),但那眼神卻不像。

    阿嫵雖不濟(jì),但曾經(jīng)一路跟隨太子自北上,知道太子府中有三個(gè)護(hù)衛(wèi)司,分左右前后中五個(gè)千戶所,并設(shè)有指揮使,指揮同知等,這里面隨便一個(gè)人物走出去太子府也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

    而眼前這位聶三,神情有些過于散漫,帶著些許江湖氣。

    她正看著,突然間,那聶三往她這個(gè)方向看過來,恰好精準(zhǔn)地捕捉到她的視線。

    在視線對上的那一刻,那雙眼睛瞬間迸射出驚艷。

    阿嫵心砰砰直跳,胡亂放下垂簾,趕緊縮回來。

    男人,男人,所有的男人看到她都是這種目光,她早就膩了!

    不過即使放下垂簾,她依然感到對方的目光隔著轎簾在不斷地巡過這里。

    她微蹙了下眉。

    其實(shí)自從跟了太子后,她被囿在后宅,連個(gè)尋常小廝都很難接觸,已經(jīng)很久不曾感覺到這種目光了。

    從這點(diǎn)來論,跟了太子后,倒是擋了不少事端。

    她開始懷疑自己去了什么延祥觀,那里的清規(guī)戒律真能擋得住那些男子的目光嗎?

    這時(shí),孫嬤嬤和聶三低聲嘀咕叮囑了一番,便過來轎子邊,道:“娘子,下來吧,這位聶三郎護(hù)送你前往延祥觀�!�

    阿嫵聽著,拎著自己那鼓鼓囊囊的包袱,便走下轎子。

    這時(shí)就見聶三一個(gè)箭步過來,于是一瞬間,阿嫵便感覺自己被一座小山籠罩住。

    聶三抬手,直接不由分說,托住阿嫵的包袱。

    阿嫵怔了下,聶三道:“娘子,小的幫你拿著。”

    阿嫵緊緊攥著自己包袱:“大人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不過不必了�!�

    這里面都是金子,她在太子那里的賣身金子,怎么能讓外人拿著!

    然而聶三卻堅(jiān)持,灼灼的視線盯著她,不放開。

    阿嫵心里好生氣惱,想著此人真是豈有此理。

    誰要他好心!

    不過——

    旁邊孫嬤嬤在盯著,她不敢太過分,免得引起孫嬤嬤懷疑。

    當(dāng)下聶三便接過來她的包袱,好在聶三并沒懷疑什么的樣子。

    阿嫵從后面悄悄看,發(fā)現(xiàn)聶三太過魁梧有力,拎著那包袱就仿佛隨便拎著一只小雞兒,她心想,或許太有力氣的人,便覺不出那點(diǎn)斤兩的差異,所以沒感覺出份量不對?

    這么想著時(shí),便見門外停著一輛馬車,那是一輛很尋常的烏蓬車,阿嫵知道,這是市井間百姓經(jīng)常用的,顯然這不是太子府的馬車。

    孫嬤嬤吩咐旁邊的兩個(gè)粗使嬤嬤:“你們陪著娘子,一直送到延祥觀�!�

    那兩個(gè)粗使嬤嬤自然恭敬應(yīng)著。

    孫嬤嬤又對阿嫵道:“娘子,你上了這輛馬車,就此前往延祥觀吧,到了那里,自有你的去處�!�

    阿嫵點(diǎn)頭,柔順地望著孫嬤嬤,笑著道:“等阿嫵到了延祥觀,一定多念幾次經(jīng),也為孫嬤嬤超度超度�!�

    孫嬤嬤一聽,氣得臉都白了,可看著阿嫵那純凈無辜的眼睛,分明屁事不懂的樣子。

    她咬牙,沒好氣地說:“超度什么!不會(huì)說話你就不要說話!”

    說完,她也不理會(huì)阿嫵,氣哼哼地進(jìn)門去了,進(jìn)去門后,還把黑漆門摔得噼啪作響。

    聶三一直從旁看著,此時(shí)見這年輕娘子一臉懵懵地站在那里,還眨了眨清澈透亮的眼睛,便微挑眉,提醒道:“娘子,請上車。”

    阿嫵聽著,忙不迭地點(diǎn)頭:“好好好�!�

    說完,她便要上那馬車,可誰知道,她腳一踩轅子,腳底下哧溜一滑,差點(diǎn)跌倒。

    原來這馬車不是什么貴人用的金貴馬車,只是普通市井載客的,這種馬車失于清理,車轅子上便油膩膩的,她沒踩穩(wěn)。

    旁邊聶三見此,便伸出手來,輕托住她的后腰。

    阿嫵身體微僵了下。

    她可以感覺到,那雙手很大,也很有力,幾乎攏住自己窄窄的腰。

    她緩慢地抬起眼,看向身邊男人。

    在很近的距離,她看到男人目光沉沉地壓下來,很固執(zhí),不容拒絕。

    阿嫵的心有些涼涼的,悲悲的。

    才離開太子府,就有男人覺得可以對著自己這樣了?

    不過她并沒有拒絕,也沒有惱怒。

    沒了太子的依仗庇護(hù),這種事以后也許還有更多,她總得學(xué)著適應(yīng),學(xué)著自己保護(hù)自己。

    于是她抿唇,露出淺淡笑意,很是溫馴地道:“有勞聶三郎了�!�

    她改口了,不叫什么大人了,叫聶三郎了。

    說完,借著他的力,上了馬車,低垂著頭,鉆入馬車中。

    聶三站在馬車旁,看著已經(jīng)落下的車簾,緩慢地抬起自己的手,手上還殘留著她的余香。

    甜甜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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