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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太后又提起她年紀(jì)小,不懂宮中規(guī)矩,要她好好學(xué)規(guī)矩,說起宮中女官給后宮妃嬪授課講學(xué)一事:“讀讀《孝經(jīng)》,《女訓(xùn)》,也跟著學(xué)學(xué)經(jīng)書,你不是之前在延祥觀讀過經(jīng)嗎,以后每日都過去聽女官講學(xué)吧�!�

    阿嫵:“……是�!�

    她心里十分不愿的,本想著找機(jī)會(huì)求了景熙帝,不要自己去學(xué),沒想到太后也這么說,看來是推辭不過,只能認(rèn)了。

    太后自然看出她硬著頭皮說是,于是只做沒看到。

    心里卻想,這小娘子看上去心性還算單純,小孩兒一樣,慢慢教吧。

    ——這皇帝啊,不找個(gè)溫順細(xì)致的,反而找了這么一個(gè),諸事不懂,以后日子長著呢,他且頭疼去吧。

    當(dāng)下又細(xì)細(xì)問了一番,知道阿嫵學(xué)琴一事,太后也是沒想到。

    她笑吟吟地道:“他自己精于此道,便要你學(xué)——”

    嘖嘖,太后在心里嘆息,怕不是琴棋書畫都要給這小貴人安排上,還得手把手地教她人情世故,處處操心,他自己親閨女都未必讓他費(fèi)這心思呢!

    阿嫵覺得太后此時(shí)的笑意,很是意味深長,她說不上來,不免有些羞赧。

    太后卻笑呵呵地道:“你到底年紀(jì)小,得仔細(xì)養(yǎng)著身子,可千萬別虧空了�!�

    便吩咐御廚,這幾日早間時(shí)候,給阿嫵燕窩羹補(bǔ)著,晚間再多加一道菜。

    太后道:“昨日哀家吃的那道桂花甲魚湯,倒是極好,今日記得給寧貴人備著�!�

    阿嫵一聽吃的,精神抖擻起來,被迫講學(xué)的煩惱也減淡了,這次認(rèn)真叩謝。

    太后看她這樣,猜著這孩子是個(gè)饞的,便又叮囑道:“不可貪嘴,你年輕,吃什么只記得淺嘗輒止便是,若是貪多,不克化,那反而于身體不利�!�

    阿嫵連連點(diǎn)頭稱是。

    臨走前,太后提起要她給皇后請安:“如今皇上心里惦記著你,你切記不可因此忘了本分,皇后為六宮之主,你記得去請安�!�

    等到終于告退時(shí),阿嫵腳步特別輕快,她覺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一定是美滋滋的。

    太后自然是不喜自己的,可木已成舟,作為皇帝的親娘,她到底是偏向了皇帝吧,所以連帶著看自己也順眼了,聽她好一番念叨,簡直仿佛老祖母一般!

    阿嫵倒是對這太后多了幾分喜愛,想著她既對自己好,那自己以后每日多來請個(gè)安吧!

    她出了寢殿,正要往外走,誰知道迎面看到一個(gè)嬌俏的小娘子進(jìn)來。

    那小娘子生得靈動(dòng),著一身珍珠衫,珍珠璀璨圓潤,襯得這小娘子越發(fā)金尊玉貴。

    阿嫵感覺這小娘子和后宮妃嬪的感覺都不一樣,有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張揚(yáng)和傲氣。

    之后她瞬間明白,這是德寧公主。

    她這是第一次正面看到德寧公主,她生得倒是好看。

    阿嫵便微彎身,給德寧公主施禮。

    德寧公主看了她一眼,視線便落在她發(fā)髻上,她發(fā)髻上配著紅喇子雕刻成的小葫蘆發(fā)簪,流光溢彩,也有幾分頑皮,很是可人。

    這讓她隱隱感覺到了什么。

    父皇命人雕了一批物件,都是海外珍稀玉石做的,最近她拿到手,自然喜歡得很,心花怒放,可是現(xiàn)在,她看著阿嫵頭上佩戴著的這件,竟覺和自己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德寧公主便不高興了:“你倒是有些面生,是哪個(gè)殿的?”

    阿嫵恭敬地自報(bào)家門。

    德寧公主聽說,眉毛頓時(shí)挑起來了:“原來是你,本宮之前見過你,在我皇兄的府中,你那時(shí)還是我皇兄的——”

    她這話說到一半,硬生生被一旁嬤嬤攔住。

    那嬤嬤臉都白了,拼命給德寧公主使眼色。

    縱然是金枝玉葉,帝王唯一的女兒,可是這種事是隨便亂說的嗎?大家不過看破不說破罷了!

    歷朝歷代,皇宮內(nèi)苑,誰家沒點(diǎn)齷齪事,把嘴巴閉緊才能活得長久!

    然而德寧公主卻很不屑,她從上到下打量了阿嫵一番:“模樣是極好,本宮看著也是喜歡的,不過,到底配不上這頭上發(fā)簪吧,這等物件,你也配戴?”

    阿嫵聽著這話,也多少意識到了。

    頭上戴著的這件是昔日南瓊子時(shí),景熙帝送給她的,估計(jì)當(dāng)時(shí)景熙帝也沒想到自己有一日會(huì)和德寧公主遇上。

    這玉石到底罕見,不同于尋常金銀頭面,正因?yàn)樯�,若是遇到類似的,便難免多想。

    此時(shí)她聽了德寧公主的話,自然并不舒服,不過也明白,這是金枝玉葉,是景熙帝唯一的女兒。

    妃子可以進(jìn)冷宮,太子妃也可能彈壓彈壓,但是女兒,還是親女兒,這是自己沒辦法比的。

    她只能避其鋒芒。

    于是她垂下眼,恭敬地道:“公主說的是�!�

    說完,她抬起手來,順從地取下發(fā)上的簪子:“以后妾身收起來,不會(huì)佩戴了。”

    阿嫵竟如此識趣,這倒是讓德寧公主沒想到,她正擺開架勢要好好教訓(xùn)對方一番。

    如今一拳出去,沒想到碰到這么一個(gè)軟柿子。

    她愣了一下,看了看阿嫵,竟無從下手。

    畢竟欺負(fù)人的事,她也是頭一次干。

    于是她只能擺出一臉不屑的樣子,昂著下巴,居高臨下地道:“你明白就好,以后謹(jǐn)遵本分吧!”

    說完,她便大搖大擺地進(jìn)去寢殿了。

    阿嫵略回首,看著德寧公主的背影,之后緩慢收回。

    她想起南瓊子時(shí),景熙帝所說的話,言語中顯然對自己兒女并不滿意。

    怪不得呢……一點(diǎn)不像景熙帝呢。

    也幸虧景熙帝兒女少,不然這公主只怕早捏著手帕子哭了。

    阿嫵捏著手中的紅喇子小葫蘆簪,心想,自己的對手還有很多,不必再招惹一個(gè),反正這德寧公主……先不搭理她!

    一個(gè)被寵壞的孩子罷了!

    **********

    離開太后處后,恰好眾妃嬪前去給皇后請安,惠嬪也在,阿嫵趁機(jī)跟上。

    她心想,才不要日日給皇后請安呢,誰有那功夫。

    她就去一次,算是敷衍過去,以后就裝傻不提了。

    等下阿嫵隨著眾人來到回鳳殿。

    這是她頭一次來皇后的回鳳殿,上一次她給皇后請安還是在太后的昌壽殿。

    夾綢軟簾被挑開,里面?zhèn)鱽黼[隱的香,不知道是什么香,外面并不常見的,輕淡好聞,暖融融的。

    待進(jìn)入其中,阿嫵穿了白綾布軟襪的腳輕輕踩踏在柔軟地衣上,之后跪下,給皇后磕頭。

    這是她第四次見皇后了,第一次是在延祥觀,她還是小心翼翼的小道姑,前途渺茫;第二次是落在陸允鑒手中,露著顫抖的雙肩,女兒家的體面被人撕得粉碎,任憑皇后和陸允鑒居高臨下地打量,仿佛在打量一條狗。

    這兩次,一次比一次凄慘。

    第三次是壽昌殿,皇后突遭打擊,驚慌之下試圖螳螂擋車,想打壓她。

    可是已經(jīng)晚了。

    如今第四次,阿嫵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底氣,貴人的身份并不算高,但足以讓她以帝王的妾自居。

    帝王的妾,新納進(jìn)來的,皇后總該有幾分賢惠吧?

    所以阿嫵雖然對著皇后磕頭行禮,比如神情間,很有幾分挑釁——就是那種蠱惑君王小妖精的挑釁,恃寵而驕!

    而就在阿嫵走進(jìn)去,和眾妃嬪一起請安的時(shí)候,皇后的視線就落在阿嫵臉上。

    不得不承認(rèn),這小娘子更美了,走起路來像三月的楊柳在擺,整個(gè)人都是柔軟輕盈的,那張臉更是通體剔透,如同軟玉雕琢,眉梢微微泛紅,透出似有若無的嫵媚來。

    皇后盯著這樣的她,想著她是怎么勾搭了陸允鑒,為陸允鑒孕育,又怎么勾搭了太子,最后還勾搭了皇上——

    突然間,她便覺有些窒息,胸口憋悶,發(fā)疼。

    其實(shí)她不介意,不介意這個(gè)女人如此放浪,可這些原本可以在她的控制下。

    現(xiàn)在,一切失控了,這就是一個(gè)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個(gè)擺脫了牽線的木偶,她開始自己動(dòng)起來了!

    皇后硬生生壓下心中的反感,到底是略頷首,示意大家平身,又隨意問了幾句,眾人看她臉色不善,知道她心緒不佳,也都借故告退。

    阿嫵也要跟著大家走,誰知?jiǎng)傋邇刹�,便被皇后叫住,說是有話要說。

    一旁惠嬪見此,便也停下腳步,笑著道:“娘娘既是有話吩咐,貴人留步且是,晚一些回去,那便讓福公公稍候片刻就是了�!�

    她仿佛隨口一說,阿嫵卻是心知肚明。

    哪有什么福公公稍候,她故意的。

    惠嬪估計(jì)是怕皇后為難自己,特意把福泰搬出來了。

    對此,阿嫵感激,對著惠嬪略頷首:“有勞了,孫姐姐�!�

    這一聲姐姐叫得柔軟親切,皇后笑了笑。

    帶到惠嬪離開,寢殿中其他人等也都出去了,安靜的大殿中只有皇后和阿嫵。

    這時(shí)候,大家也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皇后居高臨下地看著阿嫵:“你以為,你能翻天嗎?”

    阿嫵笑盈盈的:“我不能翻天,但我可以伸手摸一摸天�!�

    皇后嘲諷一笑:“你確實(shí)足夠妖艷,若是在市井間,你這樣的美色足夠你攀附一門好親事,高嫁貴夫,可是在后宮之中,最不缺的便是美色,隨便一個(gè)宮娥伶人都可能有稀世之貌,紅顏易老,以色侍人豈能長久?”

    阿嫵倒是贊同她的話,不過她很無所謂地撩了一下發(fā):“至少我能以色侍人,你能嗎?”

    皇后神情冰冷。

    阿嫵笑著道:“皇后說的道理,阿嫵自然懂的,不過阿嫵如今入了宮,還明白一個(gè)道理,在大暉,皇帝便是這世間的天,在后宮,皇帝便是諸位娘子的神,我既能伸手摸一摸天,碰一碰神,那就足夠了�;实劬褪腔实�,一夜幾次,阿嫵好生快活,人生在世,有花堪折直須折,我今日瀟灑快活了,何必瞻前顧后想著明日?”

    皇后瞇起眼,眸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情緒。

    阿嫵:“阿嫵斗膽,敢問皇帝已經(jīng)多久不曾臨駕這回鳳殿,以及,皇后的姓氏已經(jīng)多久不曾記在敬事房的《欽錄簿》上了?”

    皇后瞬間眸光銳利,狠狠地射過來。

    阿嫵感覺到了。

    不過皇后越是惱,她便越知道自己猜對了。

    蛇打七寸,她當(dāng)然要對著對方最脆弱的地方狠狠地刺。

    于是她嘆息,一臉同情:“原來皇后是個(gè)獨(dú)守空房的,也是不容易,春閨寂寥,可憐可嘆,不過其實(shí)也沒什么,趕明兒請國舅爺多做幾個(gè)物件,皇后聊慰寂寥便是了!”

    面對阿嫵挑釁的不堪言語,任何人只怕都要火冒三丈,更何況是尊貴典雅的皇后。

    皇后死死盯著阿嫵,那雙眼睛恨不得將阿嫵刺成碎片。

    阿嫵淡定一笑:“皇后,若是沒什么事,阿嫵先走了,反正也沒什么人在,阿嫵就不跪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這時(shí),皇后卻起身,提著裙擺,略垂眼,緩慢地走下玉階。

    華麗繁復(fù)的玉冠上,翠云金龍交相輝映,精細(xì)璀璨的金鈿垂在她飽滿的額上,青綺腰帶細(xì)細(xì)地束起她的腰肢,繪有金絲云龍紋的裙擺輕輕逶迤在地衣上。

    清淡的香風(fēng)襲來,阿嫵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感覺皇后的華麗肅穆。

    此時(shí)的皇后已經(jīng)收斂了原本的冷怒,變得冷靜。

    她略側(cè)身,意味深長地望著阿嫵:“知道什么叫皇后嗎?”

    阿嫵:“皇后可以說說,阿嫵聽著呢�!�

    皇后:“那本宮告訴你,皇后為皇家冢婦,為天下女子典范,為太子嫡母,撫育儲君,功在社稷,宗譜上,本宮的姓名將鐫刻于帝王之側(cè),同享千秋之祀�!�

    她這么說完,鳳眸高高挑起,居高臨下地看著阿嫵:“現(xiàn)在,你懂了嗎?”

    阿嫵歪著腦袋,打量著她,不說話。

    皇后:“你這樣的,哪一日失了帝王寵愛,不過是一只螞蟻般,妾就是妾,不上臺面的就是不上臺面的,本宮為后宮之主,是先帝挑選的皇家兒媳,是帝王的原配發(fā)妻,皇陵之中自有本宮的一席之地,可你呢?大暉百年宮廷,你只是一粒沙,也許不會(huì)有半點(diǎn)痕跡。”

    她垂下眼,鄙薄一笑:“你便是囂張一時(shí),又能如何?又是何等淺薄,以為能得帝王幾日寵幸,竟敢在本宮面前耀武揚(yáng)威?”

    阿嫵輕輕“哦”了聲,卻是好奇地問:“皇后,臣妾有個(gè)問題,不知道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

    皇后:“說�!�

    阿嫵:“敢問,先帝挑選的兒媳,帝王的原配發(fā)妻,母儀天下的皇后,為何要逼著陸允鑒將他的妾室送給他人?為何要對太子使出這般拿捏手段?”

    她輕輕柔柔地道:“這就是太子嫡母,帝王御妻的所做作為?”

    皇后不屑地勾唇,笑看著阿嫵:“怎么,你在威脅本宮?”

    阿嫵把玩著手中的紅玉小簪子,略讓了一步:“哪里敢提威脅,不過是好奇罷了�!�

    皇后艷麗的紅唇輕動(dòng),一字字地道:“阿嫵,那本宮告訴你,好奇害死貓,你是聰明人,既想活,那就該知趣�!�

    阿嫵贊同:“也對,難得你我竟心有靈犀,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了�!�

    皇后:“極好�!�

    兩個(gè)人雖都恨極了對方,不過看起來,倒是也勉強(qiáng)能達(dá)成共識。

    畢竟戳穿了對誰都不好。

    氣氛一時(shí)松快,阿嫵也準(zhǔn)備告退了,皇后淡掃了一眼阿嫵,想著這小女子到底是知趣的,極好。

    誰知這時(shí),阿嫵突然道:“對了,阿嫵突然覺得不對……我就納悶了,這世上有哪個(gè)當(dāng)人姊姊的,竟如此關(guān)注嫡弟的后院?”

    她緊盯著皇后,給了皇后一個(gè)狠狠的回馬槍:“皇后娘娘,敢問皇上可知,你和國舅爺這一片姊弟情深?”

    皇后神情瞬間大變,視線驟然落在阿嫵臉上。

    阿嫵好整以暇,一臉無辜地道:“皇后為何如此驚惶?”

    皇后:“你——”

    阿嫵哼笑,不屑地道:“陸允鑒是不是陸家的血脈,這誰知道呢……”

    98[49]第

    49

    章

    第49章這帕子臟了

    阿嫵對皇后說出這種話,也存著賭一賭的心思。

    她到底曾經(jīng)和陸允鑒有些親密,對這個(gè)人反復(fù)無常陰晴不定的性情頗為疑惑,而且夜晚間,陸允鑒也會(huì)時(shí)常被噩夢驚醒。

    她其實(shí)以前隱約有些猜測,但是不敢細(xì)想,自從那一日,陸允鑒在皇后面前那么對待自己,她才感悟了一些,這兩個(gè)人之間似有若無的一些什么,那并不是單純的姊弟。

    如今一語道破,看著皇后慌亂的樣子,她也是好笑了。

    竟果真如此,她詐對了!

    這些皇親國戚鐘鳴鼎食之家,也夠臟的,和他們比起來,她先侍子再奉父,又算得了什么?

    倉廩實(shí)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他們這些錦衣玉食的都不知廉恥,她這個(gè)窮人更可以放得開了,就算睡十八個(gè)男人,她也是清清白白嬌滴滴小娘子!

    皇后垂著眼,神情蒼白。

    她并沒有反駁什么,而是緩慢地吸了口氣,之后仿佛平息了心中的怒意。

    再次望向阿嫵的時(shí)候,她的神情平靜了許多。

    她嘆了一聲,鳳眸微揚(yáng):“阿嫵,本宮對你的了解遠(yuǎn)比你以為的要多�!�

    阿嫵聽了,點(diǎn)頭承認(rèn),卻又道:“我對陸允鑒的了解也比你以為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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