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過了十一點就有人過來點午飯。

    王夢梅就著剛燒開的鋼精鍋給顧客下面條，勁道的手切面下到鍋里翻滾，丟一把小青菜和豆芽墊底。熱面條出鍋，再澆上一勺子番茄雞蛋或者青椒雞蛋的鹵子。

    王夢梅這邊下面條，錢蘋就在一旁收錢找零。

    一碗面一塊錢，能選的就是這兩種澆頭。

    要想吃更貴的也行，現(xiàn)開鍋炒澆頭，辣椒炒肉片，土豆炒肉片，一碗一塊八。

    王夢梅剛開始做，一中午下來絕大部68分都是一塊錢面條了事68，點著要吃一塊八的葷菜的少，每天中午就那68么三四個。

    不68過一天下來也很可觀了。

    王夢梅以68前68覺得餅夾菜掙錢，等到干上午餐賣面這個活計，她才知道了什么叫掙錢。光是中午炒個澆頭煮個面，一中午就能凈賺一二十塊。

    正當(dāng)她忙的熱火朝天的時候，簡鋒來了，帶來了一個不68太美麗的消息。

    簡鋒特意把王夢梅叫到一旁：“說是要帶蘋蘋回68去68。我勸了兩句，沒勸動�！�

    簡鋒早跟妻子商量過有關(guān)于錢蘋的安排。

    要讓錢蘋一直住在自家也是不68行的，三十平的筒子樓，要是光有王夢梅和簡梨還好，可家里有個簡鋒，進(jìn)進(jìn)出出都不68大方便。

    兩人想的是等著王夢蘭過來，好好說說她，再問問錢蘋的想法。要是不68想讀書了，那68王夢梅就給她在市里找個工作干。要是還想讀書，那68不68如留在城里復(fù)讀。

    王夢梅在城里見多了復(fù)讀一年兩年的留級生，覺得既然68大姐家又不68缺錢，何不68再讓錢蘋試一次呢？

    兩人商量的挺好，可錢金來上來就打消了他們的想法。

    王夢梅擰著眉：“怎么是他來，這下可難說了�！�

    別看王夢蘭平時咋咋呼呼的，但王夢梅深知她姐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有時候好聲好氣的說一說，她姐還能聽進(jìn)去68。

    可換了她姐夫……

    不68是王夢梅要跟人比，實在是錢金來這人太固執(zhí)又太摳錢。

    這種摳不68光是摳吃喝穿用，更是摳所有“不68能立刻看到回68報的支出”。

    王夢蘭說過，她婚后第一次跟著錢金來去68干活就傻了眼，錢金來給人家干活，要的是每天現(xiàn)結(jié)工錢。

    但凡主家兩天不68結(jié)賬，他就敢撂了挑子不68干活。

    王夢蘭也曾找過妹子訴苦：“我哪兒是不68想在家照顧孩子，可你看看，我不68跟著成嗎？他給人干活，不68是摳料錢就是摳工錢。人家主家要的什么料，他敢偷偷給人換個次的，就為中間摳那68么幾十塊的回68扣�！�

    如果不68是王夢蘭跟著算賬買料，就憑錢金來，是萬萬不68能把生意做到縣城去68的。

    也正是有王夢蘭跟著，把著錢，兩口子才有現(xiàn)在的好日子。

    這些年王夢蘭忙完外面忙家里，脾氣越發(fā)的厲害，王夢梅不68是沒勸過她姐。

    可王夢蘭自己也是一肚子的委屈。

    “你姐夫這人，一輩子都是想著掙了錢就躺下。有了錢就跟人喝酒打牌，他倒是不68賭，但就是一身的懶筋�！�

    “我不68罵他，他就不知道上進(jìn)�！�

    “你不知道就為著我生了個女兒，鎮(zhèn)上的人都怎么說我。他倒好，出門68在外有錢就是大爺。我要是不叫他上進(jìn)，別人的吐沫星子都要淹死我�！�

    “錢是個好東西啊，只68要掙著錢，那68些難聽話，旁人總要避著我說�！�

    王夢蘭一心撲在掙錢上，對68于女兒，她自然68是愛的。但是這份愛摻雜著不68甘心和爭一口氣的決心，叫錢蘋和王夢蘭都痛苦無比。

    簡鋒遲疑著問王夢梅：“那68咋辦？就這樣68叫他把蘋蘋帶走？”

    王夢梅眉毛一豎：“想什么呢！”

    放在以68前68，她還可能會68思量再三。

    現(xiàn)在她才不68會68。

    “我一個月能掙一千多，我叫我外甥女回68去68下工地68？”

    “行了你不68用管了，我下午跟他說�！�

    忙過中午那68陣子，王夢梅就跟錢蘋說了錢金來下午來接她的事68。

    “蘋蘋，你不68用考慮那68么多，你現(xiàn)在就想，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就行�！�

    “你要是還想讀書，我就給你找復(fù)讀班去68讀書，復(fù)讀的學(xué)費你不68用操心，你媽不68出小姨出，你安安心心的再奮斗一年，咱們考上考不68上，就看這一年，別給自己留遺憾�！�

    “你要是不68想讀了，那68你就先跟著小姨開小攤，你來了這幾天，也能看見小姨一天掙多少錢，你要是肯下力，回68頭想自己擺也成�；蛘吣阆胝覀�坐辦公室的工作，小姨就慢慢給你留心�！�

    王夢梅拍著外甥女的手：“小姨其實不68建議你回68去68�！�

    回68去68干什么呢？錢蘋畢竟讀了高中，她跟鎮(zhèn)上那68些人有什么共同話題？人家說東家婆媳打了架，西家叔嫂偷了人，錢蘋是能接上話還是能接受自己落入這樣68的環(huán)境里？

    王夢梅語重心長：“不68是小姨馬后炮，現(xiàn)實就是這樣68。你要是沒讀這個高中，初中就畢業(yè)，那6姨一點不68擔(dān)心你會68融入不68了環(huán)境。但是你畢竟讀了幾年高中，你要是讀不68出來，回68去68能干什么？”

    早些年還能在村小當(dāng)個老師，可現(xiàn)在村小的老師都算入編了，也不68是那68么容易能安排上。

    至于錢金來說的什么工地68，更是不68可能。

    錢蘋的性格已經(jīng)養(yǎng)成，用簡梨的話來說就是。

    “我姐太講理太溫柔了，所以68在工地68肯定待不68下去68�！�

    王夢梅覺得錢金來也配是個當(dāng)?shù)���，自己親閨女的未來，輕飄飄的就決定了，一點都沒有為錢蘋考慮過。

    錢蘋聽王夢梅說的話，眼淚汪汪的：“小姨……我、我還想讀書�！�

    她不68甘心的。

    讀了十八年的書，她不68甘心就是這么個結(jié)果。

    如果說是她學(xué)的不68好，她認(rèn)了。

    可錢蘋每次都是覺得差那68么一口氣。

    “不68試一次，我死了都不68甘心�！�

    這幾天錢蘋自己也在糾結(jié)，糾結(jié)到最后，錢蘋覺得爸媽不68供她也沒什么，她決心自己全力以68赴再來一次。

    這個時間或許是明年，也或許是后年，總之她要讀書。

    王夢梅得了外甥女的準(zhǔn)話：“那68行，小姨下午就跟你爸說�！�

    錢金來下午過來，王夢梅就直接說明了打算，要讓錢蘋再復(fù)讀一年。

    錢金來鐵青著臉色：“還讀？”

    他瞪著眼，不68敢說王夢梅，只68盯著錢蘋：“你說，你還要再復(fù)讀一年？”

    錢蘋低著頭，聲音細(xì)若蚊蠅：“我想再讀一年�！�

    錢金來強忍著怒氣：“要是讀不68出來怎么辦？”

    錢蘋一言不68發(fā)。

    “我問你呢，要是你沒讀出來，錢蘋，你算過你一年要花多少錢嗎？”

    王夢梅：“姐夫你這話……”

    錢蘋拉住小姨，勉強把目光對68上父親，聲音還是軟軟的，卻透著堅定：“我花什么錢了？”

    “你去68年復(fù)讀交的五百塊就不68是錢？”

    錢蘋：“之前68三年，我沒花你們一分錢�！�

    錢金來一時語塞，只68能怒氣沖沖道：“你什么意思？現(xiàn)在來倒打一耙說我們當(dāng)老的對68你不68好了？你怎么不68說你連著兩年都沒考上？”

    錢金來越想越氣，想拍桌子，但又想起這不68是自己家，于是憤憤的收起手，給錢蘋下了最后通牒。

    “你走不68走？你今天要是不68走，我就當(dāng)沒你這個閨女。至于什么復(fù)讀，你想都不68要想！家里供你這幾年夠?qū)?8得起你，看看你讀這么多年讀了個什么出來？還不68是個只68知道讀書的傻子！”

    這書不68能讀了，越讀，女兒越不68懂事68。

    錢金來后悔：“當(dāng)年我就不68該聽你媽的話讓你上高中�！�

    興許是這最后一句話，成了壓垮錢蘋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狠狠抹了眼淚：“那68你怎么不68早點掐死我！正好一了百了，連小學(xué)都不68用供我！”

    錢金來氣的鼻孔里哼哧哼哧的大喘氣。

    王夢梅在旁邊看的心驚肉跳，就怕把錢金來氣出個好歹。

    錢金來好不68容易平復(fù)下心情，冷笑道：“好好好！”

    也不68跟女兒廢話，起身摔了門68就走。

    王夢梅本想著以68一種更緩和的手段來勸說，結(jié)果到最后仍舊是一地68雞毛。不68過私心來說，這些話從錢蘋嘴里出來是比她來出頭更好些。

    錢蘋甕聲甕氣的對68她說：“小姨，不68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王夢梅打起精神：“什么話，說開了也好，小姨等會68兒給你媽打個電話再說說�！�

    唉，怎么不68是她姐來呢？她姐這人只68要好好勸，在讀書問題上還是好說話的。

    錢蘋：“小姨，我給你打欠條，這一年的費用，我一定還您�！�

    王夢梅佯裝生氣，拍了她的手：“還是個小孩子，說什么孩子氣的話�！�

    且不68說錢蘋一年花不68了多少錢，她現(xiàn)在可能掙錢了。

    這個月加上賣面的錢，一千塊都算說的少。

    錢是人的膽。

    王夢梅現(xiàn)在的膽子就很大。

    她打電話給王夢蘭，在電話里勸了十幾分鐘，王夢蘭雖然68最后還沒個準(zhǔn)話，但王夢梅知道，她姐肯定會68松口。

    “我姐當(dāng)年就是為了一家子沒讀成書�！�

    王夢梅晚上躺在床上睡不68著，跟丈夫聊起過去68。

    “我媽生了我倆之后才生的兩個弟弟，躍東都好幾歲了，我媽才生了老小躍西。”

    大概是因為老來生子，她媽把王躍西看的眼珠子一般。

    “那68時候我跟大姐都上學(xué)，我媽就說家里活多，讓我們下學(xué)一個。為了公平，還弄了兩個草棵子，抽長就讀，抽短就下�！�

    最后是王夢梅拿了短的，她哭的震天響。

    “還是我姐把我的草棵子拿走了，說她下學(xué)�！�

    王夢梅心里沉甸甸的。

    雖然68她后來也沒讀多長，初中二年級，她姐結(jié)了婚，家里少了個幫手。同時也為了供兩個弟弟上學(xué)，王夢梅也下學(xué)了。

    再然68后就是王躍東為了供弟弟上學(xué)，也在上完初中之后就下學(xué)。

    他們一家姐弟四個，三個都對68上學(xué)有執(zhí)念。

    “只68盼著蘋蘋這一年好好學(xué)，也算圓了我姐一個夢。”

    ****

    簡梨知道錢蘋要去68復(fù)讀之后，更是舉起雙手贊成。

    “姐，你肯定行的！”

    錢蘋一晚上都沒怎么睡著，眼下還掛著青黑。

    就連她自己都不68確定再來一年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

    可簡梨就是很堅持：“你肯定能考個好大學(xué)的。”

    錢蘋愣了一下：“你咋知道？”

    連她自己都不68敢這樣68下保證，簡梨到底哪里來的信心。

    簡梨：“我就是知道！”

    簡梨心想，這不68是板上釘釘?shù)膯幔?br />
    她姐連著兩次沒考好，一來是因為鎮(zhèn)上的教育水平和城里差距巨大。二來也是因為她姐這兩年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壓根算不68上好。三來，是她姐考前68的壓力太大。

    簡梨聽王云云說過她大姨考前68是怎么對68錢蘋的。

    那68是一天能問八百次錢蘋到底有沒有信心，日常掛在嘴上的話都是“你要給我爭氣”。

    這種環(huán)境下，能考好才有鬼了。

    錢蘋被表妹逗笑：“那68行，姐姐這一年一定好好學(xué)�！�

    王夢梅給錢蘋找了棉紡廠中學(xué)的復(fù)讀班，一年的費用是八百。

    除了這個之外，住宿費用是一百塊，書本雜費一百，算下來一千。

    王夢梅手里的錢和存款，算下來剛剛夠。

    王夢梅二話沒說，把錢給錢蘋全交上。

    她姐那68邊還沒信，王夢梅不68可能等著王夢蘭想通了再叫外甥女入學(xué)。

    王夢梅交了錢，拍拍錢蘋的肩膀：“好好學(xué)�！�

    錢蘋帶著鼻音：“我知道。”

    小姨為了幫她，已經(jīng)是冒著巨大的風(fēng)險。

    在所有人都不68看好她的時候，能獲得這樣68的幫助，錢蘋只68覺得自己的人生重新煥發(fā)了光彩。

    她走入校園，很快就投身到學(xué)習(xí)中去68。

    短短幾天，錢蘋就發(fā)現(xiàn)了市里學(xué)校和鎮(zhèn)上的不68同。

    老師的水平就不68說了，市里的高中老師大部68分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教師，尤其是帶復(fù)讀班的老師，各個都有兩把刷子。

    錢蘋以68前68不68懂的地68方，在這里都一一得到了解答。

    老師們更沒有歧視她兩次復(fù)讀，而是問清了她的擅長科目，告訴她最重要是查漏補缺。

    “學(xué)校的課程只68有一天六節(jié)，剩下大都是自習(xí)課，你要把握好時間，安排好學(xué)習(xí)的計劃�！�

    來復(fù)讀的學(xué)生教學(xué)進(jìn)度和普通高三班不68一樣68，學(xué)校給了他們一定的自主權(quán)。

    每天的六節(jié)課是各科老師的，剩下的時間都會68安排老師來守班。學(xué)生自習(xí)過程中有任何問題，都可以68去68找對68應(yīng)科目的老師去68問。

    錢蘋很快就適應(yīng)了這樣68的節(jié)奏。

    在這樣68的環(huán)境里，她耳目一新的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新天地68。

    學(xué)習(xí)的環(huán)境好，同學(xué)也很好相處。

    雖然68是復(fù)讀班，但是大家苦中作樂，關(guān)系反而融洽。

    沒幾天，錢蘋就有了可以68一起去68食堂吃飯的搭子，每次吃飯中間對68方都會68拉著自己嘰嘰喳喳說些八卦。

    錢蘋雖然68很少說，但是她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聽完這些調(diào)劑生活的八卦，回68到班上，大家又都開始奮筆疾書的學(xué)習(xí)。

    不68像是在鎮(zhèn)上，她一點都不68敢放松，生怕被老師告到她二舅和二舅媽那68兒。高二時候有人給她寫了一封情書，她拆都沒拆，但被二舅媽看見了，話傳到她媽耳朵里，錢蘋在家里被她媽打了一巴掌，說她不68自愛……

    錢蘋告訴自己，那68些都過去68了，她現(xiàn)在在這里很快樂，小姨也不68像是二舅媽一樣68的愛告狀。

    很快錢蘋就在學(xué)校待了一個星期。

    周末回68到小姨家，小姨還特意做好了一桌子菜等著她。

    “吃完飯就把換下來的衣服丟洗衣機里洗洗。”

    錢蘋：“……小姨，你買洗衣機了？”

    王夢梅笑笑：“對68啊。剛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