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要想好了,到時候反悔,別怪在我腦殼上�!�
“好漢一言,快馬一鞭,絕對不后悔�!崩钛影詥蜗ス虻兀闷鹚氖�,抬起頭,斬釘截鐵地說:“你也要答應(yīng)我,從今往后,給我李延霸生兒育女,對我忠貞不二!”
心肝肝,故土難離,但你更難離。
丁盞抽出手,說:“你是該被捅兩刀,清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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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江河萬古流
阿蟾并沒有死在出生后的兩個月,她血液里流淌著李延霸那不屈不撓的基因,強悍地同病魔作斗爭,三個月、四個月、五個月……總算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抓周的時候,丁盞給她準(zhǔn)備了一把算盤,老太君為她準(zhǔn)備了許多的珠寶,連遠(yuǎn)在城里的劉翠姐也為她寄來了一支鋼筆,李延霸就更直截了當(dāng)了,用金錠堆成了一座小金山。然而這個小女娃趴在桌子上東看看,西看看,什么都不要,又往前爬了幾步,爬到李延霸面前,伸出手要爸爸抱。
李延霸趕緊把她抱起來,晃了晃:“喜歡什么,爸爸給你拿�!�
她指著李延霸腰間別著的“馬匣子”,流出口水,兩眼亮晶晶地說:“要……要……”
周圍的人臉色微變,想不到阿蟾小姐不愛金不愛銀,偏偏看中了這個。
所謂“馬匣子”,就是民間對駁殼槍的別稱,這支手槍是李延霸最為鐘愛的,精準(zhǔn)度很高,跟了他許多個年頭,也剝奪了無數(shù)人的生命。
李延霸拿出槍,放在阿蟾懷里,讓她用兩只手臂抱�。骸澳弥�,爸爸送給你!”
他也沒想到阿蟾喜歡這個,內(nèi)心很得意,不愧是老子的種,是個有出息的。
丁盞說:“不行!”他總覺得這樣不吉利,只想要阿蟾長大后平安穩(wěn)定,所以由衷地抵觸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
“她喜歡,讓她拿著吧。”李延霸為了哄住丁盞,就把他準(zhǔn)備的小算盤也拿給阿蟾,說:“這個,這個也好的。”
阿蟾猶豫了一下,就把算盤也抱上了。
這下輪到老太君不高興了,板著臉說:“怎么了,你這個小東西,是看不上我給的呀?”
于是阿蟾脖子上又掛上了一串瓔珞,手上套了兩三個瑪瑙鐲子,腳上系了幾個金鈴鐺。
這些東西拿都拿了,那么姑姑給的東西不拿也沒這個道理,于是阿蟾懷里又多了一支銀閃閃的鋼筆。
大人們看在眼里,各有各的滿足,只有這個可憐的小毛毛坐在金山里號啕大哭,明明是她的抓周禮,她的!
時間一晃,又經(jīng)歷了幾個冬去春來,阿蟾已經(jīng)能在家里跑來跑去、到處招貓逗狗的時候,老太君也已經(jīng)垂垂老矣,在某個露水晶瑩的清晨,永遠(yuǎn)閉上了雙眼。
她的死亡,其實是早有預(yù)兆的。從前每年過年的時候,能吃三大塊肥肥的扣肉,這是一件令她引以為傲的事,到了前年就只能吃兩塊,然后是一塊,慢慢的就只能用筷子沾一沾了。
老太君臨走前,握著兩個人的手,交疊在一起,她垂下眸子,對丁盞說:“……你就是我,可我不是你�!彼哪樕芷届o,像第一次在姨奶奶的葬禮上見面的時候那么安詳。
七天的停靈期過去了,李延霸披麻戴孝,送他奶奶的遺體上山。
阿蟾還不知道“死”為何物,只知道疼她的太奶奶不在了,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問丁盞:“爹爹,太奶奶還會回來嗎?”
丁盞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她不會再回來了,但她會一直看著你、保佑你,在你不知道的時候,給你鼓勁,陪你長大。”
與此同時,元貞村的人們也各自走在自己的命途軌跡上。
唐靈回村后,就被父親綁起來,低價賣給一位不知情的外地客商,不久后,他經(jīng)歷了人生中第二次逃婚,然而這一次的主角是自己,另一位主角則是他的革命伴侶李義。
荊光祖總算娶了靈芝進門,只不過是納妾室,千辛萬苦,總算給了她一個說得過去的地位。
方司令在某次動蕩中,被屬下削掉半邊腦袋,鮮血濺滿了行軍地圖,也算是一統(tǒng)江山。
值得一提的還有郝大保,秀茗在同年年初生產(chǎn),誕下一個六斤六兩的男孩,當(dāng)他知道李延霸生的是個女兒,就跑出門去,仰天狂笑,他無聲地怒吼:李延霸,你輸了!你比不過老子!這是你的報應(yīng)!這些年里,郝大保又加班加點、緊鑼密鼓地造出了三個小伢子。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三個兒子也跟父親一樣,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只靠吃米糊糊、野菜粥,就一個長得比一個健康,一個長得比一個紅潤。
郝大保成了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紅人,據(jù)他說,還有老富商花重金問他討要求子的秘方呢。不過大家并不相信,因為他的衣服還是那么吊筋筋的,頭發(fā)還是那么油膏膏的,并不像被老富商的禮金洗禮過的樣子。
李延霸是幸運的,他是弱肉強食戰(zhàn)爭中的佼佼者,然而也只是幸運而已,他得到過,也失去過,最后,擁有了最寶貴的東西,很多年以后,元貞村的人茶余飯后,提起這對奸夫淫夫,還恨得牙癢癢!
老太君走后,丁盞就一直默默地處理著遺物,他的工作就是盡量不讓李延霸睹物思人,觸發(fā)那些濃重的哀思。他不會安慰,只知道陪伴,用陪伴來彌補李延霸內(nèi)心的傷痛。
“走吧�!痹岫Y過去后,李延霸紅著眼圈,很鎮(zhèn)定地說,“我們該走了。”
“就走?”丁盞還以為他要在這里待一段時間,才能慢慢走出這段記憶。
其實李延霸在這幾年里,就把所有的生意抽離出來,慢慢往泗南城轉(zhuǎn)移,又?jǐn)U大了私軍的招募,豢養(yǎng)了一批精兵良將。他說過的,好漢一言,快馬一鞭,既然答應(yīng)了丁盞,就絕不會含糊。
收拾行李的時候,他在皮箱里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張劉伯隆的相片,刮瘦刮瘦的,雖然已經(jīng)很模糊了,卻看得出五官還是帶秀,他盯著照片上的人認(rèn)真看了兩三秒鐘,就立刻對半撕碎,在手心里搓成一團,丟到火爐里焚燒得一干二凈。
他花了一千元買下這座漂亮的洋樓,位于泗南城的中心,同水塔挨得很近。阿蟾和黑將軍可以在屋后的小花園里跑跑跳跳,李延霸專門做了一個小沙包,用于給阿蟾鍛煉身體,他知道丁盞喜歡窗明幾凈的感覺,每次打開窗戶通風(fēng)透氣,都能聞到一股花朵的清香。
陽臺上有一把懸空的吊椅,丁盞在這里看書、工作、飲茶,欣賞花園的景色。
與此同時,元貞村也有一道獨特的風(fēng)景,那就是白石牌坊倒下的地方。
許多小鳥在這里休憩,慢慢就帶來了植物的種子,鴨跖草、紅瞿麥鉆出石頭的縫隙,魚腥草、蓼草、酢漿草也不甘落后,開了一些細(xì)碎的野花,蔦蘿攀援而上,纏繞住傾斜的石柱,與凌霄花相勾連,風(fēng)一吹,就輕輕搖晃著。
這份生意盎然的景致,看在元貞村人的眼里,卻是禮崩樂壞、世風(fēng)日下的一個象征,一個輝煌的時代就隨著大牌坊的倒塌而湮滅,讓人不勝唏噓。
很多時候,人們心里的怒火可以沖破一切、摧毀一切,但有些時候,眾目睽睽之下,卻對青天白日之下發(fā)生的一些罪惡感到無可奈何,足可以證明,正義也有一雙勢利眼,往往是遇強則弱,遇弱則強,一部分用于審視,另一部分則用于無視,這已經(jīng)成為與生俱來、代代相傳的生存智慧。
公道自在人心,本沒有太多的是非曲直可言,只有留給后人來評說。
泗南有一位出名的大儒,叫畢崇夫,曾在日記中含沙射影地寫下了這件事,“形之龐也類有德,聲之宏也類有能”。最后,用一句流傳了千年的古語詛咒他,“強梁者不得其死”,意思是說,太過霸道跋扈的人,會死無葬身之地,然而現(xiàn)實真的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