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走得有些熱,鐘虞難得不端莊地把領(lǐng)帶抽掉,在手掌上纏繞兩圈,心想今兒可算長見識,開了眼了。
兩人邊說邊繼續(xù)向前,很快,老陳就聽見停車場里還有另外的兩道腳步,離他們越來越近,以及明顯是一個孩子的聲音——
“你干嘛把車停那么遠?”
老陳不由得循聲看去,就見隔著兩排車位,在旁邊的那條過道上,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帶著一個孩子經(jīng)過。
說來也巧,正巧中間兩個車位都是空的,所以雙方?jīng)]有遮擋,就這樣照上了面。
老陳目光毒辣,只宴會上近距離見過蔣紹言一次,就從那外貌和氣勢一眼認出。
他有些驚訝,不知為何下意識轉(zhuǎn)頭,去看鐘虞的反應(yīng)。
鐘虞臉上淡淡的笑意不見了,他停下腳步,立在原地,脊背挺得筆直。車庫燈光并不明朗,他正站在不知哪里投下的一片陰影中,薄唇緊抿,神情晦暗。
蔣兜兜剛抱怨完,轉(zhuǎn)頭就突然見到了朝思暮想夢里的人,眼睛瞬間睜大,仿佛看到肉骨頭的小狗崽子,不需要思考,只憑借本能,頭一扭身一轉(zhuǎn),雙腳自發(fā)地動起來,就要飛奔過去。
然后就被蔣紹言一把抓住后脖領(lǐng)。
蔣紹言低聲警告:“別動�!�
第9章
花蝴蝶
“他不是喜歡你,他是愛你�!薄�
幽暗的車庫,空氣中混雜著難聞的機油尾氣。
雙方間隔十幾米,相互對望,誰都沒動。
鐘虞知道自己該走過去,禮貌地跟蔣紹言打招呼,就像對待其他案子里的甲方那樣,但步子卻像釘在地上,無法拔出。
蔣紹言的視線從老陳移到鐘虞,目光直接,銳利,不加掩飾,鐘虞淡然回視,纏著領(lǐng)帶的掌心卻悄然握緊。
然而眼神交匯只一秒,蔣紹言就面無表情地移開,邁動步伐,強硬地推著瘋狂搖尾巴的蔣兜兜繼續(xù)往前走。
走動間,車庫的頂燈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投下或明或暗的光影,襯得那張臉越發(fā)英俊,也越發(fā)叫人難以捉摸。
蔣兜兜不情不愿,被蔣紹言的大手按在后腦勺上,想回頭也不能,等蔣紹言帶他進電梯之后,他便立刻轉(zhuǎn)身,目光搜尋鐘虞的身影。
然而他失望了,鐘虞不見了。
車庫里有輛帕沙特閃了閃車燈,緊接著便轉(zhuǎn)彎掉頭,往出口開去。
鐘虞竟然不等他回頭就走了……
蔣兜兜仿佛被戳破的皮球,渾身勁兒一下子散了。
蔣紹言按了關(guān)門鍵。
這部電梯是蔣紹言專用,到頂后,蔣紹言帶蔣兜兜去辦公室。
郝家明已經(jīng)在等候召見了,正跟幾個秘書吹水,見到蔣紹言立馬挺胸抬頭,他自己也喝了一肚子奶茶咖啡,努力吸緊大肚腩。
辦公室的門打開,蔣兜兜失了魂似的跟在他爸后面,走到沙發(fā)旁,把自己往墊子上一摔,四肢攤開,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郝家明見狀,不禁納悶,點解��?小太子這般悶悶不樂?
蔣紹言并不管他,大步走到辦公桌后,先一粒粒扭開西裝扣,露出里面淺灰色馬甲,再不緊不慢把兩只手腕上的袖扣也分別拆掉。
等脫掉西裝外套,郝家明才發(fā)現(xiàn)內(nèi)里還有乾坤,蔣紹言的馬甲上掛著個單頭懷表鏈,金屬鏈條質(zhì)感復(fù)古,底端正垂在下腹的位置,隨動作輕輕晃動,十分抓眼。
郝家明暗自咋舌,心道蔣總搞咩啊,打扮得像只花蝴蝶,知道的是去接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會情人。
蔣紹言把襯衫袖子挽起,精壯的小臂露出來,眨眼間又恢復(fù)郝家明熟悉的、雷厲風行的模樣。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頭落座,蔣紹言目光一點讓郝家明在對面坐下,直奔主題就問他今天談的情況。
“好!”郝家明一字定調(diào),“我們熱情接待,對方滿載而歸,雙方都很滿意!Win-Win!”
蔣紹言知道聽郝家明的話要打折,并不全信,狀似隨意問:“對方來了幾人?”根本不提自己已經(jīng)在車庫見過。
“兩個,”郝家明坐直身體,“一個姓鐘的律師,系從紐約那邊飛過來的,不太了解,還有一個姓陳,那人是個萬金油,我聽說過,老練圓滑,不過人還是蠻不錯的�!�
蔣紹言沉默片刻,問:“那位姓鐘的律師,你怎么評價?”
郝家明眼明心細,否則也不能在蔣紹言手底下混到法務(wù)總監(jiān)的位置,他注意到蔣紹言語氣里的不同尋常,腦筋一轉(zhuǎn),說:“專業(yè)!犀利!”
還好靚啊,郝家明心說,比他見過最靚的明星還要靚,實在是頂!
“就是不好糊弄�!焙录颐饔盅a充,“他們肯定知道我們是在拖時間�!�
說完,郝家明閉上嘴,等待蔣紹言下一步指示。
他回想之前跟蔣紹言匯報的時候,蔣紹言告訴他這個收購先緩一緩,郝家明當時說“那我就說我要出差,先推遲幾天,暫時不開會了”。
還沒說完,蔣紹言就朝他看了一眼。
這一眼無聲,威懾卻強。蔣紹言很少發(fā)火,也鮮少苛責下屬,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還是叫人有些畏懼,郝家明當即知道領(lǐng)會錯誤,連忙改口說:“明白了蔣總,會議照常開,我想其他辦法拖一拖�!�
對于這次收購,郝家明一直猜不透蔣紹言的態(tài)度,之前上百億的案子,蔣紹言都沒有怎么過問,像這次這種十幾個億級別的收購,按理來說蔣紹言更不會多關(guān)注,但出乎尋常,他從開頭就很重視,讓郝家明直接向他匯報。
因為工作排不開,郝家明沒去紐約參與盡調(diào),是金權(quán)的柏蕭紅帶隊去的,回來之后蔣紹言就問柏蕭紅問得很詳細,郝家明當時也在場,蔣紹言甚至連對方有哪些人參與都要知道。
盡調(diào)結(jié)果令人滿意,Judith酒店沒有負債,運營情況也算良好,下一步就是磋商協(xié)議,由雙方法律團隊負責,但是蔣紹言某天突然把他叫到辦公室,跟他說先拖一拖進度。
要說蔣紹言重視這次收購,那的確是,否則不可能親自過問,但現(xiàn)在又叫他拖進度……
郝家明是看不透這個年輕,但已經(jīng)將喜怒不形于色修煉到已臻化境的老板。
見蔣紹言長久緘默,郝家明斗膽開口,輕聲喚他:“蔣總?”
蔣紹言像從某種思緒里回神,想了想說:“不用再拖了,就按正常進度走。”
他估計照鐘虞的脾氣,再有一次恐怕就得翻臉。
郝家明點頭,又問:“那我們這邊態(tài)度要強硬一點,還是柔和一點?”
意思是非原則分歧,是放還是不放。
想起鐘虞吃軟不吃硬的性格,蔣紹言說:“柔和一點�!�
郝家明走了,蔣兜兜還癱在沙發(fā)上,從趴著變成了仰躺,大字攤開,頭發(fā)被抓得稀亂,臉上還蓋著一張紙。
蔣紹言走過去,彎腰在他肚子上拍了一巴掌。
蔣兜兜立刻像只炸了毛的貓,翻身坐起,沖入侵者齜牙。
那張紙從他臉上掉落,飄到地毯上。
紙中間有道折痕,就是那張蔣兜兜在車上一直看的紙,蔣紹言彎腰撿起,一眼瞥見上頭幾個字——口紅,打爸爸。
蔣紹言眼皮一跳,什么玩意?
蔣兜兜一把奪回,把紙珍重地疊起收好,開始秋后算賬:“你剛才干嘛拉我?”
“要不然呢,”蔣紹言反問,“讓你過去?”
蔣兜兜氣呼呼瞪他。
蔣紹言繼續(xù)說扎他心窩子的話:“你覺得他會推開你,還是會抱住你?”
蔣兜兜氣勢一下子弱了,后背軟下去,頭也低下去,看著叫人心疼。
蔣紹言居高臨下,看了一會兒他低垂的頭頂,慢慢彎腰在他面前蹲下,形成和他平視的姿態(tài),繼續(xù)問:“不是說怎么都不會放棄?”
“誰說我要放棄?”蔣兜兜把頭扭到一邊,不想讓蔣紹言看到他變紅的眼睛。
蔣紹言便假裝沒有看到,繼續(xù)用平緩的語調(diào)問他:“知不知道什么叫欲速則不達?”
蔣兜兜扭回頭,看著他爸不說話。
蔣紹言抬起手,寬大的手掌罩在他頭頂,微微施力,似安慰,似鼓勵,像是叫他不要輕易認輸:“我知道你心里急,但有些事急不得。要做成一件事,最快的辦法就是慢慢來�!�
蔣兜兜抿緊嘴唇,抿得很用力,嘴唇一圈有些發(fā)白。許久他才松開,小聲地問蔣紹言:“你覺得他喜歡我嗎?”
“他不是喜歡你,”蔣紹言沒有任何猶豫,“他愛你。”
蔣兜兜眼睛瞬間亮了,然而想起幾次見面鐘虞冷漠的態(tài)度,又有些氣餒,自暴自棄地踢了一下沙發(fā):“你騙我,你們都是大騙子�!�
蔣紹言單膝跪地,一手牢牢固定住蔣兜兜的雙腿,另一只手抬起,按在蔣兜兜后腦上,逼蔣兜兜看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說得緩慢、清晰:“相信我,這個世界上沒人比他更愛你�!�
說這句話時,蔣紹言腦海迅速閃過幾個畫面。他想起鐘虞懷孕后不愛出門,有次他好哄歹哄,把鐘虞哄出去逛書店,誰知那家店的書架不知怎么沒有固定,被人撞得晃了一下,頂上幾本書掉落,鐘虞第一反應(yīng)就是護住肚子,背身去承受,幸好被他一個健步護在懷里。
還有生產(chǎn)時,男人生產(chǎn)危險性極高,鐘虞的爸爸就是難產(chǎn)去世,誰都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他對醫(yī)生說無論如何都要確保鐘虞的平安,那位醫(yī)生朋友神色復(fù)雜,說道:“剛在里面,他讓我無論如何一定先確保孩子平安,你倆一人一個想法,能不能先統(tǒng)一一下?”
蔣兜兜眼睛紅了,眼眶包著垂垂欲墜的晶瑩淚滴,啞著嗓子問:“真的嗎?”
“真的�!�
兩個字足以讓小崽子再度滿血復(fù)活,他掙脫蔣紹言的桎梏,爬起來站在沙發(fā)上,又蹦又跳,手舞足蹈:“我就知道!小虞兒最喜歡我最愛我!”
這一幕很難叫人不動容,蔣紹言仰頭看他,英俊的臉上難得露出笑容。
蔣兜兜跳累了,停下,又把那張紙拿出來,撅著嘴在上面親了一下,發(fā)出很輕的一聲“�!薄�
蔣紹言問他這是什么。
蔣兜兜把紙按在心口,和那個紅翡掛墜緊緊貼在一起,說:“這是我的大、計、劃!”
蔣紹言又有點想笑,唇角高揚,他也不問,他倒是想看看這小孩能折騰出什么。
蔣兜兜從未見過蔣紹言這樣笑,笑得那么開懷,比白天的太陽還要燦爛,不禁露出驚訝的表情:“你笑什么?”
他想起前一次,就是蔣紹言突然來接他,破壞他和鐘虞的二人世界,而今天也是蔣紹言拉著他,他才沒能去抱住鐘虞。
于是蔣兜兜又板起臉,嚴肅地對他爸說:“你不要干擾我�!�
“好,我答應(yīng)�!笔Y紹言揚唇,“我拭目以待�!�
第10章
吸鐵石
蔣紹言像塊磁石,一旦靠近就會……
“——所以那孩子是蔣紹言的兒子?”
“這個問題你應(yīng)該向他本人求證�!�
“……如果是他兒子,那他兒子為什么來律所找你?”
“假設(shè)性問題沒有意義�!�
老陳開著車,車內(nèi)靜了一會兒,他實在沒忍住,又問:“那蔣紹言你總認得吧?剛才見到他怎么也不去打個招呼?”
鐘虞眼睫微闔,不帶感情地回復(fù):“剛才是他嗎?光線太暗,我沒看清�!�
不愧是26歲就做到頂級律所資深律師,很快就要成為合伙人的人,說話滴水不漏,叫人抓不到一點破綻。
老陳心服口服。
手機響,老陳戴藍牙耳機接聽,是他老婆電話,問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飯。
老陳說所里還有事,不回了。接著那頭似乎換成他女兒,老陳立刻眉開眼笑,寶貝寶貝喊個不停。
鐘虞扭頭看向窗外,悄然松一口氣。
回想車庫那一幕,鐘虞復(fù)盤,自覺老陳說的沒錯。他的確應(yīng)該大大方方上前去跟蔣紹言打招呼。其實回國前他就想過和蔣紹言碰面的場景,然而想象是一回事,真到了這一刻他才發(fā)現(xiàn),所有想象中的云淡風輕、相視一笑、握手言歡,他根本做不到。
蔣紹言像一塊吸力巨大的磁石,一旦靠得太近,他就會不可控制地被吸引。
紅霞鋪滿了秋日高爽的天空,回律所,鐘虞走進辦公室,打開電腦處理文件。
除了西北集團的收購,他手頭還有好幾個案子,一個投資的盡調(diào),一個反壟斷的合規(guī),還有兩個IPO和一個信托。做非訴就這點好,只要有臺電腦,到哪兒都能辦公。
等處理完,外面的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正好他在紐約的助理茱莉亞和團隊其他幾人上線,鐘虞便一一跟他們交代工作。
開完視頻會已經(jīng)晚上十點,鐘虞這才回酒店,洗漱,睡了個不算有多舒服的覺,第二天一早又跟老陳直奔西北集團。
路上他就跟老陳商量好,要是郝家明還來昨天那一套,他們立刻走人。
郝家明依舊熱情歡迎,鐘虞進去會議室,發(fā)現(xiàn)靠墻擺滿咖啡茶點,頓時在心中冷笑。他勉強忍過一杯黑咖啡的時間,郝家明觀察著他的臉色,微微一笑:“鐘律,食好喝好,那咱們就開始吧?”
鐘虞沒能掩飾住吃驚的表情。
郝家明抬手示意他:“請吧。”
雙方在圓桌兩側(cè)落座,郝家明笑容滿面,但暗藏鋒芒,終于展現(xiàn)出法務(wù)總監(jiān)該有的專業(yè)和態(tài)度。中途柏蕭紅帶著金權(quán)的人也來了,兩方過招,時而無聲對峙,時而據(jù)理力爭,會議室上方一片無形的刀光劍影。
鐘虞很享受這種感覺,一天下來絲毫不覺疲憊,只感到暢快。
到五點,郝家明叫了暫停:“哎呦鐘律,我得歇歇啦,精力比不上你們年輕人,咱們今天先到這里,明天繼續(xù)好吧�!�
鐘虞沒理由拒絕,合上電腦:“好,我們沒問題�!�
郝家明拇指按壓兩邊太陽穴,微微瞇起眼,看鐘虞收拾電腦和文件,再一次感嘆,真是好靚。
不僅靚,還專業(yè)犀利,身段姿態(tài)更是一頂一。這一天下來,郝家明每次抬頭看他,就沒見他的背有彎著的時候,永遠挺那么直。
不累嗎?郝家明突發(fā)奇想,人又不是robot,怎地會不累?還是說他其實襯衫里頭穿了背背佳?
收拾妥當,鐘虞同郝家明握手告辭。郝家明送他們到電梯,不忘為前一天的行為找補:“鐘律你們放心啦,這次的收購我們相當重視,蔣總都讓我直接跟他匯報,所以請你們相信,我們絕對誠意滿分!”
之后回律所,鐘虞重復(fù)前一天工作,查郵件看資料,跟紐約那邊開視頻會。
廖志暉拎包下班的時候,見到鐘虞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探頭探腦往里瞄。玻璃阻隔了聲音,他聽不見鐘虞說話,但看口型就知道鐘虞語速很快,還有那冷肅的神態(tài)著實讓他有些嚇到。
冷不防肩膀被人從后面拍了一下,廖志暉嚇一跳,應(yīng)激地抖了一下,回首就見是老陳。
老陳心想廖志暉干什么呢鬼鬼祟祟,隨后也朝鐘虞的辦公室看去,頓時便明白了——廖志暉這是在查探“敵情”呢。
老陳有點無語,同廖志暉并排看了一會兒,也不自覺被鐘虞工作時的專注吸引。廖志暉胳膊肘搗他,低聲問:“你說他這一天到晚的這么拼,他是不是有房貸要還�。俊�
廖志暉這是以己度人,他工作最拼的那會兒就是房貸壓力最重的時候,后來房貸還完了就沒那么有干勁了。后來他得出結(jié)論,房貸就是發(fā)明出來叫人甘心當牛馬的工具��!
老陳說不知道,廖志暉又說你們不是校友嗎,他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啊,哎他結(jié)婚了嗎,上次來那個小孩是他什么人��?
老陳可不想透露鐘虞私事,他跟郝家明開了一天會,說話都帶粵語腔,一律“我母雞啦,雷唔要問我啦”。
廖志暉氣得甩手走了。
老陳伸了個懶腰,頸椎咯吱咯吱地抗議,正要走,恰好見鐘虞摘掉耳機,猜他應(yīng)該是開完會,于是走到門口在玻璃上敲了敲,等鐘虞抬頭看他,他才推開門,站在門口問:“完事了?送你一程?”
鐘虞看著老陳,他知道老陳是真心想送他,不是客套,但他也知道老陳每天回去得晚,能陪伴女兒的時間很少。
于是他坐在椅子上笑了笑,回老陳:“你先走吧,我還有點事要收尾。”
“行吧,那我先走了。”老陳不忘叮囑,“晚上天冷,早點回去睡覺,別太拼了。”
辦公室里安靜下來,鐘虞緩緩向后靠在椅子上,脊背彎出漂亮的弧度。他看著屏幕里的頭像一個個下線,最后才點擊退出,慢慢把屏幕合上。
他習慣最后一個離開,以防有人會有問題要問。
外頭的大辦公區(qū)還亮著幾盞燈,大概是有助理在加班,而身后窗外,城市燈火一片片亮起,賦予夜晚獨特的溫度。
放空了片刻,鐘虞直起身,拿起桌上的削筆刀,又拿起一支剛才開會時不小心寫斷的鉛筆。
削筆刀就是小時候用的最簡易的那種,把筆頭伸進去輕輕轉(zhuǎn)動,木屑一層層刨下來,沙沙聲聽著很解壓,當時老陳的助理問他需要什么文具,除了紙筆,他就要了這個。
他喜歡這種機械不費腦子的事,在這短暫的一分鐘里,他可以什么也不想,完全放空。
筆削好,鐘虞把鉛筆舉到面前吹了吹,又湊近鼻底聞了聞,能聞到木頭的清香。
等他滿意地把筆插進筆筒,準備收拾下班的時候,抬頭就見老陳去而復(fù)返,杵在他辦公室門口,表情欲言又止。
鐘虞問怎么了。
“那個……樓下有人等你�!�
“誰?”
老陳神色復(fù)雜:“你最好自己下去看看�!�
鐘虞不喜歡面對未知,老陳越是這么說,他越是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到底怎么了?”
老陳只好說:“那個小孩,就是疑似那誰那兒子,來了,就在樓下大堂里等你呢�!�
鐘虞一愣,本能地就要起身,然而屁股離開椅子的那一瞬又生生將自己按回去,沒什么表情地問老陳:“你怎么知道他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