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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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邏輯有些混亂,眸色也暗淡下去,“這些是路西法用血肉供養(yǎng)我的嗎?”
伊比利斯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周身的氣場也冷冽起來,“你一定要提他是么?”
“沈佳儀�!彼渎暣驍�,“夠了�!�
他根本不想聽。
“你為什么不看看我呢?”他仗著她醉酒,也愿意稍稍流露出些許脆弱,拉著她的手,燦金的眸底滿是哀傷,“我們一起走過了十年,憑什么他一來,你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湯藥?”
“佳儀,你看看我,難道我們十年的情誼,還比不過他那幾個月嗎?”
“伊比,我……”她又被他弄疼了,想抽手,卻反倒被他攥的更緊,不禁疼的眼淚汪汪,“我沒有輕視你,你不懂么?我不能讓路西法因?yàn)槲业氖聛G了性命,不可以……”
“你現(xiàn)在知道良心不安了,偷情的時候怎么沒見你不安?”他冷嗤,并不打算松口。
縱使沈佳儀已經(jīng)解釋過千百遍,那不是偷情,她跟路西法都是單身,你情我愿,沒有妨害任何人……可在伊比利斯嘴里,那永遠(yuǎn)都是偷情。
她覺得委屈,再度被羞辱,一如既往地難過。
為此,他們爭吵了那么多次,她現(xiàn)在累了,不想再同他掰扯,“那你究竟想讓我怎么樣呢?你想要什么彌補(bǔ)?”
她或許對狼記仇的本事太沒有了解,伊比利斯冷冰冰拒絕:“不需要�!�
他沒打算原諒他們。
沈佳儀沒有什么值得拿來跟他談條件的,她現(xiàn)在就如他的掌中之物,他想要什么,會自己去拿。
骨子里,伊比利斯實(shí)際上是只別扭的狼。
他本該毫不留情地把他們都?xì)⒘耍是想看沈佳儀哭著回來求他。
可她的妥協(xié)服軟卻并不能消弭他的不爽,更何況每一次服軟,都不過是為了路西法的安危。
狼王的車子緩緩?fù)O拢蚣褍x也從瞌睡中醒來。
她痛經(jīng)時神色懨懨,車夫就把馬車緊挨著商鋪,只需她稍稍探身向前,就能瀏覽市集上琳瑯滿目的小攤販。
她對珠寶首飾,衣飾帽子那些并不狂熱,伊比利斯已經(jīng)給她置辦了好些,完全沒必要再買新的。
倒是伊比利斯,他看中了一串金鈴鐺。
青年摩挲著鈴鐺,攤開掌心,燦金的眼底映出那串鈴鐺的模樣。
系在她的腰上,腳腕上,在床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臅r候肯定好看……
他沒說什么,直接丟了金幣結(jié)賬。
他挑鈴鐺時,沈佳儀便一直盯著店家的錢匣子看。
里面的金幣做工好似不同,匣子里橫豎鋪設(shè)著格子,格子里都是金幣,看起來樣子卻有所不同。
“伊比利斯,”她喚了一聲,“好像有點(diǎn)不對勁�!�
就是這一次隨性地逛街,她發(fā)現(xiàn)了狼族貨幣的漏洞,近乎是整體支柱性的隱患。
·
有點(diǎn)不一樣了。
在她幫忙處理狼族市場上的劣幣時,伊比利斯沒再強(qiáng)迫她滾到床上去,給予的是對女官的尊重。
他要是上司的話,應(yīng)該挺好的,畢竟工作跟私生活分得很開,她干正事的時候,他并不會跟她黏黏膩膩。
沈佳儀也覺察到這點(diǎn)。
她想,這或許是她跟伊比利斯改善關(guān)系的機(jī)會,她只要乖乖地調(diào)查處理,他或許能稍稍寬恕她。
雖然沈佳儀一直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明明就是伊比利斯錯了。
她只遲疑片刻,就決定用這難得的自由,去救小狼。
她看書的速度很快,之前安塔給她的書冊,她都已經(jīng)看完,也掌握了狼族的符石占卜。
何況她本就會點(diǎn)塔羅牌。
占卜到路西法尚且活著,她方才松了口氣。
伊比利斯熾烈的報復(fù)心讓她時長惶恐,他對她都下了那么重的手,拿滾燙的烙鐵烙印他的名字,做愛前也要凌虐她,軟禁她強(qiáng)暴她……這已經(jīng)是他口口聲聲說著“善待”的程度。
很難想象,路西法要是落到他手里,會是什么下場。
她不能連累小狼。
這次,她主動找到了安塔。
安塔似早預(yù)料到她回來,唇角扯出抹笑來。
沈佳儀則是對她充滿了警惕,她依稀知道安塔困著她究竟是為了什么,也就開門見山了:“祭祀大人,我來與你做個交易�!�
安塔笑意愈深,“你拿什么交換呢,小姐?”
沈佳儀很不喜歡這種被動的狀態(tài),“我要你把路西法送的遠(yuǎn)遠(yuǎn)的,讓狼王夠不到他,為此,我可以……”
安塔的眼睛便亮了,遞去一個鼓舞的眼神,“說下去,你會讓我滿意的,孩子。”
那么多次的嘗試,無論是斥責(zé)還是甜言蜜語的哄騙,她都無法說服狼王放過路西法。
她真的盡力了,可這條路行不通。
有時半夢半醒,她軟在他的懷里,身子雖然動不了,但還是能聽見他們壓低聲音的對話。
“捉住了?”
“王,還沒有,親王傷了腿,估計跑不遠(yuǎn)。”
……
“只是瞎了只眼?”
“王,是屬下辦事不力,請王責(zé)罰……”
……
“縱著他,給他兵,讓他以為招攬到了忠于自己的士卒�!�
“記著,先捧著他……”
……
此后,是數(shù)次提及路西法偷溜進(jìn)狼王的全套,受傷,流血,然后僥幸逃脫。
直到這一次,沈佳儀聽見青年那疏朗而平淡的聲音,似提及一日三餐那般平常的語氣:
“算算時候,該收網(wǎng)了�!�
“活捉,不用慣著,留口氣就行�!�
“是,王……”
沈佳儀收回思緒,絞著裙子的手指不斷用力,關(guān)節(jié)泛起失血的白,“我會……給他生孩子,給你們換血�!�
那一瞬間,她心底的慌張快要溢出,她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談判場上的恐嚇與pua都是在正常不過的事,她不能慌,不能慌。
“懷孕需要時間,如果這段時間他有什么閃失,”沈佳儀攥緊手里的符石,“我也不要活了。”
這倒是給安塔整笑了,好啊,狼王看上的,也是個不好對付的姑娘,“好啊,為了狼族的未來,我也會信守承諾�!�
距離上次生理期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天,這十幾天里她忙東忙西,為狼族的貨幣體系擬定好多起草,集市與鑄幣局也跑了好幾趟。
狼王給她撥的幫手很好用,她做起事來也輕松很多。
可心細(xì)如她,還是在走訪調(diào)查的稀碎線索里,摸索到了一抹不同尋常的信號。
狼族的劣幣,似乎有人刻意為之,而且牽涉的勢力好廣,要不是她后臺硬,幾次都險些被暗殺掉。
集市里奴隸生生挨著皮鞭,被抽打得血肉模糊,人被當(dāng)做牲口,任狼族隨意褻玩與挑選。
角落里,一個棕色眼眸的小男孩看著她,骨瘦如柴,頭發(fā)凌亂,衣衫襤褸,連鞋子都沒有。
那雙眼,本該澄澈透亮,此刻卻透露著冷冰冰的鄙夷與憎惡。
沈佳儀覺得疑惑,她身上還帶了些面包,便蹲下來遞給他一塊。
“叛徒!走狗!”他卯足了力氣朝她扔石頭,若不是有狼人護(hù)衛(wèi)擋在她身前,那些石頭便要砸在她身上了。
護(hù)衛(wèi)們拎小雞一樣拎起那男孩,眸中是冰冷的殺意,沈佳儀意識到事情不妙,飛快開口:“別!”
那只狼人本意是要摔死男孩,畢竟在狼族里,有仇當(dāng)場就要報了否則著實(shí)影響心情,但狼王吩咐過要聽這姑娘的話,狼人猶豫一秒,還是選擇遵從狼王的命令,不情不愿地放下那孩子。
心里卻在罵這女人圣母,跟有病似的。
心軟的人注定難登高位,也握不了生殺大權(quán),沈佳儀心里清楚這點(diǎn),但她還是沒法逼自己狠辣,她知道殺了那孩子會幫她大大立威,可她不行,她真的辦不到,她的懲戒不過是把石頭丟回去,又裝模作樣地拿刀鞘打了那孩子兩下。
一個人的眼神透露著人的性格,那孩子眼神清澈堅毅,沈佳儀覺得他并不簡單。
調(diào)查鑄幣的事她并沒有大張旗鼓,伊比利斯也說過不會對外宣揚(yáng),那這孩子怎么曉得她?
人族想要扳倒狼人,所以才會有工匠可以熔鑄王殿的水銀,所以才會有擾亂市場的劣幣……而她幫助伊比利斯,在人族那個組織里,才會被冠上叛徒與走狗的罵名。
怎么辦呢?
她負(fù)責(zé)這件事務(wù),牽扯始末,要不要知會伊比利斯?
可如果告訴了,那些人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如果這是人族苦苦煎熬,等待的救贖,那……那她無疑會將他們推回深淵之中。
她陷入兩難的境地,一時難以抉擇。
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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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5
910【h】狼王
能幫她的人都是伊比利斯安排的親信,她甚至沒有自己的心腹,想要私底下調(diào)查,也根本沒可能。
夜里,伊比利斯雖然不會對她做什么,但到底還是睡在一處的。
沈佳儀在搗鼓什么,伊比利斯走過去,低頭一瞧,發(fā)現(xiàn)她在搗鼓羊腸。
“做什么?”
“幼崽隔離袋�!�
狼王也算是個飽讀詩書的狼,在書上見過那東西的雛形,思索起來,“古埃及的那種?”
沈佳儀應(yīng):“他們那個只是裝飾,不如這個有用,羊腸的韌性很好,而且這樣隔開,也不容易染病,是不是比征用女奴好很多?”
真是圖窮匕見,伊比利斯扯出個淡笑來,“可能吧,不知道�!�
這狼總喜歡玩些高語境的東西,說話模棱兩可,非逼著她揣摩。
沈佳儀知道他什么意思,囧得耳朵有些發(fā)紅,又說,“而且,古羅馬就是因?yàn)殒郊撕戏�,大家都出去爽了,沒有結(jié)婚的必要,后面公民數(shù)量越來越少,某種程度上促成了亡國,你還記得凱撒頒布的催生法規(guī)嘛,他都坐不住了。”
“嗯,”伊比利斯應(yīng),“狼跟人不一樣�!�
沈佳儀:“我呸�!�
他給她剝了碟石榴遞過去,“佳儀,凡事都有個過程�!�
王城的奴隸已經(jīng)少了很多,她來之后教會了他許多事情,就如基建與民生這些命脈,還是要自己掌握核心科技,不能太過依賴人族的匠奴。
他也在修法典,也在約束集市的奴隸交易,甚至在侵略人族的國家時,手段也趨近溫和,這些都是沈佳儀悄然對他的改變。
雖說骨子里的殘暴嗜血改不掉,但伊比利斯無疑是狼族歷代君王里,對人族最溫和最友好的了。
沈佳儀說:“那斗獸場里的那些奴隸可不可以撤掉?他們的死根本毫無必要�!�
狼王眉梢微抬,“留著他們就有必要了么?”
沈佳儀被他懟的語塞:“你……”
伊比利斯見她氣鼓鼓的樣子,拉她坐進(jìn)懷里,輕笑一聲去捏她的臉頰,控制著力道沒留下紅痕,“你是在找補(bǔ)么,佳儀?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這狼的嗅覺有些過分敏銳了,她確實(shí)在找補(bǔ),因?yàn)槿俗鍞_亂鑄幣的事,要和他說清楚。
沈佳儀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伊比利斯并不想讓她難做,平聲安撫:“沒關(guān)系,剩下的我來做,你休息幾天�!�
“不是……”她吞吞吐吐。
他燦金的狼瞳便耐心地看著她,“我有分寸。”
一種深深的負(fù)罪感纏繞上她,她垂下眼睫,神色沮喪,心里在想,如果一開始找到她的是人族就好了,那樣她至少不會有這樣的負(fù)罪感,可……教會統(tǒng)治的刻板時代,她格格不入的模樣,會被當(dāng)做異類燒死在十字架上吧?
伊比利斯并不喜歡看她為人族憂心的樣子,拍著她的脊背說:“你這次幫了大忙,有沒有什么想要的?”
沈佳儀其實(shí)最想回家了,可她還不能。
她也想跟他要路西法的赦免承諾,可又可能刺激他。
女孩抿了抿嘴角,“斗獸場的人,換成別的牲畜好不好?”
伊比利斯不置可否。
她姑且再得寸進(jìn)尺地追加一條,“還有羊腸的那個,你讓他們試一試吧。”
青年垂下眼簾,心里浮起些許的擔(dān)憂。
從前她在他圈禁的小天地里,見到的都是和諧美好,說著念著的也都是他一人,現(xiàn)在他放她出來,尚且不到兩個月,她已經(jīng)開始關(guān)心那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人了么?
她都不借著這個機(jī)會,問他要些寵愛,要些自由也好……她這樣見不得腥風(fēng)血雨,往后可怎么辦?
他知道,走出舒適圈總有陣痛期,這女孩身上蘊(yùn)藏著無限的潛力,若是碌碌無為地活在他圈禁的小天地里,未免可惜。
好在。
好在她與他不同,她的悲憫,可以在他手中撈回很多人族的性命。
羊腸在他好看的指尖纏了兩圈,他緩緩握住她的手腕,細(xì)細(xì)碾過,垂著眸子,溫言道,“佳儀,或許你現(xiàn)在覺得煎熬,左右為難,但成千上萬地救人性命,也只有你可以。”
這一回,她看過人間疾苦,知曉人族在這里過得并不好。
可她始終是個局外人,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
可惡,該死的憐憫心。
沈佳儀皺了皺眼眸,“伊比利斯,你抬舉我了�!�
他聞言只是淺淺笑著,好似他們之間從未發(fā)生過什么不愉快,那笑朗潤爾雅,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從前。
“你說的我都會切實(shí)考慮,時候不早了,我們熄燈睡下吧�!�
伊比利斯并不會說空話,有些話他不說,是因?yàn)檫沒做到,可既然說了,就一定會想辦法做到,這點(diǎn)沈佳儀不疑有他。
她擔(dān)心的是別的。
與安塔的約定猶在耳畔,不停推她向前。
她不想有孩子,那完全意味著另一種生活,何況她跟伊比利斯并不是什么正當(dāng)關(guān)系,她會被叫做小三,孩子也只能是私生子,她一點(diǎn)也不想。
可明天要向安塔交差,她又不能什么也不做。
最近伊比利斯已經(jīng)安分了不少,只是睡在她身側(cè),鮮少碰她,更別提別的什么。
路西法在時,晚上睡覺就會變回小狼的模樣,四仰八叉地躺在她身旁,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半張著狼嘴憨憨地露出獠牙,然后那只暖融融的大尾巴就搭在她的肚子上給她保暖,像極了大狗一只。
想起路西法,她心里就忍不住地難受。
人總是對中斷的,未完成的事念念不忘,記憶尤深,在心理學(xué)上,這被稱作蔡格尼克記憶效應(yīng)。
路西法與她而言,是回家,是自由,是無拘無束地在曠野上奔跑,是她最喜歡的毛茸茸的羞狗,她怎么能不喜歡?她又如何能不渴望?
黑夜里,女孩睜大了眼睛,艱難地抉擇著。
孩子的事本該是兩人商量著來,可沈佳儀并不想一輩子呆在這里,萬一她找到回去的辦法,在保住路西法的前提下,她一定頭也不回地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