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果然,他們沒爭吵出個結(jié)果來。
狼王又提起擴建王城之時,大臣們是沒什么異議的,只是他們在規(guī)劃的過程中遇上了個問題。
狼族并不重視耕種,有先見的狼在那做生意,置房屋。
狼又十分重視私產(chǎn),加上城郊占地的狼又不是一兩戶,因此頗為棘手。
有大臣說:“愿為王肝腦涂地,只是屁大點的土地,讓他們讓,他們自然就讓了,這事好辦�!�
也有大臣說:“不如財務大臣出面,統(tǒng)一贖回呢?”
便有狼反駁:“那好了,從此以后大家都去占個山頭,等著訛錢吧�!�
沈佳儀思忖片刻,說:“不如用官錢買地自贖,尤其是城郊荒地,等城池外拓,地皮也會大漲,要最先控制下來�!�
狼狼們沉默了,紛紛看向她。
“那要是有狼去占山頭呢,怎么辦?”有狼提問。
她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當然要收歸國有,繪制地圖,登記造冊,這樣也方便稅收。百姓對土地只有使用權(quán),沒有所有權(quán)�!�
“當然,”她又道,“城郊目前也就那幾戶,勸他們識相些。如果在坐的諸位不說漏嘴,也不暗中指派自家家仆去占地,那么今天往后,應該就沒有去占城郊土地等著領補償,你們說對嗎?”
她這話說的很精明,已經(jīng)是明晃晃的警告與敲打。
狼王便知這話足夠了,他拿出月初她寫給他的官僚體系,是厚厚的一沓手寫文書。
“版圖擴張,百廢待興,舊司難以覆蓋全部職責,孤以為,是該清楚劃分權(quán)責,增刪補調(diào)的時候了�!�
其實伊比利斯也本該是惡龍,只要他縱容默許,以他制衡御下的手腕,他會成為最大的贏家。
可他似乎并不貪戀一時的安穩(wěn),或是潑天的財富,又或者他實在對如今的新政沒什么概念,沒做過風險評估。
他動了太多人的蛋糕,還是這么冷不丁一下,沈佳儀很為他的安危擔心。
這狼不會那天突然就被逼宮了吧?
果然,她看向面面相覷的眾狼,其中有忠誠擁護狼王的,自是一臉的凜然與認同,可也有暗藏心思的老臣,眼睛咕嚕嚕地轉(zhuǎn)著,不知在謀劃什么陰謀詭計。
但都分明一副有氣也不敢亂吠的樣子,是畏懼于伊比利斯的威嚴嗎?
沈佳儀猜不透,但狼王有些想法,是真的很超前,甚至比她一個現(xiàn)代人還要超前。
比如他不輕視女性,也愿將商貿(mào)、祭祀與切實的官職,緩慢而平穩(wěn)地分給有能力的母狼。
他也不喜歡別人在職場上搞什么性歧視,他們以男凝視角嘲笑她是弱女子時,狼王讓她自己宣布了她政務的身份,這在現(xiàn)代社會,也是很珍貴的覺悟。
而且那些官僚改革明明是沈佳儀的手筆,可為了保護她的安危,伊比利斯并未暴露她,把風險獨自抗下,不是那種不顧手下死活的上司。
攝政宰相是他的高階秘書團,掌璽大臣司法,國庫大臣管錢,財政署大臣負責稅收,王室大總管單獨負責王族的小金庫,紋章大臣司禮,侍衛(wèi)長算是內(nèi)苑護衛(wèi),王護則有點錦衣衛(wèi)那味。
吏戶禮兵刑工,是她給他寫的細細官職,而上面那些,是伊比利斯因地制宜細化或者新增的官職,很符合狼王室和奴隸制的當下環(huán)境,不激進,也沒有過分溫和。
如今只剩下一個類似工部的官制,似乎有意細細謀劃,留一席之位給人族的工匠。
如果他成功了,那簡直是人與狼歷史上質(zhì)的飛躍。
只是她猜,起步階段,人族工匠的官可能很小很小。
果然有大臣提出異議,“王,如此細致劃分,儲備官員怕是不夠勝任啊�!�
這話當真是問到伊比利斯心坎里了。
原本的軍功爵制立馬加上了布政大臣,布學使之類的文官,修建學院,負責督學,憑考核成績來選拔對應職位的官員。
果然這一招,把許多舊勛貴給干懵了,呆愣在原地,再找不出托詞來反駁。
沈佳儀也懵了,不是……這狼的學習能力竟然這么強?
她給他的是中國演變了千年的官職,從秦朝的三公九卿到唐成熟的三省六部再到明清君主專政的錦衣衛(wèi),東西廠,軍機處,對于這個時代,這個環(huán)境的狼來說,應該是很新很陌生的東西。
怎么他一副手到擒來的熟練樣式?
甚至還篩選改良了一番。
好嘛,果然有的狼天生就是要當狼王的。
然而她也知道,伊比利斯或許并不是心血來潮突然搞什么革新,看他在狼族里的威嚴,應該是厚積薄發(fā)才有如今的底氣。
她掃了眼現(xiàn)場劍拔弩張的氣氛,輕咳一聲,說:“王,那時薇薇安找到兩枚面值一樣,但質(zhì)量不均的金幣,現(xiàn)在影響應該顯化了�!�
第153章
|
0153
1090
沈佳儀:“呦~~”
對這事,伊比利斯有幾世的記憶,那幾世經(jīng)歷不同,沈佳儀處境亦不同,貨幣最后的處置也是迥然。
他緩慢地回想起曾經(jīng)的事情,物價飆升,劣幣橫行,最后狼族對本國的貨幣失掉信心,險些動搖了國之根本。
不過那些惡果,多是她死后很久的事情,留他一個人應付,很是吃力。
她說:“集市里的物價應該漲了很多,這也好也不好。”
便有狼人冷哼:“輔官你恐怕一直待在宮里沒出門吧,最近公狼在發(fā)情,你敢去集市里閑逛?”
這話說的好犀利,是半點面子也不給她留。
沈佳儀:“你要是不信我的話,就去市場上看看。哦,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嗎?是光顧著發(fā)情去了?”
那狼便倒吸一口冷氣,純純給她氣的。
可她仍舊不依不饒:“如果是那樣,還不如讓王把你的俸祿給我呢,至少我不會耽誤正事,大人。”
“你這個小女娃!”那狼被她氣的吹胡子瞪眼睛,卻見狼王燦金的眼朝他壓了過來,他被那威壓震懾了一瞬,忙改口,卻仍舊是在罵她,“你這個小輔官你離間我們君臣!”
沈佳儀:“呦~~”
那聲陰陽怪氣氣得老臣一掌劈碎了石桌,一時間語塞說不出話來。
伊比利斯壓了壓唇角,淡聲吩咐侍從去集市上調(diào)查物價,狼跑得快,加上他們擅長鷹隼傳信,很快便給了答復。
確實,物價有很細微的上漲趨勢。
可她又沒出過門,怎么就知曉這些?還有她憑什么這么得王的青睞?肯定是私底下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想必是床上功夫了得,暗中勾引了王,王那么偏袒她,一定是著了她的道。
狼王:“說說�!�
沈佳儀便點頭:“如果集市上流通的貨幣有輕有重,但面值卻一樣,那么老板們肯定更傾向于將質(zhì)量足夠的金幣收藏起來,轉(zhuǎn)而迅速花掉那些質(zhì)量不夠的劣幣,如此一來,市面上流通的貨幣就多是質(zhì)量不足的劣幣。”
“可如果市面上流通的貨幣增加,但能買的東西就那些,那勢必物價就會被抬上去�!�
眾狼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但平心而論這種不穩(wěn)定是帶著一些利好的,”她又說,“因為如果物價持續(xù)上漲,人們手中的金幣持續(xù)貶值的話,那么他們就會著急把錢花出去,而貨幣的流通又是有乘數(shù)效應在的。”
原先眼氣她的大臣們便又沉默著不說話了。
他們不知該說什么。
別說乘數(shù)效應的乘法了,他們連加減算起來都費勁,而沈佳儀之前跟狼王算的是微分積分,力學跟統(tǒng)計,她挺喜歡數(shù)學的,伊比利斯是唯一能跟她快樂微積分的狼。
當然,小狼雖然不能跟她一起快樂微積分,但他們有很多其他的樂子,而且路西法也沒惹她,她犯不著按頭逼他學些平常生活里用不到的東西,他們出去買好吃的也用不上。
她說的淺顯,伊比利斯還是留時間給大臣們反應了一會兒,才問:“解決辦法。”
有大臣說:“臣愿領命,肅清市集里重量不足的劣幣�!�
沈佳儀撩眸看向狼王,對上他那雙燦金的眼眸,一看他眸底的暗芒,就知道他不喜拘泥于這種下下策。
伊比利斯看她一眼,也知曉她是個不著調(diào)的,看樣子很乖,實則很壞。
她不一定要給出什么腹黑的建議,反正她絕非良善之輩,當然,指的是她謀政之時。
他想給她的辦法加條約束,要以他的想法為基調(diào),“不,劣幣可以稀釋平民的財富,像王室靠攏。秋末打仗,興修城池,一條條一項項都需要錢�!�
這話聽著冷血,但卻是一個上位者該做出的最合理判斷。
水已經(jīng)渾濁了,與其糾結(jié)于匡扶良幣追回損失,不如就借著劣幣的東風,干票大的。
狼人,都是賭狗。
然而,這想法簡直跟沈佳儀不謀而合。
她點頭,“這到后期會是一個巨大的利潤,如果經(jīng)營得當,讓族內(nèi)的錢幣成為泛大陸交易的主流貨幣,那么只要跟王城有經(jīng)貿(mào)往來的國家,他們的資源,便是唾手可得。”
她長得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平日里做的最血腥的事也不過悄咪咪地縮在角落里,拿刀子削她的胡蘿卜吃,脆弱易碎,像個雪白的小兔。
可她用心起來,談論的卻是囊括四海八方的廣袤版圖。
是精明高知的貨幣戰(zhàn)爭。
大臣們眼界狹隘,自然把她這話當成大話。
但伊比利斯知曉她并非吹牛,僅是市場上的劣幣就能稀釋掉千萬人的財富,更何況諸國貿(mào)易。
狼族,要發(fā)財了。
這時候還沒有鑄幣稅的明確概念,人跟狼交易還是用金屬,多是依賴金屬貨幣出廠時的面值,而那面值便是很淳樸的重量。
于是沈佳儀便先解釋了下鑄幣稅,“像鑄造劣幣一樣,用金混合金,就能重新定義一種貨幣,這個是我們的底牌�!�
“給新貨幣賦予面值,丟回市場流通,這樣,王庭能獲得單個貨幣的利潤,就是面值減去鑄幣成本�!�
而融化原本的金幣,能重鑄出多于原本幾倍的新貨幣,利潤也會翻上數(shù)倍,這道理承上啟下,狼王只在瞬息間就明了,無需沈佳儀贅述。
“而提高利潤,也就是鑄幣稅,有兩種可行的辦法……”她說。
根據(jù)她給的公式,伊比利斯不假思索:“降低鑄幣成本,或者提高面值。”
她聞言,便很是欣喜地點頭,心中暗嘆這狼好聰明,反應竟然如此之快。
他根據(jù)她的思路推下去,“降低成本,貨幣質(zhì)量定然要折損,這種消耗王庭威信的做法,并不是長久之計�!�
她應聲點頭,也沒想到幾百年后的東西,他上手地這么快,甚至可以依照邏輯自行推理下去。
只能說,狼王他有點像狼中邊牧。
“那么就是提高面值了�!彼�,“面值要設計多大,錢又重多少阿司?聽你的意思,并不打算把錢幣鑄足分量,本質(zhì)上也還是劣幣,而且水分也更多。”
阿司是泛大陸的一種計重單位,很輕,是來計量錢幣質(zhì)量的。
他說的好直白,就不能委婉含蓄一點嗎,沈佳儀:“那怎么能叫水分呢?那叫盈利空間�!�
“現(xiàn)下隨意拿個劣幣,就有3阿司1金,對應,如果我們造的新幣設定為10阿司100金,
?
你看,原先一阿司對應0.3金,新幣卻是10金,單個鑄幣稅可是原先的30倍呢�!�
狼人:焯,她在說什么怎么一堆數(shù)字她算的對嗎啊啊啊她怎么算的好復雜�。�
但狼王顯然跟上了她的計算速度,他覺得水分大,暗存的隱患也大。
他一語戳破,“殊途同歸�!�
是了,其實她這提高面值的法子,跟降低成本鑄劣幣,本質(zhì)上沒什么差別,誰也不比誰遵紀守法有良心。
大臣們也提出異議:“泛大陸已經(jīng)使用了百年的金幣,哪是說換就換的?”
沈佳儀應:“貨幣政策肯定不是簡單地造錢,還需要政府對國家的宏觀經(jīng)濟進行調(diào)控,鑄劣幣只是造錢這一個環(huán)節(jié),還要搭配調(diào)控措施,不然就是只管殺,不管埋那一掛了�!�
“……紅瓜荊棘?”
“是紅冠京畿啦。”
“�。俊�
底下的人竊竊私語,伊比利斯抬眼,示意她繼續(xù)。
沈佳儀點頭,“如果沒有政府的管控,那市場自身的效應就會格外明顯,劣幣流入市場中,價值最終也由市場決定,就比如劣幣占了數(shù)量的優(yōu)勢,狼手中的錢多了,但集市上的商品沒有變多,結(jié)果當然就是價高者得,也就是如今的狀況�!�
“首先就是要打壓民間私造假幣的那一波,他們就像老鼠,如果不消滅,劣幣每日都會成倍繁殖,沖淡貨幣的購買力�!�
大臣便應:“臣主司法,愿為王分憂解難�!�
狼們開始接受她了,沈佳儀抿出個笑來。
伊比利斯對那司法大臣頷首,又道:“要治標,就要讓王庭發(fā)行的鑄幣難以復刻,要質(zhì)量上乘,做工精細,交易之中,一眼就能辨真假�!�
好聰明的狼,這也是沈佳儀想說的,她飛快點頭,“對的,所以節(jié)省鑄幣成本根本不明智,我們不那么做。”
他想起她說的,過多的貨幣會沖淡單個錢幣的購買力,物價動蕩,民生就不穩(wěn),“適量發(fā)行,不可竭澤而漁�!�
他又把她想說的說出來了,這么多次,她也開始慢慢習慣,這狼聰明得有些過分,幸虧……幸虧她不是他的對手,不然……
“對么,輔官大人?”見她走神,狼王低聲詢問了她一句。
第154章
|
0154
1100紅彤彤的小狼
“嗯�!彼c頭,“嗯嗯,短期沖擊不能太大
?
�!�
伊比利斯又問:“孤覺得還需要平和當下的物價,以及設有司于集市,監(jiān)察管理,評判賞罰,你覺得呢?”
“其實這兩個才是最重要的,只希望你任命的都是清官,集市貿(mào)易油水可多呢�!彼馈�
她垂眸,思索兩秒,又說:“王,其實這樣還不穩(wěn)固,太懸浮了,需要找個東西來錨定新幣的價值,比如鹽,比如銀合金,再比如純金,或者其他狼族生活必不可缺的東西,最好,最好能把這種東西收歸國有,攥在自己手里�!�
這是他不曾想過的保險栓,但確實是點睛之筆。
“好,這件我們單獨商榷�!�
女孩彎彎嘴角,笑道:“如果新幣經(jīng)營得當,得百姓信任,那么隨著海陸商賈,新幣就能在其他疆土上也成為硬通貨,如此一來,王庭只需承擔新一批造錢的成本,就能從別的國家套取實打?qū)嵉奈镔Y,
?
這個是軟刀子,
?
可刀國于無形,等對方反應過來想自救,如果只抄襲我們新發(fā)大額錢幣的表皮,那只會死的更快,就像津巴布韋幣�!�
聞言,堂內(nèi)的眾狼皆是反應了好一陣,一個個大受震撼。
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打法,甚至是不廢一兵一卒,就能攻池掠地的壯舉。
頭好癢,是不是要長腦子了?
這女孩話中的信息量太大,他們?nèi)孕杓毤毚匚�,但看向她的眼神,終于不再是像一開始一樣的輕浮與鄙夷。
會議散去時,伊比利斯帶走了沈佳儀。
兩人在花園的小涼亭里坐了一會兒,中間隔著好遠的距離,身邊是一眾端著點心糕點,茶水飲料的侍女,也有英武的帶刀侍衛(wèi)。
狼王似乎有意與她避嫌,但這里的蛋糕點心屬實好吃,她猛吃。
伊比利斯在她心里還是有些信譽值在的,她覺得他并不會做什么很敗壞道德的事,如果他想做,那她防也防不住。
索性憨吃。
她年紀小,還在長身體呢,最近日子過得舒坦,沒什么煩心事,被追殺后日常鍛煉,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狼族的菜,都太血腥了,她吃不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