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沈佳儀一噎,“他說不會了。”
少年便猝然離開她肩頭,站直了身子,自上逼視她,是很冷硬的口吻:“不會了?他已經(jīng)和你說了?”
她有點不知該如何開口,被他抓著的肩膀隱隱泛痛,“……他說不喜歡了,路西法,疼。”
他松開了她的肩膀,被氣得胸膛起伏,“說不喜歡,然后還不讓我跟你交配?這算哪門子的不喜歡?”
伊比利斯并沒有說過不讓他們交配,只是沈佳儀擔(dān)心會刺激他,保險起見,就不先跟小狼膩歪了。
“不是。不是他說的,是我覺得這樣會妥帖些。”她解釋著,給他拍背順氣,“你別氣,別生氣�!�
“所以,”少年喉結(jié)滾動,艱難地問出了口,“是你不愿意?”
他突然就鬧起了情緒,像只炸毛的貓,嫉妒會使狼變得扭曲,變得面目全非,這條當(dāng)然也適用于路西法。
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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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6
1120哭哭
“不要生氣了路西法,”她握住他的手,纖柔的手指慢慢去掰他的拳頭,“我愿意,我喜歡你,所以……你對我做那些我也愿意,我只是不想狼王看見我們親密,聞到聽得也不行,你知道狼很善妒,我不想刺激他,我也怕他冷不丁反悔……而且我剛剛走神,是在想給你除銀的事,狼王說我的靈力不純,沒法凈化你,我是在想這個,是在想關(guān)于你的事呀�!�
好在她沒昏了頭,邏輯尚且清晰,直擊要害,把路西法最大的猜忌解釋清楚了。
少年面色終于和緩了些,卻仍舊陰沉著眉眼,并不開懷。
她抱著他又哄,“小狼乖乖,不要多想,別不開心了好不好?”
他緩緩垂頭,抱著她在女孩肩頭蹭來蹭。
半晌,才失落開口,“佳儀,我很害怕,可不可以不回宮里?留在我這兒好嘛?”
大抵是不行的,她心想,議政的事并沒有解決,狼王可能還會找她商量各種事宜。
而且她還有重要的事情沒做。
奴隸們應(yīng)該沒受過良好的教育,判定鑒別流言的能力可能也并不強,她很擔(dān)心有狼人暗戳戳地煽動他們,惹惱了狼王,她之前做出的努力就白費了,人族還是會被狼死死壓制。
這樣不行,是她不愿看到的事情。
可是她也不愿小狼難過。
“好吧�!彼龖�(yīng),抬手揉了揉小狼蔫巴巴的大耳朵。
少年頓時一掃陰霾,咧嘴露出個燦爛的笑來。
小狼有什么難哄的,只要她愿意陪在他身邊,他立馬就被哄好了。
怕他折耳朵,她柔軟的手指就在他耳朵后面撐著,“但是……”
小狼一秒折耳。
很顯然,他還是不愛聽。
她就在后面等著他呢,指腹一頂,強硬地把他的耳朵給撐起來了,不許他往后折著不聽她講話。
“但是,要等我做完一件事�!彼f,口吻很是認(rèn)真。
路西法便知道,她這是又要把愛分給別人了。
她總是記掛著那群奴隸,明明她根本不認(rèn)識他們,明明他已經(jīng)完全把她與那群臟兮兮的家伙隔開了……他不懂,她為什么總想著去救贖那幫芻狗一樣的東西。
“不�!彼麣鈵赖氐吐暱棺h,好似故意與她作對一樣,“我不。”
哦莫,這小壞狼開始鬧脾氣了。
她忍不住扯出個溫柔又無奈的笑來,笑得梨渦漾在嘴角,抬手便去捏他鼻子。
“路西法,你現(xiàn)在像個嬌蠻任性的小綠茶,知道嗎?”
小狼張嘴,尖尖的獠牙咬在她臉頰上,那架勢想要把她腦袋都含在嘴里。
他被戳中痛處,他急了。
即使他不愛聽,沈佳儀還是跟他說了她的計劃。
“那批要分田的奴隸,是你從貝格一路護送的,你還記得嗎?”
路西法怎么會不記得,他冷哼一聲,“護送?呵,我?guī)Щ貋淼氖歉沟匮核腿ヘ惛裥蘼返男乱慌`,貝格原先那一批,早被我盡數(shù)坑殺了�!�
她有點驚訝:“為什么?”
路西法道:“修馳道要用炒黃土,摻鹽,鋪上開路才能寸草不生,但那些奴隸極為怠惰不摻鹽,我們北上走過的路,馳道均被雜草掩蓋,要是真打起仗來運送物資,是何其地拖累�!�
她便不說話了。
少年又說:“然后我就調(diào)了西部高地的奴隸,去貝格那段善后。當(dāng)然,是那郡官首鼠兩端,懼怕北疆的鄰居,又不得不聽王兄的命令行事,于是折了個中,把馳道修成那個鬼樣子,也算兩邊都交了差。”
小狼想想就生氣,再次冷哼,“那次本來我早早就能回來陪你,結(jié)果因為這破事,硬是耽擱了幾日!奴隸們白日修路,我就帶著狼人將士晚上搶修,夜夜曬那大月亮!佳儀,嗚嗚,貝格到南道的那一段路,都是我親手鋪的,回來你還嫌棄我臭,你記得嗎,你良心痛不痛?”
她快被他笑死了,腦海里全是小狼撅著屁股,尾巴翹著瘋狂扒土的樣子。
“你怎么這么可愛?”她笑道,又哄他,“你不臭,我們夫夫怎么會臭呢?誰敢說你臭!”
小狼嬌氣地哼了一聲,下巴抵在她肩頭,抱著她輕輕晃著,“佳儀,其實此事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
“怎么講?”她抱住了少年的脊背。
“這十年來,王兄做了許多革新舉措,你知道,新政總是費力不討好的,改變也有陣痛,就算有好處,見效也要時間……但王兄都搞定了,”小狼告訴她,“如此順利,還要歸功于他的嗜血,不聽話的狼都被他殺了,大獄的陣仗你應(yīng)該見識過�!�
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晚刺殺時,青年滿身血跡的模樣。
像是濺上血的罌粟,整個人的氣質(zhì)頹靡又陰郁,透著股欲望饜足的慵懶。
“阿門,”她心中默默祈禱,由衷地勸導(dǎo)路西法,“你說的很有道理,而且他看樣子很聰明,他下棋竟然把我按在地上摩擦,嗚,路西法,我們千萬別跟他對著干,他答應(yīng)我了,等你打完這仗就放我們離開�!�
好離譜,路西法是不信的,“他都說過在惦記你了,怎么可能活著放你走呢?那才不是他的性格�!�
沈佳儀反駁:“那他能怎么辦?我是人,他那么壓制人族,難道能對我如何嗎?”
公狼的齷齪心思他最曉得了,他要是狼王,滔天權(quán)力在手,完全有能力困她做只籠中雀。
哎,好想把他家小姑娘藏起來。
她怎么就這么招狼喜歡呢?
沈佳儀:“不管了,反正那批奴隸我一定要護下�!�
小狼氣的齜牙咧嘴,“沈佳儀好你個沈佳儀!你就喜歡幫那些根本不認(rèn)識的人!那我呢!誰來心疼我!你去了倒好,我整日擔(dān)驚受怕,我這就去吊死給你讓路好了!”
她:“……???”
路西法怎么反應(yīng)這么大?
她很詫異,努力換位思考。
那個什么里寫男主為家國大義丟下女主獨自去迎戰(zhàn),害女主被敵軍俘虜?shù)膽虼a,是眼下的場景嗎?
好像也不是……
那是男主為了搞事業(yè),天天跟天降走那么近,惹得原配暗自神傷,然后決絕離去?
哦,好像這個是有點對上了。
天吶,這樣想想,小狼該有多難過,嗚嗚,女孩皺了皺眸子,軟著調(diào)子哄他,“乖啦小狼,我答應(yīng)你這事辦完我就過來陪你好不好?”
她握住少年的手,柔軟的手指裹住他的手指,“其實沒有遇見你之前,我一直覺得,人只活幾個瞬間,有幾個高光時刻,也就不枉此生,夫夫,所以我很想讓我活過的年歲有意義,至少不要庸庸碌碌。”
“那些奴隸是人,我也是人,我沒法視而不見,如果我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著狼族的好,狼族壓榨人的汁血換來的食物,綢緞,宮殿跟血腥表演,心里卻一點波瀾也沒有,你還會喜歡那樣的我嗎?可能我自己都不會喜歡吧,我不想那樣�!�
“可是那些女奴都能心安理得,她們在自己國家做貴女時更加心安理得,奴隸為主人服務(wù),這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嗎,佳儀?”小狼不懂,他不明白為什么佳儀不能安然享受這些,這些供養(yǎng)本就是她應(yīng)得的,因為他給狼族賣命,攻掠城池?zé)o數(shù),她是他夫人,理應(yīng)享受勝利的果實。
時代都有時代的弊病,當(dāng)時的人會毫無覺察,因為受限于這個時代,身處其中,哪能有上帝視角的思維。
她是紅旗下長大的人,觀念與他們不同。
另一個能跳出時代框架的,似乎就只有自學(xué)成才的狼王。
相較于路西法的阻撓,狼王給她鋪得路堪稱坦途,他尊重她,給予她女官應(yīng)得的重視。
可是小狼,他也只是在提防,狼的占有欲很強,他是如此,覬覦她的狼王也是如此。
伊比利斯不曾擁有她,所以不必擔(dān)心失去,他面前只有掠奪的成敗而已。
而路西法,路西法打的是保衛(wèi)戰(zhàn),何況他剛成年,資源,心智,人脈,武力,都不能與狼王相比。
太懸殊了,想要護住她,唯有拼死一搏,可路西法并不想死,他想跟佳儀好好地過一輩子。
沈佳儀說:“可我不行啊,對不起,路西法,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終于到分田這一步了,要是失敗,我會很不甘心。”
她垂下眸子,“之前我做了那個滑輪組,就是磨石頭那次,可是還來不及拿出去用,就被狼王抓進了牢里,后來我聽說了祭刀死了好多人,血把地毯染了個透徹,明明我差一點就可以……”
少年暗自蜷縮手指,無力緩解手指的麻痹。
“好吧,那你去吧�!彼蝗凰煽�,“帶上我給你的侍衛(wèi)�!�
她一怔,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少年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路西法!”她喚了他一聲。
沒有回應(yīng)。
她只覺得心臟絞痛,鼻子沒來由地酸澀,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路西法……”她抽噎了一聲,“對不起�!�
他在怪她多事嗎?
是呀,他從來不喜歡她幫那些奴隸奔走,他根本不喜歡人類。
“不要跟我吵架嘛�!彼�,抹去臉頰上的淚水,可淚意洶涌,她縮在那桌琳瑯的點心旁,哭得愈發(fā)傷心。
為這次爭吵,也為不知何時就要啟程的離別。
ps:佳人們我又新開了本古言1v2,是預(yù)收,計劃是把這本寫完,把上本寫完,再去更古言。感興趣地可以去康康,《定風(fēng)波令》,我塞了好多料進去(玫瑰)
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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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7
1130小狼心碎
每次他指尖發(fā)麻時,他就知道,是時候躲開了。
野獸喜歡在角落舔舐傷口,不喜歡被旁人看到任何狼狽的模樣。
不過,他已經(jīng)是只幸福的小狼了,那次他受刑流血,躲進箱子里,小姑娘找到了他,把他抱在懷里哄著,把他挪騰到床上窩下了。
閣樓的雜物室很亂很破舊,她并不嫌臟,也不嫌棄他滿身的血,就那么抱著他給他哼歌聽。
她很喜歡喂他吃苦藥團子,他偷偷卷舌頭要吐掉,她就握著他的嘴吻逼他咽下去,然后苦得他狼胡子亂顫。
多么幸福,狼族里再找不出第二只像他這樣被精心愛護的小狼,他敢打賭。
她總是縱著他,寵著他,盡管他有時會故作矯情,盡管他有時候?qū)λ苓^分,盡管他總是猜忌多疑,醋勁兒還大,總要她柔著調(diào)子哄好久才罷休,可她還是那么寵他,好像對他總有用不完的耐心。
被嬌寵是件很危險的事,尤其對于野性難馴的狼來說。
她一旦給出了寵愛,狼便不允許再收回,只會朝她不斷索取,索取關(guān)注,索取愛憐,只要有丁點愛意消退的跡象,他都會警惕不已,靠些拙劣幼稚的小手段來折騰她,引起她的重視。
于是小親王被她寵得愈發(fā)嬌蠻,什么小親王,在她面前邀寵的時候,簡直就是個哽嘰嘰的小公主,尾巴搖的比金毛還勤快。
都怪她,如果她不嬌寵他,如果一開始她不對他好,如果路西法不曾嘗到被堅定偏愛的滋味,那他就不會沉淪其中,也不會患得患失,那么畏懼失去了。
小狼其實每日都在害怕。
不痛的時候,就怕她跟王兄好上了。
痛的時候,就怕自己突然嘎了再見不到她。
就如此時,指尖的麻痹順著血液,好似有了實體,堵塞他的心口,阻礙他的呼吸,血液里灼燒的銀,隨著每次呼吸,規(guī)律地劃傷他的血管,割裂他砰砰跳動的心臟。
他很疼,疼的縮在角落的陰影里,連舔舐的力氣都疼沒了。
那是深藏體內(nèi)的痛,舔舐也毫無用處。
起初還只是不多時的陣痛,可這病像是慢性的毒藥,到如今,他要獨自呆上好久,痛感也愈發(fā)頻繁起來。
等他從角落里出來時,早像在水里泡過一般,全身的冷汗,面色如紙,她最鐘愛的殷紅嘴唇,也蒼白得不像話。
死亡從未如此具象化,是每次疼痛的加劇,是發(fā)病次數(shù)的頻繁。
每次疼起來,他都格外渴望女孩溫暖的擁抱。
可是不行,佳儀那么努力地修靈,還是無法突破,她看見他這樣,徒增難過而已。
無力感是把鈍痛的刀子,他不想那刀子來扎她。
有時候他也會想,他好像快要不行了,那佳儀怎么辦呢?她在狼堆里要怎么生存下去呢?
送她回人類的社會嗎?
可是這世界上哪有好人呢?他血液里除不掉的銀,不就是拜他們?nèi)祟愃n嗎?
用他的功爵庇佑她嗎?
可是白衣蒼狗,世事難料,他一死,功爵也是過去式,佳儀一個弱女子,要如何獨活?
然后他想到了王兄,分析來分析去,他發(fā)現(xiàn)最優(yōu)解竟然是把她送給王兄。
這對公狼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心愛的姑娘,他竟然想著把她送給別的男人。
路西法為此深深的厭棄自己,他生自己的悶氣,也暗自惱怒著佳儀與王兄的相配。
一想到她如今口口聲聲說著愛他,卻要在他死去后,用她溫軟的聲音對著王兄說愛,他心口的痛感便更加滾燙劇烈。
他舍不得啊。
這種沒來由的恨意,他明知是無理取鬧,卻如毒瘤一般,一點點侵蝕著他的神志。
可能是最近痛的次數(shù)太多了,每次他都想著把她送過去,恨意便愈發(fā)濃稠,像化不開的一團墨。
他閉上眼,心室與心房的血壓差,帶動著血液的抽吸與擠壓,血液迸出,灼燒著心臟的瓣膜,
?
這些具象化的痛,都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勾勒出心臟的形狀,讓他清晰地感受著心臟的運作,以及擴散向全身的壞血。
同樣清晰的,是死神的逼近。
他陪不了她多久了。
他只是想多看看她,多抱她一會兒,只是想把她藏起來一會兒,難道這也不行嗎?
那些人族傷害了他,是他們害的他不能與她長相廝守,他們都該死,他有時候恨不得無差別地咬死所有人族,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一個都不想放過。
可佳儀卻還要把她的心思分給這些天性蔫壞的人類,她竟然想救他們,她都忘了這些人類曾經(jīng)傷害過她的小狼。
佳儀不愛他了。
佳儀一定注意到了王兄,她今天還夸他聰明,她還與他下了棋。
那他路西法算什么呢?
就算往后她要投入王兄的懷抱,可現(xiàn)在就不能只愛他一只小狼嗎?短短幾月也好呀,他可以撐下去的,他怎么舍得離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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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翕合,風(fēng)里繾綣著寡淡的甜味。
那朗潤的青年指尖纏著縷烏亮的黑發(fā),借用她的靈,復(fù)又打開了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