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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伊西斯嘴角一抽:“不行�!�

    “那你們也不能有孩子?”她又問。

    伊西斯點了點頭。

    沈佳儀又問:“那他愛你嗎?”

    懵懂的小公主陷入了沉默。

    沈佳儀也是懵懂的少女,心性中尚存未脫的稚氣,她沒法點撥伊西斯,也分辨不清小公主這樣做是對是錯。

    她甚至想不清楚,也難以給出一句勸告。

    伊西斯問:“你瞧不起亂倫嗎?”

    女孩又愣了一下,說:“也不算,只要是你情我愿,又不傷害別人,那在一起又有何妨呢?我們活著不就是為了快樂嗎?既然快樂能夠觸及,那為什么不及時享樂?”

    小公主聞言便笑了,“你倒是個豁達的�!�

    沈佳儀問:“你們可以愛多久呢?傳聞狼族的愛會很久很久�!�

    小公主拿著畫軸,心思卻早已飄遠(yuǎn),只喃喃道:“是呀,很久很久吧�!�

    她與塞尼德,自小便沒有分開過。

    當(dāng)年他們父王母后去的突然,覬覦王位的狗東西們暗中綁了她去談條件,威脅的信鴿還沒送出去,塞尼德就撲來把人全殺了,滿臉是血的抱住她,嗷嗚嗚的哭個不停。

    王兄生性疏離,又有兄弟姐妹們造反的前車之鑒,其實他跟他們,也并不像平常兄妹那樣親近。

    雖然他不苛責(zé)弟妹,見他們時,嘴角也時常擒著抹和煦的笑,可是氣場,與他們相處時的氣氛,還是退不去王者的威儀,和上位者清晰的界限感。

    伊西斯就只有塞尼德了。

    她喜歡圍著塞尼德轉(zhuǎn),當(dāng)然不止因為他那一副好皮囊。

    海運枯燥,吃食又不是那么新鮮,少有人會領(lǐng)命,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泊數(shù)個月,杳無音信地去海底撈針,但他還是跟著塞尼德去了。

    新都新修,正值春末初夏,烈日炎炎,汗水也涔涔地落。

    狼都在夜間行動,故而他們皮膚白皙,可為了跟人族的工匠合作,他們白日也工作。

    塞尼德活得像個木匠、瓦匠、石匠、鐵匠,樣樣都要他來學(xué)習(xí),大日頭下,揮舞著鐵錘,或是吭哧吭哧的砌墻,鏤刻,汗水掛在他肌肉飽滿的身軀上,陽光一晃,閃閃亮亮,好不漂亮。

    伊西斯也在旁不離不棄,起初是給他遞遞東西,打打下手。

    嬌貴的小公主,小金籃子里提著給他帶的水果,還有厚厚的圖紙,錘子,量尺,擦汗的布巾。

    親王王也并不輕視她,他從小就對這個妹妹說,她是全天下最聰明,最優(yōu)秀,最能干的小母狼,是他最勇敢的公主,沒有什么她幫不到的。

    于是,伊西斯也開始上手工匠的活計,這是族中女子從未有過的事,但有塞尼德給她遮掩,縱容著她的脾氣,還時常鼓勵小公主一定能搞出一番自己的事業(yè)。

    慢慢地,伊西斯的圖紙畫的竟是一眾學(xué)徒中出類拔萃的,就連設(shè)計器械,改良人族工匠原本的大家伙,也都不在話下。

    塞尼德從不因她是小母狼,就像宮外的那群公狼一樣,讓她囿于母狼的條條框框之中,畢竟他們的母后就是個能打能殺,能鎮(zhèn)定朝堂亂局的奇女子。

    王兄知曉這事,也只是一如往常的溫和,似乎并不驚訝,“伊西斯,你做的很好,很有天賦�!�

    淚目,王兄從來都是這樣,他是她見過最溫潤端方的狼王了,如果他不殺人的話,乍一看去,就像塊朗朗潤潤的無瑕美玉,不染塵垢。

    王兄雖然對他們疏離了些,但無可厚非,他確確實實是個好兄長。

    沈佳儀說:“其實這樣也很好的,不生小孩,就不會痛了,身材也不會變差,皮膚也不會松弛�!�

    伊西斯驚喜地抖了抖耳朵,“真的嗎?”

    她點頭:“當(dāng)然�!�

    小公主便很開心的笑了起來。

    “佳儀,如果以后路西法欺負(fù)你,你就給我飛鴿傳書,我派人來接你,我們在南地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你想找?guī)讉男人本公主都允你。”

    不等沈佳儀答話,小公主再次傲嬌叉腰,鼻孔中噴出冷氣,甕聲甕氣道:“當(dāng)然,如果塞尼德敢欺負(fù)我,那老娘就把他……捆起來,扎成個秋千!”

    這回輪到沈佳儀哈哈大笑起來。

    她低頭看了眼畫軸,喃喃道:“我已經(jīng)有塞尼德了,是一只幸福的小母狼。我愿意把往后的幸運都留給王兄,只希望他能夠找到自己心愛的姑娘,不離不棄,白頭偕老�!�

    “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他,再繼續(xù)孤獨了……”

    小公主抹了抹眼角的淚花。

    沈佳儀皺了皺眸子,心中是說不出的復(fù)雜情緒。

    她唇畔揚起抹笑來,很是輕快地拍了拍小公主的肩膀,“肯定會的�!�

    ·

    風(fēng)吹簾動,青年挺拔的身姿映在清池之中,樹影婆娑,天際已沉了蒼涼的霧靄鉛云。

    氣氛就如暴雨前的低壓,吹皺的一池清池泛著漣漪,眉眼濃烈的小親王就站在一旁。

    路西法看向伊比利斯畫板上的那副畫。

    是油畫。

    雖說路西法的倉庫里是金磚,是刀槍棍棒,沒什么藝術(shù)品和古董,但他確實是個見過世面的狼,而且也有自己的一套審美。

    小親王眼界開闊,狼族搶了不少的奇珍異寶,各地的名畫,就是大白菜一般,堆砌在王室的寶庫之中,他自小便看過很多畫派的作品。

    比起舞文弄墨,狼族應(yīng)該更喜歡玩血才對。

    就像他,他對畫畫沒什么興趣,但很喜歡看沈佳儀畫。

    女孩用他的狼毛做了筆,畫出鐵骨錚錚的竹,筆觸柔軟的梅,高潔飄渺的蘭。

    那種畫法,那種風(fēng)骨,是如洗法不曾見過的。

    現(xiàn)在現(xiàn),他又看見狼王筆觸點染著幽默,并不涂抹,也不調(diào)色,只隨意地點在畫布之上,看著他密集恐懼癥都要犯了。

    真不懂這是什么見了鬼的畫法。

    狼王問:“可都準(zhǔn)備好了?”

    路西法應(yīng):“準(zhǔn)備好了�!�

    先前,他已在貝格一帶做了鋪墊,故意演了場戰(zhàn)敗的戲碼給虎視眈眈的外敵看,那群蠢貨以為打敗了族群中最強的大國,一個個皆狂喜不已,隨之而來的,便是膨脹的自信心。

    殊不知這些都是狼王特意做給他們看的。

    路西法那一去,甚至把馳道的事情也給解決了。

    如今,諸國帶著他們膨脹的自信心,殺到了貝格的邊境地帶,伊比利斯只要在自家門口打一場保衛(wèi)戰(zhàn),根本不需要什么舟車勞頓,草行露宿。

    可以說這大大降低了王庭消耗的人力物力,狼王此番可視為智取。

    雖然……比起沈佳儀的那些辦法,這些只算蠢笨的法子。

    年輕的君王畫筆不停,顯然不太擔(dān)心即將到來的一場大仗,似是想起什么,對弟弟說:“為鼓舞士氣,出征前,坎貝爾的頭顱會送到你軍中�!�

    是那個黑發(fā)的漂亮女人。

    先前狼王對他的假意逢迎,寵愛縱容,都不過是做戲給細(xì)作與外敵瞧瞧罷了。

    如今她沒了利用價值,他便向丟開一個破布娃娃一樣,隨意地摘了她的腦袋,丟進去軍中,發(fā)揮那最后一點的余熱。

    甚至為了不讓她礙著那姑娘的眼,這段時間以來,將人完完全全的軟禁了起來,竟是連半分求救的機會也沒有留下。

    笑話,倘若將她放養(yǎng)在外,求助了沈佳儀,指不定又要牽扯出多少事情來。

    路西法,他也只在心上人面前做只乖狗狗,離了她,他仍舊是只骨子里嗜血冷情的野獸,拿一個女子的性命開刀,對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卑鄙的事情,全權(quán)是戰(zhàn)略所需。

    甚至掀不起絲毫的波瀾,他只是淡淡點頭:“好。”

    其實談話到這里,就應(yīng)該結(jié)束了。

    只是少年親王站在陰影里,眉眼間被光影籠上一層陰霾。

    他呼吸急促了幾分,胸膛微微起伏著,似做了什么慎重的決定一般,蒼白的唇動了動,好半晌,方才喚了句:“王兄�!�

    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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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

    鉛云低垂,暮晚的風(fēng)呼嘯而過,吹起他畫布的一角。

    伊比利斯壓了壓燦金的狼瞳,冷冰冰地睇向路西法。

    他身上的氣場漸漸壓迫而來,明晃晃地警告他慎言,最好不要惹惱他。

    “王兄,我活不成了,”路西法喉結(jié)滾動,聲音有些哽咽,“可佳儀還年輕,人的壽命很長,她還有往后的幾十年�!�

    “她沒了庇護,在狼群里是活不下去的,可人族那么壞,我不放心……”

    少年眼眸酸澀,撩眼看向自己的兄長,嘴角微微抽搐,“我把她,交給你,我會戰(zhàn)死,我不回來了�!�

    他們兩人間久久沒有說話,似過了半個世紀(jì),隱忍怒氣的狼王,終究氣得折斷了指尖的畫筆,毫不客氣地朝路西法臉上砸去。

    “放肆!”

    那一聲低喝,氣勢鎮(zhèn)人,寒氣森森,若不是此時已然屏退眾人,恐怕要跪倒一片。

    少年英俊的臉上刮蹭了,畫筆的染料,是別樣的姿色。

    他生生挨了那一下,也不去擦臉上掛著的顏色,琥珀色的眼眸里沉了哀傷與決絕。

    震怒的狼王,難得失態(tài),沉聲質(zhì)問他:“路西法,你把孤當(dāng)成什么?你說要便要,說不要就不管不顧地丟過來,孤是你們虐戀情深的陪襯嗎?!”

    少年跪在他腳下,“王兄,你要我?guī)е黄鹚绬幔俊?br />
    他家的姑娘喜歡曬太陽,喜歡跑出去玩,喜歡逛集市上琳瑯滿目的商鋪,喜歡吃甜甜的點心。

    她是那般生機盎然,像爛漫的春日,她當(dāng)是喜歡活下去的吧。

    比起死,誰不喜歡活著呢?

    他沒有其他辦法了,真的沒有。

    狼王被氣得胸膛起伏,身旁畫布上明朗蓬勃的春景,也被一道刺目的筆誤生生割裂。

    顏料拖出干澀的痕跡,猶如枯敗的血痕。

    明明這是這么多重復(fù)之中,離得到她最近的一次。

    可伊比利斯只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第一,他想要的東西,不是靠讓來的,他想要,便會自己搶過來。

    第二,他不想再陷入情愛的泥沼,半點也不想。他不想見到沈佳儀,也不想見到路西法,此仗打完,他便要他們都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在外好生過活也好,死在外頭也好,反正不要再來擾他心性。

    第三,他惱恨自己某一瞬的狂喜,那時很下流的情愫,猶如自甘墮落的苗頭,罌粟一般侵蝕人的心智,他決不能,絕對不能再迷失了自我,露出靈池之中那般猙獰的嘴臉。

    “帶著她一起滾。”伊比利斯這次決計不松口。

    其實路西法也想過,去求伊西斯,去求塞尼德。

    可,佳儀的靈氣很麻煩,招狼覬覦,他們一路奔波去南地,山水遙遙,盡頭又是荒蕪野蠻的無序社會,無法預(yù)知的危險實在太多。

    思來想去,只有伊比利斯是最佳人選。

    而且,他知道,王兄喜歡她。

    往后,王兄只會越來越喜歡她。

    他會待她好的。

    他也有能力保護她。

    如此這般,小狼便可以放心了。

    “王兄……”少年臉色蒼白,眸光暗淡,“我不能帶她走,如果我死在軍中,死在行軍路上,那她……”

    她會被群狼分食,那般誘人的靈氣,在公狼成千上萬扎堆的軍營里,她會被蹂躪得骨頭渣滓都不剩。

    大雨滂沱,紛紛揚揚的雨滴砸得清池沙沙作響,激起勾連不斷的漣漪。

    雨勢漸大,猶如山呼海嘯,好似要砸碎他面前的這一方清池。

    燦金的眸子沉沉看向少年離去的背影,舌尖不自覺地舔舐著尖利的獠牙。

    他又去趟那百年的合歡,借著她的發(fā)絲,進了女巫的秘境。

    外界風(fēng)雨飄搖,而這里的靈池卻波瀾不驚。

    他站在池旁安靜看著,那一幕幕,是過往許久許久前的舊事。

    愛恨嗔癡,悲愁喜樂,都是曾經(jīng)切切實實發(fā)生在他,在他們身上的事。

    而如今,他站在池外,作為一個旁觀者,眸色冷清地旁觀局中人的一場場戲。

    一次次的愛而不得,一次次的厭棄與逃離,還有那么多次嫉妒扭曲的容顏……沒有一次好結(jié)果。

    就算路西法把她送給他,又能怎樣呢?

    難道他要愛上一個心里藏了白月光的女人嗎?

    他伊比利斯,就這樣自甘下賤嗎?

    憑什么?

    ……是的。

    伊西斯的愿望要落空了。

    狼王他,已經(jīng)沒有去愛的勇氣了。

    他在慢慢封閉自己,即使煢煢孑立,也要活得體面。

    ·

    殿外風(fēng)急雨驟,白晝?nèi)缫埂?br />
    沈佳儀對著鏡子,比了比小狼送她的小狼頭木簪,指腹溫柔地摩挲了下那打磨光滑的木料。

    雖然有點怕丟,但她還是想帶上。

    平日小心些就是了。

    她在收拾包袱。

    路西法要出征了,說好帶上她一起,小狼還沒回來,她得提前做準(zhǔn)備,把東西收拾好。

    她自己是沒什么東西的,兩三件干凈利索的衣裙,月事布,一個小杯子,便再無其他。

    倒是路西法的東西有些多。

    她給小狼裝了他的磨牙棒,兩朵粉色的小頭花,山葡萄干,各種各樣的傷藥,處理好的繃帶,他的衣服,梳毛的小梳子,洗耳朵的藥水,項圈……林林總總,裝進匣子里。

    忙得她氣息微喘,坐在桌前休息了一下。

    燭火葳蕤,她拉開抽屜,拿出下面壓著的,她給小狼畫的一副小相。

    威威武武的小狼。

    她看著那帥氣又可愛的小狼,嘴角忍不住彎了彎,可眸子卻忍不住地發(fā)酸。

    行軍打仗很危險,他不能病著去,在他出發(fā)前,她就要把他血里的銀除掉。

    今晚她再逗留一夜,等明天小狼回來,她便去找狼王,請他剔除她雜糅的靈。

    她曾經(jīng)相信,人只活幾個瞬間。

    可跟路西法在一起后,她享受每一個瞬間,那么多個瞬間織就在一起,織就成他們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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