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偌大的辦公室里仿佛能聽見回音,這簡單的八個字仿佛也變成了直白到近乎赤裸的邀請。沈多意有些手足無措,因為他很多年沒聽過這樣的話了,而上一回聽似乎也是眼前這個人說的。
戚時安把丟了半天的袖扣抓進手心,袖扣上鑲嵌的寶石硌得他肉疼,他很想再說句什么,進一步催化沈多意的情緒,但他與生俱來的自負和突然生出的矜持卻張手阻攔,甚至扼住了他的喉嚨。
沈多意終于出聲回應:“到時候看情況吧�!�
對他來說,這是最好的答案,他沒有明確又不留情面的拒絕老板,但也完全沒有答應的意思。老板旁邊應該是高層,其實不管是誰,都不該是他這個初來乍到的人。
他不想破壞規(guī)則。
戚時安全然明白:“我懂你的想法,但有一點你忽略了,正常情況下,沒有下屬敢和老板這樣說話�!�
晚上吃飯,坐我旁邊。
到時候看情況吧。
沈多意微怔,一時間想不到如何解釋。戚時安幫他,悠悠說道:“你的回答基于你的潛意識,而你的潛意識是——我不會生氣�!�
“可你為什么覺得我不會生氣?”戚時安氣定神閑,“因為在你心里,我不只是老板,對嗎?”
沈多意思潮起伏,目光都不知道該落在哪里,他攥著報告,瞥見了上面的紅色批語,急中生智道:“對,亦師亦友,如果舊事不提的話�!�
他已經(jīng)簽了協(xié)議與合同,只想好好工作,升職加薪。戚時安的出現(xiàn)是個意外,但他無法避開的話,就把意外的影響降到最低。
再不回去,部門里其他同事就要八卦了,戚時安也不想再輕裘緩帶地折磨人,像個使溫柔刀的劊子手,反正以后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既然劊子手收了刀,待宰的沈多意便如蒙大赦般撤離了三十層會議室。沒多久臨近下班,想到吃晚飯的時候還會見面,他連寫工作概要的思路都想不起來了。
正直春季,開歡迎會的地方卻叫“夏天餐廳”。整個三四層都被預留下來,明安所有部門的員工將在今晚進行本年度第一場聚餐。
三樓是中式裝潢,四面墻體掛著無數(shù)盆綠植,樹葉掩映下還有幾個型號不一的鳥籠。等菜上桌的間隙,股票部的聊股票,外匯部的聊外匯,無關(guān)實盤操作技術(shù)的部門什么都聊。
沈多意安靜地坐在位子上喝水,喝完用手機搜索小篆,想知道墻上那副字寫的是什么。旁邊平級的齊組長探頭看了眼,說:“這還用查啊,風行水上,自然成文,《莊子》里面的吧。”
沈多意其實在查復雜的落款,句子本身他是看得懂的,而且知道出處是《易經(jīng)》,并非《莊子》。他沖齊組長笑笑,然后收起了手機,轉(zhuǎn)移話題道:“怎么還不上菜,我肚子都叫了�!�
戚時安張羅的歡迎會,對外卻只宣稱請客吃飯,而且直接請了全公司的人。正因為如此,最大程度的熱鬧包圍著沈多意,但不會有人過分關(guān)注他,他覺得很舒服、很愜意,既能被其他人的快樂感染,也不用客套的去交際。
菜品終于上桌,戚時安幾乎是立刻拿起了筷子,他不吃第一口,底下的人不好開始。邊吃邊聽章以明在耳邊絮叨,順便望了眼遠處的沈多意。
現(xiàn)實總是距理想十萬八千里遠,從落座就被匯報工作的高管包圍,偏偏章以明還要守著他大吐苦水�!跋瘸燥埌�,嘴不累么?”他受不了了,“來,吃個蝦仁�!�
章以明嚼著蝦仁繼續(xù)叨叨:“以后和證券交易所的人應酬輪著去,下次該你了,憑什么每次都是我上?”
戚時安反問:“那你替我操盤?”
“少來啊。”章以明偃旗息鼓,把杯子里的酒喝掉一半,“時安,你到底和沈多意什么關(guān)系?”
戚時安沉默不言,看見沈多意正啃著螃蟹腿笑,難得一見的傻樣讓他很想拍下來。章以明搭著他的肩膀,低聲說道:“要是沒什么關(guān)系,我就不看你的面子了�!�
戚時安終于對章以明說的話提起了重視,微微側(cè)過臉去:“什么事兒?”
“能是什么事,公事唄�!闭乱悦靼咽O掳氡埔埠雀蓛�,“他和保險公司的舊上司關(guān)系不錯,業(yè)務上有沒有斷干凈還難說,而且執(zhí)照還掛靠在其他咨詢公司賺外快。”
戚時安想起用舊沒換的鑰匙扣,也想起沈多意為賺兩千塊錢疼得冷汗直流。他一時間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審判對方再一次的“甘為五斗米折腰”。
酒過三巡,座位都亂了,有的吃飽上樓看風景,有的去籠子前逗畫眉,沈多意抓著條蟹腿啃到了天荒地老,滿手都是熟螃蟹的氣味。
洗手間空著,他仔細地洗了幾遍手,確認只剩下洗手液的香氣才作罷。洗完沒回座位上,溜達著上了四樓。四樓的壁畫濃墨重彩,地上鋪著花紋繁復的織錦地毯,好像是西亞的風格。
四樓也沒有窗戶,感覺像待在露天的旅館,風灌進來拂在臉上,有點舒服也有點涼。沈多意在角落的沙發(fā)上坐下,正好接起一通電話。
“師兄,適合老年人的新險種,有沒有興趣?”
“你設(shè)計的?”針織衫一吹就透,他往懷里抱了個靠墊取暖,“說來聽聽,合適的話就買,當支持你工作了�!�
孟良在電話里簡明扼要地介紹了一下,都是內(nèi)行人,聽倆關(guān)鍵詞就知道本質(zhì)。沈多意默默盤算,仰著頭枕在了靠背上:“和白金計劃有點類似,正式推出了嗎?”
孟良樂道:“其實還沒�!�
“那你啰嗦半天,求教就明說行不行啊�!鄙蚨嘁庑αR對方,音量也不自覺抬高了,正高興著,整片視野被突然靠近的人影遮了個嚴實。他嚇得從半仰的狀態(tài)彈坐起身,心有余悸地說:“戚先生,怎么走路沒動靜�!�
戚時安反駁:“地毯太厚,或者是你聊電話太高興�!�
“我有點情況,等會兒再打給你�!鄙蚨嘁鈷炝穗娫挘瑧牙镞抱著靠墊。再落座時戚時安擠開他,霸占了他剛暖熱的位置,但坐下后才發(fā)現(xiàn),戚時安正好擋住了冷風。
“歡迎會總要說句‘歡迎’才對,歡迎你加入明安�!�
“謝謝�!鄙蚨嘁馀つ樋磳Ψ�,“如果之前從沒見過,你會請我嗎?”
戚時安回答:“章以明面試你之前問過我,我說對你有信心,別的什么都沒做�!�
沈多意又說了一遍:“謝謝�!�
兩個人并排坐在沙發(fā)上,從后排看身材相差很多,沈多意的肩頸部分還像是少年身形,而戚時安則肩膀?qū)掗煛?br />
一陣沉默過去,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沈多意感覺戚時安欲言又止,只好靜靜等著。吃完飯的同事越來越多,上來四樓看風景的也越來越多,他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說:“第一次來這間餐廳,我去五樓也參觀下�!�
沈多意慢慢上樓,順便給孟良回電話:“剛才老板突然出現(xiàn),嚇了我一跳�!�
孟良問:“哪個老板?是愛玩兒的那個嗎?”
沈多意還沒出聲回答,因為上到樓梯拐角時聽見了不尋常的動靜。
“送你的項鏈還戴著呢?最近出的那款喜歡嗎,也送給你啊�!�
“別亂動,我會單手解扣,可不會單手系扣�!�
“拿著我的車鑰匙,等會兒散了先去車上等我�!�
……
章以明摟著個女孩兒在拐角處親熱,沈多意恍惚記得那女孩兒是人事部的員工。先不說“同公司不允許戀愛”這條規(guī)定,章以明的女朋友不是剛出了交通事故嗎?
“師兄?你怎么不說話了?”
沈多意回過神來,悄悄后退著回答:“我看見姓章的老板在搞外遇,可是亂搞的不應該是姓戚的嗎?”
他話音剛落,雙肩就撞到了什么。
身后的戚時安胸膛沒被撞疼,大腦卻被沈多意那句話沖擊得沒了理智。待沈多意轉(zhuǎn)過身,他抱臂靠著樓梯扶手,興師問罪道:“你剛才說誰亂搞?”
沈多意再次被迫掐斷了電話,支吾道:“你十幾歲就逛夜總會了……”
“許你去打工,不許我去消費?”戚時安委屈四溢,氣性不斷拉伸膨脹,最后故意咬牙切齒道,“實話告訴你,全市所有夜場里長得漂亮的,我都搞過!”
不出所料,沈多意睜大眼睛看著他,但他讀不出里面的情緒。
片刻后,沈多意輕聲說:“記得戴套�!�
無風吹來的樓梯上,戚時安的血壓瞬間就飆升到了一百八。
沈多意趁對方氣極沒回神,立刻下樓離開這方是非之地,誰知經(jīng)過對方身旁時被一把握緊了手臂。戚時安扭過臉看他,眼中分不清是冰冷的深海,還是灼熱的篝火。
只聽他恐嚇道:“你知道嗎,我最想搞的還是你�!�
第7章
戚時安嗓音低沉,此時又極力壓抑著情緒,所以這短短一句話聽來卻有千斤重,而全部重量都壓在了沈多意繃緊的神經(jīng)上。
狹窄的樓梯像一處死地,周圍也仿佛生出四面密不透風的墻,他們兩個堵在之間,難以動彈分毫。戚時安仍緊握著沈多意的手臂,從皮肉到骨頭全被他禁錮在掌心。
他忽然想,皮筋被用力抻展就會斷,那繃緊的神經(jīng)被壓垮會不會也產(chǎn)生不可修復的傷害?
他忽然就害怕了。
沈多意緊閉許久的薄唇終于啟開,眉眼間也盛滿了不可名狀的傷感,他聲音小小地說:“我爺爺在等我,我想回家了�!�
這場歡迎會終于迎來了尾聲,沒喝酒的送喝了酒的回家,還有未盡興的商量著轉(zhuǎn)場。章以明沾染了香水味,滿心沉醉地等待結(jié)束后的狂歡,抬眼卻見戚時安話都不留就離開了。他只好扛起總結(jié)發(fā)言的大旗,說:“今晚大家開心就好,周一不準遲到,影響工作的話獎金照扣不誤�!�
話沒說完,樓下的汽車引擎已經(jīng)放肆叫囂,戚時安眨眼駛出了這條街區(qū)。
眾人散去,沈多意和同事上司告別后也取了車離開。當車門關(guān)上,他被束縛在安全帶下,不透風的空間令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但也獲得了一點安全感。
霓虹燈讓整個城市在黑夜中依然亮眼,路旁的屋廈拔地參天,把行人和汽車都對比成了零星棋子,他一路盯著前方,迫使自己心無旁騖地抵達了溫湖公寓。
停車場里又冷又安靜,沈多意停車熄火,然后解了安全帶。他彎下身去,額頭抵著方向盤上的喇叭按鍵,左手慢慢摸上右臂的手肘處。
戚時安力氣很大,氣性也不小,弄得他現(xiàn)在還隱隱作痛。
“你知道嗎,我最想搞的還是你�!�
心無旁騖的狀態(tài)徹底被擊碎,沈多意變成了破殼而出的雛鳥。不,比雛鳥還不如,沒有任何保護層以外,他也沒有堅硬的喙。
他拿起手機,在空曠無人的停車場,在狹小密閉的車廂,輕聲開口。
“我好久沒參加過聚會了,今天很高興�!�
大學同學來自五湖四海,要聚一次其實很難,初中同學分開太久,大家的聯(lián)系也不那么緊密。高中同學卻每年都聚,但他從來不會參加。
“因為我那時候名聲不好,課余時間要賺錢,在學校里就要抓緊時間學習,漸漸的我沒那么合群了。在夜總會下班出來還被同學遇見過,傳來傳去就無從解釋了�!�
“他們議論我,議論的內(nèi)容不算好聽。”
“你今晚那句話,讓我感覺回到了那時候,很難受。”
沈多意說得很慢,不好的情緒也慢慢消失,在還剩下一點的時候他停下,然后重重呼了口氣,把剩下那一點全部吐出。
片刻后,情緒恢復了正常,他拔鑰匙下車,然后離開了停車場。而手機屏幕一直黑著,自始至終都沒有撥出任何號碼。
從校園到社會,從過去到現(xiàn)在,沈多意習慣了這樣自我調(diào)節(jié),話憋在心里會很難受,他講出來就當翻篇兒了。但他不會真的把號碼撥出去,更不會和別人講,因為他不確定自己的難受是不是合理。
他怕自己過于敏感,而他不想做個敏感的人,不想自己累,別人也累。
兩扇門隔著數(shù)個街區(qū)同時打開,都發(fā)出了“滴”的一聲。
隨后摔門聲響徹整間公寓,戚時安換拖鞋的時候把鑰匙砸在了玻璃矮柜上,用了十年之久的鑰匙扣又被蹭掉了一點彩漆。
一路馳騁加上剛才的摔打,他的怒氣總算消退了三分之一。
這份怒氣是對他自己的,于是剩下的三分之二他打算留在體內(nèi)自我懲罰。
在客廳脫了外套,扯了領(lǐng)帶,走過過道時又解開最上面的兩顆紐扣,戚時安踱步到餐廳,開燈的瞬間嘆了口氣。
餐廳沒有緊挨著廚房,而是向陽的單獨一小間,淺咖啡色的地板中央,擺放著一張乳白色的圓形小桌,四張木質(zhì)皮墊座椅圍成了圈。
戚時安拉開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圓桌中心的繡球花上。
花瓣有些蔫了,那股委屈無力的樣子,像沈多意凝在眉間的傷感。
他把早上剩的半杯水灑在繡球花上,無奈地自言自語:“要不是你誤會我,我也不會口不擇言令你難堪�!�
理智喪失的情況下說“夜場長得漂亮的人,我都搞過”,緊接著那句仿佛在說沈多意和夜場里的人無甚區(qū)別。
而他其實只是在憤怒地表達想要占有的欲望。
戚時安枯坐了小半宿,絕望地發(fā)現(xiàn)在自己的注視下,花瓣好像進一步惡化。他不知道沈多意的情緒緩和了沒有,希望兩天假期過完,周一再見面時還能聽見那句悅耳的“戚先生”。
跳槽后的第一個周末,沈多意除了睡覺就在寫工作總結(jié),他長在了飄窗上,修長的手指幾乎沒離開過鍵盤。忙完這些仍覺不夠,又翻出以前設(shè)計的“白金計劃”,幫孟良的新產(chǎn)品做了修改和補充。
“多意,你快看這個節(jié)目�!�
沈多意想裝作沒聽見,但他知道那樣的話老爺子還得多走幾步過來叫他,于是起身出了臥室,興趣缺缺地問:“又看什么節(jié)目呢,《致富經(jīng)》嗎?”
沈老回答:“新聞報道天價墓地呢,看得我都想再多活二十年了,等降價了才敢兩腿一蹬�!�
沈多意切了個蘋果,然后用勺子把果肉刮到碗里,刮完把勺子連同果泥一起遞給沈老,說:“爺爺,你不用擔心,墓地我已經(jīng)給你買好了,但你千萬別著急,再多活五十年成嗎?”
“你想讓我修仙啊�!鄙蚶铣灾O果,“不是天價的吧?”
“不是,平價的�!鄙蚨嘁庑χ粤硗獍雮,“跟我爸媽的挨著,對了,下次掃墓要告訴他們我換新工作了。”
沈老問:“新工作怎么樣,不圖賺多少錢,你干得高興就行�!�
沈多意啃完了蘋果:“挺高興的�!�
腦海中浮現(xiàn)出戚時安的臉,他掐著蘋果核的手指都加了力道,猜測著對方兩天過去有沒有消氣,畢竟他背后說人在先,沒占什么道理。
兩方都心思不寧,把假期過成了漫長的折磨,太陽幾番起落后,終于迎來了新的一周。
戚時安不在家吃早餐,只西裝革履地坐在圓桌旁喝水,伸手摸摸花瓣,心中隱含的期待又增添了半分。不是他吝嗇,而是期待這種東西就像股票,要謹慎對待,不然可能承受不了意想不到的失落。
花店送來了新的繡球花,圓圓一株放在透明的廣口小花瓶里,希望沈多意也已經(jīng)變得神采奕奕。
明安大廈旁邊的咖啡廳內(nèi)人滿為患,似乎整條街的上班族都在這里排隊買早餐。沈多意出門很早,還有兩個人就排到他了。
“沈組長,早安。”
沈多意回頭看見了安妮,笑著說:“早,你要吃什么,我?guī)湍阋黄鹳I�!�
“謝謝沈組長,我路上堵車了�!卑材萃搜坶L長的隊伍,回想著餐單說,“幫我買兩個咸肉三明治,一份奶油包,一份晨間小食,再加杯黑咖啡�!�
“好,我記住了。”沈多意笑答,內(nèi)心卻咂舌。買完離開,和安妮一起進了明安大廈,安妮拎著兩包早餐,解釋道:“這是戚先生的,他都是在公司吃早餐�!�
沈多意吃驚道:“他習慣早餐吃這么多?”
安妮小聲說:“跟他的午餐比起來,算少的啦。”
沈多意使勁扒拉久遠的回憶,想起那時候他在國賓的餐廳打工,戚時安貌似點了很多道菜,當時以為對方想讓他多忙活幾趟,沒想到是真的飯量驚人。
戚時安到達三十層的時候安妮已經(jīng)開始工作了,他進入辦公室后便聞見咖啡的味道,等喝進口中發(fā)覺加了不少量的牛奶。
安妮敲門進來:“戚先生,這是章先生秘書送來的資料�!�
戚時安吃著奶油包:“放桌上就行,順便給我重新泡一杯黑咖啡�!�
安妮反應迅速,立刻伸手拿了桌上那杯,解釋道:“排隊的人太多,早餐是沈組長幫忙買的,估計是拿錯了,我馬上去給您泡一杯。”
辦公室的門關(guān)上,戚時安把最后一口奶油包咽下去。
他沒想到沈多意喝個咖啡要加那么多奶,看來很怕苦。
“戚先生,”安妮去而復返,手中多了杯咖啡,“抱歉,以后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我另外泡了杯多加奶的,立刻給沈組長送過去�!�
戚時安沒抬眼:“不用,再應酬你一遍反而讓他累。”
沈多意在咨詢部的會客室見客戶,巧的是這位客戶在保險公司辦了巨額保單,他們之前打過照面。從投資項目的選擇到風險預估,還有前景分析和損失模型的建立,沈多意做了詳盡的說明,水都沒顧上喝一口。
聊到最后,客戶問:“我之前的保單就是你設(shè)計的,聽說最近推成明星產(chǎn)品了。感覺你在保險公司的前景不錯,怎么跳槽了?”
沈多意笑笑,避重就輕道:“您過獎了,以后如果您還有保險方面想了解的,隨時找我都行�!�
把客戶送到門口,回辦公室時碰見齊組長出來,對方說:“到飯點了,直接去餐廳吧。”
“好,沒想到跟客戶聊了一上午�!鄙蚨嘁怏@覺時間過得太快,前往餐廳的路上和對方講了講客戶的想法,他雖然覺得每個組之間應保持涇渭分明,但畢竟同屬一個部門,所以沒有藏著掖著。
公司餐廳座位間距不大,此時人也不算太多,齊組長掃了一眼,說:“戚先生今天下來得這么早,他一般都是過了高峰期�!�
沈多意心中“咯噔”一下,他以為在那晚鬧僵之后,自己已經(jīng)恢復了云淡風輕,誰知他并沒有做好碰面寒暄的準備。
他找了個借口:“我想起來早餐買了沒顧上吃�!�
早餐吃了很多的戚時安又端了滿桌的菜,筷子剛碰到碗里的飯就感覺到眼皮突突直跳,皺眉抬眼望見沈多意的背影消失在餐廳門口。
他出聲叫道:“齊組長,我菜要多了,一起吃吧�!�
齊組長落座,兩個人面對面開吃,戚時安默不作聲,吃到一半才問:“跟著我這邊開了次會,怎么樣,你們部門感覺有幫助嗎?”
齊組長認真回答,答完不失客觀地說:“可惜剛才沈組長回去了,不然可以多反饋點看法給您�!�
戚時安無所謂地問:“他上去干嗎?不吃飯啊。”
“說是早餐買了沒顧上吃�!饼R組長表示理解,“上午有個大客戶,可能也因為比較忙吧。”
來用餐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戚時安速戰(zhàn)速決,吃完又要了杯多加奶的咖啡。他一路上作著激烈的思想斗爭,猶豫要不要去咨詢部送趟外賣。
可身體卻好像聽命于另一套系統(tǒng),進入電梯后直接按下了咨詢部所在的樓層。
前臺小姐已經(jīng)不想活了,戚時安端著咖啡經(jīng)過,不大高興地說:“換點貴的化妝品吧,每天對著門口補妝很煞風景。”
他直奔沈多意的辦公室,走到門口卻發(fā)現(xiàn)里面沒人。
戚時安獨自尷尬,甚至為自己主動而來生起悶氣。當初圍追堵截都沒被這么躲過,如今做正人君子反而這種待遇。他進去把沒動過的黑咖啡換掉,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是老板,讓沈多意上三十層不過一句話的事兒,何苦這么費勁。
然而就算要躲,也不會未卜先知,沈多意正坐在茶水間里,準備吃剛洗好的大鴨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