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9章
行程安排表上寫得清清楚楚,
周六日在餐廳做全天。
打工的餐廳在國賓酒店,
作為市里的老牌五星級酒店,
雖然人氣不如新生代,但各項要求還是很高。沈多意早早到了,換好工作服后就在負責的區(qū)域為客人服務。
自從在酒吧暴露了行跡后,
戚時安已經(jīng)掌握了他的動態(tài),所以當他看見戚時安從餐廳大門進來時毫不意外。
但他有些意外的,是同樣來用餐的路柯桐。
他有個一起長大的發(fā)小,
叫費原。費原的爸爸和他爸既是戰(zhàn)友,
也是同事,他和爺爺就住在費原家那個院子里。而路柯桐在和費原早戀,
戀得還十分來勁,鬧個別扭都像情深深雨蒙蒙一樣。
“這里點單。”
戚時安開始找事兒,
沈多意只好拿著餐單過去,他公事公辦地做著菜品介紹,
目光低垂不看對方一眼。但余光能瞥見隔壁桌,隔壁桌的路柯桐快把頭伸過來了。
“我要白杏熏火腿、花菜芝士餅、雞腿炒飯、塔可釀青椒、低溫牛排、瑪?shù)铝盏案夂蜕直苛��!逼輹r安點了一串,點完還想再看看有沒有需要補充的,
結果被抽走了餐單。
沈多意說:“夠多了�!彼袝r候帶飯,
就啃倆包子,幸虧是西餐,不然這人得點滿漢全席。戚時安趁對方還沒來得及走,問:“等會兒下班有時間嗎?”
沈多意答:“沒有�!�
“真的嗎?一點點時間就好,我們聊聊�!逼輹r安語氣格外溫柔。
沈多意紋絲不動:“一點點都沒有�!�
他十分無語,
這人像轉(zhuǎn)了性一樣,裝得斯文又儒雅,是硬的不行要來軟的嗎?沈多意沒管那么多,只繼續(xù)專心工作。
后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下班后又被堵在了國賓的一樓大廳。戚時安掛著笑臉,卻蠻橫地擋著去路,說:“我在等你�!�
沈多意還沒想好如何應對,結果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路柯桐,他立刻走到對方面前,準備和路柯桐作伴離開。
小時候他媽媽教過,放學回家要和同學一起走,安全。
誰知戚時安一次攔截了倆:“這是你的朋友嗎?”
沈多意咽了咽口水,然后大膽地牽住了路柯桐的手:“你說呢�!辈恢朗撬暮�,還是路柯桐的汗,手心相貼濕漉漉的,他扭頭沖路柯桐笑,“我們走吧�!�
他倆走出了國賓大樓,戚時安沒再追。
路柯桐也因此無償假裝了一回沈多意的男朋友。
就是這樣一件舊事,然而沈多意到家才想起,因為他真的沒有把這件事多放在心上,畢竟只是一段小插曲而已。
在中央街分手的時候,戚時安開著車疾馳而去,只留下一道白色尾煙,不知道的以為他氣冒煙了。
戚時安還不至于氣冒煙,只是突然想起有些五雷轟頂。其實看著沈多意迷茫的呆愣樣兒,就知道所謂的“男朋友”壓根兒不真實,或者早已成過去式。
但他想聽聽沈多意會怎樣解釋。
會不會哄他兩句?
他承認重點是想被哄兩句。
沈多意正仰在飄窗上,并且已經(jīng)拿起了手機,凌晨一點太晚了,他決定發(fā)信息:“最近忙嗎?明天休息來我家玩兒吧�!�
誰知對方還沒睡,立刻回復道:“那我得吃你做的西紅柿熗鍋面!”
沈多意已經(jīng)和曾經(jīng)的“小男朋友”聊上明天的菜譜了,戚時安還在翻來覆去地等一通解釋電話,最后實在忍無可忍,便主動打了過去。
玻璃窗上映著沈多意的側臉和亮起的手機屏幕,指尖按下接通,沈多意把手機放在耳邊。里面鴉默雀靜,沒有一點聲音,稍作思索就知道對方在等他先開口。
他徹底仰倒看著外面的夜景,渾身放松,語調(diào)也綿軟無力:“戚先生,這么晚了還不睡啊�!�
戚時安仍不吭聲。
沈多意又說了一句:“不過明天周末可以多睡一會兒�!�
戚時安仿佛死了。
沈多意還有耐心:“二十一世紀誰沒談過個男朋友啊。”
戚時安呼吸聲變重,估計終于氣冒煙了。
“可是我沒有�!鄙蚨嘁馔蓖甑蹲咏o包扎,輕輕說道,“那次是假裝的,我沒有。”
時間滴答而過,戚時安沉聲說:“你會有的,而且還很帥�!�
沈多意立即掛了電話,他還是嫩了點兒,臉皮不能與之相較。很帥……很帥有什么用,別幾天就讓他賠十幾萬比較實際。
一個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一個惱羞成怒地捂上了薄被。
沈多意換新工作以來一直很忙,和其他朋友的聯(lián)系也都沒那么頻繁了,但好朋友之間是有磁場在的,即使很久不見,見了還是能張嘴就開始抬杠。
周末一早,平日里安靜的公寓因路柯桐一己之力變得熱鬧,不算寬敞的廚房更是鍋碗瓢盆聲響不斷。沈多意系著那條鬧心的圍裙剝西紅柿皮,順便聽對方指點江山。
“你們小區(qū)好高檔啊,一進來那么大個湖,但我一想公攤面積同時也大,心里就平衡了�!�
“費原出差了,不然我倆一塊兒來,但是我昨晚琢磨了一下,你好像壓根兒就沒邀請他,估計只是單純想我。”
“等會兒,不會只有熗鍋面吧?爺爺呢?”
同樣都是一張口,路柯桐上下嘴唇一碰就能禿嚕出兩千字,沈多意在這期間剝完了西紅柿皮,說:“你光看見那么大個湖,沒看見爺爺在湖邊釣魚��?”
路柯桐切下半拉生吃:“湖邊圍了一圈老頭釣魚,要是十幾個大帥哥在你眼前一晃而過,你能立刻找出哪個是我嗎?”
“能,嘴張著的就是你�!鄙蚨嘁庋鲋^切蔥,邊切邊樂,“你昨天怎么那么晚才睡?”
“我忙啊,加班呢�!甭房峦┰趫@林局工作,經(jīng)常熬夜趕工,他拿出手機給沈多意看圖片,“新工程,和環(huán)城水系同步,看我的設計圖怎么樣?”
沈多意稱贊道:“好看,什么時候修好��?”
路柯桐有些泄氣:“早著呢,還得經(jīng)常現(xiàn)場勘查,查完加班設計,設計完還可能被亂改。對了,你的新工作怎么樣啊,找你炒股能賺錢嗎?”
沈多意連連搖頭:“別了別了,我剛賠進去十幾萬。”
“什么?!”路柯桐驚呆了,“風險也太大了吧!我本來攢了筆錢還猶豫要不要投資試試呢,還是算了吧�!�
兩個人聊著天折騰出一頓飯,沈多意主廚,路柯桐打下手,飯端上桌正好門響,沈老爺子踩著飯點兒回來了。路柯桐跑過去拎小桶,可惜道:“爺爺,你早點回來能蒸條魚吃了�!�
沈老說:“晚上蒸,你吃兩頓再走�!�
三個人圍著餐桌吃飯,沈老又念叨剛交換來的家常新聞,誰家孩子下個月結婚,誰家又要了二胎。
沈多意緘默不言,默默吸著面條,但在桌下輕輕踢了路柯桐一腳。路柯桐激靈一下明白了,誠懇地問:“爺爺,是不是他們說這些的時候,你都覺得無話可說?”
沈老直抒胸臆:“沒辦法啊,多意又不結婚,頭胎都沒影,我只能聽別人顯擺。”
路柯桐不樂意了:“大部分人都會結婚,但大部分人都會年薪百萬嗎?政策允許,想要二胎就能生,可想要年薪百萬就能賺到嗎?”
沈多意悄悄沖路柯桐眨了下眼,挺美。
沈老不吃那套:“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
言下之意,你有對象,閉嘴。
當初住在一個院里,費原為了和路柯桐在一起差點被打個半死,所以沈老都知道。這話一說出來,路柯桐立馬蔫了,臊眉耷眼地捧起碗喝湯,沈多意更蔫了,終于明白姜還是老的辣,他干脆放棄抵抗為好。
飯畢羹湯俱空,沈老回屋午睡,兩個小的也回臥室休息。吃飽容易犯困,沈多意靠著床頭看股市行情,說教道:“這支太低迷了,下降壓力線的壓制一直突破不了。這支也一般,后市逢高做空吧,得過且過。這支不說了,中小板的弊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路柯桐躺在旁邊:“別說了,我一句都沒聽懂,聊點別的吧�!�
沈多意打了個哈欠:“聊什么?”
“聊感情吧!給你講講我拳打小三兒!”路柯桐雙目放光,“社會風氣太不好了!不管是彎是直,時不時就冒出個傻逼常伴左右,害我要蹲點加暴揍。哎,上班那么累,還得為愛犯罪�!�
沈多意給路柯桐搭上被子:“你辛苦了,看來單身有單身的好。”
路柯桐撲棱起來:“好什么好,你能體驗犯罪的快感嗎?你能感受躲半天開門后對象沖進來的刺激嗎?你能獲得電影院的情侶綁定積分卡嗎?”
沈多意大驚:“你倆怎么那么嘚瑟呢!還辦積分卡!”
“新片七五折還送爆米花呢�!甭房峦喩砑毎荚陟乓乓羞摻著一絲苦口婆心,“爺爺都急成什么樣了,你不要無動于衷好吧?”
沈多意沒接腔,眼看話題要斷,路柯桐努力挽救,引導著問:“你有再遇見喜歡的人嗎?不會一直沒有吧?”
沈多意眼皮一跳:“什么叫再遇見……我以前……”
路柯桐說:“你以前喜歡費原啊,忘啦?雖然時間是挺久了,我也是突然想起來�!�
“……”沈多意猛地坐起身,他有些心慌意亂,但沒組織好語言就被截了胡。路柯桐骨碌到枕頭上,“你不是藏過一張他的照片嘛,海邊的那張�!�
沈多意急道:“我早就還給你了!”
“我知道啊……你說拿著那張照片,感覺就不能跟我做好朋友了,說明比起費原,你其實更在乎我�!甭房峦┠X子跟人一樣,彎得曲流拐彎兒,“不過你剛才是生氣了嗎?”
沈多意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床邊理不清頭緒,他沒有生氣,他只是異常著急,急于澄清自己年少時對朋友模糊不清的感情。
大爆炸發(fā)生那天,他本來在家寫作業(yè),但費原非拉著他去街上玩兒,他也因此躲過一劫。后來他和爺爺搬進費原家的院子里住,費原的爸媽就像他的爸媽,費原的照顧是他那時安全感的唯一來源。
他在年少時曾把這份單向的感情當作是自己一個人模糊的初戀,自始至終都沒和費原說過半個字。后來費原和路柯桐在一起了,他漸漸思考了很多。
與其說是喜歡,撥開云霧更像是依賴。
他當時也說過,是喜歡嗎?他并不知道。
時隔多年,他和路柯桐早就成了好朋友,和費原也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好哥們兒,這件只有他們兩個討論過的事兒早已揭過。
但此時掀開,沈多意卻揭不過了。
戚時安向他解釋和游思的關系,同樣是發(fā)小,那他必須也要坦誠相待。
涉及情感的事都難分大小,小了可以一笑而過,大了可以引爆炸彈,沈多意原來的工作要經(jīng)常丈量隱患,所以他想把隱患早早剔除。
背后已經(jīng)響起了路柯桐的夢話,沈多意給對方蓋好被子,然后起身去了客廳。他默默地組織語言,準備主動告訴戚時安這些。
結果手機振動,戚時安先打了過來。
他微微緊張地接通:“喂?”
不料戚時安帶著試探:“是我,你能幫我弟弟補補課嗎?”
第20章
組織了半天的語言全被這句話堵住,
沈多意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戚時安估計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解釋道:“我弟弟快高考了,
想找老師補補數(shù)學,而且我告訴他你朋友是娛樂公司的,他就來勁了�!�
沈多意想起戚時安的弟弟想做明星,
便理解了對方的想法,但仍然很猶豫:“高考那么重要,我怕應付不來,
其實你親自輔導更好�!�
“我不行,
”戚時安跟忽悠人似的,“他嘴欠,
三兩句把我惹惱揍他一頓,進行不下去,
得別人才行�!�
沈多意縮在沙發(fā)上笑,忘記了原本要說的話。戚時安察覺到對方心情不錯,
進一步示好地說:“昨天的事兒就此揭過,我明天去接你來干休所做客,答應我吧�!�
是“四千萬”揭過了,
還是“小男朋友”揭過了?
沈多意想學戚時安耍無賴,
“什么時候揭過了,我賠的錢賺不回來,就揭不過�!�
戚時安繼續(xù)服軟:“那你雇我吧,條款你來定�!�
沈多意不擅長得寸進尺,倒是很會心軟,
便不再開玩笑了,應道:“我住在溫湖公寓,七點起床�!�
既然明天會見面,那就當面講吧,掛斷電話后沈多意伸了個懶腰,然后返回了臥室。路柯桐臉埋在他的枕頭上酣睡,被子一半垂在了地上,他脫鞋上床把路柯桐擠了擠,兩個人一同睡起了午覺。
干休所家屬院里的桃樹落了一地花瓣,戚時安伸展長腿坐在樹下的躺椅上,后面臺階坐著他弟弟霍學川。兩兄弟在對峙,估計等會兒還要爆發(fā)一場格斗。
霍歆在一樓陽臺瞧了一眼:“霍學川,少跟你哥找事兒,明天安生補課�!�
霍學川喊道:“你就向著他!”
“他當初一堆名校愿意錄,我簡直是那屆最省心的媽,你再看看你!”霍歆穿著身湖綠色的連衣裙,腕上帶著玉鐲子,看上去一派優(yōu)雅端莊,但行事說話都風風火火,和外表不太搭界。
戚時安被吵得頭疼,盯著屏幕上的最新行情說:“媽,你新買那支漲了�!�
這句果然頂用,霍歆轉(zhuǎn)身就回屋看股票去了。霍學川坐在臺階上繼續(xù)郁悶,喝可樂又灌了一肚子氣,喝完竟然把空易拉罐朝戚時安砸去。
戚時安眼皮都沒眨,抬腿用力一踢,半秒的工夫把易拉罐砸回到了霍學川身上�!袄蠈嶞c兒,想挨揍呢?”抬眼能看見二樓露臺上的鸚鵡,他勸道,“明天乖乖的,表現(xiàn)好點有獎勵�!�
“我不稀罕!”霍學川薅旁邊花盆里的草,“我本來就是想問問娛樂公司的招人要求,誰說要補課了?!”
午飯時說到霍學川考大學的事兒,他非要考戲劇學院,將來做演員,戚時安隨便提了句同事的朋友是娛樂公司高管,于是霍學川就來勁了,一直問東問西。
戀愛能讓聰明的人變傻,但也能讓老實的人變狡猾。
雖然戚時安和沈多意還遠不到戀愛的程度,可他已經(jīng)很狡猾。
借機讓沈多意來給霍學川補課,順便問問娛樂公司相關的事項。當然這一切都是幌子,他只是想增加兩個人私下見面相處的機會。
霍學川把草薅禿了:“哥,你愛不愛我?”
戚時安喉嚨發(fā)癢,有些想吐:“別惡心我。”
以防霍學川明天搗亂不配合,戚時安最終忍痛割愛地擺出了條件:“你不是喜歡我那輛越野么,考完就送給你�!�
“真的?!”霍學川從臺階上蹦起來,“你不早說!明天補數(shù)學是吧?我這就把書房收拾出來!”
戚時安有好幾輛車,軍用越野也不是好多年前那輛了,他看著弟弟跑進樓內(nèi),終于能安靜地休息片刻。閉上眼卻忍不住想象,沈多意故地重游,會不會臉熱心跳。
晚上路柯桐吃了飯才走,沈多意把對方送到了公寓外的街上,他溜達著回家,還在樓下逗了會兒鄰居的小外孫。
沈老在陽臺上聽評書,還是《七俠五義》,聞聲回頭:“怎么這么慢啊,還想讓你陪我聽呢�!�
“在樓下陪毛毛玩了會兒�!鄙蚨嘁庠谂赃叺钠褕F上盤腿坐下,“現(xiàn)在陪你聽也來得及啊,講到哪了?”
沈老卻答非所問:“毛毛可能說了,什么都懂。你又聰明,趕緊結婚要個自己的孩子,肯定更有意思�!�
沈多意急忙轉(zhuǎn)移話題:“展昭怎么受傷了?”說完發(fā)現(xiàn)沈老睨了他一眼,自知轉(zhuǎn)移失敗。他傾身伏在對方的躺椅扶手上,嘴張開又合住。
循環(huán)往復糾結著,不知到底要不要說出口。
沈老急道:“你能不能利索地說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