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吃的是餿飯，睡的是草席，穿的是囚服，渾身臟污，還有老鼠在牢中亂竄，吃喝拉撒都在牢房中，整個空間都散發(fā)著惡臭。

    她再也不要進牢房了！

    再也不要進去了！

    所以在看到兩人關(guān)系不錯的時候，她只想抓住點什么，將自己從那個骯臟恐怖的大牢中解救出來。

    朱德明雙手反握在身后，冷冷望著她。

    “放肆！自己犯了錯被定罪還敢污蔑本官徇私，林員外和林夫人就是這么教導(dǎo)女兒的？”

    宋允棠冷笑。

    林昭昭還真是蠢啊。

    朱大人升遷在望，這個時候，他怎么容忍污蔑自己的言論出現(xiàn)？

    “昭昭！不得無禮！”林景曜厲聲道。

    林昭昭不服氣，“本來就是！如果不是因為他徇私，宋允棠明明還好好的，為何要定我的罪？”

    “冥頑不靈！看來這幾日在牢里反省的還不夠！”朱德明見林昭昭死性不改，這會是真怒了，“來人，林昭昭誣陷官員，給本官先打十板子，就在這里行刑�！�

    林景曜趕忙給林昭昭求情，朱大人卻沒理會他，仍舊叫人打了。

    林昭昭得了一頓打，放聰明了點，趴在地上痛的齜牙咧嘴，只敢用怨毒的目光瞪宋允棠，卻不敢再如剛才那般大呼小叫了。

    朱德明望著站在身旁的女子。

    “宋姑娘，你說你接受林家的調(diào)解做什么？像這樣的女子，就是回去了也不會安分的。”

    宋允棠輕飄飄道，“沒辦法啊，林家給的多�！�

    林景曜因為蹲在林昭昭身旁，并未聽到兩人說話的聲音。

    朱德明愣了愣，隨后神色怪異的假咳一聲，這丫頭知道審時度勢，不逞一時的意氣用事，這是好事。

    否則林家要是針對起來，她往后在慈樂鎮(zhèn)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雖然如此，卻也不好叫她受了委屈。

    “宋姑娘今日來此，是接受調(diào)解的，但林昭昭的所作所為終究還是違背了大夏律法，且口出狂言誣陷本官，就算能減刑，該有的懲罰也不能少。”

    “來人，再將林昭昭打上三十大板，在牢中反省一個月出獄！”

    林昭昭聽到不僅要打上三十板子，還得讓她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大牢里再待上一個月，又氣又急之下直接暈了過去。

    林景曜見狀，趕忙求情。

    “朱大人，在下的妹妹這會昏迷不醒，可否推遲行刑？”

    “準。”朱大人往衙役的方向望了眼，“先將她關(guān)入大牢吧，等她清醒了再打板子，也好叫林小姐能深刻記住這次的教訓(xùn)，往后不要再犯�！�

    “是�！�

    衙役應(yīng)了聲，便一人一邊拖著林昭昭下去了。

    林景曜這會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沒處發(fā)泄。

    林家所有人都想將她往外撈。

    她倒好，生怕自己在大牢里蹲的不夠似的，半點不知道消停！

    就她這樣沉不住氣的人，之前爹娘居然還想將她嫁到安陽縣楊家，楊家內(nèi)宅的斗爭比林府要血腥多了，沒了娘和他們兩個哥哥的庇護，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景曜捏了捏眉心。

    鄉(xiāng)下養(yǎng)大的丫頭，果真不能指望。

    生生浪費了那二百兩銀子，要不是有這點血緣關(guān)系在，他是真不想管了。

    看著林昭昭被衙役拖走，林景曜回頭，正想和朱德明說點什么，卻見他滿臉客氣的望向宋允棠。

    “宋姑娘，本官有個棘手的案子，想請你幫忙做一下判斷，不知你可有空？”

    宋允棠點頭，“有空�！�

    他朝著其中一間屋子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宋姑娘這邊請�！�

    林景曜眼睜睜看著朱德明將宋允棠請進了屋中，眼神中帶著異。

    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能幫朱大人判斷案子？

    不過是離開林家三年，不知不覺間，她竟產(chǎn)生了這樣大的變化。

    和那些將自己拘在深宅中生活的女子大不相同，這樣的宋允棠，看在林景曜眼中，好似在閃著光。

    就在這時，一旁的秦師爺適時的朝著外頭做了個請的動作。

    “林公子，朱大人還有事要忙，您請吧�！�

    林景曜微微頷首，抬腿離開。

    ……

    屋內(nèi)，朱德明望著宋允棠。

    “怎么樣？本官給那林家小姐判的，宋姑娘可還滿意？”

    少女笑的眉眼彎彎。

    “自然是滿意的，多謝朱大人為我主持公道。”

    朱德明的神情中帶著一絲憐憫。

    “我知道你如今脫離了娘家，女子獨自生活不容易，往后要是有什么難處，我能幫的上忙的話，可以來縣衙找我。”

    宋允棠行了一禮，“多謝朱大人關(guān)心，不過我雖離開了娘家，馬上就要和徐青野成親了，往后有他護著，該是比現(xiàn)在好的�！�

    “成，那往后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就來告訴本官，本官打他板子�！�

    宋允棠被他的話逗得哈哈大笑。

    “朱大人不是說有事情要我?guī)兔���？咱別耽誤正事了�！�

    朱德明聽后，恢復(fù)嚴肅。

    他繞到書桌后，拿出一張狀紙遞給她。

    “都說家丑不外揚，這胡家的貴妾因為吃了一盤糕點小產(chǎn)，事后找了好幾個大夫也沒查出什么問題來，她心里氣不過，還非要鬧到衙門來，本官身為這安陽縣的父母官，不管還不行�！�

    將狀紙交給宋允棠后，他又拿起另一張。

    “李家的小公子昏迷不醒，大夫到目前為止都查不清原因，幾個嫌疑人經(jīng)過拷問，到現(xiàn)在都矢口否認是自己所為，在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之前，本官也不好下死手，還得等那個孩子醒了看是否能從他的嘴里得出真相。”

    “還有這個，王家的主母在夜里突然死亡，這狀紙是她一雙兒女敲響外邊的大鼓遞上來的，到目前為止也是毫無頭緒�！�

    ……

    第170章

    眉目

    宋允棠一一看過那三份狀紙。

    “單單看文字，我也確實不好判斷，不知物證可在？”

    朱德明趕忙從身后的書架上拿出來一個食盒。

    “這是那胡家貴妾小產(chǎn)當日吃的糕點，隨狀紙一起送來的，但是大夫都看過了，似乎是沒問題的�！�

    宋允棠打開食盒，食盒中放著一盤桃酥，一打開便能聞到香酥的味道。

    她伸手拿過一塊桃酥，聞了聞表面，沒問題。

    又掰開仔細檢查了內(nèi)里，也沒問題。

    就在她疑惑的時候，突然看到顏色稍深的食盒中，有少許不仔細看幾乎察覺不到的白色粉末。

    她伸手沾過粉末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豁然開朗。

    “天花粉性寒，孕婦本身脾胃虛弱，服用之后可能造成大便溏稀和腹部不適，且這種藥物還會影響胎兒的生長發(fā)育，增加流產(chǎn)風險�！�

    她又仔細觀察了食盒中的每一個桃酥和裝著桃酥的盤子。

    “桃酥制作過程中確實沒有加入天花粉，但是盤子上能看到極少量的殘余，可能之前的大夫都著重檢查桃酥有沒有問題，從而忽略了這個盤子，所以沒有發(fā)覺�！�

    “我猜測，可能是少量多次，最終導(dǎo)致滑胎�！�

    朱德明眉頭舒展，喜笑顏開。

    “哎呀，七八日了，這樁案子終于是有眉目了！我就知道，宋姑娘一來，說不定事情能有轉(zhuǎn)機�！�

    宋允棠將食盒蓋上。

    “那另外兩樁案子……”

    朱德明朝著屋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宋姑娘先隨我去趟王家吧，王家主母前日死的，目前家中正在辦喪事呢，不過因為這樁案子存疑，本官命他們暫緩幾日，等真相水落石出了再出殯�！�

    宋允棠點頭，隨著他離開了衙門，同行的還有拿著紙筆記錄案件的秦師爺。

    “王家主母的死因，仵作也無法確定嗎？”

    “王夫人是女子，當日仵作驗尸的時候，他們家的女眷幾乎都在場，為了保住那位夫人的貞潔，驗尸也只能草草了結(jié)，反正目前為止，是看不出什么原因來的�！鼻貛煚斣诤箢^說。

    往年因為男女之別，不少女子含冤而終，真相也隨著尸體埋進了地底。

    很快，三人便來到了王家。

    王家確實在辦喪事，門口掛著白紙“奠”字的燈籠和喪幡，秦師爺說明來意之后，下人便領(lǐng)著三人來到靈堂。

    靈堂前跪著一對男女，女子約莫十三歲的年紀，男子比女子稍長兩三歲的樣子。

    兩人雙目紅腫，形容憔悴，許是母親的突然離世，才將兩個少年折磨成這般模樣。

    見到來人，兩人趕忙行禮。

    “朱大人，秦師爺�！�

    朱德明抬手，“不必多禮�！�

    轉(zhuǎn)而朝著靈位作揖之后，望向身后的宋允棠。

    “宋姑娘，開始吧。”

    就在這時，一中年男人來到靈堂，朝著朱德明行了一禮，面上帶著討好的笑意。

    “朱大人，眼下天還未完全放涼，我家夫人的遺體也在靈堂停了三日了，不知您這邊的案子查的如何了？再不封棺下葬，尸體恐怕會腐爛�！�

    宋允棠前世在醫(yī)院看多了死者和家屬，但在這個王老爺眼中，她看不到絲毫傷心的情緒。

    這個當丈夫的，當真是涼薄。

    一婦人緊隨著王老爺身后進了靈堂，她邊扭著腰走來邊說。

    “是啊朱大人，姐姐有心疾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雖然去的突然了些，但也不是不能解釋，兩個孩子許是接受不了喪母才去報的案，既然已經(jīng)查過了，也沒問題，哪里有停在靈堂不下葬的道理？”

    她來到堂中，朝著朱德明行了一禮。

    “柳嬌嬌見過朱大人�！�

    朱德明往兩人的方向望了眼，似笑非笑的說。

    “不急，想來今日之后便能下葬了。”

    之所以王夫人的死因查不到還不肯結(jié)案，就是因為王家的部分做法過于奇怪，只是苦于找不到證據(jù)。

    那柳嬌嬌聽得朱德明的話，袖子下捏著帕子的手不由緊了緊。

    站在一旁披麻戴孝的少男少女則又開始抹眼淚。

    朱德明給宋允棠使了個眼色，宋允棠便往棺材的方向走去了。

    “還望這位姑娘不要破壞我夫人的遺體�！蓖趵蠣斦f。

    “這個我不能保證。”

    宋允棠冷聲說著，來到棺材前。

    她戴上秦師爺遞過來的口罩和臉巾之后，開始給王夫人進行檢查。

    柳嬌嬌見給王夫人驗尸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便也放下心來，連經(jīng)驗老到的仵作都驗不出來，一個黃毛丫頭就更加不可能看出什么來了。

    她用帕子掩去唇角的笑意。

    “姑娘可得瞧仔細了，省的耽誤了姐姐的下葬。”

    宋允棠沒理會她，她將王夫人的尸體仔仔細細進行一番檢查之后，又摸了摸她心臟的位置，轉(zhuǎn)而問道，“王夫人在死亡前一日都吃過什么？”

    站在不遠處的少女抬手擦去臉頰的淚水，哽咽道，“我娘那日的吃食和往日并無不同，都是府中尋常的飯菜，還有治療心疾的藥物。”

    一旁的男子接著妹妹的話往下說。

    “原本我娘的心疾之前在大夫的治療下已經(jīng)有好轉(zhuǎn)的，但不知為何，近些日子我來見她時，她總說心悸，胸痛，也沒有太多精神和我們說話，但是叫了大夫來又瞧不出什么問題，我懷疑她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否則不會有這么大的變化。”

    只是他不懂醫(yī)，家里長輩也不肯去查。

    便只能告到衙門，讓官府介入了。

    如果娘真的被人陷害，他總得將真相查出來才是，這樣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不遠處的王老爺不耐煩道，“她本就有心疾，之前只是好轉(zhuǎn)，又不是痊愈，突然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也不奇怪，眼下你們報了官，真是讓你們娘死了都不得安寧�！�

    少年恨恨的望著他。

    “娘在世的時候，也從未見爹關(guān)心過她半句，如今倒是會為娘考慮了�！�

    “你！”王老爺指著他怒道，“逆子！怎么跟你爹說話呢？”

    柳嬌嬌忙上前撫著他的胸口。

    “老爺，別生氣，鴻煊還小，他也不是故意要氣您的�！�

    轉(zhuǎn)而又望著王鴻煊，“鴻煊，姨娘知道因為姐姐的過世，你心里不痛快，可老爺再怎么都是你父親，有外人在場，還是給他點面子才是�！�

    王鴻煊呸一聲，“別在我們面前假惺惺了，看著叫人惡心！”

    王老爺指著他。

    “你看看他，逆子！”

    就在他還想說點什么的時候，宋允棠開口了，“王夫人之前服用藥物之后的藥渣，可否給我瞧瞧？還有她生前幾日所吃的食物，最好給我列一份清單�！�

    結(jié)合王鴻煊剛才說的癥狀，以及給王夫人驗尸得出的結(jié)論，她想確定一件事。

    第171章

    心疾之人禁食麻黃

    “姑娘稍等，我這就去拿！”

    王鴻煊說完，轉(zhuǎn)身便跑了出去。

    娘死之后，他擔心她的死因有貓膩，傷心之余，將王夫人平日里吃的用得暗自保留了一部分，但之前的仵作草草驗尸就離開了，并未要求檢查那些東西，他便也就沒拿出來。

    柳嬌嬌見狀，捏著帕子的手不由又緊了緊。

    但還是覺得宋允棠一個小丫頭片子不可能檢查出來什么，所以強裝鎮(zhèn)定的扶著王老爺站在一旁看熱鬧。

    不一會，藥渣、王氏房里的香薰爐子、當日吃剩下的糕點以及碟子一起被拿了過來。

    宋允棠一一檢查過后，從藥渣里翻出了幾小根細長的看似平平無奇的藥材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我或許知道王夫人的死因了�！�

    秦師爺聽罷，趕忙拿出紙筆準備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