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但是這座山……
我很是疑惑,道:“我們從清水鎮(zhèn)出來,順著清水河的方向,行過五百里,難道便到了聚窟洲?”
我又想了想,聚窟洲遠在凡塵之外,斷然不會是面前這座山的。
于是,我又提出疑問,道:“冥界的入口不止一個?”
“嗯,聚窟洲的入口是因為萬萬年前,褚淵將冥界沉入地下,用大大小小三萬座山頭堆積而成,植滿桃樹用來鎮(zhèn)壓,那兒的入口怕是只有褚淵自己知道�!毖┣С屈c了點頭,將剛剛觸摸桃樹樹干的手伸至我的面前,道:“這棵桃樹上陰氣很重,接觸過之后,很容易給人留下烙印。”
我看著雪千城的掌心,發(fā)現(xiàn)他的掌心中似乎是被大火燎過的痕跡,黑漆漆的一大片,不知道疼不疼。
我凝結靈力,與雪千城十指相扣,將我的掌心緊緊貼在他的掌心上,靈力流轉間,那處被烙印的痕跡漸漸變得淡了一些。
果然與我料想的一樣。
雪千城奇怪,但還是拉過我的手來反復觀察,生怕他掌心的那處烙印將我燙傷,也出現(xiàn)同他一樣,手掌心變成黑漆漆的樣子。
“之前被困在清水仙女祠的時候,我便發(fā)現(xiàn),我的靈力能夠凈化河水中的黑氣,雖然效果不大,但是確實有用�!蔽覍⒆约旱氖质栈貋恚俅文Y靈力,撫上桃樹的樹干,將靈力涌入樹干的脈絡之中,竟從中逼了一些與清水河中黑氣相似的氣體出來。
我伸手用靈力化作一個透明的氣泡,包裹住樹干上竄出來的一小縷黑氣,遞到雪千城的面前,道:“這黑氣,看著與清水河中的那些,是一樣的�!�
雪千城細細端詳起來,眉頭變得越來越皺,而我背后包裹中的顧小憐突然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雪千城反應極快將我一把推了出去,我一時反應不及,險些被推一個狗吃屎,但還是站立不穩(wěn),連滾了兩圈之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背后裝著顧小憐的尸骨的包裹也瞬間破碎,里面的碎骨頭被撒了一地。
顧小憐的三魂七魄瞬間化作一縷白色的身影,一邊尖叫一邊開始抱頭鼠竄。
正當我奇怪時,便覺得自己頭頂一黑,一個巨大的黑影將我籠罩住,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只身長近一丈的巨虎,全身毛色順滑無比,眼睛黑如墨汁,一聲虎嘯震得人心神動蕩。
那只巨虎的目標似乎并不在我,而是越過我的頭頂,跳至顧小憐那散亂的尸骨跟前,一陣聞嗅,緊接著便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沖向了遠處躲在桃樹之后的顧小憐。
不吃骨頭吃鬼魂的老虎,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這等怪異事一出,我自然想要找人一同看一看熱鬧,于是轉頭去喊雪千城,卻發(fā)現(xiàn)身旁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再仔細去找,竟看見他在繁密的桃樹枝丫間上下翻飛,業(yè)火三災握在手中,正與一人激烈斗法,我立馬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盯著那對雪千城窮追猛打的身影看了許久,方才確定,那是一個穿著玄墨色盔甲,手持桃木劍的魁梧將軍。
而那看似極普通的桃木劍,在與業(yè)火三災的交鋒中,竟是絲毫不落下風,還隱隱有些平分秋色之感。
我眼見著處境如此危險,趕忙伸手喚出軒轅弓,凝出一支飛羽箭,瞄準了正與他斗法的那人,想要幫忙擊退這突如其來的,連句招呼都沒打的攻擊者。
飛羽箭搭弓而射的時候,我的身后突然竄出一段由蘆葦編織的麻繩,貼著我的臉頰呼嘯而過,直直沖向那支被我射出去的飛羽箭,迅速的追上去,并纏繞在飛羽箭的箭尾處,將飛羽箭扯了回來。
我趕忙轉身,抓緊凝結出下一支飛羽箭搭在軒轅弓上,做出防御的姿態(tài),就見那桃樹的樹干上凝結出一個人的形態(tài),很快,一個瘦高個,眉目硬朗的穿著盔甲的人便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
他沒有對我發(fā)起攻擊,但我實在不敢掉以輕心,生怕自己一時松懈,便被拖入危險境地,直到那人主動開口。
那瘦高個與我對視良久,方才開口,道:“神女,何故來此?”
他竟然知道我的身份?
我一時不知道這是好是壞,手里軒轅弓的弓弦如同我的神經一樣,繃得極緊,但還是忍不住詢問:“你是誰?”
“在下郁壘。”郁壘抱拳行禮,又重復了一遍他的問題:“神女,何故來此?”
我心道:此人真是固執(zhí)。
不過,關于郁壘此人,我好似在哪里聽說過。
第三十三章
神荼郁壘(下)
《山海秘聞》記載,凡塵有山,名曰度朔,上有大桃樹,屈蟠三千里,東北有門,名曰鬼門,萬鬼所聚之處也,天帝遣神人守之,一名神荼,一名郁壘。
如今站在我的面前,一個勁兒的問我為何來到這座山頭的人,自稱郁壘,那么那在桃樹之上,上下翻飛著與雪千城斗法的人,應當就是神荼了。
嚴格來說,這二人應該算不上神。
不過凡塵間有人將他們編在了戲折子里,故事里的他們是鎮(zhèn)壓一切鬼怪邪祟的天神,所有不干凈的東西見了他們都要退避三舍。所以,不知道從哪個朝代開始,凡塵之人便根據戲折子里對他們的描述,畫出他們的形貌,貼在自家的大門上震退鬼怪邪祟。
神荼郁壘就這樣成了凡塵之人爭相祭拜的門神。
被凡塵之人信奉的最大好處,就是有足夠的香火供自己享用,時間久了,靈力也就能夠大增。
神荼郁壘在凡塵中信奉之人繁多,自然靈力充沛,所以就算對上雪千城這樣妖力強大的半妖,也是絲毫不落下風的。
我得盡快想出對策,制止這一場沒什么必要的爭斗,好能夠解決我們本來想要解決的關于清水河的事情。
郁壘見我沉默,再次問道:“神女,何故來此?”
嗐!果然固執(zhí)!
我想著,既然郁壘來來回回的問,出于禮貌我自然也是要回答一下他的問題的,否則我閉口不談,顧小憐被猛虎追趕著,雪千城又與神荼斗法暫時無法脫身,那么恐怕其中的誤會就要越來越深了。
“吾乃西昆侖玉虛宮玉清真人座下弟子,云搖箏�!蔽覍W著大師兄的樣子,正兒八經的向郁壘介紹了自己的來路,但轉念一想,郁壘應該是已經識出了我的身份,否則也不會一口一個“神女”的喊著我,而不是直接給我來一套降服鬼怪邪祟的術法。
果然,聽到我自報家門,郁壘并不吃驚,只是一再重復問道:“神女,何故來此?”
看來,說不清楚是不行了。
但是清水鎮(zhèn)的事情太過雜亂無章,我在心中順了順因果關系,發(fā)現(xiàn)根本沒辦法找出一個頭來講述,只能試探一般的問道:“你知道清水鎮(zhèn)的事情嗎?”
“清水鎮(zhèn)?”郁壘顯然是不知道的,一副非常疑惑的表情,繼續(xù)問道:“清水鎮(zhèn)是何處?又有何事發(fā)生?”
既然郁壘能這樣問,我便不再擔心他沒有耐心聽我講述這件事了,于是一五一十從頭將我在清水鎮(zhèn)發(fā)生的事情講了出來,看他確實在認真思考后,就繼續(xù)問道:“我在清水河中發(fā)現(xiàn)的黑氣,與這桃樹上隱藏的東西十分相似�!�
我指了指身旁的桃樹,沒有直截了當的告訴郁壘這桃樹上隱藏的東西,正是我在清水河中見到的那些,它們是同一種東西。
郁壘看了看桃樹,再看一看我,覺得并沒有隱瞞的必要,實話實說道:“桃樹上的,是游魂�!�
“不入輪回的那種?”原來真的如同魅玄所猜測的,清水河中的也是游魂,于是我便趕忙繼續(xù)向郁壘詢問:“我聽說,冥界之中多鬼魂,三魂七魄完整者可入輪回,重新投胎,魂魄不全者則淪為游魂,苦苦掙扎于冥界,這里……應當不算冥界吧?”
我一番話說得極其委婉,但真正的意思,郁壘應當是能聽懂的。
我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是,既然他與神荼二人授命看管冥界的入口,應當有責任看管從冥界中逃出的游魂,如今游魂順著清水河跑入凡塵之中,這兩人是難辭其咎的。
“度朔山確實不算冥界,但這棵桃樹扎根在此數萬年,便是冥界入口的鎮(zhèn)守關鍵所在�!庇魤沮s忙解釋:“游魂附著于桃樹枝上,雖然看似身在凡塵,但此桃樹陽氣極重,試圖逃脫的游魂會被它灼傷,魂飛魄散�!�
郁壘言之鑿鑿,容不得我再繼續(xù)反駁,我思考著該如何讓他知道,也許真的是這棵大桃樹出了問題,已經有大量游魂為禍凡塵了。
但還不等我再繼續(xù)開口,顧小憐便尖叫著向我撲了過來,白色的影子直接穿過我的身體,在我身后蹲了下來,抱頭痛哭:“神女!神女!您……您快救救我吧!”
我看著緊跟在她身后,同樣猛撲過來的猛虎,竟也有一瞬間的膽寒,那老虎的眼神極兇,震懾人心,似乎只是對視一眼,便能將人的魂魄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看著越來越近的猛虎,趕忙大喊:“雪千城!”
這一聲喊叫十分奏效,雪千城的業(yè)火三災先他一步而來,直直插進我與那猛虎中間的地面,揚起厚重的塵土,視線模糊間,便見業(yè)火三災上那顆畢方鳥的赤瞳猛然睜開,刀身隨即散發(fā)出一陣妖異的赤紅色光芒,從我的腳下便升騰起一道屏障,業(yè)火三災散發(fā)的妖異紅光一點一點的將屏障充盈起來,形成一個輕薄但堅固的結界。
那猛虎撲上來,便被結界散發(fā)出來的強大壓力彈了出去,在地上翻滾幾圈之后,站立起來,晃了晃它那毛茸茸的大腦袋,再次弓起身子,發(fā)起進攻。
這一次,那老虎竟變了一些模樣——它的后背長出一雙金色的翅膀,腦袋上也多了兩個牛一般的犄角,沖過來的時候,翅膀上金色的羽毛化作無數利刃,沖著結界快速襲來。
這怕是要擊碎結界了。
我猶豫著要不要再喊一聲雪千城試試,但轉念一想,雪千城已經將業(yè)火三災扔過來保護我了,對付起神荼來,恐怕已是十分吃力,斷不能再繼續(xù)給他找麻煩了。
于是我試著雙手結印,用靈力繼續(xù)充盈業(yè)火三災制造出的結界,確保我能夠在那猛虎的攻擊之下,多撐上一段時間,好讓雪千城專心致志的擺脫掉神荼后,趕來相助。
那猛虎翅膀上的羽毛一根根沖過來,打在結界上叮當作響,我聽在耳中,便覺得十分心慌,一直擔心結界承受不了太久。
身后的顧小憐還在尖叫,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我眼睜睜的看著那猛虎再次撲了過來,尖銳的獠牙和利爪似乎下一刻便要出現(xiàn)在我的臉上,忍不住閉上眼睛開始祈禱,便聽到耳邊如同落下一個驚雷,“轟”的一聲炸了開來。
我心道:想要我的命,這下被天道降下天雷來炸了吧!
就在這時候,四周空間變得十分寂靜,我已然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甚至連顧小憐的驚聲尖叫都不見了。
又過了一會兒,我似乎聽見了一聲貓叫。
極其微弱并且似乎受了委屈的……一聲貓叫。
第三十四章
忘川鬼泣(上)
待我睜眼時,雪千城站在業(yè)火三災的結界之外,背對著我,與神荼郁壘二人對峙著,周身妖氣大放異彩,而在我們的對面,神荼手握桃木劍,已經是氣喘吁吁,看樣子在與雪千城的爭鋒中并未討到任何好處,郁壘則皺起了眉頭,懷中一只金色的小貓正努力的往他的臂彎深處鉆,好似受了極大的驚嚇。
我看著那只金色的小貓,十分眼熟,再仔細一看,可不就正是剛剛那只還威風凜凜的碩大猛虎!
很顯然,它已被雪千城爆發(fā)出體外的妖氣震懾住,只能委屈的躲進了自己主人的懷中尋求安慰。
這一場針鋒相對,到底還是我們這邊占了上風。
“神女為何?”神荼怒目而視,眼中似乎有火焰要噴薄而出,指責道:“為何要與一只惡妖、一只惡鬼同行?”
我起先還不太明白,直到看見神荼抬手指了指雪千城和顧小憐,方才明白,他們就是神荼口中的惡妖與惡鬼。
“不……不是這樣的,他們不是什么惡妖惡鬼,你得聽我解釋�!蔽亿s忙上前,雖然沒有跨出結界,但來到雪千城的近旁,提醒他將周身的妖氣收一收,然后向神荼郁壘二人抱拳行禮,解釋道:“二位神將,我們并不是有意沖突,只是凡塵中有一處名為清水鎮(zhèn)的地方,百余年來深受游魂困擾,如今那里的百姓已是苦不堪言�!�
我看著已經鎮(zhèn)定下來的幾人,趕忙拉了顧小憐在身邊,繼續(xù)解釋:“這少女本是清水鎮(zhèn)鎮(zhèn)長收養(yǎng)的孩子,但因為那些游魂之事,便被人所害,如今既不能輪回,也無處可去,并不是什么惡鬼�!�
“還有他!”我又指了指雪千城,再道:“他也不是什么惡妖,一路過來,是他一直在保護我們,如今才能找到度朔山來,向二位神將說明清水鎮(zhèn)之事。”
神荼和郁壘在聽完我的解釋之后,互相對視一眼,似乎對我們的敵意已經消退不少,雖然仍有戒備,但應當不會再起沖突,雪千城將業(yè)火三災收起來,結界也隨之消失,我站到雪千城的身邊,察覺到他身上的妖氣一點一點被收斂回體內。
我們這邊幾人的態(tài)度十分良好,就連顧小憐也隨著我恭恭敬敬的行禮,然后躲在我的身后,眼巴巴看著那破碎包裹里灑落一地的她的尸骨,非常心疼。
“凡塵之事,我們從不關心�!庇魤久嗣阎凶兂山鹕∝埖拿突�,以示安撫,對我們所言卻都是拒絕之詞:“天帝只命我二人鎮(zhèn)守于此,我們便不能離開,神女所說,清水鎮(zhèn)之事,我們也無能為力�!�
我大吃一驚,怎么天界的神仙們是這樣的古板,隨機應變的道理都不懂,于是我忍不住質問道:“那這冥界的游魂都已進入凡塵了,你們也不管?”
“神女,實不相瞞,游魂出逃,進入凡塵,是那些冥界鬼差們的事情,與我們實在不相干�!鄙褫逼财沧�,表示他們并不關心此事,然后轉身拍了拍身后的大桃樹,上面便傳來無數游魂嘶鳴的聲音,聽得人心里一陣慌亂。
神荼接著說:“神女您看,這棵桃樹已經扎根于此數萬年,整個度朔山都在它的覆蓋之下,斷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游魂從此處出逃的�!�
郁壘也在一旁隨聲附和,道:“我這兄弟說得對,清水鎮(zhèn)的游魂斷不會從我們這里出逃,神女怕是找錯了地方。”
我……
我突然想罵些臟話出來,天界神將竟然要如此推卸責任。
我想著,既然事關冥界與凡塵的安危,作為一個世代受凡人香火供奉的天神,竟然如此漠不關心,實在枉做神仙。
但我不能明說,省得再次引起兩方爭斗,只能委婉提醒,道:“不然,咱們一起在這度朔山上看看?”
神荼和郁壘又是一番對視,郁壘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神女,此舉不可,我們二人奉命在此鎮(zhèn)守冥界入口,是斷然不能放任他人,在這山上隨意走動的�!�
神荼倒是更加直截了當,一抱拳,道:“還請神女盡快離去!”
得!下逐客令了!
神荼郁壘二人太過固執(zhí),實在講不通道理,但若是真的大鬧一場,想來我們也占不到便宜,于是當雪千城輕輕在我耳邊提議,要不要他直接制服二人,等毫無阻礙之后,我們再細細探究時,我便輕輕搖頭,拒絕了這樣的提議。
神荼郁壘身份特別,鎮(zhèn)守冥界之門,看似是為冥界做事,其實不然,他們身為天神,領的是天帝的指令,身后靠著天界與冥界兩座極大的靠山,輕易開罪不起。
如今若是制服了他們,將他們一綁或是干脆大院,我們在度朔山上晃晃悠悠查探事情真相,恐怕無論事情的結果如何,將來都要被他們在天界與冥界各參一本,實在得不償失。
眼見著沒有其他辦法,我便只能佯裝聽取了他們的建議,隨口說著去其他地方看看,收斂起裝著顧小憐尸骨的包裹,扯著雪千城與顧小憐二人,轉身離去。
還未走遠時,便聽得郁壘懷中的猛虎輕輕“喵”了一聲,心下有些想笑它剛剛與現(xiàn)在的反差之感,就聽見郁壘用千里傳音,只單單說與我聽的一段話:“神女務必當心,與惡鬼同行,分外危險。”
郁壘的這句話中,只提到了惡鬼,我便偷偷撇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顧小憐,發(fā)現(xiàn)她仍舊哆哆嗦嗦的抽泣著,顯然是一副被嚇破了膽子的模樣。
但郁壘的提醒,再加上之前顧小憐一眼便確定我玄女后裔的身份,我便多少有些提防她了。
不過目前看來,她對我并沒有什么威脅,所以也不必厲聲質問,與其撕破臉皮,不如由她一路跟著,總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我們拜別了神荼郁壘,由雪千城御使著業(yè)火三災,轉瞬便來到了度朔山之外,確定神荼郁壘已經察覺不到我們的蹤跡,才停下來,從長計議。
顧小憐一臉疑惑,問道:“神女?您不管這件事了?”
“不是不管,而是不能再明面上管了�!彪m然雪千城大概明白我的意思,但是顧小憐不懂,我只能耐心向她解釋:“天界派人鎮(zhèn)守冥界之門,是數萬年前天界與冥界達成的約定,為的就是防止冥界中的游魂進入凡塵,禍亂人間。所以,神荼郁壘應當是非常擔憂,度朔山的冥界之門出現(xiàn)差池的,一旦有了問題,必然不會想讓我們三人知道�!�
雪千城瞬間抓住了我想說的重點,御使著業(yè)火三災調轉方向,再次前往度朔山,一臉興奮道:“那我們趕緊回去,興許正能碰上他們二人去冥界之門處查探,咱們偷偷跟著,也一定能發(fā)現(xiàn)一些什么�!�
末了,雪千城還不忘夸我——搖箏,你腦子真好使!
第三十五章
忘川鬼泣(中)
我的腦子自然好使,那都是在西昆侖時,逃課偷懶、招貓逗狗鍛煉出來的。
等我們返回度朔山時,為了不被神荼郁壘二人查探到我們的氣息,所以便隱去了自己的靈力,雪千城倒是無礙,他在不動用妖力的情況下,身上的氣息與普通人無異。
難辦的是顧小憐……
她實在修為不到家,既不會隱藏自己的氣息,又因為返回時一直擔憂跟在郁壘身旁的那只猛虎會不會將她吃掉,所以在度朔山山腳下時就已經因為恐懼哆嗦得不成樣子。
我眼見著顧小憐越來越邁不開腿,只能提議讓她等在山腳下,不必再與我們同行了。
可顧小憐又十分擔憂,度朔山這里的冥界之門,會有進出的鬼差,看到她這樣三魂七魄已經變得不完整的游魂,會不會直接抓了她,將她扔進忘川河里泡起來。
無奈,雪千城只能將業(yè)火三災的刀鞘留了下來,觸發(fā)了結界將顧小憐保護起來,他則將業(yè)火三災化進自己的體內,雖然攜帶不算麻煩,但若到了要使用的時候,恐怕要與我一樣,先凝結出妖力,才能將業(yè)火三災喚出體外了。
顧小憐看著我們露出一副感激的表情,而我又再次想起,郁壘的提醒——這樣一個毫無能力,連自己都保護不好的鬼,會是一只惡鬼嗎?
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去看一看,這里的冥界之門是不是真的有了異常,顧小憐究竟是不是一只惡鬼這件事情只能暫時擱置,我同顧小憐道別后,轉身快步追上雪千城。
因為我斂了靈力,雪千城也不能再隨意使用他的妖力,所以我們只能徒步從山腳下爬至山頂,雖然有些辛苦,毫無生機的度朔山也甚是無聊,但好在是兩人結伴同行,能夠時不時的說上幾句話,緩解一下無聊的行程。
雖然大多數時候,是我一直在喋喋不休,雪千城只負責應和。
但話說得多了,總有找不到話題的時候,于是只能看著雪千城,輕輕抱怨,道:“你能不能也說些事情?”
雪千城一愣,問道:“說什么?”
“什么都行,你看我說了西昆侖,那些我?guī)装倌陙硖诱n、搗蛋時的趣事,你也聽得津津有味�!蔽姨嶙h道:“不然你說說你的小時候……”
說到這里,我趕忙伸手去拍自己的嘴,雪千城小時候的事情我曾經在孟極制造的夢境中看了個完整,那是在算不上什么美滿故事,想來從小跟著母親顛沛流離,父親卻總是不在身邊的日子,雪千城過得并不開心,也應當是沒什么趣事可以說的。
我頓時啞口無言,也不再纏著雪千城讓他說些什么。
倒是雪千城默默的開了口:“我小時候……”
雪千城說的,是他小時候第一次知道自己與其他孩童不一樣時的經歷,那時候他因為是半妖的緣故,與凡塵的小孩子不同,生長時間要長一些,眼見著自己的玩伴三五年便能竄出不少的個頭,自己卻總是一根豆芽菜一般,一點都沒長高,便總要郁悶一番。
他每每詢問自己的母親,那個叫做錦瑟的女人總是摸著雪千城的腦袋,溫柔的告訴他:“誰說的?我們阿城明明是長高了的,只是慢了一些,大家看不出來而已,母親是能夠看出來的�!�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樣的謊言便瞞不住了。
雪千城在一次被其他孩子戲弄時,突然覺得自己身體開始發(fā)燙,慢慢的竟有一種血液倒流的感覺,似乎要將自己身體內所有的血管都撐破,他無比難受,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等他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那些戲弄自己的孩子,全部都毫無聲息的躺在了地上,不再動彈。
他害怕極了,立馬跑回家中撲進錦瑟的懷中放聲痛哭,而也就是在那時,他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父親。
雪寒滄溟伸手,將寬大的手掌覆在他的額頭上,查探到他體內的妖族血脈已經覺醒,便帶著他們母子搬離了最初的地方,尋找到一個新的村落,讓他們暫住了下來。
就這樣,雪千城便開始每隔一段時間,就跟著自己的母親搬一次家,而他也逐漸明白,自己與其他孩童的不同,便不再找什么玩伴了,總是靜靜的跟在自己母親的身邊,看上去是一個靦腆的,離不開自己母親的膽小的孩子。
但若是有人叫他沒爹的野種,他還是會暴躁的將人揍上一頓。
他能見到雪寒滄溟的次數很少,基本每次都是在他們需要搬離時,雪寒滄溟才會出現(xiàn),與此同時,也要給她的母親體內充盈一些妖力,確保他母親短暫而又脆弱的生命漸漸流逝。
他對雪寒滄溟,是既期待又抵觸的。
“沒關系�!蔽逸p輕拍了拍雪千城的肩膀,安慰道:“你現(xiàn)在也還不錯,比如……”
“不用安慰我。”雪千城看出我想要安慰他,卻找不到措辭的想法,便自己打趣自己,道:“這么多年,我早就習慣了�!�
是啊,是該習慣了。
說著說著,我們已經到達山頂。
大桃樹下已經不見任何人的蹤跡,想來神荼郁壘如同我們料想的那樣,去度朔山四周查探異常了,這也正好能讓我與雪千城,好好的觀察一下這棵枝椏綿延幾千里的碩大的桃樹。
我將手掌覆在桃樹的樹干上,察覺到那些黑氣還在,并且在桃樹的脈絡中,感覺到了黑氣正在被凈化,證明郁壘當時沒有說謊,這棵桃樹目前并沒有出現(xiàn)異樣。
所以,清水鎮(zhèn)怪異之事的源頭,應當并不在這棵桃樹上面。
“或許……”雪千城站在我的身邊,抬頭看了看大桃樹,又用腳跺了跺大桃樹下的土地,道:“我們可以去地下看看�!�
雪千城的意思,是去這棵大桃樹扎根的地底深處看一看。
我們一路從山腳下徒步走至此處,所經之處并未看見任何一處水源,顧小憐說,清水河的源頭就在此處,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地底深處,有一條地下暗河,匯集了水系,才能供清水河常年不枯不竭。
可這地底深處要如何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