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對此，算是感激。

    于是在我用簡青山尋來的草藥泡完雙腳，他正在為我擦腳時，打算同他好好聊一聊。

    “青山，我有件事情想要問你�！蔽蚁认牒么朕o，便問了出來，道：“祖母她……祖母她老人家年輕時，可與祖父有什么解不開的心結(jié)嗎？”

    簡青山聽完我的問題，正在為我擦腳的雙手一頓，稍作沉默，道：“我聽下人說，你前幾日去祖母那兒問安了？”

    我點點頭，不打算隱瞞，于是如實道：“我們成親那日，祖母讓佩蘭嬤嬤送來了許多東西，為我添置了嫁妝，我應(yīng)當(dāng)前去問安答謝的�！�

    “我知道，可你……可你應(yīng)當(dāng)喊我一同前去的�！焙喦嗌秸f得雖然在理，但是神情卻有些不自然，見我正在打量著他，于是轉(zhuǎn)而提出問題，道：“那祖母同你說了什么？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答非所問，便是有所隱藏。

    我看著簡青山的眼睛，那里面充滿了閃躲，我意識到，簡青山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不會輕易告知于我。

    所以我也不準備在他這里尋找突破口。

    那一日老夫人被佩蘭嬤嬤扶著離開時，與我說的最后一句話，似乎并不是一番客套，而是有些事情想要告訴我。

    我得想辦法單獨與老夫人見上一面。

    我一邊打算著，一邊應(yīng)付著簡青山的詢問，告訴他老夫人只是同我閑聊家常，不過短短時間，便聲稱疲累，讓我離開了。

    簡青山倒是沒有懷疑，將我的雙腳擦干凈后，坐在床榻邊開始幫我揉腳，一邊揉，一邊道：“祖母她身子是有些不好，容易覺得疲累。我幼年時，她進入晚香堂清修，我便沒有再見過她了，阿月……多謝你……多謝你能有心替我陪陪祖母。”

    簡青山的話一出口，我心中便稍稍有了一些見解——這倆人看樣子是不熟啊！

    我看著正在認真給我揉腳的簡青山，覺得在他這里已經(jīng)不可能套出什么秘密，倒是言辭中諸多暗示的老夫人那里，有不少值得琢磨的地方。

    事情一旦理順，心情便好了不少，想來今夜應(yīng)當(dāng)能夠睡個安穩(wěn)覺了，我躺下來，雙手交疊放在腦后，想著明天再找個由頭去探望一下老夫人。

    時日一久，簡青山為我揉腳的功夫水平見長，雙腳的疼痛緩解之后，瞌睡一陣陣的襲來，迷蒙間，察覺到有人靠近，想來除了簡青山也無旁人，索性就隨他去了。

    因為他每一夜都會在我熟睡后，湊近輕吻我的額頭。

    這一次，應(yīng)當(dāng)也不例外。

    等等……

    這次……這次不一樣！

    等我反應(yīng)過來，簡青山的輕吻已經(jīng)落在了我的唇角！

    我一時不知道是應(yīng)該醒過來阻止，還是就此裝睡避免醒過來時四目相對的尷尬。

    好在簡青山?jīng)]有什么進一步的動作，我稍稍放心，試探到他為我蓋好錦被，放輕腳步出了門。

    我微微睜開眼睛，之前因為對簡青山太過放心，所以每每他幫我揉腳之時，我都是毫無戒備地入睡，至于他在我睡著后，去了何處，又做了何事，我通通都一概不知。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每日清晨，簡青山也是不在我的房中的。

    雖然礙于我雙腳的傷勢，簡青山與我做不了什么實質(zhì)性的東西，但新婚夫婦也不應(yīng)當(dāng)每一夜也都是分室而居的。

    這很不尋常。

    這一次，我裝睡著，聽到了屋外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瞇著的眼睛看到了窗戶上映出來的兩個人影。

    一個是簡青山的，另一個……

    另一個有些熟悉，看著身影輪廓，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見過的。

    但自從我進入夢境之后，見過的人其實寥寥無幾，與簡青山對立而站，比他矮了一個頭的身影看上去是仆從的裝束，身形有些佝僂。

    簡青山似乎在吩咐著什么，與他對立而站的身影一陣點頭哈腰，像是在應(yīng)承著。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靈力可以拿出來用一用。

    于是凝結(jié)靈力，化成一縷幽藍色的細絲，自門窗的縫隙中鉆了出去，悄悄靠近窗外的兩個身影。

    我的靈力傳遞回來的訊息是——與簡青山對立而站的影子，是何四！

    城主府的管家，何四！

    他也在這場夢境之中。

    何四這個老熟人出現(xiàn)在這里令我有些奇怪，我原本想著，這一場夢境來自魚鳧城前幾任城主的故事，卻沒想到，夢境與現(xiàn)實的時間竟然是差不多的。

    何四如今的模樣看上去與現(xiàn)實中相差不多，那么那個我與雪千城曾經(jīng)在地牢中見過的城主，就是如今夢境中的城主了。

    時間是一樣的。

    等我還想再繼續(xù)查探一些什么，簡青山卻突然有了察覺，將那一縷我放出門窗外的靈力從何四的身上抽了出來，一番思慮過后，悄悄推開窗戶，看向房內(nèi)床榻上正在裝睡的我。

    我感覺到試探的目光，閉著眼睛伸了一個懶腰，將臉轉(zhuǎn)向了另外一側(cè)。

    簡青山捏在手中的那一縷靈力被他微微用力，粉碎掉了。

    簡青山居然能夠察覺到，并且徒手捏住我的靈力，這倒是令我沒有想到的。

    僅僅這一點，我就能夠確定，簡青山不是普通人。

    或者……他真的就是這個夢境的制造者？

    如果是這樣，雪千城的處境就十分危險了。

    我將身上的錦被拉了拉，捂住自己的半張臉，決定不再冒險查探。

    簡青山已經(jīng)有所察覺，我這翻一翻身并不一定能夠消除他的懷疑，日后行動起來，倒是要更加小心了。

    而我決定先繞過簡青山這個現(xiàn)在的危險，從老夫人處率先出手，也許會有更加重大的發(fā)現(xiàn)。

    第四十章

    鮫人流珠（上）

    第二日晨起后，簡青山似乎出了遠門，我在城主府中晃悠了半日，發(fā)現(xiàn)府中的人數(shù)較之前幾日少了很多，不知道是否都同簡青山一起的。

    這倒是方便了我的行動。

    當(dāng)即我便決定去老夫人那里繼續(xù)探聽一些消息，卻不料這次吃了閉門羹。

    “少夫人，您來得不巧�！迸逄m嬤嬤擋在晚香堂的院門口，抬手將我攔住，道：“老夫人最近感染了風(fēng)寒，幾日都不曾起身了，怕是不能見您了�！�

    我越過佩蘭嬤嬤的身子，看著那緊閉的院落大門，心中覺得很是不安。

    最近幾日風(fēng)和日麗，氣溫很是舒服，斷不會引起什么風(fēng)寒病痛，若是說老夫人已經(jīng)病得起不來身，聽上去也極像借口。

    若是真的無法起身，簡青山作為唯一的孫輩，怕是不敢輕易出遠門。

    而且……據(jù)我觀察，城主似乎也不在城主府中。

    但佩蘭嬤嬤一副一定要將我攔住的姿態(tài)，我也不好硬闖，且不說雙腳的傷痛并未全然好利索，就算是我身體健健康康，青天白日的硬闖晚香堂，說出去便是要惹人懷疑的。

    于是我只能微微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我只當(dāng)是老夫人上了年紀，覺得累不見客罷了，就像之前拿足誠意，再多來幾次就好了。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接下來的幾日，佩蘭嬤嬤總是一樣的借口，將我拒之門外。

    我一鼻子灰碰了一次又一次，耐心也逐漸消失了。

    佩蘭嬤嬤似乎是鐵了心地不讓我進門。

    我明面上恭順地答應(yīng)，心底便計劃著趁夜深人靜時，悄摸摸地翻墻進入晚香堂，一探究竟。

    正好簡青山出了遠門，平日里我也不喜歡一大群丫鬟仆從地跟在身邊伺候，所以晚飯后，我的院子中遍很快清凈了下來。

    我在房間中等到天色漸暗，換上一身藍黑色的衣裳，幾乎與夜色重合，悄悄摸出了遠門。

    因為害怕暴露行蹤，所以連照明的燈籠都沒有準備，一路上跌跌撞撞，雖然走起路來有些磕磕絆絆，但好在晚香堂距離我的院落并不遠，摸索著也就尋到了。

    晚香堂的院落大門仍舊緊緊閉著，門上還掛上了一把銅鎖，我上前拽了拽，發(fā)現(xiàn)是鎖死的。

    白日里……我仔細回憶過后，這幾日前來向老夫人問安，被佩蘭嬤嬤擋在院門外時，并未注意到院門上有這樣一把銅鎖。

    我似乎是不能用正常方法進門了，轉(zhuǎn)而將眼神看向院落四周的圍墻，站在墻下比了比，發(fā)現(xiàn)這里的圍墻要比我的院落當(dāng)中的圍墻高出不少，我使勁兒一跳，雙手并沒有摸到圍墻的頂端。

    看來，翻墻這個主意也沒辦法采用。

    我四處查探，發(fā)現(xiàn)了一堆雜物中有一架看上去許久未用的木頭梯子，我趕忙挪過來，架在圍墻邊，悄悄蹬了上去。

    只是雙腳踩在木頭梯子上，發(fā)出的“吱呀”聲令我莫名地有些心慌。

    爬上墻頭后，我環(huán)顧四周，確保我的動作沒有被他人察覺后，才小心翼翼地順著圍墻慢慢滑進了晚香堂之中。

    雙腳落地時，疼痛感瞬間襲來，一屁股坐到地上時，一時不知道應(yīng)該去揉腳，還是揉屁股，轉(zhuǎn)念一想，但還是選擇趕忙將自己的嘴捂上了，生怕發(fā)出一點兒聲音，將他人引來。

    晚香堂不大，尋找起老夫人的房間不算太難，而因為已經(jīng)來過一次，所以也不用偷偷摸摸。

    況且……晚香堂似乎并沒有人在。

    城主府老夫人的院落中竟然沒有侍奉的下人仆從，這是不合乎常理的呀！

    但我也顧不上太過深究，畢竟這次深夜?jié)撊胪硐闾�，主要目的還是要來找到老夫人的。

    老夫人的院落在晚香堂的最里邊，我順著小路前進，很快就到了。

    老夫人的房間沒有亮燈，但如今只是剛剛夜色漸濃，還不到入睡的時辰，老夫人就算是身子再不舒爽，也不至于天剛剛擦黑，就熄燈就寢了。

    我趴在門邊，發(fā)現(xiàn)房間中并沒有聲響，于是便喚出一絲靈力，悄悄釋放進房間當(dāng)中進行查探，卻沒有查探到任何活人的氣息。

    難道……

    我趕忙抬手推門，貓著腰輕喚，道：“老夫人……老夫人……”

    卻沒有人回應(yīng)我。

    我摸黑來到床邊，慢慢掀開床榻上的被褥，發(fā)現(xiàn)床上竟是空無一人。

    晚香堂只有這一處寢室，老夫人不在此處休息，又能去哪里呢？

    我回身坐在床榻邊，將雙腳抬了起來，緩解腳底的疼痛感，或許是我整個人的體重壓上床榻的緣故，屁股下的床榻發(fā)出了十分不結(jié)實的“咔噠”的響動聲。

    正在我準備吐槽，城主府十分小氣，連老夫人房間的家具都要年久失修、投機取巧之時，床榻突然往下一塌，我的屁股瞬間騰空，下一刻整個人的身子便后仰了過去，滾進了床榻上突然出現(xiàn)的一個洞口之中。

    這……這城主府不會是個巨大的耗子窩吧！

    怎么自從進了城主府，出了洞口就是遠門��！

    我從洞口中掉下來，連滾好幾圈，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之后，掉落在地上。

    我渾身在翻滾中撞在通道的四周，如同散了架，扶著腰站起身子時，發(fā)現(xiàn)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很是眼熟。

    有些像……地牢！

    就是那處能夠限制力量的地牢！

    這段夢境果真是完全還原��！

    我不禁感嘆，制造出這場夢境之人的心思縝密，注重細節(jié)。

    雖是在夢境當(dāng)中，我也時刻保持著警惕，因為我暫時還不知道，在這一場夢境當(dāng)中受傷或是死去，意味著什么。

    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危。

    夢境中的地牢與現(xiàn)實中的地牢相差無幾，只是……

    這里多了一處水牢。

    我站在水牢旁邊，蹲下身來，這里的水似乎是從哪里流進來的，有些河水中獨有的魚腥味。

    我伸手觸碰水面，突然！

    水下一只白皙纖長的手伸了出來，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微微用力，便將我拉入了水牢之中。

    我趕忙閉氣，生怕被水嗆到，那拉著我的手瞬間放松下來，將我捂在嘴唇出的手拿開，一段模糊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我只能勉強看出，那是一只鮫人，藍色的魚尾在水中不停擺動，與我身體齊平后，與我互相打量起來。

    我感覺眼前的鮫人十分熟悉，有點像……像老夫人！

    我頓時大吃一驚，而鮫人吐出一個氣泡，道：“小殿下，您受苦了。”

    第四十一章

    鮫人流珠（中）

    這只將我拉入水中的鮫人，就是之前我曾經(jīng)見過的城主府的老夫人。

    我很是吃驚。

    在她的提醒下，我意識到雖然自己已經(jīng)斷了尾，幻化成人形，但依舊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

    我試著深吸一口氣，發(fā)現(xiàn)進入鼻腔的水流，進入肺部后，在呼氣的瞬間，又從鼻腔中噴了出來。

    “小殿下，我是蘭息�！滨o人蘭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指了指水面之上，道：“那里會有人聽到我們的談話�！�

    我雖然在夢境中頂替了金月，但她之前的事情，我是全然不知的，面對著蘭息的自我介紹，我也只能象征性的點點頭，而她所說，水面之上有人監(jiān)視，我倒是沒有料到的。

    進入晚香堂的時候太過順利，我的警惕之心便不知道什么時候放松了下來。

    而我在蘭息的示意下，明白在水中的對話只有我們二人能夠聽得見，便率先提出了我的問題，道：“你是……城主府的老婦人？”

    蘭息點點頭。

    我皺著眉頭，繼續(xù)問道：“可你為何如此年輕？你不是已經(jīng)……已經(jīng)年過半百了嗎？”

    “小殿下難道不知道嗎？”蘭息對于我的問題感到十分詫異，似乎這個問題的答案應(yīng)該是我們都知道，不需要問出來的，但還是簡單地給我解釋了一番。

    原來，鮫人一族壽命較之人類，要長出不少。蘭息作為一只鮫人，在人類的世界里，她已經(jīng)六七十歲，滿頭白發(fā)，是個行將就木的年邁之人。

    但對于鮫人來說，短短百年，才不過是壽命的剛剛開始。

    我打量起蘭息，她的模樣與前幾日見到的老夫人時，是一模一樣的，但現(xiàn)在她的臉上并沒有皺紋，滿頭蒼蒼的白發(fā)也已經(jīng)不見，而是一頭烏黑茂密的秀發(fā)披散下來。

    我不禁好奇，問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殿下有所不知�！碧m息無奈地搖搖頭，道：“這城主府……是個吃人的地方！”

    蘭息所說的吃人，準確來說，應(yīng)當(dāng)是吃鮫人。

    倒也并不全是字面上的意思。

    蘭息對我知無不言，而我也聽得非常認真。

    原來……

    從前的魚鳧城靠水吃水，雖然算不上繁華之地，但卻是個富饒水鄉(xiāng)，城中百姓安居樂業(yè)，不用大富大貴，也懂得知足常樂。

    但卻不知從何時開始，城主府中開始售賣一種品質(zhì)極高的珍珠，引得魚鳧城外的各地富商前來追捧。

    有魚鳧城的漁民悄悄跟在城主府的商船之后，發(fā)現(xiàn)他們駕駛商船，由宴嘉池的支流中，抵達南海之境。

    在南海之境的深海處，魚鳧城的商船停下來，船上之人紛紛跳入水中，裝出不會浮水的模樣，在海中胡亂的撲騰著。

    漁民好奇，便將自己的小船靠近了一些，卻看見海面之下，有人身魚尾的怪物正在托舉他們的雙腳，將他們拖出水面。

    漁民雖然害怕這種從未見過的怪物，但他能夠看出這些怪物正在奮力救人，所以也便沒有逃走。

    之后，聚集的怪物越來越多，商船之上的弓弩手沖著水中的怪物紛紛射出弩箭，怪物受到驚嚇，慌亂逃竄，眼睛中因為恐懼流下淚水，在海水中化為一顆顆圓潤飽滿的珍珠。

    那些裝作溺水的人，便開始撈起珍珠，放進自己隨身的魚簍之中。

    后來，漁民才知道，那種怪物叫做鮫人。

    這樣的事情被魚鳧城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那些自己有著漁船的漁民紛紛趕往南海，想要在這之中分得一杯羹。

    也正因如此，越來越多的珍珠從魚鳧城賣出，一時之間，魚鳧城人人都成了富商。

    但信任總是會被用完的。

    時間久了，鮫人不再上當(dāng)受騙，知道人類的險惡后，對著跳入水中的人類，大肆虐殺，直至沒有人再繼續(xù)用這樣的方法獲得珍珠。

    城主府一時沉寂下來，但在上一任、還是上上任的城主治理下，他們發(fā)現(xiàn)了更好的獲得珍珠的途徑——情愛。

    所以，南海之境總是會有商船遇上風(fēng)浪，在風(fēng)浪之中，鮫人認為這場意外不能算作那些險惡之人的計謀，于是還會在海中救起無辜之人。

    而那些人中，有一部分是來自城主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