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3 腦中嗡鳴之聲洶涌而來,這些日子緊緊繃著的心弦也在一聲尖嘯中碎裂。
蕭家,真的是欺人太甚。
“安如,都怪蕭讓這個不懂事的,我已經(jīng)勸過他這件事將來再說……”
楊氏看到崔安如臉色格外冷冽,趕緊上前說了一句。
崔安如抽回了自己的手,無視楊氏一瞬間的錯愕,沉聲問了一句:“所以婆母只是擔(dān)心我有些委屈,您本人倒是非常樂意接受林家姑娘的?”
她這一反問,倒讓楊氏訥訥說不出話來。
老太夫人嫌棄的望了眼兒媳,緩緩道:“事實已定,你若是心中有所不服,不如進(jìn)宮去尋皇上,請他收回成命!”
“祖母慎言!”
伴隨著一股連味道都帶著甲胄涼意的風(fēng)吹來,崔安如那個所謂的夫君蕭讓出現(xiàn)了。
蕭讓因為戰(zhàn)事和風(fēng)沙變得更加英偉的臉,還有更加健碩的體格在甲胄的包裹之下,顯得格外有安全感,可卻不是當(dāng)年,為了保護(hù)她而練的了。
在他身邊,更有另一名溫婉女子。
林知音一席綠衣,相貌并不算是出眾,兩年在邊關(guān)的生活也讓她的皮膚略顯粗糙,不過人逢喜事精神昂揚,她的眼睛倒是格外的亮。
“妹妹,請原諒我這樣稱呼你,畢竟我比你年長一歲,將來也是要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叫你一聲妹妹也顯得親近�!�
崔安如冷笑了一聲,看著小白花一樣的林知音。
“林家姑娘自重些,我爹娘只生了我們兄妹二人,實在是不知道哪里鉆出來一個專搶別人夫君的姐姐。”
“夫人!”蕭讓面色嚴(yán)峻,眼睛卻始終盯著崔安如:“這件事跟知音無關(guān),我在戰(zhàn)場九死一生,是知音不惜代價救治。是為了救我,才與我有了肌膚之親,我自然要給她一個交代!”
“你身為當(dāng)家主母,該有容人的氣量!更何況知音志不在內(nèi)宅,自然不會與你相爭,你又何必鬧得家宅不寧!”
崔安如看著如今春風(fēng)得意的蕭讓,再想到自己故去的父兄,真心覺得可悲。
這個狗男人竟然能夠在邊關(guān)的時候,就當(dāng)著岳父和舅兄的跟前,跟林知音這個賤女人勾搭在一起,如今更是不顧世人的眼光,也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給林知音一個平妻之位?
想到這里,她不露痕跡的打量了一下林知音的肚子。
該不會……他們果然惡心。
“侯爺說的還真是輕松,能拿誥命的軍功,用來給林家姑娘請了平妻�!�
崔安如話鋒一轉(zhuǎn),倒真心實意笑起來:“不如我給她讓個位置,我們和離如何?”
眾人一聽,都是面色一沉。
這兩年蕭家都在花崔安如的銀子,若是和離,那十里紅妝的嫁妝豈不是都要還回去?
蕭家的兩位長輩之前都沒有想過誥命的事,看林知音的目光頓時也不善起來。
林知音看出來了,咬緊了牙關(guān)。
“妹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說著就要給崔安如跪下。
崔安如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她說這些,就是為了激她這一下,當(dāng)下在她的脈門摸了一把。
喜脈,剛滿一個月。
這個孩子,是他們護(hù)送父兄的尸身回來的途中有的!
剎那,崔安如狠狠甩開了林知音的手!
“你這一跪,我可當(dāng)不起!”
林知音已經(jīng)柔弱的帶上了哭腔:“妹妹,我從來沒有想過從你身邊把蕭郎奪走,只是我在邊關(guān)行醫(yī),不小心和蕭郎有了肌膚之親。”
“蕭郎為了保全我的名節(jié),才愿意娶我�!�
崔安如“呵呵”一聲:“你在邊關(guān)只是跟蕭讓有肌膚之親么?若是每個人都需要以身相許,你的身體吃的消么?”
蕭讓怒斥一聲:“夠了!”
“知音在邊關(guān)是行醫(yī)問診,治病救人!連圣上都知道她是有大功的,你一個深宅婦人懂什么!竟然如此污蔑于她!”
深宅婦人!
崔安如被這一聲呵斥驚醒過來。
她和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糾纏什么呢?
她本是將門貴女,醫(yī)仙弟子。
只是從未在意過這些虛名,一心聽爹、娘的謹(jǐn)小慎微,韜光養(yǎng)晦。
卻只換來滿門慘死,一旨平妻!
崔安如徹底的清醒了。
“我不要你的寸,更不進(jìn)你的尺,還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退讓,侯夫人的位置我都直接讓!”
“蕭讓,即便我已經(jīng)沒有雙親和兄長,無路可退,無人可依,仍舊要與你和離,我崔安如絕不受你們蕭家滿門腌臜小人之辱�!�
“丹青,丹朱,我們走!”
崔安如帶著人走了,蕭家眾人竟是都被她的氣勢給壓倒了過去。
好半晌都沒人出聲,更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崔安如他們沒有回府,到底是去了哪里。
還是林知音先故作慈悲。
“祖母,伯母,我真的沒有趕走崔家妹妹的意思,如今鎮(zhèn)國公父子戰(zhàn)死,她一介孤女,若是因為我執(zhí)意離開蕭家,影響了蕭家的名聲,那才是我的罪過……”
蕭雪靈親近的握緊新嫂的手:“嫂嫂莫自責(zé),你們本就是天生一對,她一個靠著家世強(qiáng)行嫁入我蕭家的草包憑什么不滿?”
老太夫人也是一樣的話:“不錯,她父兄皆已戰(zhàn)死,我們蕭家能夠讓她一介孤女繼續(xù)坐在夫人的位置上,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和離,我看她敢!”
她的話音剛落,只見一個下人匆匆跑過來。
“侯爺,不好了,夫人帶著身邊的侍女進(jìn)宮去了……”
第2章
同病相憐
進(jìn)宮的馬車?yán)铩?br />
丹青氣憤未消:“這種不要臉的人家,夫人……不,姑娘繼續(xù)待下去才是晦氣。”
丹朱心知這話有道理,可是不免憂心:“如今,國公爺和夫人都不在了,府里只剩下世子夫人和小世子了,姑娘能去哪里……”
崔安如說道:“去哪里,都比跟一群白眼狼生活在一起舒服。”
一直以來,她謹(jǐn)遵母命,低調(diào)做人,從未炫耀自己的師承,也從未在人前展現(xiàn)過自己的本事。
又遵照父親的囑咐,低嫁保一世平安。
結(jié)果,兩年的時間,只不過證明當(dāng)年父親的眼光還是錯了。
既如此,她還忍讓什么。
便是只剩下她一個人,也要撐起鎮(zhèn)國公府的門楣,更何況還有寡嫂和小侄子。
她神色平靜:“消息已經(jīng)遞給丹白,她會知道該怎么做,我們只要準(zhǔn)備面圣就行。”
丹青用力點頭。
丹朱遙望將近的宮門:“姑娘,皇上真的會幫咱們評理嗎?”
崔安如異常清醒:“一個剛剛得勝歸來的功臣,一個雙親不在的孤女,皇上自然不會幫我。”
“我們確實沒有理,但是我們有罪�!�
車內(nèi)一陣沉默。
“小心那個孩子!”
一聲驚呼讓街道混亂無比,一輛馬車為了躲避突然沖出來的孩子,差點撞上崔安如的馬車。
“姑娘,沒事吧?”車夫控制住馬匹之后,第一個詢問崔安如。
“抱歉,方才事急從權(quán),讓諸位受驚了,我家主人愿意承擔(dān)諸位的損失……不知馬車上是安南侯府的哪位貴人?”另外一個車夫也已經(jīng)趕了過來。
他身后的侍衛(wèi),也已經(jīng)在給剛剛受到影響的攤販發(fā)銀子補(bǔ)償了。
崔安如剛剛只是驚了一下,好在兩個車夫都嫻熟,并沒有出什么事。
“無事,我趕時間,煩請借過——”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救命啊,我娘吐血了……”
剛剛那個孩子跪在街道中間悲戚的喊著。
“虛懷,去找個郎中。”
另外那輛馬車?yán)�,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崔安如已經(jīng)掀開了車簾,直接走了下去。
丹青和丹朱直接跟在身后,正看到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滿眼無助,驚慌的朝著四周作揖。
“你娘在哪里?”崔安如沒有廢話。
“那邊!”
小女孩馬上擦了擦眼淚,趕緊起身,一邊指著方向一邊引領(lǐng)他們朝前走。
“主子,是個女子,大概是安南侯夫人,從來沒有聽說過她會醫(yī)術(shù),我們還請郎中么?”虛懷問道。
“請�!�
馬車?yán)锏娜搜院喴赓W,只不過聲音格外疏離。
崔安如隨著那個小女孩終于在街道角落找到了那個女子,此時正在被一群看熱鬧的百姓圍著,已然沒有意識。
想到自己母親驟然去世的那一幕,崔安如沒有猶豫,直接跪在地上探鼻息,扒眼皮,之后把脈。
小女孩懂事的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影響了崔安如。
急怒攻心,長期營養(yǎng)不良,心肺受損。
病因幾乎是馬上就得到了確認(rèn),崔安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手邊沒有護(hù)心脈的藥,這些日子她擔(dān)心嫂子壓力太大,把東西都留給她了。
“需要什么?”
一個清晰卻有些無力的聲音傳來,剛剛另外一輛馬車上的男人已經(jīng)走了過來。
他旁邊的兩人,似乎隨時都準(zhǔn)備好要攙扶。
“能護(hù)住她的心脈即可�!贝薨踩鐠吡艘谎�,直接說道。
“若谷�!蹦腥碎_口。
他旁邊的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很迅速的從懷中掏出瓷瓶,小心翼翼的倒出一顆藥丸。
崔安如接過之后,看了一眼成色,沒有任何詢問,直接塞進(jìn)了女子的嘴里,此時附近商販剛好遞過來一碗水。
“你娘暫時沒事了,你家里還有其他人么?”崔安如問向小女孩。
小女孩搖了搖頭,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下來。
“我爹和祖母不要我們了,把我們趕出來了……”
丹青和丹朱聽著都覺得心疼,怎么覺得跟他們家姑娘同病相憐。
圍觀的百姓,也都更加同情這個小姑娘了。
“有外公或者舅舅么?”
小女孩回答:“他們都在很遠(yuǎn)的地方�!�
“你爹是什么人?”崔安如又問道。
“這次得勝歸來的士兵,他說自己立了功,要迎娶自己的青梅竹馬�!�
崔安如覺得一陣諷刺,誰說這天底下倒霉的只有她一人?
男子負(fù)心薄情,甚至不需要什么地位,只是本性而已。
百姓們聽了之后,更是一陣唏噓。
看著還在昏迷當(dāng)中的女子,即便是醒過來,她的身子肯定是撐不住。
崔安如站起身,看著剛剛提供藥丸的男子。
“安南侯夫人,有何吩咐?”
沒等她說話,對方已經(jīng)開口詢問了。
百姓們這才驚呼,原來方才這位緊急救人的女子,竟然是鎮(zhèn)國公之女。
這些日子很多人都在哀悼鎮(zhèn)國公父子,父兄同時戰(zhàn)死,這對崔安如該是多大的打擊?偌大的鎮(zhèn)國公府,如今連個撐門面的人都沒有了。
好在鎮(zhèn)國公的女婿立功歸來,如今也封侯了,不然將來崔家女的日子該怎么過?
崔安如并不意外對方認(rèn)識自己,圣旨剛剛宣讀沒有多久,自己在蕭家大門前跟那些人對峙的事,也不會傳的這么快,不如她自己宣揚。
“吩咐談不上,至于安南侯夫人,也馬上不是了。蕭讓已經(jīng)借著自己的軍功求娶了林家嫡女林知音為平妻,兩人在送我父兄尸身回京的路上有了孩子,這種奇恥大辱我崔家人必不能忍,我此刻便是要進(jìn)宮請罪,求皇上給我做主�!�
這些話,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蕭讓竟然是這種人?
這些日子飽受贊揚的邊關(guān)醫(yī)女林知音,如此不要臉?
男子表情變了變,看向崔安如的時候,也多了一絲探尋。
“難道蕭家就沒有明理的人么?真是欺人太甚。”有人打抱不平。
“沒錯,蕭家那個太夫人逢人就夸獎侯夫人來著,想必不會同意安南侯如此背信棄義�!�
丹青沒有忍住,直接說道:“蕭家上下一心,趁著我們家姑娘在國公府守夜置辦喪事,已經(jīng)見過林家姑娘,背地里早就已經(jīng)跟林家說好了,我們國公爺和世子死了,他們卻張燈結(jié)彩的慶祝自己兒子升遷,還瞞著我們姑娘,讓她一起跪著迎接蕭侯爺娶平妻的圣旨!”
第3章
請旨休夫
這段話更是觸痛了在場更多人的神經(jīng)。
崔安如繼續(xù)說道:“今日也算是請大家?guī)兔ψ鰝見證,我崔安如嫁入蕭家兩年,孝順老人,嬌養(yǎng)小姑,從未犯過任何錯,如今父兄去世,卻被人如此欺辱,執(zhí)意與蕭家恩斷義絕,從今日開始,城中藥鋪奉給老太夫人的名貴藥材,綢緞莊成衣鋪供太夫人挑選的一應(yīng)穿戴,還有蕭雪靈的所有頭面珠翠,我不會再動用自己的嫁妝貼補(bǔ),請掌柜們自行與侯府結(jié)算�!�
圍觀的人已經(jīng)蒙了,蕭家人竟然如此不要臉,這兩年都在花孫媳婦的嫁妝?
“怪不得,之前蕭家已經(jīng)破落成了那樣,怎么突然闊綽起來�!�
“就是,吃人家的用人家的,結(jié)果背后如此欺負(fù)人家�!�
虛懷終于帶著郎中匆匆趕來,崔安如沒有理會,也不介意郎中重新幫女子檢查,剛好百姓們的注意力又被轉(zhuǎn)移了。
她趁機(jī)對男人說道:“借一步說話。”
男人微微皺了皺眉頭,沒有拒絕,不發(fā)一言跟在她身后,到了馬車旁邊。
“我想跟你做個交易。”崔安如直接說道。
男人看著情緒穩(wěn)定的崔安如,有些好奇,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
他的疏離和冷靜,也渾然天成。
“丹青,解毒丸�!�
崔安如知道,男人并沒有反對。
丹青有些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