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3 跟容欣前后腳走了出去。
門外料峭的寒風(fēng)一吹，讓她迷蒙的腦袋瞬間清醒，這才發(fā)現(xiàn)，外面天還黑著。
云沁心中輕嘆一聲，誰能想到，她一個早八都沒上過的人，現(xiàn)在竟然過上了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還得隨叫隨到的日子。
這一過都已經(jīng)三年了。
想到這她又不禁掰起手指頭，翻過年她十六歲，距離二十五歲被放出宮去還有九年。
九年啊……
九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卻也不算長，她現(xiàn)在就只是個小宮女，這副身體在宮外早就沒有親人，要想出宮之后能養(yǎng)活自己，她得爭取升職加薪，努力攢銀子才行。
主子最近被查出有孕，皇上特賜了小廚房，她打算跟著廚娘偷學(xué)點(diǎn)手藝，以后出宮了就開個點(diǎn)心鋪?zhàn)�，她還會做點(diǎn)西式點(diǎn)心，到時候還不賺得盆滿缽滿。
云沁一邊腳步又輕又快地往前殿走，一邊拍了下自己的臉把腦子里的雜念清空。
她的主子惠嬪娘娘，是兩年前入宮的，云沁一從尚宮局出來就跟了她。
今上宣成帝，登基剛剛?cè)辏觊g已經(jīng)選了二十幾位嬪妃入宮，除卻昭華殿的德妃娘娘育有一位皇子，宮中一直沒有妃嬪有孕。
所以主子查出有孕，皇上自然大喜，等胎一坐穩(wěn)，立刻給她晉了位份，賜了封號，前日還是蘇美人，今天便要喚作惠嬪娘娘了。
這本來是喜事一樁，正殿的氣氛卻稍顯凝滯。
惠嬪從入宮后，還算受寵，皇上沒事也會來坐坐，可自從查出有了身孕，皇上卻只來過一趟，還連著三天去了玉康宮。
玉康宮住著劉美人，與惠嬪一同入宮，又是相同的位份，平日里自然多有摩擦。
劉美人性格張揚(yáng)，這幾日連皇上吃了幾碗飯都要宣揚(yáng)，出盡了風(fēng)頭。平日里都是惠嬪壓劉美人一頭，如今看她那頭繁花似錦，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再加上孕期敏感，惠嬪的脾氣更是一點(diǎn)就炸。
轉(zhuǎn)過回廊，她云沁就聽見了訓(xùn)斥的聲音。
“想要在主子面前露臉也不長長腦子，怎么什么話都敢說，皇上又去了玉康宮上下誰不知道，你看又誰敢跟主子說，偏你非要湊上去，要是把主子氣出個好歹，我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說話的正是早一步的容欣，被她訓(xùn)斥的是小宮女阿菁。
云沁聽這話已經(jīng)對事情的經(jīng)過明白了幾分，正要上前問一句。
正殿的簾子突然掀開，另一個大宮女容芝走了出來，陰著臉掃了她們?nèi)艘谎邸?br />
跟她們這些宮里的不同，容芝是跟著主子一起進(jìn)宮的，最受主子信重。
容欣雖說是管事宮女，可春禧宮里，容芝才是那個說了算的，就連名字都是照著她起的。
被容芝眼神掃過的云沁，心中立刻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這大半夜的讓人去叫御醫(yī)還好，別是去玉康宮請皇上吧！
可怕什么來什么，云沁剛回神，就見容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娘娘不舒服，你現(xiàn)在就去玉康宮，把皇上請過來。”
云沁聽得心里咯噔一聲，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容欣拉到了身后。
“容芝。還是我去吧，云沁不常出去，估計連玉康宮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容芝眼風(fēng)掃了她一眼，譏笑一聲，“你可是這宮里的管事宮女，咱們還等著聽姐姐的吩咐呢�！�
看容欣變了臉色，她越發(fā)得意，瞪了云沁一眼，“還不快去！這可是娘娘吩咐的，別以為有人撐腰就了不得了，春禧宮還是娘娘說了算！”
聽她搬出了娘娘，云沁就知道這確實(shí)是娘娘的意思，這種事情落在誰的身上都是倒霉。
倒霉她一個就夠了。
云沁從容欣的身后走出來，對容芝道：“姐姐說得不錯，娘娘的吩咐，咱們哪敢不聽。多嘴問一句姐姐，要不要把御醫(yī)一道請來？”
容芝哪聽不出這是說她就是個傳話的，云沁就算是聽了，那也是聽得娘娘吩咐，不是她容芝的吩咐。
這下容芝也變了臉色，看著云沁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樣，“這里沒你說話的份，還不快去！”
云沁看了她一眼，之后才慢慢垂下眼瞼，欠了下身，轉(zhuǎn)身離開。
容欣拉住想要找容芝理論的阿菁，看著云沁離開的背影一臉擔(dān)心。
“姐姐還不進(jìn)來，難道還得娘娘去請嗎？”
云沁聽著背后的聲音，走出了宮門。
一走出來，她一直挺著的背瞬間有些垮。
依照她看了這么多宮斗的經(jīng)驗(yàn)，這大半夜去請皇上，不管是請到還是沒有請到，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請不到主子不會饒了你，請到了對家不會饒了你，甚至就連皇上都不會對你有什么好印象。
云沁握了握拳頭，至少這也是一個機(jī)會，一個能在春禧宮出頭的機(jī)會。
有今天這么一次，容芝只會變本加厲地為難她，所以這次不管怎么樣也要把皇上請進(jìn)春禧宮。
云沁這么想著，又折回了春禧宮，找到了相熟的太監(jiān)小德子，讓他去請御醫(yī)來。
小德子是今天的守夜太監(jiān)，對前殿的事情很清楚，知道娘娘根本就沒有吩咐去請御醫(yī)，聽了這話一時有些為難。
“不光是幫我，也是幫你自己，她把持著內(nèi)殿跟鐵桶一樣，靠你自己什么時候能出頭。若我請來了皇上，自然會在娘娘面前提你幾句，若是沒請來，娘娘生氣的時候，御醫(yī)不也正好派上用場，不過是跑跑腿的功夫，正反都對你沒壞處�！�
小德子聽完，立刻笑起來，“姐姐這話說的，什么好處不好處，姐姐吩咐，我哪敢不聽。”
“少貧嘴，還不快去�！�
“是，這就去�！�
第2章
闖宮
來到玉康宮，看著朱紅色的大門，云沁深吸一口氣拿出畢生演技，邊大力拍門，邊焦急地大叫道：“皇上，皇上，奴婢求見皇上！”
里面的人被驚動，門很快就打開了一條縫。
云沁也不廢話，直接擠進(jìn)去。
門口的宮女太監(jiān)立刻來攔她，云沁一邊掙扎，一邊大喊，“皇上，皇上，您去看看我家娘娘吧，她吐得厲害，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已經(jīng)去請御醫(yī)了！”
她讓小德子去請御醫(yī)來，就是怕皇上丟給她一句，“不舒服回去請御醫(yī)”這種話。
請御醫(yī)也是為了增加可信度，反正她的任務(wù)就是把皇上請回去，怎樣都要說謊，不如就說得嚴(yán)重點(diǎn)。
就算后面皇上生氣，對她印象不好就不好吧，反正她的頂頭上司是惠嬪，先把她搞定再說。
她喊得凄厲，很快整個玉康宮都被她喊了起來，只是正殿還未點(diǎn)燈。
“皇上，皇上……”云沁還要喊。
一個宮女走了過來，“你們是死人啊，還不快點(diǎn)把她給我拉出去！”
邊說邊用惡狠狠的眼神剮了云沁一眼。
拉著云沁的宮女像是一下子有了底氣，死命掐著云沁的胳膊就往外拽。
云沁忍著疼，繼續(xù)喊：“皇上，您去看看我們娘娘吧……”
還沒喊完，就被趕來的宮女一把捂住了嘴，她只能奮力掙扎。
“皇上……”
眼見著云沁就要被拖出去，從偏殿走出來一個高胖的太監(jiān)。
“鬧什么呢？”
一聽到他的聲音，在場的人皆是一頓。
來人正是御前太監(jiān)，徐安。
看到他，旁人皆有些畏懼，云沁的心卻落了一半。
她最擔(dān)心的就是徐安不肯出面。
他是皇上跟前的人，最明白圣心，若他不愿意出面，就說明皇上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不會見惠嬪。
見到他，云沁此行成功一半了。
云沁瞬間停止了哭喊，只無聲地掙扎著。
“還不拖出去�！蹦菍m女倒是警醒，立刻沖拉著云沁的兩個宮女使眼色。
但一切也都晚了，徐安已經(jīng)走下回廊，“來的是哪宮的？”
聽他問話，拉著云沁的宮女一時有些猶豫，云沁趁著這個功夫，一下掙脫，俯身沖徐安行禮。
“回徐公公話，奴婢是春禧宮的，我家惠嬪娘娘，身體不適，已經(jīng)去請?zhí)t(yī)了。我們滿宮慌了手腳，沒一個中用的，只能來請陛下去宮中坐鎮(zhèn)�！�
看云沁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衣服頭發(fā)被扯得凌亂，又哭得可憐，看著萬分狼狽，徐安一時都不知道，她這話到底有幾分真了。
可誰不知道，惠嬪如今肚子里正揣著一個寶貝疙瘩，有些事不怕萬一……
“這么大的事，也不說明白！”先把責(zé)任推出去，徐安才道：“等著，雜家去通報一聲�！�
“謝公公�！痹魄吒屑ぬ榱恪�
等人進(jìn)去，云沁只覺得背后的視線萬分灼熱，若是眼神能殺人，她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被千刀萬剮了。
頂著這些視線，云沁依舊蹲得穩(wěn)穩(wěn)的。
來之前她還有些怕，現(xiàn)在還怕什么，春禧宮和玉康宮遲早要對上，今天就當(dāng)是個開胃小菜吧。
沒一會，內(nèi)殿便點(diǎn)起了燈，再一會，徐安走出來，沖云沁招了下手，“皇上叫你進(jìn)去回話�！�
“是�！�
云沁穩(wěn)穩(wěn)起身，快速理了下衣服和頭發(fā)，動作是做了，但卻只是做給徐安看的。
她當(dāng)然得留著這副狼狽的樣子給皇上看，就算她們春禧宮的半夜來敲門不守規(guī)矩，她玉康宮的不問緣由就把人往外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徐安倒是多看了云沁兩眼，前一秒還又哭又喊一副彪悍的樣子，現(xiàn)在卻又乖巧得像是個小兔子，變臉?biāo)俣戎煺媸亲屓苏ι唷?br />
云沁腳步輕巧地隨著徐安走入內(nèi)殿，微微抬眸一掃，便把內(nèi)殿的情形收入眼中。
皇上只穿著一身明黃色的褻衣靠坐在軟塌上，劉美人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正挨在他的身上，手還撫在他的胸口，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云沁快速看了一眼，并未看清皇上臉上的神色，只確認(rèn)他沒有發(fā)怒，便快速垂下眼簾。
“奴婢參見皇上，參見美人�！�
“惠嬪怎么樣了？”
低沉磁性的聲音里，透著一股漫不經(jīng)心，讓人無從猜測他的心思。
不覺間，云沁手心已經(jīng)攥了一包汗，只能硬著頭皮說：“回陛下，娘娘她今天吐得厲害，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娘娘唯恐龍?zhí)ビ袚p，硬是要吃東西，吃了吐，吐了吃，折騰到了半夜。更是哭得厲害，奴婢們實(shí)在是擔(dān)心……只能擅作主張來請陛下，求您勸勸娘娘，別再折騰自己了�！�
越說越順，說到最后還應(yīng)景地哽咽了一聲。
在皇上面前，她當(dāng)然不能信口開河，這一段話說得半真半假，吐是假，不吃東西是真，害怕龍?zhí)ビ袚p是假，哭得厲害是真。
就算皇上去了，看出些什么，也不會太過生氣，更不會遷怒她。
“陛下，既然惠妃姐姐不舒服，合該去請御醫(yī)才是，叫陛下過去有什么用，陛下又不會看病�！�
聽著這話，云沁心中微訝，強(qiáng)忍住才沒有去看徐安，他沒提春禧宮已經(jīng)請了御醫(yī)了？
云沁心思急轉(zhuǎn)，徐安沒有理由隱瞞，那就只能是皇上沒聽他回報，就叫她進(jìn)來了。
這說明……云沁頭垂得更低了些，這只能說明皇上已經(jīng)心急得不想聽徐安回報了。
那他這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是演給劉美人看的？
云沁眸子閃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一些，一顆心也徹底落到了肚子里。
她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要配合著皇上把這出戲演好。
第3章
演戲演全套
“皇上，事關(guān)娘娘和龍嗣奴婢們哪敢輕慢，御醫(yī)已經(jīng)請過去了。奴婢們不中用，春禧宮上下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了，陛下哪怕去看一眼，定一定奴婢們的心，求您了陛下�！�
垂著頭的徐安沒忍住看了云沁一眼，有些不明白剛剛還規(guī)矩守禮的小丫頭，這會怎么又哭喊上了。
他悄悄去看皇上，卻對上了皇上那雙沒有情緒的眼睛，他一機(jī)靈，下意識道：“哭什么，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
說完他又去看皇上。
“確實(shí)不中用�！被噬蠜]有聲調(diào)起伏地評了一句。
徐安立刻反應(yīng)過來，立刻提高聲音，“來人給陛下更衣�！�
演戲演全套，云沁立刻哭著俯身道：“謝陛下，謝陛下�！蹦悄�，就差痛哭流涕了。
推開劉美人正待站起來穿衣的霍金池，聽著這唱戲一樣的哭聲，眼中一哂，第一次正眼瞧了蹲跪在地上的宮女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她垂在腮邊的碎發(fā)，它們輕輕拂過她如玉般細(xì)膩的肌膚。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云沁努力控制著身體反應(yīng)，還是忍不住縮了下肩膀。
好像是演過火了。
霍金池笑意加深，從前倒是沒注意惠嬪宮里有個這么有意思的宮女，正要問她的名字，卻感受到靠過來的纖軟身軀，笑意瞬間消失。
“皇上……”劉美人期期艾艾地喊了一聲，正要再說卻對上了一雙沒有什么情緒的眸子，嘴邊的話瞬間咽了回去。
“臣，臣妾伺候你穿衣�！眲⒚廊藦�(qiáng)笑了一聲，改口道。
見劉美人識趣，霍金池才恢復(fù)些笑意，“上朝后，朕來陪愛妃用早膳�！�
“臣妾恭候皇上�！眲⒚廊肆⒖搪冻鲆荒▼尚�，手上的動作都情愿了許多。
云沁聞聲又把頭垂低了幾分，劉美人這擋箭牌皇上倒是用得很順手。
自己都自身難保，她又有什么資格去同情別人，云沁心中自嘲，重新收斂心神，努力做一個透明人。
就算她都快縮成一團(tuán)了，在這內(nèi)殿中依舊十分顯眼，尤其在劉美人眼中，簡直就是眼中釘肉中刺，不知道狠狠地剜了她幾眼。
尤其是看她垂著頭都難掩姿色，更覺得春禧宮用心歹毒，姓蘇的如今懷著龍嗣，竟然還想用美貌的小宮女來邀寵，真是心機(jī)深沉！
“皇上起駕！”
在徐安的喊聲中，皇上踏出內(nèi)殿，云沁也跟著站起來，混在御前宮女中快步走出去，不敢在這內(nèi)殿里多留一秒。
看著一切都不緊不慢的，其實(shí)從云沁進(jìn)來到皇上起駕，前后不過五分鐘，這隱隱也能看出皇上對惠嬪的重視程度。
云沁只希望惠嬪不要再作了，順順利利的把孩子生下來，以后還少得了榮寵嗎？
一出玉康宮，云沁就脫離隨駕隊伍，抄近道往春禧宮跑去。
一是把這個好消息送回去，讓他們準(zhǔn)備好迎接皇上，二來是讓他們把戲做全，別等皇上憂心忡忡地去了，一看她們高興忘形的樣子，再給氣得扭頭走了。
她走得快，自然不知道走后，霍金池跟徐安問起了她。
“那宮女呢？”
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一句話，卻聽得徐安心頭一跳，他趕緊找了一圈，才回道：“回陛下人不在，該是先回春禧宮報信去了。”
重重簾幕讓他也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只聽到他沒什么情緒地“嗯”了一聲，真就像隨意問了一句。
可就徐安對皇上的了解，他什么時候會問起一個宮女的動向，他腦中閃過那張俏生生的小臉，心中立刻有些明了。
春禧宮眾人得知云沁真把皇上請過來的驚訝自然不用提，隨后便是一陣兵荒馬亂。
“容芝，容芝，快給我拿衣裳，不，不還是先上妝。”
“是！”容芝手忙腳亂地去打開妝匣。
云沁立在旁邊被這對主仆整無語了，見容欣也一臉傻樂地忙活，實(shí)在沒忍住，出聲道：“主子身體不適，怎好涂抹脂粉？”
她這話讓眾人都看向了她，沒在主子面前出過頭的云沁有些緊張，掐了掐指尖穩(wěn)住聲音，又繼續(xù)道：“皇上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主子就算上妝也來不及，不如換身提氣色的衣服。”
“這里哪有你說話……”
容芝張口就要呵斥，惠嬪卻因?yàn)樗垇砹嘶噬希瑢λ嗔诵┬胖�，聞言并未生氣，只撫著自己蒼白的臉，打斷了容芝的話。
“我這樣怎么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