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澄瑩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但因為考慮到贏秋看不到,她就摸了摸下巴,“贏秋你應(yīng)該還記得我高中時候最喜歡的明星是誰吧?”
贏秋認真地回想了片刻,才試探著說:“林錦程?”
那好像是個歌手,她還記得高中的時候,謝澄瑩把他的貼紙在飯卡的兩面都粘滿,甚至連筆袋,水杯,書包都不放過。
她總是會買很多林錦程的周邊,而作為她的同桌,贏秋想不記住那張臉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你的盲文老師,比林錦程帥好多倍!!”謝澄瑩將手臂搭在贏秋的肩上,隨手也拿了一塊贏秋盒子里的栗子酥喂進嘴里,還不忘感嘆,“他可真會長啊……”
無論是那張臉,還是他的身材比例,身高,都已經(jīng)無可挑剔。
比林錦程還好看的臉,該是什么模樣?
贏秋吃著栗子酥,在腦海里想象了半天,卻也沒有答案。
“贏秋,他叫什么名字�。俊敝x澄瑩吃完栗子糕,又問。
“傅沉蓮。”
贏秋喝了一口她遞過來的水,答了一句。
謝澄瑩愣了一下,“這名字……好熟悉啊。”
也許是想起來了一些什么,她有些驚詫地看著贏秋,“不會……是我想的那三個字吧?”
“嗯�!�
贏秋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
關(guān)于那部《滿城雪》的廣播劇,也是謝澄瑩怕她覺得無聊,所以才給她下載了一個聽書app,又給她買了她最愛的《滿城雪》讓贏秋聽。
“……他居然跟那個變態(tài)反派同名誒�!敝x澄瑩的心里有了點奇異的感覺,但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大約是又想起了那樣一張令人驚艷的臉,就又笑起來,“不過他那張臉,還真的挺貼合那個人物的,雖然是個反派,但好歹也是美強慘的設(shè)定�!�
也許是因為有了話癆的謝澄瑩,便將這房間里的空蕩填滿,贏秋也喜歡聽她滔滔不絕地說著那些有趣的事情,哪怕只是很瑣碎的小事,她會也覺得很開心。
兩個人說著話,一盒栗子酥就已經(jīng)見了底,贏秋摸了摸空空的盒子,忍不住回味了一下表皮香酥,里頭軟糯的栗子泥里又夾雜著堅果脆的咸甜滋味。
她還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栗子酥。
夜里贏秋仍然重復(fù)了那樣模糊的夢境,可少年的聲音湊在她的耳畔時,她卻被牙齒尖銳的疼痛給疼醒。
可她的睡意又很濃重,就這么時而清醒時而睡去,牙齒的疼反復(fù)折磨著她,直到她隱約聽見外頭的腳步聲,她才忍不住喊了一聲,“外婆!”
黎秀蘭推開門走進來,就看見窩在被子里的女孩兒半睜著眼睛,看起來像是沒什么精神,“小秋,怎么了?”
贏秋摸著自己的臉頰,“外婆我牙疼�!�
“牙疼?”
黎秀蘭走到她的床前,“怎么會牙疼呢?你這是疼了一晚上?”
“嗯�!壁A秋應(yīng)了一聲。
“那你怎么不早點叫外婆?”黎秀蘭頓時心疼得不得了,“咱們?nèi)メt(yī)院看看吧�!�
贏秋卻不說話了,她知道外婆年紀大了睡眠不好,要是吵醒她,她就很難再入睡了。
黎秀蘭也不顧不得其他,連忙去把她扶起來,匆忙替她穿上衣服,又扶著她下床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往院子里走。
敲門聲也在這一刻忽然傳來,黎秀蘭扶著贏秋走過去,打開門就看見傅沉蓮站在門外。
“是小傅啊,你今天怎么這么早?”
黎秀蘭驚詫地問道。
“今天上午沒有課,我就過來了。”傅沉蓮答了一句,又看了一眼被黎秀蘭扶著的贏秋一眼,“黎奶奶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小秋她牙疼,疼了一夜了,我想帶她去醫(yī)院里看看�!崩栊闾m說道。
這時贏秋下意識地往黎秀蘭的身后縮了縮,也許是昨天忘記了他的囑咐,和謝澄瑩一口氣就吃光了所有的栗子酥,讓她這會兒在他的面前有些心虛。
傅沉蓮將她所有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卻并沒有多表露出什么情緒,他對黎秀蘭說,“我送你們?nèi)グ伞!?br />
然后他就把背在身后的雙肩包取下來,走上階梯,站在贏秋的面前,伸手拉著肩帶,將背包背在了贏秋的身上。
贏秋抓著書包的肩帶,有些發(fā)懵。
“小傅你這是……”
黎秀蘭看見傅沉蓮背對著贏秋蹲下身去,就有些愣神。
“這里到巷口還有一段距離,她這樣不方便,我背著她能快一些。”傅沉蓮沒有回頭,只是簡短地說了一句。
這里是嚴市老城區(qū)的舊巷子,巷子里鋪著的地磚都已經(jīng)在年深日久中損毀得凹凸不平,像贏秋這樣眼睛不方便的人,的確是不好走路。
從搬來這里的那天起,贏秋就沒怎么出過門。
“謝謝你啊小傅�!崩栊闾m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便扶著贏秋往前走了兩步。
可贏秋的手觸摸到他的后背,她就像是被火燎了一下手指似的,迅速縮回了手,她直愣愣地站在那兒,有些躊躇。
“不疼了嗎?”他回頭輕聲詢問。
疼是肯定還疼的。
贏秋最終還是在黎秀蘭的催促下,俯身去讓他背了。
她緊張得手都不知該往哪里放,只能局促地捏著他肩頭的衣料,也沒敢太用力。
從家門到巷口的這段距離顯得尤其漫長,他的腳步很穩(wěn),背著她時,他的手始終很禮貌小心地扶著她,她也沒靠他太近,但鼻間嗅到他身上隱秘的香味,若有似無,卻又無端令人心神晃蕩。
出了巷口后,傅沉蓮在路邊叫了一輛出租車,先將贏秋放下來,讓她先坐進去。
等黎秀蘭也上了車,他才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進去。
就連去醫(yī)院掛號,也是傅沉蓮去辦的。
“這小傅是真不錯,長得好,人也善良�!崩栊闾m和贏秋坐在醫(yī)院走廊的椅子上,忍不住夸贊道。
贏秋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但等到她看了醫(yī)生,聽到醫(yī)生說她疼的根本不是什么蛀牙,因為她那顆蛀牙的程度很輕,而讓她疼了一夜的,原是長在最里側(cè)的智齒。
“拔,拔牙?”
聽到醫(yī)生說要拔掉兩顆智齒,贏秋就有點退縮,她頓時覺得自己的牙齒更疼了。
她連忙摸索著去拉身邊人的衣角,“外婆,我不,我不想……”
可當(dāng)那一只手隔著衣料握住她的手腕時,贏秋才察覺到有點不對勁,這并不像是外婆粗糙的手掌,正在她愣神的時候,她聽見身旁的人開口道:“不拔的話,你以后還會疼�!�
“那就疼……”她一時嘴快,說完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
然后她就聽見他笑了一聲。
察覺到他松開了她的手,要扶著她站起來的時候,她就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衣角,“我不拔,我怕疼我不去……”
她還沒有聽到傅沉蓮的聲音,就聽到醫(yī)生先笑出了聲,“小姑娘,不是現(xiàn)在就要拔,你還要先吃幾天消炎藥才行�!�
贏秋還抓著身旁的人的衣角,聽到醫(yī)生的這句話,她就愣住了。
被扶著走出診病室,贏秋還有點不大好意思,她垂著腦袋不說話,直到被他牽著進了電梯里,她在周圍模糊的人影包裹下,下意識地往他身旁靠了靠。
“我外婆呢?”她問道。
從她檢查完牙齒出來,就沒聽到外婆的聲音。
“她怕你會餓,去給你買早餐了�!备党辽徫罩怂氖郑瑓s始終留有分寸地隔著她的衣袖,他無視了周圍那些或多或少停留在他或者她身上的目光,用手臂遮擋了前后的人,但他和她之間也始終隔著些許的距離。
在巷口外轉(zhuǎn)角的人行道旁下了車后,依然是傅沉蓮將贏秋背回去的。
“真的太謝謝你了小傅,小秋的媽媽工作忙,又不在嚴市,今天要不是你,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要帶著小秋折騰多久,”
黎秀蘭越看眼前這個年輕人越順眼,她笑瞇瞇地要招呼他進門,“你今天就吃完午飯再走吧�!�
“不了黎奶奶,我還有課,明天我會再過來的�!�
傅沉蓮站在臺階底下,身姿挺拔,如此溫和守禮的模樣,又原本就帶著一種清澈干凈的氣質(zhì),令人只是這般看著他,便覺得舒心。
“傅老師明天見�!壁A秋站在那兒,朝著他影子的方向?qū)⒆约菏掷锏臅f過去。
傅沉蓮看她一眼,接回書包,輕應(yīng)一聲,“嗯�!�
當(dāng)黎秀蘭扶著贏秋走進門去,那兩扇門應(yīng)聲合上的瞬間,他盯著那斑駁失色的木門片刻,那張冷白的面龐上便好像驟然少了幾分刻意的溫和,他轉(zhuǎn)身時,便將眼鏡摘了下來,再無鏡片遮擋的那雙眼瞳漆黑深沉,多了些難以言喻的暗淡。
走在寂靜的長巷里,他閉了閉眼睛,捏了一下鼻梁,卻又在下一秒忽然停下腳步,那雙眼睛睜開時,便盈滿了銳利的光。
手里的眼鏡被他毫不猶豫地扔了出去,極其準確地打在了矮墻上方那一團憑空出現(xiàn)的暗紫的光。
“我說你這朵小花兒是不是有毛�。俊�
那團光鋪散開來,便是一道無形的結(jié)界,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蹲在墻上,身后還有毛茸茸的尾巴在晃來晃去。
他一手撐著下巴,好奇地打量底下的那個年輕男人。
“又是上大學(xué),這又是當(dāng)老師的,你作為妖你丟不丟人�。空混到這份兒上了?”他在在那兒慢悠悠地說著風(fēng)涼話,末了還嘿嘿一笑,“我之前都跟你說了,你做這些沒意義的事兒干啥,還不如聽了老子的建議……”
他話還沒有說完,身體便已被一陣淡金色的光芒纏裹著,拖下了矮墻,直接摔在了地上。
男人吃了一嘴的泥,還沒發(fā)怒,抬頭就見傅沉蓮已經(jīng)扔掉了書包,只略微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便朝著他走過來。
窄巷里的矮墻和青磚都被強大的氣流震得碎裂得更狠,男人做夢也沒想到,他會被看起來不過只是一朵“柔弱”的花給揍出了原形。
他幾乎被打得全身的骨頭都錯了位,這會兒正被傅沉蓮掐著后脖頸按在墻上,他沒辦法回頭,連鼻血都沒辦法用爪子去抹,他只能聽見身后的人語氣平靜地說,“如果你聽不懂我之前的話,那么我再說最后一次,”
“你們這些東西的所有事情,我都沒興趣管,你也最好不要再來找我�!�
他的指節(jié)稍松,便見那只獰貓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他的那雙眼睛里流露出幾分嘲弄的神色,聲音輕緩,卻無端令人背后生寒,“否則,我就把你們都殺了�!�
第4章
是否累贅
漆黑寂靜的房間里忽然有了明亮冷淡的燈光,淡金色的流光落入窗內(nèi),漸漸凝成了一抹身影。
白色的衣衫上浸染著星星點點的血色,他挽起的袖管下,兩截冷白的手臂也沾了斑駁的血跡,兩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間也仍然是濃稠未干的血腥。
傅沉蓮將書包扔在地上,一邊朝著浴室走去,一邊用手去一顆顆地解開自己的襯衣紐扣,沾了不少血液痕跡的衣衫被他脫下,扔在地上時,便有燃燒的蓮火憑空乍現(xiàn),直接將那衣衫燒得一點兒痕跡也不留。
浴室里占了半面墻的鏡子里映著他蒼白的肌膚,明明外表看起來清瘦的身形,此刻沒有衣衫遮擋,卻又肌理柔韌,線條流暢。
脫掉長褲,他直接按了開關(guān),花灑里頓時便有冰冷的水噴灑出來,淋在他的身上。
綿密的水珠順著他高挺的鼻梁一直往下,從喉結(jié)再到胸膛,直至輪廓清晰的腹肌,沖刷著他的身體,再沒入人魚線深處。
他垂著眼簾,慢條斯理地清洗著自己手上的血跡,那種骯臟又血腥的味道到底還是沒能沖刷干凈,彌漫在滿是水氣的浴室里,他也許是忍了很久,但還是忍不住在如注的水流下,躬身干嘔。
脊背彎曲時,他后背的肩胛骨宛如蝶翼,藏在薄薄的肌理之下,脆弱又動人。
后來水聲漸止,他伸手將額前濕潤的碎發(fā)給撩起來,鏡子上已經(jīng)鋪滿一層淺薄的水霧,朦朧到根本照不出絲毫的影子。
他用手掌抹開些許水霧模糊的痕跡,水珠從鏡子上滑下,他靜靜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好像脫去了白日里的偽裝,此刻他面無表情,那雙眼睛撇去浮于表面的溫和,只剩下比夜色還要深沉的濃暗。
輕輕深吸一口氣,他的指節(jié)曲起緊握,手背的青筋一時凸顯得更加分明。
浴室里寂靜得可怕,只有水滴的聲音時不時地傳來。
他的臉色蒼白,薄唇卻好似染著緋紅的顏色。
也許是聽到了一聲若有似無的鈴鐺聲響,那也許只是她午夜夢回?zé)o意識地翻身所致。
“我該再耐心一點,是嗎阿秋?”他忽然輕聲呢喃,在這樣靜謐空蕩的空間里,顯得尤為清晰。
彼時正在睡夢之中的贏秋,仍然擺脫不開那個重復(fù)糾纏了她許多個夜晚的夢境,少年的嗓音越發(fā)清晰,貼在她的耳畔就又漸漸地與另一個人重合。
贏秋驟然驚醒,手臂上仍然被外婆綁著繩子,她愣愣地睜著眼睛,胸口因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著,心頭好像總有一塊地方是空蕩的,那里也許鎖著一段被她遺忘了的過去,就是她那半年里每個夜晚里都想不起的夢境。
她不知道自己夢游的時候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腳腕上那只腳環(huán)的來歷。
此夜靜默無雨,玻璃窗也關(guān)得嚴實,也沒留下半點縫隙,但她卻不知,窗臺上透明的玻璃罐里生長出來的那朵玄蓮花的花瓣稍顫,無風(fēng)而動。
夜里醒過一回,贏秋再睡就睡得不夠安穩(wěn)。
因為家里的收入來源都靠贏秋的媽媽盛湘月一個人工作,而黎秀蘭這兩年眼睛越發(fā)不好,沒辦法再作那刺繡的營生,可她又不想讓自己的女兒一個人承擔(dān)家庭的重擔(dān),于是這些天也就去了她認識的小姐妹趙金美的飯館里幫忙,多少也能賺點錢。
所以這兩天,她一直都是先做了早飯,再叫贏秋起床,中午的時候就又從飯館里打包飯菜回來當(dāng)做贏秋的午飯。
“小秋,吃飽了嗎?”黎秀蘭看她將碗里的粥都喝光了,就問了一句。
“吃飽了,外婆�!壁A秋點點頭。
黎秀蘭這就扶起她,“要在院子里跟旺財玩兒,還是去房間里?”
“我想在院子里。”贏秋說道。
于是黎秀蘭就將她扶到了院子里的長椅上坐下,又將小狗抱到她的身邊,讓它趴在長椅上。
“小秋,今天小傅有些事情,不會過來�!�
黎秀蘭把醫(yī)生開的消炎藥拿過來,又倒了一杯水,小心地遞到她手里,“你先把藥吃了�!�
贏秋感覺到手掌里多了幾顆東西,她喂進嘴里之后,就有水杯湊近,溫?zé)岬乃⒉粻C口,她稍稍仰頭就著水,把藥咽了下去。
“我得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有什么別的事情,你就打電話給我,我會馬上回來的�!�
黎秀蘭每天都會這樣囑咐贏秋一遍,她總是不放心贏秋一個人在家,可生活所迫,這又哪有什么兩全的辦法。
也幸好,現(xiàn)在的手機,基本都有了語音撥打電話的功能,她也不用擔(dān)心贏秋連給她打電話都打不了。
“知道了,外婆。”贏秋抓著黎秀蘭蓋在她腿上的薄毯,點了點頭。
當(dāng)黎秀蘭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贏秋聽到院門被人打開,又再次合上的聲音。
周遭安靜下來,只有她身邊的小狗還在哼哼唧唧地往她懷里拱。
當(dāng)她自己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她臉上就已經(jīng)不剩什么笑容了,院子里所有的動靜落在她的耳畔,就會顯得清晰許多。
外婆走的時候忘記幫她打開手機里的音樂軟件,也沒有什么歌可聽,她只能坐在長椅上,輕輕晃蕩著雙腿,用手摸著小狗的腦袋。
也許是今天的陽光太暖,又或者是昨夜本就沒有睡好覺,贏秋靠在椅背上,睡意朦朧。
長椅前后輕輕搖晃著,她腳腕上那只腳環(huán)垂下的兩只銀鈴輕輕顫動,她聽不到它們的響聲,可它的聲音卻像是長了翅膀,落在另一個人的耳畔。
房間里窗簾是厚重的黑色,完全遮擋了外頭的強烈光線,于是整個房間里昏暗得就像是永遠不會明朗的長夜。
鈴鐺的聲音空靈清脆,一聲聲,一陣陣,就那么響在床上那人的耳畔。
他驟然睜開雙眼,坐起身時,薄被從身上滑落,露出他光裸的胸膛,片刻后,他長舒一口氣,忽然又閉起眼睛,大約是在聽他耳畔的鈴鐺聲響。
這樣的聲音,無時無刻不再提醒他,他所來到的這個世界,是一個既陌生,又討厭的地方,可偏偏,這里有她。
好像所有的難以忍耐,都能因為這樣一個理由,而從喧囂歸于平靜。
他再睜開眼,掀開被子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到衣帽間里,套了一件黑色的衛(wèi)衣,又換了一條簡單的牛仔長褲,在洗手間里洗漱完之后,便下樓走到流理臺前,先倒了一杯水,卻也只喝了一口,隨后他就擱下水杯,手指間捻了些魚飼料,隨手扔進了透明的玻璃魚缸里。
里頭的游魚顏色各異,尾巴在水里搖曳如蝶,一顆顆的泡泡從水里蔓延,又在水面破開,他站在那兒多看了兩眼,便又去了流理臺邊的水槽前洗凈了手。
從冰箱里拿出他昨天就已經(jīng)做好的咸蛋黃,然后就開始用中筋粉和面,他的動作不緊不慢,每個步驟都有條不紊,像是已經(jīng)十分熟練。
含著一顆椰子糖,他靠在流理臺前,漂亮的眼睛半垂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當(dāng)他不再刻意表現(xiàn)溫和的一面,他的眉眼便有一種頹靡陰沉的美。
烤箱的時間一到,他才又站直身體,也懶得走過去,淡金色的流光如一只無形的手,打開了烤箱,托著烤盤里表皮金黃,又形如花朵的蛋黃酥輕放在他的眼前。
形似花瓣的漂亮形狀經(jīng)過烘烤就變得更加輪廓清晰,他扯了一下唇角,大約是有些滿意的。
當(dāng)他的身形漸漸在那間小院子里凝聚成形,那邊擺在她窗臺里側(cè)的那朵玄蓮花金光微泛,他手里提著一個紙盒,也僅僅只是手指勾著盒子上的細繩,另一只手插在褲袋里,一眼便望見那個已經(jīng)仰躺在椅背上,沉沉睡去的女孩兒。
小旺財發(fā)現(xiàn)了他的身影,一下子抬起腦袋,但見他輕飄飄的一眼看過來,它又垂下腦袋,也沒敢動彈。
傅沉蓮走過去時,步履刻意放得很輕。
他的身影替她稍微遮擋了一些陽光,在她眼前多留了一層陰影,于是她的眉頭無意識地舒展開來一些,但后腦抵在椅背上睡覺的她,嘴巴卻也無知無覺地微微張開了些。
傅沉蓮將滑到她膝蓋的薄毯往上拉了一些,蓋住她的胸口,伸手想要去觸碰她鬢邊的淺發(fā)時,他卻又遲遲未動。
也許是有什么話想說,可他喉結(jié)微動,卻又什么都沒說。
最終,他只將手里的那盒蛋黃酥輕輕放在她的旁邊,再看向她身邊趴著的那只小狗時,他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它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