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即便她走上樓的每一步都疼得厲害,她也還是走到浴室里洗了澡,然后就靠坐在傅沉蓮的床沿,自己低頭,在燈光下一點一點地去挑出腳上的碎玻璃。
疼得她眼淚一直掉。
也許又是因為死在院子里的那只黃狗,還有那只總是憨憨的跟在她身后吹她彩虹屁的狼妖。
最后她胡亂地把紗布隨便綁了綁,然后就鉆進傅沉蓮的被子里,埋在他的懷里嚎啕大哭。
也許是到了這個漫長的夜,她才真正感受到隱藏在這個世界另一面的那些血腥可怕的東西。
她不知道是哭了多久,迷迷糊糊地,臉上還掛著淚痕,她就意識朦朧,沉沉睡去。
夢里有一只手輕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那一剎,贏秋好像看到了來回流轉(zhuǎn),近在咫尺的一片星河,里頭有水脈脈流動,又倒映著萬頃的星辰,凝聚成浩瀚如海的光影。
身著雪衣的年輕男人就站在她的面前,他眉間一道紅似朱砂的細(xì)線,那眉眼好似都浸潤著柔和繾綣的神情。
“為什么哭?”他輕聲開口,嗓音清冽。
他長著一張和小蓮花如出一轍的面容,卻收斂了所有的鋒芒,周身的氣息都溫柔平和得不像話,仙姿玉骨,情態(tài)動人。
“旺財死了……”
贏秋的眼淚一顆又一顆地掉,就滴在他的手背,她的聲音已經(jīng)近乎哽咽,“林小胖也死了。”
“小蓮花,我第一次,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尸體……”
她哭紅了眼睛,“明明有好多妖怪,我以前還見過好幾面,明明之前他們還好好的,但是今天晚上,他們都躺在那間屋子里,全都冷冰冰的,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再也不會互相推搡著,搶著要給我摸尾巴了……”
“小蓮花,我很害怕,我怕我保護不了他們,可是,可是我不想再讓他們一個又一個地死掉了�!�
她緊緊地揪著他光滑冰涼的衣袖。
他的眉眼好似在此間的煙云間都減淡幾分,但當(dāng)他伸手,將她抱進懷里,他的聲音在她耳畔卻還是那么明晰,“抱歉,是我不好,讓你經(jīng)歷這些事情�!�
他繼續(xù)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垂眸看她時,那雙眸子里的光影似比那天河里墜著的星辰還要漂亮。
“我很想你。”贏秋哭著說。
“我知道�!�
天河畔的華棠樹有花瓣簌簌落下來,他臨風(fēng)伸手,衣袖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卻是接了一朵完整的粉白花朵,簪在了她烏黑的鬢發(fā)。
“你不要哭了�!�
年輕的神明垂首親吻懷里的姑娘:
“阿秋,我會很快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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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神明之吻(捉蟲)
楚靖陽從北荒回來時,
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中午。
“應(yīng)該就是元思了。”
楚靖陽坐在沙發(fā)上,想起自己看過的那片從斷崖上不斷洶涌而下的血河,那種濃重的血腥味幾乎讓他回想起來時就不由緊皺眉頭,
“看來他的修為已經(jīng)徹底恢復(fù)了,這比我預(yù)估的還要早一些。”
“那君上他……”晏子真抬眼,
看了一眼樓上,欲言又止。
“那日你們在北荒,元思應(yīng)該也看出了則靈的神格已經(jīng)有要覺醒的征兆,所以他才想趕在則靈醒來之前,
就將一切都處理干凈�!�
楚靖陽當(dāng)初在仙界,
與元思也并非沒有交集。
他的師父玉泉道尊與元思的師父澤榮天尊是南北修仙道的始祖,亦是多年的老友,
平日里楚靖陽自然也不免同他碰面。
元思神君掌仙界律法,
向來執(zhí)法極嚴(yán)。
他原是凡人,
因為得了機緣,
也免去了多年修行之苦,
一朝升仙,
他甫一拜入澤榮天尊門下,便毅然修了那太上忘情之道,此生為公,
為凡間子民,
亦是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有失。
只有一點,
他在跟隨澤榮天尊之前,
原是極北苦寒之地茂德仙官的徒兒。
那是仙界最荒涼的地界,茂德仙官早年犯了錯,就被遣去管那極北之地,
此后多年,仙界都快忘了那里還有一位茂德仙官。
如果不是元思以茂德仙官徒兒的身份橫空出世,也許那滿天的仙神都快要想不起來茂德究竟是何人。
時年妖魔橫行,常有妖魔為伴,攪擾仙神兩界的安寧。
極北之地雖苦寒,卻也勾連了仙神兩界與人界,那時有妖魔發(fā)現(xiàn)了這條可直通天界的路,那魔域的魔尊就命魔修攻打北地,想要借此上得九重天去。
茂德就死在那場混戰(zhàn)里。
整個北地,唯有元思一人獨活。
太上忘情之道,千萬年來少有神仙勘破,但元思拜入澤榮天尊門下后,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此道。
此道雖艱,卻不失為至高之境。
那分明是一條許多神仙都不敢輕易踏上的無情之道,他卻毅然決然深入其中,上下求索。
彼時九重天上多有神仙嘆服元思道心穩(wěn)固,心懷蒼生。
但楚靖陽當(dāng)年就覺得,元思雖是天資聰穎,卻總有一股子極端的執(zhí)念,做事只講求一個固定的原則,冷如北地的堅冰,幾乎沒有絲毫溫情可言。
下了一夜的暴雨到這一日的下午都還沒有要停的趨勢。
楚靖陽看著那綴滿水珠的落地窗,外面所有的景象都被一顆顆水珠滑下的痕跡給模糊掩埋,“再這么下去,妖族……怕是真的要被他屠殺殆盡�!�
天幕已經(jīng)成了一種黯淡的煙灰色,雨水沖刷著這個城市里在那許多的晴日里堆積起來的灰塵,好像那些高樓大廈的每一塊玻璃都在淋漓雨花里煥然一新。
路上行人來去匆匆,顏色各異的雨傘就是這副晦暗畫卷里,最為鮮活的色彩。
生活在陽光下的凡人們按部就班地過著自己的生活,無論晴天還是暴雨,他們的生活從來如此平靜安穩(wěn),而他們也不會知道,這多年來,有多少妖怪扎根在他們的世界里。
曾經(jīng)的妖族因為一位神明,徹底改寫了被誅殺,被奴役的宿命。
而現(xiàn)在的妖族,卻又被一位神明逼入窮途末路。
連日來,妖族已經(jīng)損失了數(shù)百人,聞修永作為妖族之主,卻始終沒有辦法拿出應(yīng)對之策,因為他說到底仍是妖,多年來與魔修苦戰(zhàn),讓他已經(jīng)是滿身傷病,而面對那位修無情道的強大神明,他們妖族便只是孱弱危卵,根本沒有多少還手之力。
有人建議聞修永去請出沉睡多年的上古神獸狻猊,他卻只是苦笑搖頭。
也是到了今時今日,妖族的所有人才知道,原來聞修永的師祖狻猊,在多年前就已經(jīng)殞命。
而聞修永之所以隱而不發(fā),也是擔(dān)心妖族眾人因為這件事而陷入恐慌,更擔(dān)心北荒的妖魔因此而更加肆無忌憚。
“妖主……那我們,還能怎么辦?”那猞猁妖顫聲問道。
原本大家都還以為,至少還有狻猊師祖在,他們也算有一個依靠,可是沒想到,狻猊竟然早就已經(jīng)殞命了。
如今的妖族,怎么可能抵擋得住神明的重罰。
聞修永這些天已經(jīng)看過太多妖族人的尸體,可恨的是,他卻已經(jīng)是風(fēng)燭殘年,而妖族這多年來與北荒妖魔的戰(zhàn)爭也已經(jīng)讓他們不堪重負(fù)。
而妖族的滅頂之災(zāi),最終竟然還是神明賜予的。
“聞妖主�!�
彼時有人撐傘而來,淺黃的油紙傘在檻外輕輕收起,聞修永與門內(nèi)諸位愁眉不展的妖怪聞聲抬首時,便見門外赫然立著一抹黛藍(lán)的身影。
他身后又有人走來,是贏秋和晏子真。
還有那位前額生著兩只龍角的少年。
屬于神仙的威壓被刻意收起,但除晏子真外,那三人周身時不時流散出來的仙靈之氣柔和似春風(fēng)雨露一般。
“您是……”
聞修永撐著拐杖,被趙閱從椅子上扶起。
他緊緊地盯著率先走入門內(nèi)的楚靖陽,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似乎總是覺得此人的眉眼有些熟悉,但記憶卻陷在年歲堆疊起來的灰塵里,總是差了那么幾毫厘。
“你的師祖狻猊,是怎么殞命的?”楚靖陽卻先開口問道。
“師祖……”
聞修永想起師祖,便輕嘆一聲,道:“師祖是為了阻止仙神兩界與人界徹底剝離,耗費了諸多修為,最終……力竭而死�!�
即便楚靖陽心中早有答案,但此刻聽了聞修永所說的話,他也不□□露出幾分沉重之色,“狻猊當(dāng)年被貶之禍,說來也因我而起。”
狻猊作為上古神獸,向來是爆竹般的脾性,多年來在九重天上也沒個什么朋友,除卻玉泉道尊與澤榮天尊二位始祖,他最崇敬的人,便是當(dāng)初的則靈帝君。
而楚靖陽,卻是狻猊唯一愿意為友的人。
當(dāng)年楚靖陽落入輪回之境,狻猊便鬧了一回九重天,時年元思掌權(quán),便因為這件事將狻猊貶入人間。
“是我對不住他。”
楚靖陽最遺憾的,是他在輪回之境淪為凡骨后,這混沌塵世多少年,他再也沒有機會,同自己的舊友再見上一面。
無論是則靈,還是狻猊,他始終心頭有愧。
也許是楚靖陽的這番話,終于令聞修永想起來某些久遠(yuǎn)的回憶,他再將眼前的這個人重新打量一番,花白的胡須都在發(fā)顫,“……您是靖陽神楚靖陽的名字,聞修永曾不止一次聽師祖提起過。
聞修永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他竟還有機會見到師祖的舊友。
“聞修永,拜見靖陽神君……”那張褶痕滿布,滿攜風(fēng)霜的面容上是難以掩飾的激動之情,他握著拐杖的手指一松,就要俯身行禮,卻被楚靖陽伸手扶住。
“如今肆意屠戮你妖族的,正是九重天之人,你還拜我做什么?”
楚靖陽說著,便拱手對著聞修永,甚至是這滿屋子的妖怪們俯身行禮,“是九重天,對不住諸位�!�
在場的妖怪們雖然連日來他們已經(jīng)對神明心生憤懣,但這么多年的崇敬卻也并非作假,此刻他們生生受了這位傳聞中的靖陽神君一拜,倒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靖陽神君,這可使不得……”
聞修永當(dāng)即還禮,“您與則靈帝君當(dāng)年皆是為我妖族以身殉道……這數(shù)千年的安寧,也是您二位替我們換來的,則靈帝君與您之恩,我妖族永世不敢遺忘�!�
“但,”
聞修永說著,就又抬頭看向楚靖陽,“敢問靖陽神君可知,到底是哪位神明,一定要置我妖族于死地?”
“還能是誰,當(dāng)然是元思那個頑固不化的家伙!”憋了好久沒說話的蒼玉開了口。
他雖生來便是龍神之身,但對于妖族卻有著天生的親切感。
那天在別墅的小花園里,他還特地重新做了一本《妖怪圖譜》,那天在小花園里的好多妖怪,他都把他們畫在了小冊子上。
可是昨天晚上他一夜未眠,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眼睜睜地看著好些個被他親手畫在小冊子上的妖怪的肖像漸漸變成了深灰色的輪廓。
一副肖像畫變成深灰的顏色,就意味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他想認(rèn)真記住這些妖怪的面容,想和他們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
可是一夜之間,他已經(jīng)失去了好多的朋友。
“要是帝君在就好了,帝君他一定能殺了元思那個神經(jīng)��!”蒼玉摸著懷里的小冊子,幾乎紅了眼睛。
聞修永認(rèn)真地打量這個少年,復(fù)又想起趙閱之前和他說過,他們在蓮君的別墅里,見到了傳聞中的雪鱗蒼龍。
那雪鱗蒼龍原是天生的龍神,乃是則靈帝君的近臣。
他卻不知,當(dāng)初的雪鱗蒼龍早就已經(jīng)在則靈帝君身入輪回之境時封印于佩劍之上,而狻猊后來大鬧九重天,更從九思神殿中偷出了帝君佩劍,想要等到帝君輪回入世后,再將劍還給他。
但狻猊不知雪鱗蒼龍覆在帝君佩劍之上,而此去經(jīng)年,自兩千年前則靈帝君與敬仰神君以轉(zhuǎn)世輪回之身殉道之后,他也再沒有尋找到有關(guān)于帝君的一絲消息。
“龍神大人�!甭勑抻来故仔卸Y。
蒼玉剛想再說些什么,卻被楚靖陽看了一眼,他就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巴。
“聞妖主不必過分憂心,如今有我和蒼玉,還有……”
楚靖陽說著,回身去看被鐘晴牽住一只手的贏秋,“還有贏秋,我們一定會盡力保護住妖族�!�
他也許是想起了則靈,還有那多年塵網(wǎng)中的往事,“如若不然,則靈當(dāng)初為眾生謀得的平等,就將毀在眼前�!�
有人說,則靈帝君偏袒妖族,甘為妖族入世,也甘為妖族殉道。
但楚靖陽很清楚,則靈是為妖族,也是為蒼生。
世間萬物生靈皆有其生存的道法,強權(quán)傾軋造成的生而不平等,何嘗不是一種人間苦難的根源?
則靈要去拔除這腐爛的根,無異于是在刮那些仙宗的骨。
即便他是四海皆敬的帝,所求之法,也始終道阻且艱。
他是用了數(shù)千年的時間,才令妖族可以光明正大地生存在這個世界里,楚靖陽又怎么可能會讓元思那么輕易地就毀掉這一切?
“還有四天�!�
楚靖陽深吸一口氣,“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找到元思�!�
元思神出鬼沒,這些天來總是忽然出現(xiàn),四處殘殺妖族中人,現(xiàn)在不僅是嚴(yán)市,其他地方也時有妖族之人慘死。
但總歸還是嚴(yán)市形勢最為嚴(yán)峻。
畢竟整個妖族的核心,就在嚴(yán)市聞家。
贏秋已經(jīng)連著幾天沒有睡覺,她拼命地修煉,努力讓自己盡可能地記住多一點的術(shù)法,又拼命地往自己嘴里塞丹藥,再花整天的時間去煉化那些丹藥里的靈氣。
她在逼迫自己成長。
她也想要保護那些原本就很可愛的妖怪們。
就像則靈帝君當(dāng)初為了他們,甘愿輪回身死一般。
這個世界上,無論是凡人還是妖怪,可愛善良的生靈們,都該被好好善待。
“贏秋!”
鐘晴跑進石室里時,贏秋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好幾次拆骨般的疼痛,她的頭發(fā)也早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
“贏秋我爺爺他們?nèi)I(yè)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