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淑年輕時起就是個倔強(qiáng)高傲的人,這輩子最厚臉皮的一回,也就是追謝溫文的那時候了。
他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不被人看好,就連她的家里人也都并不贊同,但林淑還是倔著性子和謝溫文在一起了。
他們的婚姻生活曾經(jīng)也算是很幸福,但從謝溫文雙腿癱瘓后,一切就都變了。
謝溫文堅(jiān)持離婚,無論林淑用怎樣的辦法,都沒能改變他的想法。
也是哽著一口氣,林淑索性就跟他離了。
但是這么多年來,她就算是一心一意搞事業(yè),每天賺錢,都還是免不了要想起謝溫文。
也許是為了給他添堵,又或許是想讓他嘗嘗后悔的滋味,窺探他內(nèi)心真實(shí)的想法,林淑這幾年來,讓自己結(jié)了不少次婚。
“老娘哪次不是拿出頂級演技?結(jié)果他呢?”林淑那天晚上向自己的女兒謝澄瑩坦白的時候,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拍桌子,“我這回都找了個二十多歲的了!也沒見他著急!”
謝澄瑩是這么多年來第一回
見自己的母親林淑哭,她也許是喝醉了酒,哭得那叫一個刺耳,謝澄瑩堵著耳朵等她哭完,才又聽她趴在桌子上小聲說,“瑩瑩,你爸爸是真的不要我了……”
也許她花了這么多年,做了這些讓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就是一個高傲到拉不下臉的女人,在一次又一次地試探她唯一愛過的那個男人,到底還愛不愛她。
謝澄瑩當(dāng)天晚上就給贏秋打了個電話,一拍大腿,“我決定了,我要讓我爸媽重新在一起!”
林淑不知道謝溫文還愛不愛她,但是謝澄瑩卻能感覺得到,她那個溫柔話少的爸爸,一定是還愛她的母親的。
不然母親每次結(jié)婚的時候,他也不會不開心,他的房間里也不會整夜亮著燈。
謝澄瑩小的時候,謝溫文就告訴她,“你不要跟你媽置氣,她沒有對不起我,是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拖累她的人生�!�
他說,“她很好,只是我不好�!�
那個時候的謝澄瑩還不明白他說的這些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一味地認(rèn)為,媽媽就是像外頭的那些人說的那樣,她放棄了爸爸。
然而事實(shí)卻是,這么多年來,唯一介懷自己的缺陷的,只有謝溫文自己。
林淑年少時愛過的那個人,無論他后來有了怎樣的變化,無論他是活著還是死了,她都還是愛他。
贏秋沒有想到的是,謝澄瑩想出來的辦法,是自己裝病,裝重病。
林淑的好姐妹周婧這么多年也深知林淑和謝溫文之間這拐彎抹角,又荒唐曲折的事情,謝澄瑩說要裝病,就找她商量,然后身為私立醫(yī)院院長的周婧就給她開了個病房,讓她表演去了。
贏秋當(dāng)時就在場,她看著謝澄瑩裝得那副臉色慘白,嘴唇干裂的樣子,用謝澄瑩的話來說,為了這么一出,她都好些天沒涂潤唇膏了,水也喝得很少,昨天晚上還熬了個通宵打游戲,特意把臉給熬白了,眼圈兒也重了。
看起來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她演的是繪聲繪色,連晏子真都看呆了。
沒一會兒林淑就急急忙忙地來了,看著病床上掛著吊瓶,手指還連著監(jiān)護(hù)儀,臉色很是蒼白的女兒,她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后來那個坐著輪椅,穿著干凈襯衣的男人進(jìn)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
如果不是這樣的情況,也許林淑和謝溫文永遠(yuǎn)都不會像這樣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地方。
謝澄瑩演上了癮,最后還擠出兩滴眼淚,做出顫顫巍巍的樣子,把她爸她媽的手都攥在一起,然后說,“爸媽,我要不行了,但是我有一個愿望,我覺得你們得幫我實(shí)現(xiàn)一下子,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林淑又哇的一聲哭出來,“瑩瑩��!可不能說死這個字啊!”
林淑越哭聲音越大,謝澄瑩裝虛弱的聲音都被她蓋了過去,起初謝澄瑩還在輕輕地喊,“媽你聽我說……”
后來她有點(diǎn)兒著急了,音量放大,“媽!別哭了!我急著交代后事呢!”
林淑被她陡然放大的音量下了一跳,呆了。
“媽,爸,”謝澄瑩頓時又恢復(fù)成了那副虛弱迷離的樣子,握住他們兩人的手,故作哀嘆,“我這輩子沒什么遺憾的,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看到你們重歸于好……雖然我知道這可能對你們來說有點(diǎn)為難,但是你們也知道,這已經(jīng)是我這個做女兒的,最后一點(diǎn)兒小小的愿望了,再說了就你們這別扭又難搞的,這后半輩子也別想找到什么第二春了,要不湊合湊合過得了……”
說著,她竟然還咳嗽了兩聲,“趁著你們這四十多歲還像朵花的年紀(jì),再給我生個弟弟妹妹吧,來年帶到我的墓碑前面,我也就很欣慰了�!�
林淑眼眶里還掛著眼淚,下意識地就反駁,“你胡咧咧什么呢,你哪還沒別的遺憾了?你不前幾天在沙發(fā)上睡覺說夢話,說你想當(dāng)人家女朋友嗎?”
贏秋抓住了重點(diǎn),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當(dāng)誰女朋友?”
林淑的嘴比她腦子快,“叫什么真真的�!�
……真真?
贏秋差點(diǎn)在這種悲傷的氛圍下,沒忍住笑出聲,她努力繃緊臉,偏頭去看站在她旁邊的晏子真。
而這個時候的謝澄瑩表情也有一絲龜裂。
晏子真猛咳兩聲,一時間目光也不知道到底該往哪兒放,他的神情多多少少也有些窘迫無措。
“瑩瑩……”謝溫文想抽出自己的手,卻不料忽然被林淑握緊。
他偏頭看她時,就見她瞪他,“你沒聽女兒的話嗎?這是她最后的要求了,你都不答應(yīng)她嗎?你不是個好爸爸,你太鐵石心腸了,你太過分了嗚嗚嗚……”
說著她又開始哭。
謝澄瑩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甚至不知道這會兒自己是該說話,還是直接“去世”。
謝溫文沉默了好久,也許他也看出來這不過是謝澄瑩在胡鬧,但是今天,當(dāng)他終于再見到林淑,而并非只是他夾在日常要寫的那些稿件里的一張照片時,他原本以為已經(jīng)足夠平靜的內(nèi)心,還是多了些波瀾,他的眉宇間又添無奈,“林淑,我永遠(yuǎn)都站不起來了,也許我早就和你以前認(rèn)識的我,變得不一樣了�!�
“一不一樣的,就你嘴巴一張的事兒?老娘還沒發(fā)話呢,你又知道了?”林淑拿眼睛橫他。
她的眼睛紅紅的,令謝溫文對上她的目光時,原本要準(zhǔn)備好說的許多話,也不知道怎么就啞在了嗓子里。
謝澄瑩導(dǎo)演的這場鬧劇,最終以她被林淑抓著打屁股而告終。
林淑和謝溫文之間到底還有沒有可能,也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就算兩個人裝了好多年的不在意對方,卻也仍抵擋不了在這流逝的歲月間,總是將目光不自覺地移向過往的那段青蔥美好的記憶里。
總之,謝溫文慢慢的,倒也沒再刻意避著林淑了,他們一家三口,也總有在一起吃頓飯的時候了。
這也許就已經(jīng)是好的開始。
那天謝澄瑩挨了打,好些天都沒有出門,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高超的演技耗費(fèi)了她太多的力氣,她要在家宅幾天。
但贏秋猜,她應(yīng)該是短期之內(nèi)都不敢見晏子真了。
贏秋大三下學(xué)期結(jié)束時,傅沉蓮就已經(jīng)徹底從京岳大學(xué)畢了業(yè),也許是因?yàn)樗驹趯W(xué)校里時就已經(jīng)很受人矚目,經(jīng)常被人傳到網(wǎng)上的照片也讓他上了不少次的熱搜,好多人都希望他能夠進(jìn)入娛樂圈,演演電視劇,或者成團(tuán)出道什么的,但他卻一直沒什么動靜,網(wǎng)友深扒他的背景也沒有扒出多少東西來,倒是把贏秋給扒出來了。
贏秋用來上,她在一大堆的私心和
當(dāng)然也有嘴里不干凈的。
贏秋施了小法術(shù),讓他們這輩子都別想再登得上微博,換號也沒用,永遠(yuǎn)禁止沖浪。
贏秋一個消息也沒回,直接把,然后再換了個新號。
這一年的冬天很冷,贏秋下了課回到傅沉蓮的別墅時,才發(fā)現(xiàn)客廳里除了蒼玉和楚靖陽之外,還多了一個程照花。
程照花失去了虔虛鏡,就又陷入了沉睡。
她身為花妖,失去了所有的術(shù)法修為,卻因虔虛鏡而永延壽命,虔虛鏡早就同她的性命分割不開,楚靖陽也是花了這么長的一段時間,才修復(fù)好虔虛鏡,令她能夠從混沌之中醒來。
贏秋一見她,心里還是有一點(diǎn)小疙瘩。
她忘不了那天這個女人在業(yè)海之畔對傅沉蓮嘶聲力竭,問他為什么死的不是他。
程照花也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連晚上吃飯的時候,她都一直低著頭,也沒敢夾菜,都是楚靖陽在用公筷給她夾菜。
傅沉蓮在飯桌上沒說什么話,贏秋也因?yàn)槌陶栈ǖ拇嬖冢瑳]有什么想說話的欲望。
一頓飯好歹吃完,程照花卻忽然一下子站起來,贏秋才放下筷子,就見她又撲通一聲跪在了傅沉蓮的面前,垂首重重磕頭,“帝君對不起!”
對于程照花來說,她當(dāng)年所看到的一切,的確就是傅沉蓮騙楚靖陽在先,后來又連累楚靖陽和他一同身死。
程照花怎么可能不恨這個人?
恨他奪走了她和楚靖陽當(dāng)年在繁花殿里的那份安寧,也恨楚靖陽丟下她,甘愿自墮,同傅沉蓮為伍,并同他一起死在了旭日峰上。
程照花初時為妖,并不明白楚靖陽為什么一定要相信傅沉蓮,也不明白他為什么就那么甘愿和傅沉蓮一同赴死。
而楚靖陽也從來沒能跟她解釋過。
只因她不懂,只因她不知,但是她終究還是什么也做不了,沉睡了那么多年再醒來,這世間早已改換山河,她連當(dāng)日楚靖陽身死的旭日峰都找不到。
那些過往唯有她一個人記得清楚,只有她一個人幽憤難平。
所以她也只能借著寫出一本書來,發(fā)泄自己的憤懣。
“我不知道虔虛鏡有制造幻境的作用,我也不知道你們兩個人的魂魄就在虔虛鏡里……”程照花此刻有些無措,“我,我那好多都是瞎寫亂編的,我不知道真的會讓帝君您和靖陽在我的那本書里經(jīng)歷一遍那些角色的所有事情……”
這實(shí)在是有些荒誕,荒誕到程照花說起來都仍覺不可思議。
“我只是怕自己忘了以前的事情,他們說,我還可以活好久好久,我怕我自己忘了……”程照花說著說著,就有些恍惚。
她口中的他們,指的是妖族同類。
“但是現(xiàn)在寫嘛,”她有點(diǎn)心虛地垂下腦袋,“都,都是要一點(diǎn)藝術(shù)加工的,我就是……加工了那么一下,我也沒想到真的會加工到你們身上去�!�
說完,她又舉起一只手來發(fā)誓,“我發(fā)誓我以后都不胡寫了,《滿城雪》我也不再版了,我賺的錢都可以給帝楚靖陽看她在地上跪了好一會兒了,他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又看向傅沉蓮,“則靈,此事說起來也都怪我,當(dāng)初沒能再和她說得清楚一些……”
傅沉蓮搖了搖頭,淡聲道,“你起來吧。”
“我當(dāng)年入輪回之境原本也是渡劫,這人間劫難也從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當(dāng)初若沒你這樁意外,也會還有別的意外,天道如此,沒什么好追究的�!�
贏秋在一旁默默地聽,她倒也沒覺得傅沉蓮這么做有什么不對的,這世上有太多意外而成的事情,贏秋對于程照花的警惕,一開始也只是源于程照花對于傅沉蓮那莫名的恨意。
誰知道這恨來恨去,也到底沒多少意思。
只是當(dāng)晚,傅沉蓮和楚靖陽去了樓上書房后,贏秋和蒼玉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但她又總覺得坐在另一邊的程照花時不時地在看她。
贏秋憋不住問,“你是有什么事嗎?”
誰料她一開口,程照花就直接一屁股坐到她身邊來了,她剛要張口,就見蒼玉也把腦袋湊過來,程照花就停頓了一下子,對蒼玉說,“這點(diǎn)事兒小孩子不能聽,聽了對耳朵不好�!�
蒼玉不滿,“我可是活了好幾千歲的龍神!”
程照花看了看他那副十四五歲的稚嫩模樣,“那也不行�!�
“不聽就不聽!”蒼玉看她果然不打算說,就氣呼呼地跑回自己房間打游戲去了。
看見蒼玉走了,程照花才對贏秋小聲說,“其實(shí)我這些天在虔虛鏡里看到了點(diǎn)東西……”
“什么��?”贏秋好奇地問。
“就是……嗯,”程照花說著就捧起臉來,對著贏秋擠眼睛,“就是你們之前在幻境里的事情啊�!�
贏秋一個激靈。
她覺得程照花的神情有點(diǎn)奇怪,“你看到什么了?”
程照花卻有點(diǎn)說不大出來,她露出一副“嗑到了”的樣子,“這個還是你自己看吧,我可以把虔虛鏡借你一晚�!�
然后她就摘下自己脖頸上的那顆晶石,幾乎是在她把晶石掛在贏秋脖子上的瞬間,她就仰頭倒下去,陷入昏睡。
贏秋被她嚇了一跳,捏著那顆晶石,徹底愣住。
離開了虔虛鏡,程照花就會陷入沉睡,楚靖陽下樓來的時候,也沒料到,自己會看到這一幕,但他到底也沒讓贏秋把晶石拿回來,反是對她道,“照花想讓你看的,應(yīng)該是你和則靈很重要的記憶�!�
見贏秋要把那顆晶石摘下來,他就問她,“難道你不想再看一看嗎?那時的你雙眼看不清,也許錯過了很多事�!�
楚靖陽的話,幾乎是說到了贏秋的心里。
她要摘晶石的手果然停頓。
這夜楚靖陽和程照花沒有走,就睡在樓下的房間里。
贏秋戴著那顆晶石,翻身入夢。
那只是殘留在虔虛鏡里的,很小的一個片段。
那該是贏秋離開那個少年之前的最后一夜,在瀾雪鎮(zhèn)的風(fēng)雪天里,在那個茅草屋里。
臉色蒼白的少年穿著一件紅色的長袍,手指哆嗦地替他面前的姑娘套上那件殷紅的外裙。
他的動作很小心,甚至半點(diǎn)兒都不敢觸碰到她的肌膚。
也許是怕手指冰涼的溫度驚動她。
她以為,自己只是穿了一件少年從鎮(zhèn)上的成衣店里,給她買來的一件新衣服,等他松了手,她就摸著自己的衣裙,尋著他的方向,興奮地問他,“小蓮花,好看嗎?”
少年在滿室紅燭間搖曳的昏黃光影里打量這個穿著新嫁衣的姑娘,聞言時便眼睫微顫,啞著嗓子輕道一聲,“好看。”
他連聲音都放得很輕,像是不敢驚擾他自己制造的這一場美夢。
他偷偷地,給他最愛的姑娘換上了一件新嫁衣,再偷偷地讓自己穿上殷紅的喜袍,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的眼前,仗著他只能是她眼中最模糊的影子,就想要最后成全自己的這番奢望。
少年拿起木梳,替她一點(diǎn)又一點(diǎn)地梳著頭發(fā)。
他只向成衣店的老板娘簡單學(xué)了一個發(fā)髻的樣式,只看一遍,他就已經(jīng)熟記于心,如今替她梳發(fā),也算梳得整齊。
替她簪花,再將她喜歡聽響兒的金鈴步搖戴在她的發(fā)間。
替她描著眉心的朱砂紅,也替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涂好口脂。
在銅鏡里,他看到了同以往有些不一樣的她,即便那雙眸子常是灰暗無光的,但他還是覺得,那該是世上最漂亮的一雙眼睛。
他將幾只紅燭放到她的面前來,用那瑩瑩火光照著她的眼前,他知道她常常這樣,想用這些模糊的光影來提醒自己,她的眼睛還不至于完全陷在黑暗里。
她坐在木凳上,而他就俯下身,蹲在她的面前。
他忽而將下巴抵在她的雙膝,就用那雙眼睛仰望著她,一瞬不瞬地,又忽然開口,喚她一聲,“阿秋�!�
“什么?”穿著殷紅衣裙的姑娘摸索著去觸碰他的發(fā)。
她不知道,她面前的少年彎起一雙清泓般的眼眸,正在癡癡望她,她只聽見他說,“我今天,做了很好很好的夢。”
她沒有注意到他聲音里細(xì)微的哽咽,只是笑他,“你都還沒睡覺呢,怎么就做夢了?白日夢啊?”
“嗯。”
少年輕輕應(yīng)聲,透明濕潤的淚珠從他的眼眶里無聲滑落下來,他彎起嘴唇,“是白日夢。”
“白日夢可都是不能實(shí)現(xiàn)的哦�!�
她只是隨口說了一句玩笑話。
但是少年卻聽進(jìn)了心里,“我知道。”
他眼前的姑娘,或許從來都不過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場美夢,他伸出手,也許永遠(yuǎn)都沒有辦法抓住她,也沒有辦法守護(hù)她。
后來她沉沉睡去,衣裙熾烈的紅在這燈火之間顯得更為濃深。
少年守在她的床前好久,俯身想要親吻她的時候,卻是雙眸緊閉,始終不敢貼近她的嘴唇,感受她的呼吸。
他用了好久的時間,才鼓足勇氣,在她的眼皮很輕很輕地親了一下。
到了現(xiàn)在,他早已經(jīng)窮途末路。
他逃不開傅凜,逃不開那千萬宗門的口誅筆伐。
無論他帶她走到哪里,他們始終都能找到他。
少年眼眶漸紅,明明那目光似乎仍停留在床榻上那個姑娘的面容,但片刻后,他又閉了閉眼睛,轉(zhuǎn)身提劍,推門走入風(fēng)雪深處。
這一別,也許就是永別。
贏秋夢到他孤身一人上了旭日峰,也夢到他被傅凜控制著殺了楚靖陽后雙目盡紅的崩潰模樣,也夢到他被傅凜一劍穿心,夢到他后仰向下,落入那山崖下的漫漫浮煙里,消卻聲息。
再醒來,贏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枕頭早已被淚水沾濕了一片。
她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手指還緊緊地攥著脖頸間的那顆晶石,當(dāng)她偏頭,就看見了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jīng)落下了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
那是這一年,第一場雪。
在嚴(yán)市這樣的城市,如此紛紛細(xì)雪,遠(yuǎn)不如她曾和傅沉蓮在瀾雪鎮(zhèn)上踏過的冰天雪地。
傅沉蓮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一大早就不見人。
贏秋一起床就直接跑回了家,然后就開始在房間里翻箱倒柜。
“小秋啊,你這是干啥?我這都疊好的,你都給我弄亂了!”黎秀蘭嗑著瓜子站在門口看見贏秋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拿出來往床上扔,就有點(diǎn)急了。
“外婆,我記得您以前跟我說過,我有天夢游醒來的時候,身上穿了一件紅色的裙子,你那個時候還說,像結(jié)婚穿的衣服,是嗎?”贏秋停下來,又忙問黎秀蘭。
黎秀蘭年紀(jì)大了,悶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想起來,“是有這么回事兒,也不知道你是上哪兒去了,穿的那一身回來,可給我嚇著了!”